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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都没什么好脸色,闷闷的吃完早餐,洛遥把牛奶一推:“展泽诚,要不我一个人去冬宫好了。”
他看着她穿上了大衣,忽然冷笑:“你知不知道什么是蜜月?”
洛遥秀气的眉毛微微一踅,一言不发,甩门就走。
他旋即站起来,拿了大衣追上去。于是一前一后,直到并肩站在冬宫前的宫殿广场上。
冬宫。
俄罗斯的国立博物馆。
当这座方正的建筑以一种整齐的姿态出现的时候,还是觉得难以置信。这个汇集了西方艺术精粹的博物馆,截然不同于东方的温和,有一种奇异的严整和理性。它在视线上并不向两边延伸,只是骄傲的矗立,显示了人类对自然的分割和潜意识中的强权。网
洛遥穿着一件白色的羊绒大衣,腰带随意的打了一个结,站在空旷而巨大得令人惧怕的广场里,盈盈一握的腰身,身段愈加的纤细。她无声的凝望着艾尔米塔斯,神色有些肃穆。
展泽诚就在她的身边,深灰色的大衣穿在他身上笔挺的仿佛是制服,硬朗帅气。就像是冬宫里的1812军事走廊,里边陈列着俄罗斯元帅们的肖像。英气勃勃。
他的脸色并不见得有多好,隔了很久,斜睨她一眼,眼见她脸上起了可疑的、或许是被冻出来的红色,才淡淡的说了句:“进去吧?”
这样才惊醒了她,洛遥深深呼吸了一口西伯利亚的寒风,一句话也没说,抬脚就走。
参观者不多。
穿过孔雀石大厅,进入法国洛可可艺术时期的展厅。
优雅尊贵的米黄色调穹顶上绘着中世纪的盔甲。象征着贵族标志的家徽以几何的形式排列在壁上。黄金制成的吊灯有着极其繁复的工艺,周围插着数十支如白玉般的蜡烛,亮光莹莹如星。
一眼望去,这样的房间,竟是望不到尽头的。真是奢侈得叫人惊叹。
洛遥在展厅门口驻足了一会,敬畏感油然而生。
踏进去的时候,鞋跟在天然原木地板上敲出了扣扣的声音,又仿佛有回音,从走廊的尽头弹射回来。可以想象到那些细微的声波是怎样的拂过了油画、雕塑、铜像,最后和自己轻轻的触到了一起。难以自拔的感觉,从现代回望古典的致敬。
第一个房间中央那尊雕塑。
小小的天使以一种随意轻松的姿态坐着,一手抽着箭筒里的箭枝,另一只手做了噤声的姿势,面容精致。
“《故作威吓手势的丘比特》,十八世纪法尔科内的作品。”
洛遥忍不住抬眼看了身边这个被自己冷落很久的男人,有一点点刮目相看的意思。她真的不知道他原来这么了解这些,他一直在雕塑侧边站着,那个角度,是看不到那个说明标牌的。
他并没有回望她,目光很柔和的看着小雕像,难得露出了微笑:“真可爱。”
“展泽诚,原来你对这些艺术品这么熟悉。”洛遥的目光晶晶亮着,仿佛嵌满了碎钻,一波波的折射出光芒。
他依然没有看着她,却也没否认。过了一会,刻意的抿抿唇,又侧了侧脸,把笑意掩藏起来,很自然的去牵住她的手:“走,去前面看看。”
当然,这个此刻看起来一脸肃穆的男人的另一只手,悄悄的将那一册博物馆的中文指南藏在了身后。
谁让她在踏进这个宫殿的时候一直在生气,什么都没注意呢!
嗯,虽然他发誓会顺着她宠着她一辈子——可是偶尔换种口味,让她崇拜下自己,其实感觉很不错。
因为看得慢,可能连开放展区的十分之一走没走到吧,可也是站了整整一天。睡觉的时候,是自己关的灯。其实他挑选的酒店真是不同于奢华流丽的洛可可,强烈的古典主义装饰风格啊——弧度顺畅的穹顶,玻璃窗上精准的分割,窗外的园景修缮得棱角分明……如果没有他在身边,独自住着,可能会有强烈的孤独感席卷而来。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会给他误解,可是忍不住,还是伸过手去,碰了碰他:“你睡着没有?”
“没有。我在想那尊小爱神的雕像。”
洛遥小小的感动了下……这人什么时候这么文艺了,嗯,艾尔米塔斯是个好地方……他也被艺术熏陶了……
“洛遥……孩子多可爱啊。”说着说着,他半支起身子,眸子像是黑宝石,又像是夜明珠,亮得可怕。然后……他就理所当然的俯下身,结果……他的吻落下来的时候,洛遥忽然清醒了,终究……还是朽木不可雕的。
第二天。
“再陪我睡一会儿……”他不肯睁开眼睛,有一丝头发落在了额头上方,手还牢牢的固定在她的腰间,“一会儿就好。”
“亲爱的,再不起来,今天赶过去大概只来得及买一张票。”洛遥拉拉他的耳朵,循循善诱。
他不理。
她又拼了命的想要摇醒他,可是手被他牢牢一抓,再也动弹不了了。
最后洛遥的语气变了,说不出的古怪:“展泽诚你逗我玩的吧?你早醒了是不是?”
他终于张开眼睛,蕴着深深浅浅的笑意。
她很配合的不再挣扎了,相反,手掌轻轻的摁在他心口的地方微笑,仿佛威胁:“你信不信,回去之后,我让你上班天天迟到。”
他愣了愣,手指轻巧的拨开她的乱发,带着无可抑制的笑意吻在她眉心:“亲爱的,我求之不得。”
番外二 展叶滢
展泽诚等了许久,那边才有人接起电话。他本以为会是白洛瑶的声音,旋即又觉得不对。那边的声音分外的嘈杂,难道自己离开了两天,家里忽然接待了一大批客人?
“是先生啊?”家里阿姨的声音,还带了些心烦意乱,“小姐病了,林医生正好在,在打针呢。”
展泽诚觉得自己心口什么地方被提紧了,皱眉问了句:“病了?”
听觉忽然变得敏感起来,似乎能听到话筒那边小丫头哇哇的大哭声。他脱口而出:“洛瑶呢?”
那头的有熟悉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来。
“你跟他说,我不接了,晚点再给他打过去。阿姨,过来帮忙。”
电话匆忙的被挂了,展泽诚坐在酒店套房的客厅里愣了一会儿,把手里的文件扔在一边,又站了起来,皱眉望向夜光如流焰的陌生城市。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
心底那股烦躁的火气又往上冒,他是不是当时就该问清楚“晚点”究竟是指几点?
昨天离开家的时候把小丫头抱在手里亲了又亲才离开的。那么小小的一点,抱在手臂里软软的,像是白白嫩嫩一个小团子。鼻尖翘翘的像极了她的妈妈,至于那双眼睛,每个人都说是像自己。虽然一岁多点,可所有见过她的人,都会说这是标准的小美人。
怎么会突然病了?什么病?
这些念头搅得他真正的坐立难安,直到洛瑶的电话打进来。
“怎么了?”展泽诚抿紧了唇,尽量放松的问妻子。
“没事,天气热,发烧了。”洛瑶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林扬已经给她打了针,现在睡着了。”
展泽诚看见玻璃窗的反光中,自己的脸色铁青,语气也严肃起来:“林扬又不是儿科医生,你让陈医生来看过没有?他怎么说?”
洛瑶轻轻笑了起来:“陈医生来看过了,真的没事。这么热的天气,很多小孩都病了。就是小丫头不肯打针,现在哭得睡着了。刚才一直嚷嚷着要你抱。”
电话那头,男人的呼吸似乎立刻柔和下来了,他顿了顿,重复了句:“她说什么了?”
其实现在她都不能说完整的句子,只会断断续续的说几个词。
“爸爸……痛……不打……”
洛瑶按照自己的理解,向丈夫描述了一遍:“就是不想打针,觉得要是你在的话,肯定不让她打。”
展泽诚的反应比她想象的迅速得多:“我马上回来。”
洛瑶没吭声,侧头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婴儿房里那盏柔和的小灯,低声说:“你事情办完了?”
他答非所问:“我让人查查最近的航班。”
最近的航班是在凌晨,展泽诚回到文岛,已经是上午。此刻是炎热的盛夏,车子奔驰在机场回市区的高速上,秘书时不时的从后视镜里查看展泽诚的脸色,并且相当识相的催促司机:“尽量快一些。”
他想不到回到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纷乱的场景。
一进门,孩子嘶声力竭的哭喊就让他的心脏几乎一顿。急切间跑到二楼,哭声越来越大,那张小床四周的栏杆被铺平了,围了不下四个人。年轻的护士站在最前头,手里拿着针头,洛瑶和阿姨摁着还在还在乱蹬的小腿,陈医生则固定着孩子的胳膊。“唉……又歪了……”
“宝宝,不哭……很快就好了,不痛不痛……”
……
展泽诚脸色阴沉下来,拨开护士和医生,低头望着宝贝女儿哭得稀里哗啦的小脸,怒意掩饰不住:“不打了。”
房间里静了静,就连洛瑶也是直到此刻才见到他,又听到这句话,愣了愣。
小丫头还在哭,胳膊和腿得了自由,踢蹬得更加有力。
展泽诚俯身,小心翼翼的把孩子抱起来,亲了亲小丫头已经哭得粉红的小脸,又皱了皱眉,小身体果然很烫——难道还烧得厉害?
小姑娘眨着眼泪汪汪的眼睛,一看见是爸爸,又有两团眼泪掉下来,和嘴角的口水一起,蹭湿了展泽诚的衬衣。
一时间不见了围着自己的医生护士,又被爸爸抱在怀里,小姑娘一下子有了安全感,加上本就哭得有些累了,往他怀里钻了钻,说睡着就睡着了。
展泽诚让女儿在自己臂弯里睡得舒服一些,才悄声示意护士扎针。
非常顺利。
小姑娘只是不舒服的皱了皱眉,长长的睫毛卷了卷,额角就被扎上了针。
所有的人都长叹了口气。
小孩吊点滴本来就要花很长时间,展泽诚却有耐心一直抱着她,那个姿势一动不动。直到药水挂完,护士又来测了测温度,才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回了小床上。
洛瑶站在他身边,挽了他的手,轻声问他:“你要不要去洗个澡休息一下?”
展泽诚揽过她,下巴搁在她肩胛的地方,闭了闭眼睛,似乎有些疲倦:“不了。我马上要赶回去。”
“那个会推到了晚上,不能再推了。”他慢慢的又看了女儿一眼,“我明天回来。要是还发烧,给我打电话。”
洛瑶看着他还有红血丝的眼睛,有些心疼,语气也带了三分责怪:“你又不是医生。那边公事没办完,你着急回来干什么?”
他不答,只是亲了亲妻子的脸颊。
这个世上,他最珍视的一大一小……都好好的在自己身边。薄削的唇边勾起一抹完美的笑,此刻,他心满意足。
“爸爸!我不要学芭蕾!”展叶滢小朋友叉着腰,那条天蓝色的裙子已经深一块浅一块,不知道是哪里蹭来的泥。
展泽诚耐心的蹲在她面前,擦擦她的脸颊:“那你想干什么?”
“我要挖蚯蚓!”小姑娘示威一样举了举手里的小园丁土锹,她小小的手掌恰好抓住展泽诚一根手指,“爸爸,我不要上芭蕾课!”
“泽诚,你不要听她胡闹。”方流怡坐在一边喝茶,瞥了一眼儿子,又对孙女说,“滢滢过来,奶奶给你吃蛋糕。”
展叶滢还是有点怕奶奶的,乖乖的走过去了,又可怜巴巴的回头看了爸爸一眼,嘴巴一扁,委委屈屈的样子。展泽诚站起来,把女儿抱起来,放在椅子上,一边低声和母亲商量:“芭蕾课是请了老师来上的?”
方流怡皱眉,喂了口蛋糕给小姑娘,又慢慢的对儿子说:“你别宠她过头了。芭蕾课她非上不可。”
展叶滢小小的手掌里捧着那杯水,喝了几口,胸口又打湿了一块。“爸爸……”她又对展泽诚伸手,“爸爸……”展泽诚勾起嘴角,女儿戴了一顶白色的荷叶帽子,整个身体软软小小的,脸蛋很圆,一双眼睛黑亮得像宝石。他把她抱在膝上,低声问:“今天下午要上芭蕾课?”
她拼命摇头:“我不去。”看了奶奶一眼,终于声音放低了,“爸爸……”
用白洛瑶的话来说,只要女儿一叫爸爸,再无理的要求展泽诚都会答应。
“下午去高哥哥家玩!”展叶滢提醒爸爸,“妈妈说可以不去上课。”
“妈妈真这么说了?”展泽诚一边抱着她,一边逗她说话,“妈妈去不去?”
“展先生,去高先生家?”
“嗯。”
今天是高池飞儿子的生日,白洛遥倒确实答应了女儿,可以去玩一个下午。
洛遥和敏辰在一边聊天,时不时看看两个孩子。敏辰的儿子长得像父亲,比展叶滢大了三岁,却高出了小丫头整整一个头,此刻带着她满屋子乱跑。
小男孩很照顾这个妹妹,跑累了,就从茶几上拿了一片切好的蛋糕,一点点的喂给她吃,还很老成的说:“要不要喝水?”洛遥看得直笑,对敏辰说:“要不结个娃娃亲?”
敏辰还没说话,书房的门打开了。展泽诚先出来,一看见这副样子,二话不说,走到女儿身边,一把抱了起来。
小男孩的手还伸着,叉子上是一片猕猴桃。
展叶滢扭着身子:“高哥哥~”
展泽诚的脸色愈发的不好看,他把小丫头的身体往怀里抱了抱,在沙发上坐下来。
高家的小男孩看得出展叔叔脸色很不好看,乖乖的回去找妈妈了。
一直到回家的路上,展叶滢伏在妈妈怀里睡着了,白洛瑶才问他:“你刚才干什么?”
“那小子分明就是喜欢滢滢。”展泽诚从她手里把女儿接过来,“我女儿怎么能随便让男孩子喂东西吃?”
洛遥楞了楞,看着他冷峻的侧脸,有点拿不准他是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好像……不是在开玩笑。
白洛瑶抚额,哭笑不得的问他:“你控制欲是不是太强了啊?孩子才几岁?”
展泽诚一本正经的转过脸,目光在妻子秀美的脸上凝视了很久,才淡淡的说:“你知不知道以前李之瑾追你的时候,我恨不得杀了他?”
呃……
洛遥转过脸,望着窗外的景象,当做没听见。
宅子里寂静无声,阿姨早就哄小姑娘睡觉去了。白洛遥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又去书房看了看展泽诚。
白洛遥托腮看着他发完邮件,咬了咬唇,问他:“那你会不会也想杀掉我?”
展泽诚合上电脑,低低笑了一声:“还记着?”
“嗯,你的表情太可怕了。”她点点头,长发上的水滴有些溅在他的衬衣上,氤氲开浅浅的几团云朵。
他把她抱在自己的膝上,抵着她的额头,慢慢的说:“不会。”
薄唇慢慢的靠近她粉色的唇瓣,一点点的辗转亲吻上去。
“洛遥……我们再要个孩子吧?”他缓缓的啃噬她的颈和锁骨,那件睡衣已经渐渐的落开了,“最好是男孩。”
“男孩?”
“嗯,将来可以保护滢滢……”他从她的身体中抬起头,打横将她抱起来走向卧室,“好不好?”
番外二 完
番外之吴越山
这个日子,吴越山清冷得似乎只有树叶簌簌被拂动的声音,像是低缓的风哨,掠进了回忆深处,又激荡起浅浅一片尘埃。
意外的在老师的墓前看到了一个中年男人,躬了身在一侧的小小泥地上拔野草,洛遥愕然看了一会儿,才走上前去:“你好,请问你是?”
原来是陵园的管理员。
洛遥随口问了句:“大叔,这么大的地方,你一个人忙得过来么?”
“呵呵,我这也不是每个地方都打理的……就这里,和那边还有一处,是个年轻人关照的。三年了,他也常常过来,喏,就是那里。”大叔说着摘了手套,点给洛遥看了看,又问:“你们应该认识吧。那个小伙子每次来了也总是来这里站一会儿。”
洛遥顺着那个方向看去,那是他父亲的坟地。她望了一眼清翠如玉的群山,微笑着:“嗯,认识。”
难怪她每次来这里,老师的墓地总是洁净整齐,甚至连灰尘都很少落下。
又有一件事,是她不知道的,是他默默的在做的。
她忽然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回头,又听见那位大叔说:“哎,就是那个年轻人拜托我的。原来你们是结伴来的啊?”
洛遥微笑着点点头:“是啊,他是我先生。”
展泽诚走过来,笑着和大叔打了招呼:“辛苦了。”
大叔憨厚的笑笑:“太客气了,上次抽了你的烟,那是啥牌子的?味道淡了点,可是回味很好。”
他说:“下次我给你带一些来。不过现在我戒了,我太太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