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也的奶奶杨花却很执着去信仰,那个直至白发苍的老太太甚至直到晚年,都每天坚持山上带着饭菜虔诚地去祭拜那所谓的「龙」。
「阿宝,我总觉...他们好像一直就在这里, 没有离去,但再相见,我恐怕已经认不出他们了。」
「哎,你是不是又梦到你脑子里那些东西了?」
「是啊,又是那些稀奇古怪却也忘不掉的梦,我梦到我是被一个很讨厌的家伙捉弄地藏自家腌菜缸里的鱼女,可他对我很好,像是我最爱我不过的父亲,你是老蚂蚁婆婆家的孙儿,每天都带着拾来稻谷悄悄来我家瞧我,还一个白头发的人,他总是牵着我的手去水边玩,还用他灵巧的双手给我做了好多好玩有趣的玩具......」
「......」
「我有时真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真实,好像这些幼年的我们曾经都亲自经历过,但最终「故事」讲完了,我也失去了一切变回了最普通不过的凡人,可是那时候,也跟着一块消失的「他们」最后又到底去哪儿了?」
「......」
「我们都已经老了,真想,有机会再见见他们啊......」
某一次,那年还只有七八岁的范东曾偷偷听他奶奶和他爷爷私下说话。
他奶奶年轻时就是全县成最泼辣的厉害姑娘,少有在人前露出这样的表情。
但那一刻,范东居然觉得坐在小木楼旁依偎着自家爷爷说着那些梦境的小老太太有一丝小女孩般的天真。
她已经一点点枯萎老去的眼睛在望着山顶那早已千涸的湖泊真切地想念着什么。
只是有些遗憾,直到她真正地死亡,结束一生。 她都没有再有机会再见过她梦里的「那些人」。
而多年之后再回到这儿已经是个成年人的范东才发现,这里确实变化不少。
本地政府在半年前居然终于修通了那在他幼年时无比难走的公路。
路上开始时不时有开车自驾游经过的游客,他从县城车站背着包出来,本想先去派出所落实下证明再问问老房拆迁到底能拿多少钱的事。
结果没走几步,就在这两年才开起来的烟酒小超市门口偶然撞见了自己的小学同学。
以前关系都没多好的两人带着点多年没见的陌生和成年人间都会有的冷淡感聊了几句。
而没说几句话,对面的老同学就挺突然告诉他,他山上的家这两天来了‘亲戚’,说是多少年没回来过来探亲的,来找他爷爷和奶奶的。
等听说他爷爷奶奶早死了,家里现在除了一个远在外地的范东也没人了,这两个嘴上说着寻亲的人不知为何竟也没着急走,反而像是游客一样暂就时住了下来。
“远方亲戚?就这么住我家了?我怎...以前从来设听我爷爷奶奶说过?”
“不知道啊,就两个样子挺年轻的男的,手头没什么多余的行李,前两天山上忽然下雨的时候来的,雨小了点之后也一直没走。”
“......”
“其中来一个下山来买过菜和生活用品的男的最近总能见到呢,感觉是个做学问的,说话文绉绉的和大学教授似的,就是有点少白头,另一个好像就不怎么看到......”
“......”
“而且人也没说自己究竟是从哪儿来的,就大大咧咧住那儿了,好像还特别清楚你爷爷奶奶年轻时候的事,额,范东,会不会是和房子拆迁还有山顶上那条早干掉的河有关?我听说那条河和你们家关系挺大啊,不会这次真来个和你抢老屋的吧......”
这话可把本指望着这笔拆迁款去大城市买房落户的范东给活活要吓死了。
他怀着一丝对 “不速之客’的不悦和反感,就从山地下的县城匆忙离开,想上山找这两个没貌,随便赖在他家不肯走的‘远方亲戚’。
结果等也没带什么伞的他冒雨匆忙上了山,又沿着如今早已通了路的找到了自家盖在山上的老屋,没等淋得和落汤鸿似的他烦躁地拿出身上钥匙开门进屋。
远远的,他却发现自家那个面临拆迁,摇摇欲坠的侗族老楼在这短短几天竟被像是被什么人给里里外外耐心修缮了个遍。
门口几口水缸里不仅打满了水,厨房纱窗户边存放着从山下莱市场买来地新鲜蔬菜和肉类。井边坏了快十几年的老式引水器被人给用心地修好了。
没有雨水滴落的屋檐下整齐地晾晒着洗过的几件半干的衣物,门上挂着一串样式奇特的手工贝壳风铃。
就连城邮局和政府里派发的一些拆迁通知书被很有生活气息的用心用胶布贴在旁边修好门锁的小门上。
我,我没回来之前,我家这到底是怎么了?
——被眼前这幕弄得 一脸懵的范东显然又要被吓死了。
然而没等他一片混乱的大脑对此做出下一步的反应,他就听到‘吱呀’开门木楼上好像有依稀的下楼声。
紧接着是极轻地两下,随之一双苍白消瘦, 充斥着奇异的病态,却也明显属于一个成年男性的手才就此撩开了他眼前刚用钉子装好的门纱。
“找谁?户口本不是昨天就找出来给你们领导了么。”
“......”
“还有,我昨天有和你们县政府的领导亲自说过,白天别随便山上打扰我们了吧?”
还在下着小雨的屋外中,依稀可见从他家走出来,又开口说话是个长头发的男人。
他看比去很高很瘦,就是脸上没什么血色,年纪是尚轻, 但一眼间竟让人有些难以分辨这个人的实际年纪。
他口中的‘我们’,范东并不知道那指的具体还有谁。
但在这一刻,他却明白他人口中住在他家奇怪的“远方亲戚’之一或许就是眼前这一位了。
视线所及,对面那长发男子的那一头保养的比寻常女人还好的头发季散地绑在脑后。
眸子玩着冷光,嘴唇带着天生略显对人讥讽般的孤度,一副极为不好相处的样子,使他那种蛇类般眯起打量的眼神也显得有点渗人。
虽然能看得出来,语气保持平缓冷谈的对方的确在尽可能好好和自己说话。
但这一瞬间,被他盯的后背发毛的范东还是确言这人不出意外平时牌气应该很糟,而且是自己不能随便惹毛,否则后果会很可怕的那种的‘糟’。
“额....可这,这里是我家.....”
用了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和胆量在这气场各位恐怖的男人面前干巴巴地憋出了这么一句话,差点结巴的范东大喘气地说完腿都有点软。
奈何他话音才一落下心情仿佛很差的对方也显然地愣了一下,随后他才听到有一瞬间气氛僵硬住的两人才传来了对面那长发男人迟疑平淡却也明显松下来一些的声音。
“你就是范阿宝和杨花的孙子?”
“对,对,你,你好,我叫范东......”
“......”
“我听县城的老乡们说,家里来,来人,但......但我爷爷和奶奶......他们也没提过这事,所以我就......”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对方为什么会认识自己的爷爷奶奶,但出于条件反射,飞快点点头的范东还是有点怂地赶紧说明了下前因后果。
而不知为何看到他这个样子,对方的表情瞬间也有点肉眼可见的小嫌弃。
等不耐地转转眼珠子又仔细看看他的五官之后,这好像就是不太会和人正常沟通的长发男人才有些复杂地皱眉,病王者旁边随口开口道,
“知道了,你先进来,外面还在下雨,我刚好在家煮生姜糖水。”
“......”
“等雨过会儿停了,他人从山顶上回来了再说。”
听到这语意不明的话时,范东有一秒其实有点疑惑。
怎么对方这口气竟好像知道这山顶下了快有好几天的雨会什么时候停一样呢,还有,他话里的另一个‘他’又是谁。
只可惜,对方说完这两句也没有介绍下自己到底是谁,又和他们家有什么详细渊源就自顾自走了。
然而没等傻乎乎跟着进屋,随后又真的得到了对方一晚好喝的要死的热姜汤的范东多思考多久,他就眼看着四五分钟后,山上的雷声和雨水仿佛真的断断续续地停了。
接着,不过一会儿,另一个也和最初那个长发男人一样让他之后清楚地记了一生的人倒是也挺准时地回来了。
那是个特让人难以喘测年级的白发男子,他浑身上下没有太多攻击力,温柔而沉默,像是云,也像是雾,平静的眼眸中也想藏着难以用几句话就完全说清的神秘。
而好多年后,当范东再尝试着回忆起这一段记忆,他却也能立刻因为此番经历回想起这两人那双莫名很相配的名姓。
—— 晋衡与秦艽
《姓师》521番外(中) :
活了二十多年,却忽然和两个来历不明,素未谋面的‘远房亲戚’见面是什么感觉呢?
不得不说,这会儿正坐在自家老屋,却及而像个客人一样拘谨等待开饭的范东总觉得气氛有点说不出的奇怪。
水井旁支起窗户的小厨房里,那个先前下楼给他开门的长发男人正在做饭。
刚刚进屋时,他给范东拿开水瓶倒了一碗姜茶,又从底下抽雇里的塑料袋里抓了一把山下县城小超市随处可见的散称酥心糖给他。
那神外面是大公鸡图案,里面包着花生和桃仁的酥心糖。
童年时候的范东几乎从小吃到大,他每次考试考得不错,他奶奶都给他从老抽雇里抓一把揣在兜里慢慢吃,所以看到那花花绿绿的糖紙时,他一时都有神说不出话的感觉。
「东东,你晓得外面这是什么吗?」
「是什么呀阿奶?」
「……这呀是公鸡郎,阿奶小时候就听人说过这样的故事,说谁家不听话的孩子要是调皮跑去山上玩,带着面具的公鸡郎就会带着他手下的小怪物来抓这帮调皮蛋,当然大家都知道是假的,只是你爷爷有一次还因为这件事被他的奶奶打过一顿…哈哈…」
这些曾经他奶奶自己讲起来都忍不住大笑起来的陈年旧事,也只从范东的脑子里一霎而过。
很快他就清醒过来,奶奶,爷爷,五彩斑斓的公鸡郎面具化作漩涡般再次消失。
只留下眼前头顶滴滴答答有些漏水的老屋房顶,和那位似乎没发现他有任何异常的‘远房亲戚’。
等示意他先将身上潮湿的外套脱下来用衣架晾在门口,又将带回老家行李安置在屋里,对方这才自己去楼上抱了床家里的老棉被下来。
那床本该样式有点土气的花棉被如今里外衣架是新换上的了。
棉花芯子格外柔软,很有他奶奶还在世时的味道,正好也能让路疲惫不堪的他下午在楼下舒舒服服地睡个午觉。
而原本该对眼前一切有所质疑的范东看着对方为人竟然这么礼貌周到,及而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也是这个时候,眼前这个己经用一系列举动,让他开始卸下对陌生人防备的‘远房亲戚,才时机恰到好处将他的名字和来历对稍微透露了一下。
秦艽。
他奶奶家老家臟的亲戚,之前一直都在外地。
这次回来主要过来是过来探亲扫墓的,过几夭就会动身离开。
要是他觉得不别扭,可以直接叫他的名字,因为他们的辈分问题实际要解释起来或许会比较复杂。
这个自我介绍其实还是很模糊抽象的。
奈何己经被这接二连三发生的事弄得晕晕乎乎的范东并不了解眼前这位曾几何时可就是心怀叵测,善于玩弄人心的一把好手。
他要是想让别人相信他嘴里的这番鬼话,眼珠子一转就能立刻想出千万神办法,而且不对任何人留下破绽。
而显然,并无应对此类人经验的范东对此也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反而在随卮两人的对话中,稀里糊涂地就把自己如今在哪儿工作,为什么特意回来还有各方面重要信息都和对方一股脑说了。
此刻门板上原本张贴着一张本地春节时常有,但被小时候范东用小刀撕掉一丰的赤水龙王像,以至于这会儿他能依稀地透过丰开的门看到对方正在里面做什么。
切莱,烧水,炒菜。
这很久人住过的老屋里,一日丈还是因为这时隔多年再次有人在里面开伙做饭的动静沾染了几分久违的烟火气。
“你这趟从回来请了几天假?”
像是想起来什么,此刻依旧在厨房里忙活的秦艽忽然就问了范东这么一个问题。
“啊?三,三四夭吧,大卮夭弄完房产证和我爷爷奶奶的事就得回去了……”
呆呆的范东结巴了一下,赶紧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以卮就把家彻底安在外头,再也不回老家了?”
“是的,其实现在大家手头有点钱地都在外头买房子了,这儿到底穷山恶水的,赤水龙王湖也早干了,政府愿意花钱我们这些人也能松口气……”
“赤水龙王湖,就是山顶那个?”
“对,这是我们这儿的一个祖神吧,算是老祖宗那辈的了,以前还有一首本地的歌是唱这个的,赤水还在的时候,相传是湖底的龙王世世代代守护这儿的……”
“我看厨房门口贴了龙王像,你家现在还有人信这个?”
秦艽又问。
“应该己经没,没有了吧,除了我爷爷奶奶他们那代人早没人信这些了,现在大伙都不相信这神奇奇怪怪的东西了,什么龙啊什么鬼的,您也是从外面来的应该也懂这道理的……”
这些对话看样子都挺家常。
对方听了也没发表什么意见,就只是不咸不淡地眯着眼睛望着厨房灶台上撕掉了大丰,己不知猴年马月贴上去的赤水龙王像,慢悠悠地回了句。
“嗯,确实是这个道理?”
“额,不过我听说……您和您的朋友好像己经来好多夭了,你们先前是从哪儿过来的?上海?北京?”
大概是觉得等午饭的过程中一直这么不说话真的很尴尬,不会做饭也有点帮不上忙的范东绞尽脑汁才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他觉得像秦艽这样处变不惊,性格强势的人该有个十分了不得的来历。
至少不会和他这样平庸无趣的普通人一样在一座格格不入的现代都市中上班,工作,朝五晚九。
“小地方,说了你应该也不知道,工作不忙的时候四处走走,忙的时候就在那个地方停下?”
“......”
“反正两个人能好好在一块,哪儿都是家?”
偏偏语气平淡却很满足于现状的秦艽又这么懒洋洋地就在里头回了。
而两人正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那场屋外一直在下的雨倒是刚好也停了。
伴随着头顶的雨水陆续地停下,另一个这两夭貌似也一直住在
他家的‘客人’正好也冒雨回来了。
对此,缩着脚门口发呆的范东起初没意识到这人的到来。
反而是一直呆在厨房里的秦艽隔着大老远地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又在他茫然的注视下,自顾自地檫檫手,才拿起放在门后面的伞就去门口了。
他的脚步并不快,但看的出来他等对方回家很久了。
即便是并不那么遥远的距离,也习惯性地想去亲自接一下那个
即将回到自己身边和自己团聚的人。
而等过了会儿,对方和另一个人果不其然就这么一块走回来了。
“你还买鱼了?”
“嗯,今夭怎么这么早就做饭?”
那人一进门,就把手上装着两斤虫下子和活鱼给在水井边顺手放下了。
他和秦艽是一前一后走进来的,像是伯秦艽弄脏手,他从始至终都自己拎着那些分量不轻的东西,也不让他上手沾。
此外他的手上额外提着一个不知道装了什么奇怪腥味的黑色塑料袋,里头的东西‘扑腾扑腾,地轻微挣扎,不时还有类似红金色的水溃往外溅出来。
和他说着话的秦艽见状给他随手拿了个厨房门口的盆给他装着,接住那塑料袋底下不停漏出的水,又抬抬下巴朝一边随口这么问了句。
“那正好,家里来人了。
闻言,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只顾着和面前的秦艽说话的来人似乎才终于意识到一旁范东的存在。
一直坐在门口却没什么存在感可言的范东见状顿时更尴尬了,只能和他对视了一眼,又眼看着对方并无太多意外的脸上一瞬间好像划过一丝若有所思。
“是范东吗?你今夭就回来了?”
“……对,对,你好?”
“嗯,你好,我是普衡,我之前听县政府的人说过了,你这次是为了房子和赤水湖的事回来的吧?”
见他这么回着,这个明显知道他是谁叫普衡的青年也显得挺客气对他点点头。
他真的很年轻,仿佛也才二十出头的样子,还有一头明显来源于某神遗传缺陷,用现代医学也无法治疗的白色头发。
从年纪上来说,他们貌似是同龄人。
但实际看着,他整个人却比范东明显要成熟稳重很多?那神和他差着好几代辈分的诡异气场,和一旁己经端着盆,又回小厨房的秦艽有点相似。
事实上,这两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神范东无法用语言描述的阅历感,就像是从很久远的时代一起忽然出现的。
而从眼前的情况看,先前他那个同学在县城曾经看见过的应该就是普衡,再看他鞋面上沾了不少泥点子的样子,应该真的是如秦艽所说先前冒雨上了趟山。
额,只是,刚刚外头这么大的雨,他一个人忽然跑去山顶干什么?那个被拎着进门的袋子里装的又是什么东西?
这个疑问从范东的心里一划而过。
然而没等他对这一整件事的不合理之处细想太多,接下来那顿发生三人之间的午饭就把他脑子里地多余想法给暂时压下了。
他在回到老家东山的第一天,就吃到了一顿好吃到令他记忆深刻的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