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间不足一米,这样的距离让她喘不过气来,窒息而难堪,她能在顾凌城的笑眸中,看到自己强压着情绪的脸,过于平静的僵硬。

“听说你学那些肥皂剧情节,跑去跳海殉情了?”

他身上清淡的烟草味,慢慢地钻入她的鼻翼,萦绕着她的思维,低沉温厚的声音仿佛是一种蛊惑,想要迷失她的理智。

顾凌城在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秘书时,就已经魅力非凡,围绕在他周围的莺莺燕燕,大献殷勤的何其之多。

时至今日,岁月在他身上镌刻下的不是苍桑,而是一个成功男人的迷人成熟,让女人为他产生飞蛾扑火的疯狂欲念。

而他此刻,就用那双如深湖般幽邃的眼睛,仔细地扫过她的五官,最终停留在她紧抿的唇间,俊脸上的笑意更浓。

“我记得那时候的你,承受不起一点刺激的运动,现在看来,倒是好了不少。”

苏暖唇线绷紧,无法再忍受他目光中的暧昧,一手掀开被子,刚想下床,纤细的手臂便被顾凌城抓住,怨愤地瞪去,看到的是他的一头黑色的碎发。

他低敛着头,视线停留在她的无名指上,凝视着上面的钻戒,然后,抬头,迎上她冷怒的目光,怜惜地笑了笑:

“两年前你没答应他,现在再来戴着它,有意思吗?”

陆少晨都死了,你还装模作样,有谁来看,如果你愿意,早在两年前他回来找你时,就该跟他回普罗旺斯,顾凌城,你是这个意思吧?

苏暖冷冷地撇开头,眼圈却已经酸涩地泛红,顾凌城清楚地知道她的弱点,所以,他给予的打击,往往可以让她失控,死寂的心湖泛起波涛汹涌。

而他,依旧淡然处之,如同救世主,怜悯地看着她。

在她做出任何失去理智的行为前,病房门口响起林嘉嘉激动的喊声,也让顾凌城放开了对她的钳固,然后慢悠悠地起身,优雅地回身,不再多看苏暖一眼,往门口走去。

“小暖,这个帅哥是谁啊,你男朋友吗?”

林嘉嘉手里拿着一个热水瓶,好奇地打量着掠过她离开的顾凌城,然后,兴冲冲地跑到病床前,八卦地开始询问。

苏暖只是努力地笑了笑,摩挲着手指上的戒指,看着门口的身影,回答道:

“不认识,可能是走错病房了吧。”

顾凌城的脚步微不可见地一顿,却没有反驳苏暖的说法,轻阖上门,走了出去。

林嘉嘉瞅瞅床柜上的玫瑰花,对苏暖的答案将信将疑,哪有人走错病房,还附送一大束玫瑰花的,说不认识,十有八九是假的。

望着苏暖疲惫地闭上眼,苍白的脸色憔悴尽显,林嘉嘉不好再逼供,没精打采地叹了口气,开始为苏暖准备晚餐。

苏暖从海里被捞上来后,就送到了医院抢救,林嘉嘉出现在医院,是李岩容通知的,在他刚下班走到门口,就看到被担架抬进来的苏暖,所以第一时间,找到了苏暖的这位室友。

“嘉嘉,你不是说今天下午学校有场重要的演讲,你一定要参加吗?”

盛好一碗饭,将碗筷递给苏暖:

“嗯…不我同学刚才打电话给我,说演讲的那个外交官临时有事没去成,结果是他的秘书做的报告,所以,也不算是一个遗憾!”

“外交官?”

“殉情”和“谋杀”(四)

“是啊,他刚从挪威回国述职,最近在休假,刚好我们系主任和他大学时师从同一个导师,就请他来给我们演讲,听说,咱们系主任三顾茅庐都请不动他,最后还是请他们导师出面,才搞定的这事,我看过他的照片,是个很好看的男人!”

苏暖对林嘉嘉那位系主任的印象,还保留在腆着啤酒肚,头发稀疏,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古板中年老男人上,自然也将这种印象套在了某位外交官身上,看到林嘉嘉崇拜的眼神,只是配合地笑笑,不置言辞。

林嘉嘉看到苏暖这么敷衍的态度,当即就不高兴了,拧着眉头,一把夺过苏暖的筷子,盯着苏暖阻止的动作,神色严肃地道:

“小暖,我没骗你,他真的很厉害,到大学为止的课程都是跳级就读的,十八岁时拿到牛津大学的罗德奖学金,被保送出国攻读语言学硕士,二十岁那年就精通了世界上最难学的十大语言…”

苏暖点点头,脸上的不相信让林嘉嘉懊恼,在苏暖伸手要来拿筷子时,顺带也将苏暖手里的碗夺走了。

“我看你也吃饱了,剩下的不用吃了。”

苏暖怔怔地看着林嘉嘉利索地收起碗筷,一脸黑线,摸着空空的肚子,稍作思想争斗后,还是在林嘉嘉的淫威下,选择了妥协:

“哇,他这么厉害,那一定是内裤外穿…”

“苏暖,不准你这么说我的偶像!”

苏暖识趣地闭嘴,乖乖地点头,心里却是对这个素不相识的外交官进行了一番鄙视,发觉林嘉嘉如小白兔无辜哀怨的眼神时,苏暖忙微笑解释:

“嘉嘉,我这不是在夸他吗,内裤外穿的可是超人啊,超人多厉害,你不会不知道吧?”

林嘉嘉质疑地打量着苏暖脸上的虚笑,撇撇嘴,将碗筷塞还给苏暖,独自碎碎念: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敷衍我!”

苏暖低头咀嚼着饭粒,嘴角是愉悦的笑容,她认定了林嘉嘉的心软,才会这么和她开玩笑吧?

 ——《新欢外交官》—— 

医院VIP病房的门被悄然打开,乔放轻步子,缓缓而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里面是他今天早上刚收集到的信息,关于那个叫苏暖的女孩子。

房间内温暖的黄晕,侵染了缭绕的夜色,窗前,一道颀长的身影静然而立,眺望着外面的昏暗的天色,在听到乔的唤声时,才转过身,他的手里,亦拿着一份文件。

“副部,这是里斯特找来的资料,请您过目。”

乔从文件夹里掏出文件,恭敬地递给陆暻泓,顺便接过陆暻泓手里本来的文件,等待着陆暻泓的指示。

陆暻泓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文件,骨节纤美的两根手指夹住文件,将之往茶几上一放,没有当即打开来看,而是转身又回到了窗前。

乔望着背光而立的男人,复又望了望茶几上原封不动的文件,犹豫了再三,还是开口道:

“副部,苏小姐这两年过得挺辛苦的,跟别人合租,住在郊外的老城区,上次进拘留所的事也让她被商场辞退了。”

陆暻泓只是淡淡地看着乔,这样不谙意味的目光让乔不由地身体僵硬,却没有做出更多的解释,因为他的上司不喜欢借口。

“乔,你在同情她?”

乔顿时语塞,最后做出的动作是,知错地低下了头,他知道,他逾越了。

“五点了,你可以下班了。”

“您好好休息,我先告辞了!”

乔在离开前,还是关心地瞅了眼陆暻泓那如松般站立的挺直身影,目光落在陆暻泓白皙的脖颈上:

“副部,您的脖子…需要让医生来给您按个颈托吗?” 

陆暻泓寂静地回过身,白皙削瘦的脸颊上,还残留着淡淡的五指印,在灯光下,分外明显,而只要仔细看,便可发现,他转头的僵硬。

这是陆暻泓掉进海里的下场,喝了一肚子海水,顺带着脖子扭伤。

听到乔的询问,陆暻泓微蹙眉头,却是冷冷地说道:

“乔,你继续加班,我也不会给你加班费的。”

陆暻泓总是用最优雅的话,说出最直接的意思,乔讪然地点头,便不再多说,轻关上门,出了病房。

——《新欢外交官》—— 

第二天,苏暖便安排出院,去交医药费时,却被告知已经付清,林嘉嘉吃惊地眨眨眼,苏暖只是淡淡地微笑,不再多问,转身回到了病房。

林嘉嘉看苏暖平平淡淡的样子,也没多问,苏暖整理的行李并不多,只有那套她掉进海里时穿的衣服,还有床柜上那束盛开得妖娆的玫瑰。

病房的房门突然被敲响,苏暖直起腰,将手里的裤子放进袋子里,回过头,便看见林嘉嘉已经跑去开门。

一袭清冷的风随着房门的开启,吹入温暖的房间,出现在门口的是两名男人,林嘉嘉圆润的身板挡在他们之前,对比他们修长挺拔的身姿,显得有些诙谐。

苏暖的视线一回首,便与其中一个男人相撞,她一眼便认出,他就是那个害她坠入海里,睚眦必报的男人!

似乎这个男人,在任何时候都是西装革履,就像此刻,他戴着眼镜,衣冠楚楚的模样让苏暖立刻想到一个成语--斯文败类,或者说衣冠禽兽。

他应该是一个决策者,最起码在他身后那个男人面前,她能发觉,当他微微地蹙起眉心时,他身后男人的紧张。

这个男人,即使静雅高贵,但那一身强魄的气势绝对不输给任何一个成功人士,冷冽得令人肃然起敬,当然,除了她苏暖。

苏暖瞥了眼被林嘉嘉庞大的身躯堵在门口的两人,随意地弯唇一笑,便不再多加理会,低头复而整理自己的东西。

本安静得诡异的林嘉嘉,倏尔伸出肥肥的手指,指着门口这个如同皓月清风般美丽的男子,一脸惊喜的尖叫:

“啊!我认识你,你就是小暖说的那啥,对,内裤外穿的外交官!”

苏暖:…

陆暻泓:…

苏暖沉默的同时,视线本能地瞟向陆暻泓的裤子,脑海中自然浮现出的是某男内裤外穿的造型,满脸的黑线。

她从不知道林嘉嘉这么诚实,尤其是在一个斤斤计较的男人面前,会如此坦诚地说出那句话,还不忘在前面加一个“小暖说的”。

陆暻泓的冷颜上阴霾遍布,纤长的身姿停驻了霎那,便转身,无声息地离去,脚步一如既往的克制而优雅,他的身后是紧跟着的乔。

这种男人,即使再生气恼火,估计也不会表露在脸上,只会在心里抓狂,然后耍些阴险的伎俩。

苏暖想至此,月牙形的长眉微扬,就算他对付她又怎么样,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成为她的把柄?

将衣服塞进行李袋,苏暖无奈地看着她意识不清的恍惚样,重复叫了几遍才将她从个人崇拜中叫回魂,然后提着行李出院。

“哎,小暖,这束花怎么办?”

“扔了!”

“你也太浪费了吧,这花开得这么好,放花瓶里还能活几天呢!”

苏暖不想听林嘉嘉的惋惜,停下脚步,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花,往走廊里的垃圾桶走过去。

玫瑰落入垃圾桶的那刻,发出花瓣破碎的声音,优美却又寂静。

苏暖侧过身,正打算走到还未回神的林嘉嘉的身边,却意外地看到走廊上,坐在公共座椅上的男人。

黑色的修身高档西装,白色的衬衫,一尘不染,走廊尽头,一束阳光洒入,照射在他的肩头,在他美丽的侧脸轮廓上打下棱角分明的剪影。

他似乎在看着什么文件,而刚才跟在他身后的男人,正站在在付款的窗口前,苏暖才想起掉进海里的不止她一个。

这份恍悟却也引发了她的郁闷和气愤,这个男人,总能让她不断陷入麻烦之中,偏转过头,苏暖便看到走廊上走来的一名护士,心生一计,坏坏地扬起唇角,眼睛看向垃圾桶里的玫瑰花。

——《新欢外交官》—— 

陆暻泓恍若一座体姿优美的雕塑,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的是昨晚乔交给他的资料,想起刚才那个胖女孩的语出惊人,他的脸色便好不到哪里去。

感觉到有人走近,他敏锐地抬起头,便看到一名拿着玫瑰花,笑得娇羞却不乏含情脉脉的女护士,一双电眼正不停地朝他暗送秋波。

陆暻泓阖上文件,清俊冷漠的脸上,是稍闪即逝的厌烦,未等那个女护士开口,便从容地起身,想要离开那两道缠绵的视线,却被那个护士迅速地拦住去路。

陆暻泓往旁边走了走,发现这个护士却一直追着他不放,不由地敛起眉头,用有礼却难掩疏离的语气道:

“小姐,请你让开。”

女护士没想到陆暻泓是这样的态度,脸色一变,在陆暻泓和她擦身而过时,突兀地伸出手,只是还未触碰到他的衣袖,便被他冷冷清清地扫开,耳边是他冷然的嗓音:

“小姐,请你懂得自重,不要做出一些有失分寸的事。”

“不是你说要请我吃饭的,我才过来找你的,现在怎么说是我不自重?”

女护士听到陆暻泓不客气的指责,也沉下了脸色,晃晃手里的红玫瑰,瞪着陆暻泓控诉道:

“你敢说这花不是你让你妹妹送给我的!”

陆暻泓循着护士说的方向看去,却未看到任何人在走廊上,目光停留在那束玫瑰上,眼前闪逝过的是刚才在病房里的那一瞥,那里也有一束玫瑰。

护士看到陆暻泓越拧越紧的眉心,气不打一处来,二话不说,便将玫瑰花往陆暻泓身上砸去,陆暻泓避之不及,被砸了个正着。

看到陆暻泓得体的西装上,残留下的花瓣狼藉,女护士才满意地一哼,转身离开,不忘和不远处偷看的护士抱怨: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恶劣的男人,有见过耍人的,但没见过这么侮辱人的,真是个没风度的男人!”

“副部,你怎么了?”

乔拿着缴费单回到走廊上,便看到陆暻泓阴沉着脸色,绯唇紧抿,他的脚下是一束娇艳的玫瑰,不由地关切询问。

陆暻泓淡淡地扫了眼乔和那些八卦的护士,脚下的皮鞋调转方向,往门口走去。

“我不知道你那些悲天悯人的感情是从哪里来的,如果还想留在我身边,那些无所谓的感情就请你摒弃!”

乔不知道在他离开的那会儿发生了什么,但凭他的直觉,一定不是好事,而且,恐怕还和那位苏小姐有关,今早副部好不容易决定去看苏小姐,结果一到门口,就被一句话原路打回。

乔诡异的眼神落在陆暻泓的裤子上,刚联想到那句“内裤外穿”,便听到陆暻泓冷肃的警告声:

“乔,如果你不知道该把你的眼睛放哪里,我不介意帮你安排一份勘察工作,去西伯利亚怎么样?”

“对不起,副部,我没别的意思,只是…”

司机早已在门口等候,看到陆暻泓出来,立刻毕恭毕敬地打开了车门,乔的解释还未出口,陆暻泓便坐了进去,车门轻轻地关上。

乔望着后座里神情清淡的男人,无声地叹息了一声,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上了车。

“副部,今早于主任打电话过来询问,您看您是不是亲自回个电话过去?”

陆暻泓瞟了眼乔后,将目光重新投向窗外,在看到路上行走的一胖一瘦的身影时,俊眉一皱,收回眼神,回道:

“不用了,明天下午我会去学校找他,至于演讲的事,我会亲自跟他解释。”

“是。”

黑色的奔驰轿车在马路边飞驰而过,苏暖将鬓边飞舞的乱发拨至耳后,身边的林嘉嘉拉着苏暖的手,边走边跳着,心情格外的愉悦。

“小暖,明天我们学校有一名外语系著名教授来讲课,我打算去旁听,以前没学好的,这次我想好好地补回来,这次考研如果再不成功,我就真的只能回老家了!”

苏暖望着林嘉嘉乐观的表情中,流露出来的担心,鼓励性地拍拍她宽厚的肩膀:

“相信你自己,会成功的!”

针锋相对(二)

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指的难道就是这种状况?

苏暖看着躺在床上看上去“奄奄一息”的林嘉嘉,不知该怎么做,想要带她去医院,却被她义正言辞地拒绝。

“小暖,我只是发烧了,没什么事,你别担心。”

苏暖回忆起自己住院时林嘉嘉的照顾,默默地点头,喂了林嘉嘉吃了药,起身打算去卫生间拧一块湿毛巾,手臂被林嘉嘉拉住,耳边是她虚弱的请求声:

“小暖,我不能去听教授讲课了,可是这个教授的课对我来说很重要,你能不能替我去旁听一次?”

林嘉嘉知道苏暖的学历不低,懂得法语的人不会不懂英语,只要苏暖答应下来,她就不担心苏暖不会给她一份满意的课堂笔记。

苏暖有些抵抗不住林嘉嘉的软磨硬泡,最终还是答应下来,在林嘉嘉殷切的注视下,走出了他们租赁的房子。

苏暖曾经来过林嘉嘉的学校,所以再来时没有感到多少陌生,根据林嘉嘉的给的信息,外加询问路人,很容易便找到了上课的教室。

她走进教室时,看到里面的学生并不是很多,看看墙上的钟,距离上课只有两三分钟,却只还有三分之二的学生,说明的问题只有一个:三分之一的学生逃课了。

苏暖选了最后排的角落坐下,拿出笔记本和签字笔,没过多久,教授便到了,是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眼睛大致扫荡了一遍未坐满的教室,便开始讲课。

这些课程她大学时都接触过,听起来不是很困难,因为答应了林嘉嘉,即使再不愿意听,她也不得不做一份笔记回去。

安静的教室内,只有教授纯英文的讲课声,苏暖停下笔头,抬起头,看到教室里学生的昏昏欲睡,如她一般在做笔记的寥寥无几。

大学的生活是最为惬意的,她也有过这种舒适的时光,苏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低垂下头。

也是在大学里,她认识了少晨,那一年,她是大一新生,而他是大四的学长,也是摄影社的社长。

阶梯教室外,颀长的身影浮动,投射在白色的墙壁上,陆暻泓望着窗内认真地做着笔记的苏暖,俊美微蹙,眼镜后的眼眸闪过未名的光芒。

“Ansel,在看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