暴雨冲刷着屋顶,雷声时远时近,老天爷正在敲锣打鼓,拼命地为这一幕狗血剧渲染气氛。
“没有我们父子卖命,鲲鹏能有今天?贪污?我们明明拿的都是应得的那一份!”沈钦怒火上头,一掌打翻了桌上的茶壶,茶水泼了沈铎一头一脸,打湿了他的白衬衫。
“你这狗杂种的过河拆桥,占便宜了还不卖给乖,提着刀子就朝老子的后脑勺砍,一点活路都不给人留。你继续狂呀?你再狂还不是被我们一杯茶就药倒了!”
沈铎的眼皮终于动了动:“你们折腾了半天,也只使得出给人下药的把戏了。沈家的长子长孙,也就这么点脑子!”
沈钦抓着沈铎的领子把他拎起来,满嘴獠牙眼看着随时要咬破沈铎的喉咙。
沈铎那气定神闲的模样同对方形成鲜明对比,他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想要做什么,只管说就是。这里就我们两个,过场那么多做给谁看?”
沈钦冷笑道:“想知道我们怎么处置你?放心,你要我们的命,我们却会给你一条活路。你不是狂名在外,很爽吗?我就让你爽个够!”
任勤勤自角落里悄悄抬头,望了过来。
读条结束了,终于要放大招了?
“我们一根寒毛都不动你的,就是请你换个地方住。”沈钦笑得十分诡谲,“南岛有一家精神疗养院,沈家是大股东,环境又好,不会亏待了你。‘‘鲲鹏实业’的新老总因为身体状态无法继续担任董事长一职,隐退疗养’——你觉得这个安排爽不爽?”
沈铎慢悠悠地说:“你们说我有病,我就真有病了?”
“你没病,但是我们有药呀。一针下去,要你多疯,你就能多疯!”沈钦发出反派标准的桀桀笑声,“而且,光是我们说不算,要是连你亲妈都这么说呢?”
沈铎的眼皮终于狠狠地抽了一下。
“你没结婚,最近的亲属就你妈和你姐了。你要是患了精神类疾病,她们俩就是你的法定监护人。你妈要说你有病,那你就是真的有病。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会想出这个办法对付你?”
“因为你们已经黔驴技穷了。”沈铎冷声说。
沈钦将他狠狠掼在地上:“因为连你亲妈都恶心你,沈铎。你害了自己的叔伯还不算,连自己舅舅也要往死里整。真是个六亲不认的畜生!二婶也觉得不能放任你继续发疯下去,不然你会拖着所有人往海里沉!”
低沉的讥笑声自沈铎胸膛深处发出:“你们贪污受贿,和蒋家里应外合挖空公司的时候,也没把我当亲人。我为什么要和贼做亲戚?”
沈钦被触动了痛处,破口大骂:“你小小年纪就能弄死你妹妹,你才不是个东西!二婶早就恨死你了,只恨不能让你给她小女儿偿命!”
沈铎的脸沉在了阴影里,闭上了眼,不再出声。
沈钦见自己一剑刺出了血,更加得意,俯身凑过去:“你也不要怪我们绝情。只有把你摁死了,我们才能有好日子过。你自己作死,谁也救不了你……”
话音刚落,房门咣当一声被推开,一个青年挟风带雨地闯了进来。
众人:“……”
“大少,出事了!”可惜,来人是个小马仔。
沈钦松了半口气,骂道:“手断了不会敲门吗?出了什么事?”
马仔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急道:“老七的那个助理居然偷偷报了警,说我们这儿有人闯入,劫持了老七。现在警员上门了。银叔不知情,又找不到七少,还真的请他们进来了。”
沈钦用当地语破口大骂:“我去处理这个事。你们把人守好了!等我的通知,情况不对就提前把人送走。”
大门一锁,屋内就剩两个五花大绑的人大眼对小眼。
敌人离去,沈铎脸上终于透出几分颓意,眉头皱出深如刀刻的痕迹,很为当下这情形发愁。
任勤勤率先动了起来。
她在地上打了个滚,站了起来。然后肩膀一缩,两个胳膊夹紧,施展了一个自己研发的“缩骨大法”,捆身上的绳子就随着扭动滑落在地了。
沈铎:“……”
显然,那位负责捆她的小子未免太不走心了点。
“呼!”任勤勤抹了一把汗,摸到沈铎身边,压低声音道,“刚才吓死我了。他扯着你衣服说要让你爽个够的时候,我还以为他要非礼你呢。”
沈铎深吸了一口气,使出毕身功力才没有骂出口。
任勤勤活了十八年,怎么都没想过会亲身经历眼下这种电视剧桥段。
明明事情进展到她在屋檐下躲雨的时候,一切都还很正常。
屋檐离厢房也就十来米远,雨夜中屋内的灯光几乎是天地间唯一的光源。所以当那声杯子落地声传来的时候,任勤勤回头一眼就望见沈铎跌倒在地上。
沈钦的人也高估了任勤勤。她最初压根儿没往下药这种八点档剧情的方向想,只以为沈铎突发了疾病。所以她拔腿就跑,并不是逃走,而是想去找人帮忙。
但是沈钦的人早就埋伏在暗处,一见任勤勤跑了,从路边树阴里冲出来,将她抓了个措手不及。
任勤勤吓个半死,同时也惊觉事情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
“你还好吧?”任勤勤把沈铎扶起来靠墙坐着,一时不知道往哪里拍拍的好,觉得他无一处不狼狈,都没法下手。
沈铎的白衬衫上当胸一个大鞋印,又被泼了半身茶,头发湿答答地贴在额头上,鼻尖还挂着水珠,肤色惨白,五官反而更显俊美。又兼他神情有些萎靡,眼角还隐隐带着点红,真一副刚被豪强□□过的小可怜模样。
“你不怕?”沈铎瞥了任勤勤一眼。
“有什么好怕的?”任勤勤嗤笑。
她撒谎。
任勤勤又不是什么常在江湖飘的女侠,一开头的时候也怕得要命。她可是目击证人,是案件里第二该死的人呀!
可随着沈钦如同演莎翁剧似的疯狂独白渐入佳境,又和沈铎针锋相对起来,小姑娘的注意力就被转移过去了。
她越听越有滋味,对豪门八卦的好奇迅速战胜了恐惧。
沈铎都死不了,她也就不用担心被灭口了。于是等人走了后,任勤勤的手脚已不再发软,并且还有能力展开营救行动。
“你现在帮不了我的,还是自己先逃吧。”沈铎沉声道,“小杨肯定已经联系了国内的人了。你逃出去后,想办法联系韩律师,让他……妈的任勤勤,你在干吗?赶快把那玩意儿给我放下!你活腻了吗?”
“你声音小点,想被外面的人听到呀。”任勤勤举着手机,对准沈铎左一张右一张地摁着快门,“我这是在取证。电视里的刑侦人员在现场都这么干的。哎别乱动,看镜头。”
“取什么证?老子还活着,不是死尸!”
任勤勤摄影完毕,欣赏着手机里的相片。
沈二爷衣衫凌乱五花大绑,俊脸带着恼羞的薄红,水灵灵的眼睛里闪着光,这秀色吃不完还可以打包走。
“不错,挺上相的。”任勤勤满意地把手机揣回牛仔裤的后袋里,然后掏出了另外一个法宝,“来,让本宫给你松松绑。”
此法宝乃是一个小小的指甲钳。
“就这个?”沈铎嘴角抽搐。
“你不会指望我用嘴去啃绳子吧?来来,抓紧时间。你兄弟随时都会回来。”
“所以我让你先走……”
“你说话不过脑子呢?”任勤勤捋了一条主绳开始咔嚓剪起来,“我是会隐身呀,还是会飞呀?外面雨那么大,还有一群男人把守着,你要我一个女孩儿往哪里逃?”
沈铎沉默了下来。
一时间,屋子里除了外面传来的雨声,只有指甲钳的咔嚓声。
任勤勤埋头苦干,秀丽的面孔浮着一层细汗。
她有个习惯估计自己都没注意过,就是专注的时候嘴唇会张开,侧面看着好像在微微嘟着嘴儿,颇有点萌萌哒。
“你不想问点什么吗?”沈铎忽然出声。
任勤勤百忙之中抬头瞥了他一眼,不大明白。
“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是呀。”任勤勤不禁哂笑,“你没唬我。你们这桌菜还真是中看不中吃。看着山珍海味的,都掺着玻璃渣子呢。吃到一半,居然还会掀桌动刀子,把自家人做成一盘菜。真是富贵无边,杀机无限。”
说完了还啧啧两声,以表示这剧情的复杂和狗血程度已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任勤勤以前只在法制节目里看到过类似的案件,都是夫妻的一方为了离婚或者吞财产,不惜把对方给坑进了精神病院。没想豪门也用这个法子争产。
看来招不在新,好用则灵。
听沈大那口气,那间精神病院由他们一手遮天。这里又是异国,沈铎要是被送进去了,这剧情走向就得朝《飞越疯人院》发展了。
“富贵无边,杀机无限……”沈铎呢喃着,无声地笑了,“你就不问我弄死我妹妹的事?”
剪子咔嚓一声,绳子断了。沈铎的上半身恢复了自由。
任勤勤转了个方向,背对着沈铎,继续剪他腿上的绳子。
“你要想说就说,反正我哪儿也去不了,只有听着。你要不想说就不说。我也不想打听别人的隐私。”
雷声渐远,轰鸣的暴雨依旧笼罩大地。
就在任勤勤以为沈铎不会开口的时候,忽而听到了他低沉喑哑的声音。
“他们说的是真的。我妈和我后爸生的小妹,是被我害死的。”
咔嚓声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响起来。
“我嫉妒妹妹霸占了母爱。”沈铎的嗓音空洞得投颗石子进去都能听到回响,“我小小年纪就心怀怨恨,手段恶毒,趁着大人不注意,把小妹带到池塘边,将她推进了水里。”
好像有人在背后打开了冰箱门,任勤勤强忍着颤栗的冲动,加快了手上动作。
“天煞孤星,变态,疯子……‘狂人’已算好听的了。”沈铎靠着椅子,望着任勤勤背影的目光如月光照不进的幽潭,“不论谁和我走得近,都被我克得血本无归。我爸就是被我克得早早死了。我注定是个孤家寡人。说给你听,让你心里也有个数。”
“有数了。”任勤勤甩了甩发酸的手,继续用力剪着绳子,“你说了那么多,都是在说别人怎么看你的。你究竟怎么看自己,我却没有从你嘴里听到。”
沈铎浓长的睫毛一颤,不禁眯了一下眼。
任勤勤抬手抹了抹鼻尖的汗水,说:“人是活在自己的剧本里的,又不是活在别人的嘴里的。嘴长别人脸上,人家想怎么说你就怎么说,可你没必要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呀。”
她扭头朝沈铎瞥了一眼:“你也知道,人人都笑我出身低,不配和你们有钱人站一起。可你见我认命了吗?我觉得我不就是眼下穷点,见识少点罢了。人品、智商、做人的本分,哪点比别人差了?莫欺少年穷,我将来的天地广阔着呢。我把自个儿看得可重啦。谁还不是小公主呢?”
沈铎垂下了眼帘。
“听你的口气,你也并不认同他们对你的偏见。”任勤勤撇嘴,“你的‘狂’,不就一直在反抗他们施加在你身上的成见吗?你坚信自己做的是正确的,你坚持你的理想和信念。你心中有道,胸中有术。明明做得挺好的。怎么被药了一下,被你堂哥骂了几句,人就又糊涂了?”
沈铎扯了个笑:“小小年纪,道理却是一套一套的。”
“我说的不对,你反驳呀。”任勤勤用力剪着绳子,“我就是搞不懂你突然丧个什么劲儿。觉得你妈对不住你,那你回去后找她闹呗。母子俩有什么话不能讲的?沈老先生为什么把家业传到你手上?难道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吗?”
沈铎没吭声。
“好吧确实不赖。”任勤勤耸肩,“但是商场上厮杀的时候又不能刷脸呀。还不是看你这一股狂劲儿,能力挽狂澜,将公司收拾利索,好好发展下去。你的降龙十巴掌呢?上次教训我的时候嚷得多起劲呀,怎么轮到自己的时候就不使出来了……哎,好了!”
捆脚的绳子也终于被剪断。任勤勤累得两手抽筋。
沈铎扯开了绳子,扶着椅子慢慢站了起来,力气竟然恢复了七八成。
加在茶里的药是无色无味的,沈铎没那本事尝出来。但是茶已经泡好有一会儿,都温了,讲究的话应该倒了重新泡。
沈铎爱挑剔的臭毛病在这个时候救了他一命。他很嫌弃地只抿了一小口,后面都是装样子给老叔公看的。
外面风雨依旧狂野,大堂兄还没有回来的迹象。可他们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心中有道,胸中有术。”沈铎低声呢喃,活动着四肢筋骨,“好像我不狂一把,对不住你给我吹的这个彩虹屁呢。”
光影分明的面孔冷峻而锋利,那股懒洋洋的颓靡之中,又有一种蓄势待发的狠辣从双目,从周身,齐齐迸发出来。
任勤勤忽而发觉自己胳膊上的寒毛竖了起来,
“把你的丝巾给我。”沈铎伸手。
任勤勤茫然地解下了系在裤腰上的一条巴宝莉丝巾。
任勤勤在冯燕妮的指导下,也学了些打扮自己的小招,用丝巾做腰带就是其中一条。没想这个臭美的小举动,今夜派上了大用场。
沈铎把墙角垫花盆的一块拳头大的砖掏了出来,用丝巾包扎实了,拎着另一头甩了甩,一个巴宝莉牌的流星锤就完工了。
真是高端大气上档次,今年新春特别款!
他这是要……硬闯?
“你行不行呀?”任勤勤打量着沈二少那一身细皮嫩肉小蛮腰,心里有点发虚。
“待会儿跟在我身后。”沈铎掂着手中的砖包,吩咐任勤勤,“机灵点,别再被抓了。我是不会回头救你的。”
说完,咣当一声把花盆给砸了个满地开花。
守在门外的人被惊动,进来查看。
门被推开的一瞬,沈铎动了。
劲瘦的身躯一跃而起,如一头黑豹扑过去,利落得没有半秒迟疑。
“巴宝莉流星锤”划着一条奢侈的弧线,狠狠地砸中第一个人的胸口,直接把人闪在了墙上。
沈铎一秒都没停顿,大长腿回旋又是一记重踢,将第二个人踹飞进了雨中。
三秒,两个人被他一气呵成地解决了!
暴雨吞没了打斗声,只有偶尔的闪电给雨夜漏点光。
“走吧!”沈铎朝呆滞状的任勤勤打了个响指,“我们去后山的码头坐船。”
任勤勤合上了嘴,用力吞了一口唾沫,心里有一只尖叫鸡正在嘶鸣。
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不留神破了什么沉睡的咒语,解了什么古老的封印,释放出了一个开山大妖怪!
作者有话要说:沈二终于开始发威了。
这段家族夺权剧情是参考了真实事件写的。原事件发生在国内的。我改在国外了,更好操作。
注:缠丝兔,四川特色美食,建议搜一下图片感受一下^口^
☆、第 29 章
一奔出门外, 暴雨劈头盖脸地招呼而来, 打得人睁不开眼。
好在沈铎那身白衣在雨夜里自带光环特效。任勤勤将其视为暗夜灯塔, 才没有迷失了方向。
沈铎则完全放飞了自我, 狂性大发,一根轻奢款流星锤挥舞得虎虎生风,被四五个大汉团团包围却从容不迫。
任勤勤几乎看不清沈铎具体的动作, 也并不懂行,只觉得这男人的身手敏捷得不可思议,左格右挡,挥拳出腿,都比对手快一拍。
沈铎的大长腿没有白长,野马撅蹄子似的一蹽,就能把人踹得斜飞出去。
流星锤被这男人耍得犹如一尾灵蛇,指哪儿打哪儿,伸缩自如,如有神助。锤得对手鬼哭狼嚎,骨头碎裂的脆响清晰可闻。
这场面的血腥程度至少应该是R级的, 但暴雨和夜色给画面打了码。任勤勤只能看到个模糊的大概,竟也不觉得害怕。
眼见沈铎一个人拉走了所有火力,任勤勤猫着腰蹿出了祠堂大门, 直奔门外一辆电瓶车而去。
沈家就跟个风景区似的,每个景点门口都停两辆电瓶车,真是方便又体贴。
“那细妹跑了!”一个小个子青年大吼一声追过来。
任勤勤顾不得矜持,连滚带爬扑向电瓶车, 跳上了驾驶座。
没想那个追过来的小伙子身手不错,竟然在关键时刻一个飞扑,扒住了驾驶座边的扶手。
“我嘞个去!”任勤勤大叫。
她从未有过实战经验,但谁没看过点动作片呀?
老司机之魂在任勤勤的血液里燃烧。她本能地一脚踩油门,猛打方向盘,拖着那小伙子满地打转,同时抬起脚,朝着对方的脸一阵猛踹。
“走开!走开!给老娘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