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骆济通面色苍白,满眼懊悔,少商心里痛快之极——至于她为什么要痛快,她自己也不知道。

第154章

筵席结束,东海王亲自扶着宣太后回去歇息,五公主一马当先的走在前面,太子板着脸默念一百遍‘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吃饱了就爱东家长西家短’,骆济通想等霍不疑一起走,谁知霍不疑脚下生风,眨眼间人就不见了,其余吃瓜群众十分不尽兴的离去。

少商有一大摊子事要善后,朝袁慎挥挥手就赶紧跑去后殿了,让宫婢确认压灭数处灶火,驱离所有宫外的杂役,清点碗盏食案,清理料理山珍海味留下的污秽……吩咐完一处要去下一处,她在廊下拐弯时,险些撞上一人。

霍不疑站在前方定定的看她。

少商默默后退一小步:“你来做什么?”

霍不疑弯曲着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廊柱上的花纹:“……你陪我走两步吧——永安宫以北并无宫室,午后更无人走动,不会有人看见你我在一处的。”

少商迟疑了片刻,抬头望见他一双深邃的长目,轻声道:“好。”

北宫是皇老伯这十年间建起来的,朝廷处处要用钱,是以宫殿群的诸多设想还只停留在图纸上,不少地方只是原始的树林山石坡地溪流。

两人沿着长长的一丛色泽斑杂的花树默默走着,枝头开着不知名的野花,因为无人搭理这处园林,它们便迎着春光和雨露毫无拘束的肆意疯长。

午后日头倾斜,疏淡的浅金色丝线落在霍不疑脸上,眉目间有种光影迷离的英俊。时至阳春三月,他今日难得一身轻裘缓带,仪容风流。

少商不想和他多待,看左右无人,率先开口:“霍大人……”

霍不疑轻笑一声:“你以前一直叫我凌大人,我好话说尽,你只说婚后再叫我子晟。”

“……不如妾身称呼您高雍侯?”少商板着脸。

霍不疑没理她的挑衅,继续问:“你和袁侍中日常一处时称呼他什么,难道是袁大人?”

少商不悦道:“别人家夫妇的事,霍大人问这么多做什么。”

霍不疑停住脚步,侧身看她,眼眸中的深沉,浓烈的化不开,声音却如金石相撞:“……少商,你知道我的脾气。我若想闹到天翻地覆,就一定能闹到天翻地覆,我若不打算善罢甘休,也不会把这点名爵权柄看在眼里,不管不顾拼死到底——如今我想放过你,你就好好与我说话。”

少商本欲反唇相讥,但念及自己‘客客气气不怨不怼’的决心,强忍怒气:“那就多谢霍大人肯放过我——我与袁慎日常一处时,要么叫他‘袁善见’,要么叫他‘阿慎’,如何?”

霍不疑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踱步,少商只好憋火跟着。

“这五年多来,你过的好么。”霍不疑边走边说。

少商语带讥讽:“托您的福,我陪着娘娘在永安宫中有吃有喝,也没被人欺负去!哎哟……你干什么……!”

霍不疑忽然扣住她的手腕,掌心灼热,眼眸幽深:“你真的要嫁给袁慎?”

少商像被烫到了般挣扎起来:“没错!我与他志趣相投,凡事有商有量;而且袁氏家大业大,我们又不再吵嘴了,嫁给他再好不过!诶诶……你放手!”

“你说的不错。”霍不疑缓缓松开手掌,“袁氏是很好的人家,袁慎沉着多谋,勤勉细致,可堪良配。无论横看竖看,这都是一门好亲事。”

少商揉着自己的手腕,恨恨道:“你知道就好!”

“那年我闯下大祸,你替我在陛下和群臣面前澄清霍家冤情,我一直没有谢谢你。”霍不疑道,“我小瞧了淳于氏,任谁也没想到,她手里居然攥着证据。”

“这叫灯下黑,只有局外人才能看通透。你身在局中十数年,执念已深,看不出也不奇怪。”少商嘟嘴。

“总之我得谢谢你,以后你若有吩咐,我必竭尽全力替你办到。”霍不疑侧身看她。

少商忍不住冷笑连连:“不敢当,以后霍大人莫要动手动嘴威胁吓唬我就好了,哪敢让您费心费力……”

“那好,我就口头多谢你几回,办事免了。”霍不疑一挑长眉。

“慢着!”少商深吸气。

她很想爽快的骂回去,让霍不疑有多远死多远,叫让自己安安心心的嫁人;但同时她也是个实在人,一生很长,万一将来有难,需要人家出力呢?

“几件事?”少商又问。

“什么几件。”霍不疑不解。

“作为答谢,你愿意替我办几件事。”一瞬间,少商想到了张无忌答应赵敏的三件事,杨过给郭襄的三根金针。

霍不疑微微一笑,道:“只要我活着,无论你有什么难处,我都会替你解决。这句话,这辈子都管用。”

少商一怔,呆呆的抬头看他。

“总之,我希望你这一辈子平顺无灾,喜乐无忧。”霍不疑一字一句道,高耸的鼻梁侧过一抹金明光线,好像高高殿宇中供奉的金塑神祗。

“这样不妥。”少商低头,“你以后会有妻儿家小,要顾及许多人。三件,你替我办三件事就好。”

她知道这个承诺有多贵重,以他的能耐,上天入海都不是难事,便如一张万能的空白支票;可是将心比心,哪怕是为了酬谢恩情,她也不会高兴丈夫一直替前任办事。

“这你别管了,我自会安排妥当。”霍不疑双手负背,再次抬步。

少商看着他萧索的背影,各种滋味杂陈。

想起一事,她赶紧追上几步:“诶诶,我跟你说啊,你成家立业是好事,可那骆济通我看不是很妥当,还要多加思量啊!这里不是西北苦寒之地了,都城里的名门淑女你尽可慢慢挑选……你别笑啊,我不是在嫉妒!好了我不说了!”

霍不疑不住轻笑,正欲再说,瞥见前方一株三四人合抱的老梅后转出一人,正是袁慎。

少商一愣,用力朝前方挥手。

霍不疑笑容淡去,收住脚步:“我们就走到这里罢,……再会。”

“哦,好好。”少商不及深思,只能应声。

两人别过,一个向前方老梅树奔去,一个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茂密的花树落下纷纷扬扬的细碎花瓣,匀匀的铺在地面上,只有人走路过后,会踩踏出一条深色痕迹。

霍不疑走着走着,终是忍不住回头,只见两人愈行愈远,地上深色的土壤痕迹刚好形成一个巨大的‘丫’字。看着这个‘丫’字,他心口剧烈疼痛——他与她,终究是分道扬镳了。

他赶紧快步离去,忍住不去看梅树下的那两人。

少商快跑数步,上前道:“你怎么在这里。”

袁慎轻轻拍打自己身上的落梅,慢吞吞道:“等你们二人。”

少商脑中一闪,立刻道:“适才筵席上,你和霍大人说的就是这事?”

袁慎绷脸:“他说要与你一谈,然后就如说你的,‘往事随风’了——你们可都说好了?”他的目光移向远远离去的那个高大男人。

“都说好了。”少商轻快的摆摆手,“不但往事随风了,为谢我当年替霍家澄清案情,他还答应将来帮我办几件事。”

袁慎无力的松口气:“只盼如此,我这几日连惊带吓,就怕他就出什么幺蛾子,耽误我们的婚事。办不办事也无所谓,只要霍不疑肯罢休,什么都好说。”

“真的无所谓?!”少商把脸凑过去,故意道,“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可想好了,将来这漫长一生,真的,绝对,用不着霍不疑帮忙?!”

袁慎秀丽的长目一瞪:“不用!决计不用!”

“有志气!”少商眯起眼睛,“不过,我用得着!”

“你有点出息行不行!”袁慎恨铁不成钢。

少商笑嘻嘻的:“我们俩,你有出息就行了,我还是顾着点实惠吧。”

听女孩随口就是‘我们俩’,袁慎心中如清泉流过般畅快。

他笑道:“行,你想怎样都行。”

少商看他笑的开怀,心想,这下事情总不会再生变故了吧。

这日后,她继续在永安宫服侍宣太后,袁慎回家让老爹找人占八字算婚期,两人时不时在湖边亭中见上一面,嘻嘻哈哈扯几句,再去永安宫蹭一顿点心,亦算不负佳期好景了。

可惜,少商生来不走运,人生际遇有如泥石流,谁也不知道里面会夹杂什么倾泻下来。人家是心想事成,她是心想事反。这样宁静的日子只过了七八天,她就听宫里人传言——霍不疑被告杀良冒功,罪不容赦!

少商想找袁慎问个清楚,皇帝却早一步宣她了。

她摸摸脑袋,全无头绪的跟着小黄门走了,等到尚书台内殿时,她发觉除了皇老伯和冷面太子爷,头发稀疏的廷尉大人纪遵也在。

“见过扬侯。”给皇帝父子行过礼,少商也给纪老儿作了个揖。

纪遵回礼。

“陛下宣召妾身过来,不知有何吩咐。”少商恭敬道。

皇帝叹道:“说来话长。子端,你来说吧。”

擅长概括技能的太子大人开口:“张要出告子晟,说他杀良冒功。”

这也太简单了!

皇帝抚额,纪遵忍笑,少商无奈追问:“敢问殿下,张要是何人?他告霍大人何时何地杀良冒功。还有,召妾前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么?”这跟她有毛线关系啊。

太子道:“第一,你见过张要的,五年前,就是他将子晟打落山崖。”

少商一怔:“就是使一对铁瓜重锤的那位?妾记起来了,听闻这人因为没能统领羽林卫,对霍大人一直心怀怨恨。”其实这其中缘由就是太子告诉她的,后来太子寻机将人贬去守陵,怎么这会儿又冒出来了。

皇帝觉得女孩说话很灵巧,笑吟吟的看她一眼。纪遵面无表情道:“程娘子莫要无端说人是非。”上来就给原告扣个怨恨的罪名,宫里的女子果然都不简单。

太子道:“第二,张要告发之事在五年多前,就是讨伐彭真的大军开拔前……”顿了顿,他道,“确切的说,是十月最后六七日。”

听见这日期,少商心头一跳。

“磐罄大营以西两三百里,有一伙数十人左右的蟊贼作祟,常在山岭夹道中截杀路人。当时子晟正在磐罄大营中整训新入营的兵卒,他听闻后主动领命剿匪。”太子继续道,“时值十月末,子晟领了一队人马出营,六七日后带了数十贼匪头颅回营。”

“这不是,挺好的嘛。”少商不解。

太子冷冷瞪视她一眼:“谁知张要不知哪里寻来一群老弱妇孺,说五年多前有军队闯入他们村庄,不分情由的一通屠戮,尤其是村中男丁,杀死后还割下其头颅带走。他们好不容易逃过一劫,躲藏数年才敢来告。”

少商呆了。

纪遵皱眉道:“若真是杀良冒功,村民因怕被灭口,的确不敢出来告状。前几日臣已派人去查访,鼓山下土地贫瘠,七八年前有数十户人家领了官府的‘劝耕令’,在那里聚居,开荒种田。附近的村落都说,不知何故,五年前那些人家就都不见了,还以为是那些人家看地薄歉收,故而逃跑了。臣又照原告指点,在他们的聚居地掘开尸坑,里头果然都是村民打扮的尸首。更有几名妇人,细细描述了为首那位玄甲将军的模样兵器,正是霍不疑的形容!”

“子晟从十五岁领兵开始,剿匪杀敌无数,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太子大怒。

纪遵面无表情:“臣知道殿下对霍子晟信重,然而一事归一事。那些尸首上的伤口正是军中兵器留下,又有人证。到了这个地步,殿下总不能毫无缘由的一概袒护了吧!”他话是对太子说,眼睛却看向皇帝,其意不言自明。

太子怒而不言。

“……那些前去剿匪的将兵如何说?”少商惊诧,“难道他们说是霍大人叫他们杀良冒功的?”

太子冷冷道:“当时子晟领的是新兵,为首有三名偏将,其中两名已战死,还有一人则是子晟的部曲。余下兵丁,要么在这五年中战损了,要么在去年征蜀之后被遣散回乡去了。要再如数召回,十分不易。”

少商目光移动,慢慢看向上首座位的皇老伯,皇帝微微颔首,彼此心里明镜一般。

“第三。”太子皱起眉头,“今日这事,父皇为何召你来,孤也不知道。”

触及太子和纪遵疑惑的目光,一旁还有皇老伯鼓励的眼神,少商心中百转千回,无力的垂下双肩:“太子殿下,纪侯大人,妾不知道五年前是不是杀良冒功,也不知道是谁杀良冒功,但妾知道,这件事绝不可能是霍大人。”

太子眼睛一亮,纪遵将信将疑:“此话怎讲。”

少商叹道:“伐彭大军开拔前是吧,十月末的最后几日是吧——当时,霍大人正带着妾在涂高山游玩。”说这话,她免不了有些脸红。

太子用力按住案几,两眼冒光:“孤就知道!孤就知道子晟不会……呃,那当时领兵剿匪的是谁……”高兴过后,语气转而迟疑。

“程娘子要慎言!”纪老头一脸肃色。

少商叫道:“纪侯不用疑心我,因为这事陛下是知道的啊!陛下您说话啊!”

纪遵和太子齐刷刷去看皇老伯。

皇帝笑道:“不错,当年子晟从涂高山回来后就把这事告诉了朕;代他领兵剿匪的是他麾下一名部曲,朕记得……名叫李思。”

纪遵不悦:“霍不疑这是怠职!陛下怎能庇护至此!”

“诶,只是怠职嘛!罚俸就是了!”素来活阎王似的太子此刻万分和颜悦色,“而且,倘若子晟根本没去鼓山,那些妇人如何指认他的形容——此中必有蹊跷!”

纪遵鼻孔中重重的喷气,忿忿一阵后,正色道:“陛下,臣素信得过陛下为人。可这些年来,陛下为了庇护霍不疑,不但屡屡破例,还时有徇私之事,朝臣中早有许多不满。如今这事在市井间闹的沸沸扬扬,是以臣以为,该走的路数,还是走一遍的好。”

“扬侯说的对!”太子热忱万分,“让子晟去廷尉府自辩,对了,程氏也去!”

“啊!”少商大惊,“妾去做什么!让李思将军说就好了啊!”

“李思是子晟的部曲,还是霍家府兵出身,他说子晟当时不在鼓山,谁能信?!”

“可妾是他的……诶……”少商卡壳。

“你与袁氏定亲了嘛,与子晟已无干系!你去说,必能震慑流言蜚语!”

“这个……”少商迟疑。

太子冷下脸:“程氏,子晟虽与你已无干系,你也不能见死不救!”

“也不至于要死吧……”少商讪笑。

“少商不是这种人。子端,别吓唬她。”皇老伯神情和蔼,“少商,你怎么说?”

少商咬了咬唇,提气道:“也罢,纪侯大人,妾愿意去廷尉府走一趟,将当时情形说个清楚,绝不让朝廷法度为难!”妈哒,她能说不吗?!

纪遵叫了一声好:“如此就好,三日后,廷尉府会审,老臣恭候程娘子。”

……

待纪程二人退下,太子定定盯着亲爹看,皇帝气定神闲,涵养雅正。

“父皇,这几年,张要一直在守卫西陵。”

“不是吾儿指派他去的么。”

“儿臣记得,西陵卫的统兵首领,是昔日效力父皇帐下的心腹斥候吧。”

“是么,吾儿记性真好。”

“张要与那群老弱妇孺相见之事,父皇定然最早知晓。”

“许是如此。”

“若是上个月淮安王太后没说思念子晟,您是不是也会让子晟回都城自辩?”

“吾儿说呢。”

第155章

其实太子也把亲爹想的太腹黑了,上月他得悉张要意图出告霍不疑时,原打算悄没声息的将事情压下算了,并且原本他也没打算让养子提前回朝,毕竟不差那么一年半载的,何必惹人非议。

直到某日一觉睡醒,皇帝忽听说程少商已和袁慎订婚了,拍腿懊恼之际,立刻想到可以用张要召回养子;后来因宣太后主动提出想见霍不疑,生性节俭的皇帝就将张要省巴省巴下来,留待后用。

“朕是真的被袁程两家的婚事打了个措手不及啊。”皇帝叹道。

太子重重应声:“谁说不是!这两家人对婚事太轻率了!”——仿佛当初听说程氏终于有新郎婿时高兴的不是他一样。

少商耷头耷脑的回到永安宫,将这事说与宣太后听,宣太后鼓励她好好作证,还贴心的问她要不要告假数日,好静下心来回忆往事。

少商一阵无语,扭头去找了袁慎,两人默默的对坐半晌后,袁慎道:“事已至此,你不出面是说不过去的,不过要看怎么出面。”

少商眼睛一亮,捧着他宽大的袍袖激动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到时临堂的人可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嘴碎!”——作证怕什么,就怕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到时袁慎脸上不好看,自己也免不了一个旧情难忘的名声。

袁慎看女孩拉着自己的袖子轻轻跳动,笑颜清丽。他笑瞪她一眼:“上辈子我一定是你肚里的虫子!”

“哪能啊!”少商哄人的本事愈发精进,“你我上辈子是同一人肚里的两条虫,是以什么都能想到一处去。”

袁慎心悦神怡,朗声大笑。

之后,少商告假回家准备证词,力求实事求是又不会引人遐思,袁慎则去廷尉府拜见了纪遵老头,舌灿莲花了小半个时辰,待三日后少商走入廷尉府后堂时,只觉得未婚夫办事真是靠谱极了!——尽管太子很是失落。

纪遵将后堂四周全部清空,堂内只留书吏两人及数名心腹,原告方是四名缩头缩脑的村妇,张要大马金刀的坐在他们前头,以示撑腰;被告方只霍不疑一人;堂上三人坐成山字形,从左至右分别是虎贲中郎将陈驰,太子,廷尉纪遵。

少商慢手慢脚的进去时,原告方已经哭完一顿了,其中一名妇人犹自哀嚎:“……眼睁睁看着父兄夫婿尽皆惨死,若非我们侥幸躲在柴薪堆下,如何能逃过一劫!纪大人,请为我们做主啊,将这人面兽心之徒杀头示众啊!”余下三名村妇跟着一齐大哭。

陈驰摇摇头,纪遵用力一拍案几,勒令村妇们噤声。

张要得意洋洋:“别的也不说了,叫李思出来,好好说道说道!究竟为何要丧心病狂,残杀无辜村民!”

太子沉声道:“因淮安王太后病重,子晟来的匆忙,许多军务尚未交接完毕,李思等人尚在西北善后。”

张要道:“那么问霍侯也是一样的!卑职托大问一句,呃……”他见府役带了一名美貌少女进来,不由得暂停发问。

太子本就对今日的审案环境不满,冷言讥讽道:“程氏你总算来了,孤还当你要等明正典刑之后才来呢!”

少商当做没听见;她不是故意迟到的,只不过袁慎在路上一直跟她东拉西扯才晚了。

霍不疑一直安静的坐着,玉面淡然,对于种种控诉岿然不动,仿佛在旁观别人的事,此时才惊道:“少……你怎么来了?”

少商一派正色:“听闻君侯受人诬告,妾特来为证,以告君侯清白。”

霍不疑满脸疑惑,倏的去看太子,太子若无其事的转开脸。

纪遵懒得理他们三人的眉眼官司,让少商就坐后,一板一眼的发话:“张要你稍安勿躁,虽则这些村妇言之凿凿,然而三日前程娘子告知本官,鼓山惨案发生之时霍侯正与她在涂高山游玩,你待如何说?”

张要一惊,狐疑的盯着女孩:“你不是霍家妇么……”

话还没说完,少商拦腰截断:“张将军守陵守糊涂了吧,荒山野岭数年如一日,都城里却是变化万千——如今我已与胶东袁氏定亲了!”

张要一脸不屑:“哼,片面之词,谁知道霍不疑有没有去涂高山,谁知道你们还是不是藕断……”他话没说完,但堂内人都知道他的意思了。

太子忽然觉得这个张要不那么可恶了。

少商涨红了脸,恼怒道:“霍家温泉别院里的有那么多婢女和宦官,难道他们都是瞎子,纪大人去问问就成了啊!虽说婢女是霍家奴婢,可那几个管事宦官是从宫里出去的,是陛下派给霍侯打理别院的啊!况且我三兄程少宫也在啊!”

张要哼了一声。

纪遵问:“霍侯何时回磐罄大营的?”

“霍大人与我……共三日,十月二十九日清晨启程;先是顺道将我们兄妹送回都城,随后他自行回营了。”少商无端在中间含糊了一下。

纪遵点点头:“磐罄大营离鼓山有两日路程,磐罄大营途径都城至涂高山要一日半,而李思等人领兵在十月三十日回营复命,检首论功。霍侯无论如何也赶不到鼓山杀良冒功的,堂下妇人,你又是如何说出霍侯形容的……”

“这,这……”当头的一位村妇瑟缩了下,满脸惊恐,身若筛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