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站在前列似乎是头领的男人点了点头。
有人拿出水囊，将清水倾倒在少年苍白皲裂的唇间。
凌湮长长地舒了口气，没想到对方又将水囊递给了她。
清凉的水顺着喉管滚入体内，干瘪的细胞终于恢复充盈，凌湮抬起眼眼，递还水囊：“……太感谢你们了。”
然而，对方接过水囊，一挥手。
下一秒，凌湮就被反绑住了双手。
凌湮：“……”
这群人还想带走魂机，奈何这玩意儿太巨大，绕了几圈之后终于确定无计可施，他们才决定放弃巨人，只带走少年和少女。
凌湮无奈地跟着队伍行进，侧目看了眼被人用白色织网抬着的男孩。
他灰白的脸色也缓缓透出些生机来，唇瓣也稍有了些血色。
还好……起码他得救了。
她叹了口气，自我安慰地转过脸去。
却没发现，织网上的少年恰在此刻睁开眼，她的担忧和释然尽收眼底。
从他的角度，恰好能看见阳光下少女黑色的长发透着隐约的金色，随着走路的动作轻盈摇曳。
绿洲近在咫尺，他们萍水相逢，她大可以驾驶那个庞然大物独自逃生……可这个慢吞吞却倔脾气的家伙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和他一起被俘。
——该说是善良，还是傻呢？
作者有话要说：
阿湮：他居然以血救我？怎么可能？！可是……好像是真的……怎么办？欠人情了，大人情，纠结死宝宝了
殿下：舍己为人？我？呵呵……怎么可能。
第7章 羁绊的沙漠（3）
不过半小时的工夫，这群人就已经走到凌湮之前发现的绿洲边缘。
葱郁的灌木将前方遮蔽得严严实实，但从丛林深处隐约透出的水汽格外诱人。
领头的异族男人右眼有道贯穿的长疤，身材在众人之中也是最壮硕的。
他湛蓝色的眼睛盯着她，比划了一番。
凌湮实在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正在为难，听见身侧传来少年轻柔的嗓音：“他是说，让你进去之后不要轻举妄动。”
“你醒了！”凌湮惊喜地回头，正看见成烬从白网上支起身来。
抬着他的两个大汉见状，直接松了手。
凌湮一惊，下意识去接，才意识到自己被束缚住了。可他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摔落在地。
原本托着他的那张白色的网，突然从边缘处凸起长长的触角来，八条触角——不，八条长腿稳稳地支撑在沙地里。
原本凹陷的白网随之拱起，被兜在其中的少年被生生抵了出来，脚刚着地，就被凌湮护在了身后。
成烬眸光微闪，站在少女身后没有出声。
可白色怪物并没有理会严阵以待的凌湮，位于两排腿前侧中央篮球大小的“脑袋”昂了起来。
土著抬手摸了摸那大脑袋，它居然还在对方手心了蹭了蹭，然后八条长腿划拉着，慢悠悠地踩着灌木丛消失在绿洲里。
凌湮看得目瞪口：“这是什么怪物？”
刀疤男说了句什么，成烬翻译说：“他说那是沙漠狼蛛。”
凌湮疑惑地问：“为什么你能听懂他说话？”
少年摊手：“可能因为我比较聪明？”
凌湮：……
成烬眉眼弯弯，黑亮的眸子宛如星空，令她不由自主地卸下心防。更何况，用叶弥的话说，凌湮这姑娘心大，压根没心防……
刀疤男又说了句什么。
成烬说：“……他说请我们进去。”
人在屋檐下，他们根本别无选择，只能并肩跟着刀疤男跨进绿洲。
大概是因为觉得成烬羸弱，尽管他恢复了意识，对方也依旧没有绑他。
他一直走在凌湮身侧，时不时替她拨开挡路的枝叶，凌湮下意识看了眼他垂在身侧的左手，那道细长的伤口依旧狰狞。
她抿了抿唇。
突然，灌木丛里一阵骚动，不知是什么快速地从草丛里穿行，居然惊起一片飞鸟。
一只鸟堪堪擦着凌湮眼前蹿离，她这才发现，这群栖息在林中的鸟有的背上长了数对羽翼，头顶有尖锐的犄角，红色的眼珠泛着幽光。
这根本不是她见过的飞禽。
她正仰头张望异形鸟，余光只见一道影子从灌木丛中径直飞扑而来。
作为S级体能的秩序者，身体反应远比大脑快，不过电光火石间，凌湮已经飞腿将扑来的东西……踹了回去。
看见平素慢慢吞吞的小姑娘，突如其来的敏捷伸手，众人都呆住了，只有成烬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站在她身边。
灌木丛里传来一阵叽里咕噜，电流错乱的声响。
凌湮无意识地朝成烬身前又挪了些，双目紧紧盯着草丛。
眼见着，从草尖上方小心翼翼地探出了个圆乎乎的金属小脑袋，机械独眼骨碌碌直转，像个惊魂甫定的孩子。
“哎？”这下凌湮愣住了，刚刚被她踹飞的就是这个小东西吗？
刀疤男回身，看了眼探头探脑的机器人，无可奈何地说了句什么，那个怯生生的小家伙终于小心翼翼地拱了出来。
凌湮这才看清它的全貌——说它是机器人吧，眼神未免也太灵活了，可是锈迹斑斑的外壳又清清楚楚地表明，这就是个人工智能。
这小机器人大约四十公分，刚到凌湮的膝盖。
大概是被她的飞踢吓坏了，路过她身侧时，小家伙嗖地加快了速度，一溜烟躲在刀疤男身后。
刀疤男转身继续往前走，小机器人跟在他腿边亦步亦趋，却时不时回过头来偷眼打量凌湮，可是一和她的目光相碰就立刻转回去，幅度之大动作之快，脑袋几次差点甩过了１８０°——又从反方向看向她。
凌湮忍不住笑了下，视线却被它走路一瘸一拐的姿势吸引，它的两条机械腿长短不均，所以走起路来特别别扭，还哐啷作响。
“小心！”
正盯着小机器人出神的凌湮猛地被成烬拉住了手腕，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面前是一条环形溪流，刚刚刀疤男就是从这里轻松跃过的。
溪流不足两米宽，对于现实世界的凌湮而言这当然是越不过的“鸿沟”，可在这里，对于Ｓ级体力值的秩序者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只是……凌湮回头看了眼成烬。
果然，少年正愁眉不展地低头看着溪水。
“我背你吧。”凌湮说，“不过你得抓牢一些，我可没有办法扶着你。”
他明显犹豫了一下。
凌湮笑盈盈地安慰：“你不也背过我吗？扯平了。”说完，转过身去，面朝溪流半蹲下身。
溪水清澈，倒映出遮蔽艳阳的密林，也倒映出少女的面庞。
看清水中的自己，凌湮不由一惊——她嘴边暗褐色的是什么鬼？
出于少女爱美的天性，她蹲下身凑近水面微微侧脸去照，才发现嘴边的似乎是干涸的血迹。
然而不等她再端详，成烬已经蹲在她旁边，右手掬起一汪水抹在她脸颊，拇指指腹顺着唇瓣轻轻摩擦了几下，又用手背把多余的水渍揩去：“干净了。”
看着站起身的少年，凌湮的眉头打成了结，疑惑越来越重。
“我要上来了，可以吗？”成烬温和地询问。
“哦，好。”凌湮调整了姿势，感觉背上一沉，少年单薄的身子靠了上来。
他并不重，但毕竟是差不多高的同龄人，凌湮的手臂又不能动弹，为了保持平衡，成烬只能搂着她的脖子，同时用右手掐住左手臂，才能把自己稳在她背上。
这个姿势，再次让凌湮近距离看见了他左手腕淋漓的伤口。
“这个伤口跟我有关系吗？”
“……没有。”
凌湮轻盈地跃起，毫不费力地跃过溪流，落在对岸。
小机器人的机械眼骨碌碌转了好几下，突然发出一声：“好棒！”
“你会说我们的语言？”凌湮惊喜地看向残破却灵活的小家伙。
阿烬从她背上下来，轻声解释：“它用的是脑电通讯。准确地说，它在跟你的大脑对话。与语种无关，所以无论哪种语言者都能听懂它说话。”
凌湮不由问：“……你怎么知道？”他不连自己从哪儿来，怎么来都不记得了，怎么会对着小机器人的情况这么了解呢？
成烬委屈地指指自己的脑袋：“我真的不知道，但这些事都在这里。”
看着他为难的模样，凌湮也不忍心继续追问了。
一行数人加小机器人，穿越雨林向绿洲中心前行，一路之上除了异鸟再也没看见别的生物。
这个丛林有种诡秘的静逸。
当高大的金属建筑露出一端，新的面孔才终于出现了。
那是个守在半身高的灌木丛后的美人，有着栗色肌肤和白色及腰长发，手执长矛守在入口处，简单的皮革衣裳裹身，有着不同于先前的壮汉们的气质。
白发少女有双颜色极淡的瞳孔，对视的时候，凌湮仿佛从那双眼睛里看见了竖立的杏仁状瞳仁，可她再定睛的时候又没有了，那双金色眼睛里只剩下淡淡的敌意。
刀疤男对少女点了点头，她沉默地收回了长矛，让开了出口。
凌湮跟在众人身后，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顿时被惊出一身冷汗来。
那美人的上半身确实是人类没错，可隐匿在灌木之后的腰部以下的，却俨然是条暗金色的蛇尾，粗长的蜿蜒在地，尾端翘起。
凌湮惊恐未定地抬眼，正撞上蛇女冷冷的目光。
手臂温热，是成烬握住了她的前臂。
“别怕，”少年的嗓音压得很低，“他们没有恶意。”
幽暗的甬道内没有灯，越往里走越黑，全靠吸附在甬道顶上的飞蛾翅膀发散出的荧光，才能勉强看见前方路径。
全靠跟着刀疤男的小机器人发出的吱嘎声，让凌湮确信自己离他们不远。
成烬一直握着她的胳膊，也不知道是担心她会害怕，还是自己害怕。
“后悔吗？”
黑暗里，她听见身侧少年低低地问：“如果当初不要管我，就不会被扯进来了。”
“如果没有你，我也许开始就被晒死，再不然后来也渴死了。”因为在黑暗里，凌湮看不见他的反应，自顾地说，“你就不用问我后不后悔了——我不后悔，而且一定会带你平安离开，这是我欠你的。”
身侧安静了几秒，终于，传来一声轻笑。
“好，那……靠你了哦。”
第8章 羁绊的沙漠（4）
那是一段漆黑而悠长的走道，时不时会经过道闸模样的出入口，尽管什么也看不清，凌湮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意外的是，在漫长的漆黑之后，拐过一道残损的金属门，眼前乍然辉光万丈。
凌湮没想到在这破烂的遗迹似的深处居然潜藏着如此壮丽的奇景。
这个金属的遗迹中，无处不闪耀着暗红的光。暗下来的时候如同一只只黑暗中伺机的兽眼，亮起来又仿若夺目的水晶。
这间穹顶高高的密室，就在这光影明灭之间，有种不能言说的神秘。
但，它依旧是残破的，从穹窿处的破洞里还能窥见天光。
在室内正中央的是个钢铁废墟，错落的钢架无序地堆叠成高塔。暗红的光隐匿其中，混乱的钢架结构缝隙里传递着不安的因素。
一丛、一丛的光线投射在这个巨大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仿佛不管站在哪里，都逃不出这光辉。
废墟吗？还是神迹？
这种超自然的景观令凌湮忘记了呼吸，倒是身侧成烬上前了一步，仰望着钢塔，轻声抽了口冷气。
刀疤男站在塔前，长矛支地，面色严峻，低头对脚边的小机器人说了句什么，小家伙的工作灯飞快闪烁，点了点头。
“他们在说什么？”凌湮压低嗓音问。
成烬难得地微微蹙眉：“他让这个机器人确认我们俩的具体身份。”
凌湮咽了口唾沫。
能测出她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吗？
刀疤男开口，成烬简单翻译：“我是劳恩，这是我族领地，虽然不清楚两位的真是来历，但衷心希望身为人类的两位不是敌人。”
“当然不是，我和烬只是误入，对吧？”
成烬配合地点头。
劳恩说：“不是最好，否则两位怕是只能长眠于此了。”
凌湮打了个寒颤。
这个打打杀杀的可怕世界……
“Q-137说两位的身上携有我族寻觅多时的基因，所以暂时不能放两位离开，万望见谅。”
凌湮狐疑：“Q-137？”
小机器人从劳恩身后探头：“正是在下，编号为Q-137。”
凌湮对于先前的误伤颇感内疚，软声招呼：“幸会……可是，什么叫我和烬身上有你们寻找的基因？他吗？还是我？”如果是她，可不可以先放成烬离开……她一个人还是有机会逃走的。
Q-137正要开口，高空传来的动静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一抹白色的身影矫健地从穹顶破漏处飞扑进来，轻盈地踩着废墟，三两下从十多米的高空跳了下来，落在劳恩身侧。
凌湮才终于看清，那居然是一匹毛色极为水亮的白狼。
此刻它正龇着尖锐的獠牙，湛蓝色的瞳孔里敌意密布。
劳恩问：“怎么了，雪？”
白狼目光锁着凌湮，喉头低低地咕哝了几声。
劳恩蹙起浓眉：“入侵者？哪里？”
白狼昂首看向南面的方向。
“不用担心，我去看看。”说着，劳恩摸了下狼头，转身对成烬说，“让你身边的小丫头不要轻举妄动——那个大怪物旁边我留了人看守，她逃不掉的。乖乖在这里等我回来，我还有事要确认。”
“我保证，不会伤害两位。”
阿烬原话说给凌湮听，她叹了口气，点点头。
劳恩扫了两人一眼，居然就沿着白狼进来的路径，手足并用地攀上钢架顶端，从破群的穹顶跃了出去，速度和灵活性丝毫不必身后的白狼逊色。
这是什么样的人啊？
即使被艾思提誉为最强的S体能秩序者，凌湮也自觉望尘莫及。
周遭一下陷入安静。
凌湮看向成烬，对方正若有所思地顶着钢铁废墟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