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东西多不多?”

这般说着,把桌上的杂物都收起来晋衡便给他开了书房门,因为昨晚睡前两个人就已经商量好接下来都住到一个房间去,再把另外一个房间用来做客房,所以今天早上秦艽一起床就大概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杂物,并打算把所有属于他的生活物品都拿到了晋衡的大卧室来。

只是等晋衡主动从书房出来,又帮秦艽拿了东西进了自己房间之后,他才发现秦艽的私人物品简直少的可怜,除了几件出狱那时候买的衣服裤子,就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黑包。

而注意到秦艽把黑包小心地放在了柜子的最下面,晋衡也没说什么,等亲眼看着他把贯穿他们俩整个相识恋爱和正式同居的某件衬衣很强迫症地抹干净所有褶皱才挂起来,秦艽还完全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以前还没留心所以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现在一看他这样就有点不舒服的晋衡半天才皱了皱眉。

“你穿什么码的?”

“恩?和你差不多。”

因为秦艽的话下意识就打量了眼他的身材,晋衡本意倒是挺严肃正经的,但眼梢透出股说不清道不明味道的秦艽随后却在转向他的脖子看了眼后忽然笑出声道,

“要不要再涂点药膏,你脖子里的东西看上去好像有点奇怪。”

他这话一说出来,之前还能在廖飞云面前佯装镇定的晋衡顿时就不淡定了,毕竟没有谁比秦艽自己还清楚他们俩为什么昨天不早早回家睡觉,却在约完会回来的路上单独跑去做了什么奇怪的事。

而一想到自己也和神经病似的陪着他找了个郊区的养殖鱼塘就坐在那儿喂了一个多小时的蚊子,到现在也没搞懂这个世上怎么会有人有喜欢看青蛙吃蚊子这种奇怪爱好的晋衡好半天却也没能对当时坐在他旁边,看上去还蛮开心的秦艽说出什么一句重话来。

“我从小就喜欢看这个,我一直都想以后能带我喜欢的人过来看这个。”

晋衡:“……”

虽然不是很能理解他的这种爱好,但之前表白的时候,刚表示过绝对不会嫌弃他的晋衡到底也没忍心说出一句你这样其实真的很像神经病,你就不能早点回家和我看点抗战片培养一下爱国情操这种明显会伤到秦艽自尊心的话来。

所以姑且就当这是陪他看了场大自然生存纪录片的晋大少接下来就忍着才进入初夏却已经开始逐渐频繁的蚊子骚扰,一直到根本没蚊子敢靠近的秦艽终于表示自己看过瘾了,两个被外人知道今晚这件,事估计会以为他们俩脑子有问题的人才一块偷偷摸摸的回家去了。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天晚上看青蛙吃蚊子实在看的有点神经太过敏感了,晋衡居然还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青蛙,但是就在他有条不紊蹲在荷叶上刚准备完成大自然交给自己的使命吃掉到嘴边蚊子的时候,水底下冷不丁就有条比自来水管子还粗的大青蛇窜出来,并一口就把他给凶残叼进嘴里咽了下去。

最后搞得早上从床上醒过来的时候,恍惚间回想起这个梦的晋衡好半天都觉得自己的手脚心口是麻的,一直到廖飞云上来准备叫他,他才勉勉强强地调整好混乱复杂的思绪,又一脸若有所思地走出房间门。

只是经历了这一遭,晋衡总觉得这件事好像哪里怪怪的,有些他之前已经压下去的疑问也重新开始困扰他,不过看今天早上起来的秦艽一切正常的样子,对蛇这种动物防备心已经很重的晋衡倒也没明确表露出自己又打算开始试探他的意思来。

而此刻和晋衡随便开了句玩笑的秦艽这么说完也没有打算继续逗他,之后两个人就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去医院拿药,晋衡也履行昨天的承诺和他一块去见了今天恰好上班的淡大夫那里,但他去了之后却没有和秦艽一块进里面的科室,而是独自在门口耐心等了一会儿,一直到秦艽拿着病历单重新出来两个人才一起在外面吃了个午饭。

等简单地用完餐分开后,晋衡先是照例去城北那儿见了自己的助理吴小姐一趟把家里生意上的有些事情稍微处理了一下,这才照着廖飞云早上给他的地址就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原杨川第一纺织厂的员工分配宿舍楼一共有五楼加一个阁楼,七十年代初这里面临政府拆迁,但拆了一半之后就因为闹黄鼠狼给闲置了下来。

如今还留在这里居住的大多是些纺织厂的旧厂员工和外来务工人员,而这五楼外家阁楼两层则被人给单独租了下来,平时就用来办家庙供普贤和文殊两位菩萨招待些阿姨大嫂。

这听上去似乎和一般的乡野神棍也没什么区别,但这来路不明却号称法力无边的仙姐儿和他的徒弟狗大仙听说却有不少看家本事,那可是让好些迷信的老年人都为之啧啧称奇,直说涨了大世面去了。

“我孙子去年不是中考嘛,我特意带他来这儿拜了拜菩萨,又交了点香烟钱,本来这孩子偏科的很,结果考出来谁知道啊,比重点中学还高了好几分,狗大仙说了,我孙子那是天生有读书人的命,就算躺着不学以后都能读清华北大呢哈哈……”

“诶,这倒是奇了啊,你说这香案后面的仙姊听声音岁数也不大,怎么道行能这么深呢,我家儿媳妇怀孕那段时间啊,晚上睡觉的时候老觉得有人在旁边吹她耳朵,后来到小仙姊这儿来问了问,说只要回去拿些蜡烛油滴耳朵,耳朵里的小人就会跑了,我偷偷这么回家一试,居然还真的管用……”

“嘘,你们可别瞎议论了,仙姊法力无边,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还有亲传弟子狗大仙护法,当然不能和一般人相提并论,再说这种事说出来就不灵了,赶紧呸呸呸掉,举头三尺有神明,千万莫要议论鬼神啊……”

三五个手上拎着水果贡品还有红点馒头的老头老太太此刻正坐在小阁楼外面的长板凳上就小声地说着话。

这是个特别简陋狭窄的小阁楼,除了里头一阵阵诡异又单调的诵经声就只有一股呛鼻子的香火味道不断地传出来,偏偏这帮大老远过来的老年人各个还显得挺老神在在的,只除了此刻正坐在墙角那张长条板凳上看上去简直和这里完全格格不入的冷肃青年。

这青年当然不是别人,自然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就今天独自一个人过来的晋大少,而安静地坐在一边,眼看着排在自己前面的老太太们都一个个小心翼翼地进去了。

到差不多三点多,问完各种家中鸡毛蒜皮琐事的老太太们基本上都快走掉之后,晋衡才神情淡漠地皱着眉起身撩了门前挂着的防蚊塑料门帘,又往正循环播放着大悲咒的阁楼屋里头走了进去。

“这位居士——今天来此地是想问些什么啊——”

某个装神弄鬼的小丫头的声音从供着文殊菩萨的香案后面就传了出来,面无表情的晋衡先是看了眼自己面前摆满了零碎十块钱的香案,又环视了一圈周围这充满强烈封建迷信氛围的室内环境,之后沉默了一下还是慢吞吞开口道,

“你们学校周六不用补课?”

“……”

香案后面轰隆通就发出一声人和狗都狼狈摔倒在地的巨大动静,过了会儿穿着打扮竟然很有我国农村中年神婆风采的小五蕴——小氏才神情恐怖地探出头来,又恶狠狠地冲明显就是来找事的晋衡磨了磨牙道,

“你神经病啊!老娘周六补不补课关你什么事!”

态度和措辞依旧看上去非常像一个小太妹,晋衡被她这么吼完倒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想和她计较的样子,只是看着她手忙脚乱地把身上的行头都整理好,又很不耐烦地出来瞪了自己一眼。

“你又要干什么?别告诉我今天这是同行来和我抢生意了啊?”

“石小光呢?”

“哎哟,石小光是谁啊,我怎么不认识啊,我们这里原来还有个叫石小光的啊……”

“你确定要我亲自把他从后面弄出来?”

“你……你!!”

晋衡的口气虽然不重,但却成功让香案后面还悄悄躲着的那道狗影子害怕地发起了抖,小五蕴见状气急败坏地就骂了句我上次那么好心帮你,你现在这么做是什么意思,可晋衡只是表情难得冷酷往后边看了一眼又皱起眉地轻轻来了一句道,

“你就真打算以后一直这么四处躲着,做一辈子狗吗?”

“……”

因为晋衡的这个问题,那道始终在瑟瑟发抖的狗影子也忽然停顿了下来,小五蕴一时间阴沉着脸也不吭声,但看神情却明显有点担心后面那个不肯出来的‘人’,而过了许久,就在晋衡以为石小光也许并不会回答自己时,他才听到一个伴随着哽咽的少年声音断断续续地开口道,

“没了那张人皮……连我的亲生父母也不要我了,这么多年我也一直就被人当成狗这么长大了,至于我究竟是人还是狗,这件事……还有人在乎吗?”

作者有话要说:两个关键词:门,还有门钥匙

第52章 丁

“奶奶, 茶叶被你放在哪里啊?”

“茶什么茶, 给那小子去厕所接点自来水就成了!家里茶叶不要钱啊!”

“奶奶……”

“你这个笨蛋,都和你说了不要随便相信别人, 难怪这么多年做人不聪明做狗也笨的要命, 真是气死我了……”

耳边隐约传来小五蕴和石小光的争吵声, 独自身处于小佛堂外面的晋衡闻言略微一抬起头,接着就看到点着香烛的帘子后头隐约有一人一狗正在小声说话。

那道笔挺挺站着的狗影子似乎在耐心劝说小氏什么, 气的哇哇大叫的小氏则在自顾自地发脾气, 过了会儿穿着身老土的运动服,和人一样能直立行走, 两只前肢还能并拢着端茶出来的黄狗少年才显得很腼腆走到晋衡面前坐了下来。

“晋姓师, 对……对不起, 让你久等了,先喝点茶吧。”

明明是一张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中华田园犬脸,却说着一口再标准不过的人话,挨着小方桌坐下的晋衡接过他手里的茶就礼貌地回了句谢谢, 而摇摇头示意他不用这么客气的石小光则在神情拘谨地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小声开口道,

“晋姓师……我父母那边现在是还在找我对吗?”

“应该还在到处找, 你最近没去过三两胡同?”

“……有段时间……天天都求奶奶带我去,后来我自己也不太想去了,因为我四五岁就被奶奶从路边上捡回家了,所以我对我父母的印象就还是小时候他们教我说话走路的样子……一开始我觉得哪怕趴在家门口偷偷看看他们也是好的,可是久而久之的亲眼看着那条狗在他们的养育下长到那么大,我就有点难受……但是我还是时不时就会去看看……”

“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在他们身边?”

“……恩, 我爸爸特别喜欢喝酒,每次喝的醉醺醺的走回家都会弄丢皮夹,我只要遇上了都会跟在他后边替他把路上不小心掉了的皮夹送回去……我妈妈胆子很小老是会被别人欺负,以前有一次去买菜她被人抢走了钱包,我就追着那个人跑了很远的路,然后把她的钱包给抢了回去,但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奶奶和我说最近外面挺不安全的,让我不要随便出门了…我上次悄悄去了,她还专门逃课过去把我给找了回来……”

石小光口中的奶奶自然就指的就是那位脾气暴躁,天生不老的小氏,想到自己第一次遇到小氏时她下午三四点却跑到冯至春家附近去,那么不出意外原因应该就是石小光当时也在那儿的缘故了,而这么思索着,比石小光年龄要长一些,所以语气也放的郑重严肃一些的晋衡才缓下语气冲他慢慢开口道,

“我不知道小氏之前回来是怎么和你说的,但事情大概就是我刚刚和你说的那样,你原来的那张人皮我已经帮你找回来了,你如果现在还想做回人最好早点决定下来,如果过了你十八岁的生日,那么事情也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我知道……可……可我身上的狗皮长得实在太牢了……根本不可能借助外力撕不下来,奶奶以前用农村的土办法……火钳帮我烫过一次脚底板,还把我专门泡到药汤罐子里想让皮泡软,可是都不管用,现在就更加……”

“最好的治疗时机确实已经错过了,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我现在可以帮你找到一个医生,他在这方面很有经验,应该能从根本上帮到你,换皮之后会有一段时间的恢复期,等皮和肉之间重新长牢之后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了,你以后做回了人,再想做很多事情就会方便只有很多,至于你父母那边,我不会特地去告诉他们你现在在那儿,一切因果随缘而定,万事强求不来。”

晋衡的态度凭良心说已经比他平时耐心随和很多了,毕竟这事从一开始他就是顺便帮忙,虽然后来也有考虑到秦艽和石小光还有某层特殊血缘关系在的缘故,但总的来说,他自己还是更希望能确确实实帮助到这个十多年都处于怀疑绝望和自卑之中的少年的。

只是小氏似乎也看出来晋衡今天除了来找石小光这一件事之外,明显还有别的目的在,所以始终对他很防备的小丫头闻言只从门帘子后快步走出来又在冲晋衡冷哼了一声道,

“你说没问题就没问题啊!万一弄出什么医疗事故搞得半人半狗,不人不狗怎么办?!他现在这样,好歹能吃能睡,没病没灾,就算一辈子当不回人,我也能养他一辈子,可万一手术没弄好成了残废那是要拖累谁——”

话没说完就忽然间停了下来,小氏这番话本来还说的理直气壮的,可当她不经意撇见身边坐着的石小光耷拉着耳朵,一声不吭的可怜样子,表情一僵的小丫头瞬间就不吭声了,好半天才别过脸别别扭扭地冲石小光道,

“我的意思可不是……说你是我的拖累啊,是你这条小命……才刚刚开了小头,做狗好歹比丢了命强,不管怎样,奶奶总能养你一辈子,做不回人,咱们又怕什么……”

“奶奶……”

“不准哭……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我从小到大都和你怎么说的,就算是做狗咱们也不能让别人看不起,你自己先得看得起自己,别人才能看得起你,你是比别人差在哪里吗……”

小氏的话说的真心真意,也让原本就心情复杂的石小光瞬间眼睛都红了,毕竟这么多年来过来了,都是他们俩一直这么相依为命过来,在石小光的眼里,对他有养育之恩的小氏才是给予她二次生命的人。

而这么说完,小氏自己心里似乎也有点五味杂陈,过了会儿她才皱起眉忽然看向旁边并没有出声打扰他们的晋衡道,

“你是真的……知道什么换皮大夫?没有骗我们?”

“我可以把大夫的地址告诉你们,你们自己再另外求证。”

“……那他也帮别的孩子动过这种手术?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这点我没办法保证,但是可以先带石小光过去看一看,哪怕有个最简单的了解,也不要耽误掉他最后一次的就医机会。”

晋衡诚恳的回答让小氏本来还不为所动的表情稍稍起了一丝不一样的变化,石小光注意到她冷着脸不说话一时间有点茫然,只眼神疑惑地看向小氏又想问问她这是怎么了。

可是还没等他开口,似乎是下定某种决心的小氏就撑着地上的蒲团站起来把香案上的那些零碎的香油钱都收了起来,又飞快地跑到里屋取了几个旧的有点翘边的存折本出来。

“那就去看看,怕什么,咱们有的是钱,小光,帮奶奶拿着!以后这些钱都是你的!做回了人还能让奶奶抱重孙子,省的我老担心以后还得给你找条母狗回来做老婆配种……”

“……奶奶……”

表情尴尬又感动的石小光和没心没肺在那儿始终得意的小氏形成了鲜明对比,看这一老一小总算是商量出一个合适的结果了晋衡也没多说什么,只在随后将自己从上次那位祟君手里拿到的地址给了石小光,这才和可算是准备和他好好说话的小氏单独进了供奉着普贤菩萨的内佛堂,又看着她把那门上道画着红色保家符的花帘子给随手放了下来。

“你早就知道我今天要来找你?”

“不然呢,你以为我之前为什么要告诉你我见过你姐姐这件事……”

低头撇撇嘴的小氏这般说着就从香案底下抽了一本表面都是灰尘的佛经出来,等示意晋衡自己找个地方坐下又随手摊开佛经放到两人的中间后,集中精神的小氏单手先是执起香案上摆着的烛台往经书上倒了点蜡烛油,又盘腿坐在莲花彩蒲团上和面前的晋衡一起听到了书中传来的类似大象发怒嘶鸣的声音。

“你这里为什么……也会有‘门’?”

眼神一瞬间就沉了下来,眼见佛经上一幕幕如沧海桑田般交替变化,象征着理德与行德的①三曼多跋陀罗与他座下的白象一步步从佛经的这一页走到另一页,脸色不太好的晋衡只下意识地抬起手就要将这个理论上根本不应该存在于这里的‘门’给拿过来看看,而动作迅速地一把隔开晋衡的手又将这和万家姓看上去有异曲同工之妙的佛经给重新合上收了起来,盘腿坐在蒲团上的小氏只恶作剧般地笑了起来又有点故意戏弄他的意思般开口道,

“听说……从前有一个这样的故事,说是最早得到某个姓氏的老祖宗在去往仙界受封②家仙时,往往会给自己铸一道通向人间的‘门’以便以后还能时常回来关照一下自家儿孙,这些‘门’被历朝历代的方士们收集在了一本叫做万家姓的古书之中,再通过一把门钥匙来打开那些门请出千家万户的老祖宗们……”

“……”

“因为与之对立的还有一种天生生活在墙内,靠影子来到人间作恶的‘邪祟’,所以这些负责守卫家门的方士因此同时还身兼祛除邪祟的职责,加上邪祟是影子,是阴面,所以往往全身乌黑不见一丝光亮,而守门的方士则代表阳面,就必须挑选生来就洁白无瑕,浑身上下连一丝多余的杂质都看不出来的孩子……”

有关万家姓和自己当初为什么会成为姓师的原因被小氏一一道出,这些东西平时都鲜少有人知道,更因为关系到姓师之间的延续和传承,所以成为了几乎不能被任何人知道的秘密,而眼梢因为不安的情绪略微泛红,眸子深处也渗透出玉髓般冷光的晋衡一时间也没吭声,就这么沉默地听着这生而不老,性格也刁钻古怪的‘小丫头’笑眯眯地继续往下开口道,

“你刚刚说它是门吗?很可惜,你猜错了,虽然看上去有点相似,但这并不是你现在手上的那本连着无数道门的万家姓……不过仔细说起来,它也和你有点关系,毕竟你姐姐晋淑当初单独把这道很小很小的‘门’放在我这里,却什么也没来得及说就走了,或许就是希望将来能有个人有机会找到我这里,然后从这道门进去找到一个被她藏在门后面的东西吧……”

虽然来之前就在心里猜测过,但是听到小氏亲口承认晋淑把东西藏在她这儿了晋衡的眼神还是快速变化了一下,而看出面前这刻板冷淡的要命的青年对自己尚有几分防备之心,小氏也只是撑着下巴冷哼了一声又显得没什么耐心地翻了个白眼开口道,

“喂喂喂,你这是什么眼神,我知道你不太相信我,但是这事我真没骗你好不好,你姐姐当初对我有恩,所以我才帮她藏了那么久的东西,不然就这么个烫手山芋放在我这儿我早就丢了好不好……”

“她对你有什么恩?”

“救命之恩啊……你应该知道……我们姓小都有个天生不老的祖传特征在的吧?”

“恩。”

“小家的老祖宗叫小惟子,他本名惟子,是春秋楚国人,因为生来长得矮小伶俐,所以才被楚王赐姓为小,可小家老祖宗虽然长得矮,却也有正常人的生老病死,而这不老之能仔细说起来其实是由南朝时一位小夫人传下来的。”

这个典故连万家姓中都没有提到过,所以一时间皱着眉的晋衡的神情也变得有些疑惑,而小五蕴显然并不避讳和他谈起这桩家族秘事,只是认真思索了一下才慢慢开口道,

“小夫人生的玲珑娇美,十六岁嫁于自己的丈夫丁生后就在家相夫教子,也很少出门,他们夫妻恩爱,从不争吵,在乡间也是一桩美谈,可小夫人生下一子后就因为产疾去世,丁生痛不欲生,失心疯离家便说要独自去寻传说中能让人起死回生的办法……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可是一夜后,丁生的家乡竟发生了一件怪事,明明那日众人记得已经是这个月的十五,可外头村庄的人都说那天是十四,是他们记错了——”

“而等丁生的乡邻来到村口,就看见去世的小夫人居然起死回生的回来了,可那出门寻妻的丁生……却终其一生都再没有出现过,仿佛已经化作了一盏干枯的油灯,如岁月一般匆匆而过,永远消失了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①普贤菩萨的音译。

②家仙,第一个得到姓氏的都会成为家仙,后面的子孙则会进入正常的轮回道。

③本文设定到此基本算半展开了,如果还有不懂的,可以去看上一章我在文下的回复,我有加精,app用户可以直接点进加精评论看到。

④丁生和妻子的时光回溯时间,对应上一章廖飞云所说的长虫被雷打落和杨川市的时光回溯事件。

⑤舅妈在干嘛,舅妈在搞事,恩,安静了几天他终于要开始大搞特搞了,掉马总在搞事后,请大家相信我咳咳。

第53章 丁

夕阳下的三两胡同, 两扇小院门随着一阵咿呀声缓缓地从里面打开, 面容老迈的冯至春手上端着两个饭盆走到巷子口边上敲了敲,伴着铁饭盆发出的清脆敲击声, 没几分钟从小路的尽头就飞快地跑出来七八只浑身脏兮兮的野狗围住了她。

“唉, 多吃点, 都有都有,不要急啊……你们认识小光吗?你们在这附近……碰见过一个叫小光的孩子吗?”

来回仔细招呼询问着脚边争抢着食物的狗, 野狗们并不能听懂女人口中的话语, 所以只顾着撕咬打斗抢着嘴边的食物,根本也不理会她口中的问题。

见状, 似乎也习以为常的冯至春只面容愁苦地叹了口气, 又弯着腰干脆把饭盆里的饭菜都差不多喂光了, 直到这些吃的肚子滚圆的野狗们毫无留恋地离她而去,她这才呆呆地望着巷子的一角好半天才站起来准备回家了。

“小光……小光……你在哪儿啊……你爸爸和我都好想你啊……你别再躲着妈妈了,早点回家好不好……”

一路上走回去嘴里还在低低地念叨着,一边往自己家的方向走还一边在东张西望的冯至春从面容上来看明显又比之前憔悴了不少。

可丢了的孩子一定得找, 失责的孽债一定要偿, 毕竟只要一想到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么多年可能就和刚刚的那些无家可归的野狗一样连一顿像样的饱饭都吃不了, 冯至春眼眶里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等手里端着两个空饭盆的她终于走到自己家门停了下来,又下意识地往前面抬起头,下一秒,眼睛泛红的她却只看到了小院子台阶上坐着的那个熟悉到让她有点不敢发出声音的背影。

“……阿艽?”

心头一慌所以下意识地就喊了起来,冯至春手里的东西一个没拿稳全掉落在地上,顿时也发出了一声相当刺耳的声音。

而今天明显是一个人过来的秦艽听到耳边的动静也只是面无表情地垂眸看了眼地上的东西, 等缓步走上前帮女人捡起了之前用来喂狗的饭盆,秦艽只打量了冯至春几眼,过了会儿才不带什么情绪地扯了扯嘴角。

“上班前正好路过这儿,所以过来看看。”

“恩……恩,好,进来坐吧……快进来吧……”

低下头赶紧擦了擦脸上狼狈落下来的眼泪,眼睛通红的冯至春一副生怕秦艽跑了似的抓着他的一只手,见状本能地躲避了一下的秦艽见自己的手腕最终被抓住也没有再挣脱开,只表情漠然地任由着着冯至春一路慌慌张张地拉着他进了院子里,又手忙脚乱地开始给自己端凳子,煮起糖水来。

“你……你吃鸡蛋吗?乡下鸡,很新鲜的……”

“恩,谢谢。”

“晋少爷……他今天怎么没有和你一起过来?”

“他有事。”

“哦……哦……这样啊……”

话题到这里就僵硬地停了下来,表情尴尬的冯至春明显感觉到秦艽并不太想和自己说话,所以只是把匆忙间煮好的一大碗荷包蛋红糖水小心翼翼地放到他的面前,就闭着嘴不吭声了。

看上去其实并不太饿的秦艽就这么低头盯着面前熟悉的糖水碗看了许久,一直到冯至春以为他一口都不想再动自己做的东西时,沉默的秦艽才低下头拿起筷子很缓慢很艰难地吃了一口。

“好……好吃吗?”

“恩。”

自从上次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坐到一起的母子两人说完这话就安静了几秒,冯至春抿着嘴唇无声地沉默了会儿,过了许久她才红着眼睛望向秦艽哪怕长大后也和自己没有丝毫相似之处的侧脸犹豫着开口道,

“你瘦了好多……是不是最近很累啊……”

“还好。”

“平时要多吃点有营养的……不要总是那么累着自己……胃口不好也多少吃一点啊……”

“恩。”

“是不是晋……少爷之前他回去和你说了些什么,你今天才特意过来的?”

冯至春紧张得不得了的问题让秦艽稍稍抬起了色调冰冷无机质的眼睛,感觉到他的注视女人瞬间羞愧地低下头,等看见三两口把糖水吃完的秦艽径直站起来想把碗拿去洗掉,冯至春赶紧一把就给他拦住了。

“我来……我来洗,你坐下吧……平时多休息休息,补补营养,平时天天上班也很辛苦……”

气氛莫名沉闷的母子俩每说一句话都仿佛花光了全身的力气,冯至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去外头送碗去了,只留下秦艽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头盯着她来回忙活的身影。

恰在这时,放在堂屋的石英钟也毫无预兆响了,而下意识抬起头往边上看了一眼,又不自觉落在墙上挂着的那张老旧的四人全家福上,秦艽安静地注视着照片上那个低着头自卑地缩在最角落,脸上脖子都是青色胎记的瘦弱少年,许久才听到重新走进来的冯至春用一种复杂迟疑的语气轻轻开口道,

“晋少爷……他其实之前来过家里好几次……都想问问我你以前为什么坐牢的事,但我怕你心里不高兴,所以什么都没和他说……”

“那他看到这张照片了吗?”

“没,没有,这是我昨天收拾家里才找出来的……他是之前过来的所以从来没看见过……要不要我去收起来?”

“收起来吧,有关我以前的东西以后都不用拿出来,更不要让晋衡有机会看见。”

秦艽嘴里说出来的话,冯至当然显一句都不敢反驳,只赶紧点点头又去把那个陈旧的老相框从墙上拿了下来,而注意到秦艽似乎也不打算立刻就走的样子,冯至春想了想却是进了趟里屋又把一大堆类似图画书,书包还有一些零散的杂物给他拿了出来又斟酌着词句开口道,

“上次……上次其实我就想问你了……可是我怎么也不敢问……阿艽,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根本……不是你的……所以之前你才……”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脸色灰白的冯至春再一次停下了,她一时间有些难受地说不出话来,不管是面对秦艽还是被她隐瞒了许久的其他人。

而对她口中的话似乎始终没有什么太大反应的秦艽到这里也只是平静地低下头来,随后才垂下眸子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

“恩,你是我的亲生母亲,这件事我很早就知道了。”

“……你是……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十一年前?还是十年前?具体是哪一年我记不清楚了,晋衡也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