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迎:“嗨,下午好!”
估计是被她三番四次的逗弄搞得很不爽,他没理会她的招呼。姜迎都有些习惯他不说话了,也不觉得尴尬。
今天阴雨,低缓的音乐在车厢里流淌,气氛愈发静谧。
红灯时,他突然问:“脚伤怎么样?”
姜迎注意到,他的声音是真的有点哑,有沙沙的质感。她望他一眼,他正专注地直视前方。
姜迎说:“好多了。”
孟璟书:“嗯。”
礼尚往来,姜迎决定也关心一下他:“你声音好像有点哑?”
“有点咳嗽。”
“哦。”
又没话了。
晚饭是在一家偏僻清幽的私房菜馆吃的。男人做一个决定的原因常常很简单,比如姜迎问了一句为什么来这里,孟璟书就说,不用等位。
很棒的理由。
引他们进去的是一个外国男人,标准的金发碧眼。他见到孟璟书就上来热情地跟他抱了下:“嘿,好久不见。”
孟璟书笑着拍了拍他。
他带他们到窗边的位置坐下,男人笑问:“Leroy,不向我介绍一下这位美丽的女士吗?”
孟璟书说:“我朋友,姜迎。”又转向姜迎说,“这是我读硕时期的师兄,David。”
姜迎跟他问好。
David一点不见外,问她:“真的只是朋友?这可是Leroy第一次带女孩过来。他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只做朋友有点可惜,你应该试一试。”
孟璟书打断他的眉飞色舞:“我想我们是来吃饭的。”
David摆摆手:“好的好的我明白。”
孟璟书说:“她的脚扭伤了,我们要一些温补的食物。”
David应下,又问:“喝的呢?老样子冰啤酒?”
孟璟书看了下姜迎,说:“不,热茶就好。”
David搞怪地呜呼一声:“一切为了女士,对吧?”他又对姜迎说,“我没说错吧?他超迷人,是不是?”
姜迎被逗的直笑,附和他:“谢谢你的建议,我会考虑的。”
David直呼:“Cool!”
等他走了,姜迎回过头,见孟璟书正直直盯着自己。店里灯光偏暗,她看不清他神情,便多看了两眼。
片刻,他问:“你考虑什么。”
姜迎一怔,笑了:“客套一下,随便说的。”她托着腮,又笑了,“不然说什么?说,我已经试过了?”
孟璟书原地自闭。
他被姜迎一再的调戏搞得有些烦躁,说愤怒也谈不上,更多的是无奈、郁闷。疑问又浮上心头:这个人,这几年都学了些什么?啊?
姜迎乐滋滋地喝着热茶,完全无视他的低气压,问他:“我们不会是要吃David做的菜吧?你师兄的话……也是学计算机的?感觉跟下厨的气质很不搭。”
孟璟书低低吐出一口气,答她:“主厨是他妻子。他之前在谷歌干了两年,觉得没意思,恰好认识了他妻子,从此爱上中国菜不可自拔,跟着来了中国,现在一起经营这家餐馆。”
姜迎听的津津有味,捧着热茶,夸道:“很酷!”
窗外是陈旧的弄堂小巷,偶有雨滴被窗沿弹到玻璃上,嘀嗒响。因为室内外的温差,窗面起了薄薄一层雾。她手指随便划了划,把雾气抹开,凑近去看外面下滑的水珠,或是路过的行人。女孩子手捧茶杯,轻轻吹着,热水的蒸汽氤氲她面容,她低笑,说着些什么,声与笑一样轻软。
这幅画面,无端与记忆中重叠。
好像已经记很久了,或许还会记更久。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
感谢路尽隐香小天使的地雷~
附带:由于不可抗因素,明天停更一天
☆、第十五章
兴许是晚餐太美味,餐馆环境太舒适,姜迎浑身太过熨帖,导致神志不清。
孟璟书送她到楼下,下车前,她居然头脑发昏地说:“我感觉我们后天就能见面了。”
说完,两个人都沉默半晌。
姜迎在一片死寂中越发想死,她挽救道:“你要没空就当我没说。”
她去拔安全带,想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让时间去抹平她生理期还没结束就预约上床并且遭到拒绝这个尴尬事件。
手忽然被按住,孟璟书用了力气,把她强留在座椅上。
他看向她,放低的声音沙沙的:“这几天要忙一个展会……周四,周四过来找你,可以吗?”
姜迎默默把手抽出来,轻声说:“好。”
又静了会儿,孟璟书问:“你脸上的伤,好了?”
鼻侧那道伤很浅,只剩一条浅浅粉红的痕迹,她上了点粉底,几乎看不出来了。
姜迎说:“差不多了。”
孟璟书:“嗯。”
雨声清脆,显得他现在的嗓音更为粗糙,姜迎心口有一瞬被摩擦似的痒。
她抿抿嘴,甩掉脑子里的淫|虫,特别认真地叮嘱他:“孟璟书,你咳嗽记得吃药,不要像以前那样拖着。”
他闻言笑笑,说好。
展会时间是周二周三,竖锋科技成立不过数月,在业内小有名气,不时有人前来问询。孟璟书负责解说和技术交流,剩余的斡旋,交给魏展风。来人不一定有意向合作,但涉及感兴趣的领域,几番细谈是免不了的。碰到熟识,夜里也是应酬不断。
两天下来,孟璟书熬得有点难受,吃了几颗止咳药也无济于事,喉咙愈发燥痛。展会结束后,周四全员开大会,更多的是进行业务的调整。魏展风看孟璟书状态不佳,直接把他赶回家了。
他也没硬撑着,回了东明嘉园。
家政阿姨厨艺尚可,平日里挑不出错,大概是碰上现在身体不适,一点胃口也没有。
待阿姨走后,孟璟书觉得有点饿,也热,干脆点了刺身外卖,又从冰箱里拿了冰水,灌下去。这下不热了,也不饿了。
可更难受了。
他低骂一声,回房洗了澡,上床休息。
睡过去之前,他朦朦胧胧想着,是不是还有件什么事?
……
姜迎一连做了好几天的面膜,周三晚上甚至搓了澡。亲戚结束,又这么努力地进行皮肤管理,她容光焕发,连开庭做记录都那么的神采奕奕,就像判决得到六位数赔款的人是她自己一样。
到了周四下午,等待的心情开始躁动。
这一回,直到下班,天渐渐暗了,也没有收到孟璟书的任何消息。
难道今天不吃饭,晚上来了直奔主题?
……也行吧。
她回家自己解决了晚餐,打扫了卫生,手机还是空空如也。她忍了忍,决定先洗个澡。不过十来分钟的时间,她把手机也带进浴室,时不时拨开浴帘看一眼,结果仍是失望。
快九点了。
就算有事来不了,也该说一声吧?
孟璟书这个人,很守信的。以前高中,午休时候偷溜出去玩,那么多次从来没迟到过。
她隐隐有些担心,拨了电话过去。
第一遍铃声响到自动挂断,姜迎顿了会儿,又拨了一遍。
响了差不多三十秒,那边才有人接起。
“喂……”
他的声音哑得像是信号不好的滋啦滋啦的电流声,都有些刺耳了。
姜迎眉头拧紧:“孟璟书?你在干嘛?”
他说:“睡觉。”
他似乎有点迷糊,说话都带着浓重的鼻音。
姜迎问:“你生病了?”
他有些不耐:“嗯。”
在姜迎沉默的间隙,他终于想起了和她的约定,哑声道:“今天周四?抱歉……要失约了。”
姜迎低声说:“没事,你好好休息吧。”
大概是真的很难受,他都懒得再回应,直接挂了电话。
姜迎丢了手机,仰躺床上,眼睛直直对着天花板,其实什么也没看,什么也没想,脑子放空了一会儿,又发泄似的在床上滚了两圈。她呼了口气,坐起来,看时间还早,从床头拿了kindle,打算看会书。
可书才翻了两页,思绪又飘远了,飘回到很久以前。
很久以前啊……
差不多也是这样的天气,入秋转凉,昼夜温差大,班上好些同学都在换季时感冒。
青春期的男孩子,火气大,像孟璟书这样嚣张惯了的,字典里完全没有“冷”字。多少人换上了秋冬校服,他不。仍旧是黑色短袖,顶多套件夏季校服,顺便应付检查。于是不幸被传染。
他身体好,很少生病,可一旦病了,好像比别人还要严重些。整个人状态极差,精神恹恹,一脸厌世,而且脾气很差,有种小孩子般的幼稚。
上完体育课,他没感冒的同桌去买冰水喝,他也买,流着汗猛灌冰水,到晚自习难受得撑不住,闷头昏睡。
姜迎想起他刚才的不耐烦,低叹一声,爬起来换衣服。
☆、第十六章
姜迎按了半天的门铃,孟璟书才慢吞吞来开了门。
他显然刚从被窝出来,穿着一身家居服,头发乱糟糟的,浓密的剑眉,眉心拧出两道竖痕。他的双眼皮不宽,眯眼看人的时候薄眼皮覆住小半的黑眼珠,挺不好惹。
他低咳两声,问她:“你怎么来了。”
姜迎换鞋,坦然地说:“探病啊。”
他奇怪道:“门卫放你进来?”
姜迎:“我跟他说1702的孟先生病的晕倒了,我必须来看看,他就让我进来了。”
“……”孟璟书淡淡说,“没那么严重。”
睡了一觉,嗓子里的灼烧感更明显了,说几句话都像被拉扯着,很干,也痛。
孟璟书去冰箱拿水,姜迎随他走进饭厅,桌子上赫然摆着一条冰渣还没化干净的刺身船,里面还有几片被遗弃的生鱼片,三文鱼失去梦想,沉在冰水中。
转头,他双眼无神地,拧开矿泉水。冰冷的瓶身起了雾气,被他手掌抹出一片印子。
姜迎:“……”
很强。
冰凉的水瓶猝不及防被抢走,孟璟书手里一空,眼睛跟着盯过去。
姜迎把盖子拧上:“你现在就不要喝冷水了。”
孟璟书没什么精神,惜字如金:“热。”
姜迎又把水瓶递给他:“找个毛巾包着,敷一敷。”
孟璟书接过去,握在手里,几度想开口说什么反驳她,但放弃了,把水瓶换一只手握着,凉沁沁的,他低声吐字:“渴。”
姜迎开了饮水机的加热,跟他说:“等几分钟哈。你吃药没有啊?”
孟璟书拉耸着眼皮,到沙发去坐下,水瓶枕在颈后,仰靠着:“没。”
止咳药是昨天吃的了,至于发烧药……他没觉得自己会发烧。
姜迎问:“药在哪?”
他指了指一个柜子,姜迎过去翻。
他又说:“饿。”
姜迎:“……”
这他妈怕是个祖宗。
她找了几盒药放茶几上,又抽出体温计给他:“量下,要是温度太高得去医院。”
孟璟书闭眼,装死。
姜迎无语,他不配合,她也不能硬塞进他咯吱窝吧?
她拿手背贴他额头,感觉没比自己热多少,又用另一只手摸他脖子,也是差不多,只是低热,也就不勉强他量体温了。
他被这么碰几下,有点不自在,睁眼看她。
大概是发烧的缘故,他眼睛有点红,仰着脸,额发凌乱垂着,轮廓的锋利都给削弱,看起来有点无辜。
眯眼俯视,和仰面垂目,完全是两个人啊。
姜迎笑了下,问他:“你什么时候吃的饭。”
他静了两秒,说:“中午。”
果然。
姜迎叹气,点点头,转身给他倒了杯温水:“先喝点水,饿也忍一会儿吧,得吃点东西才能吃药。”
她在厨房里捣鼓了一阵,端着一碗香菇瘦肉粥和小碟西兰花出来。她抬眼就跟孟璟书视线对上,她抬抬下巴,示意让他过来吃。
孟少爷精神不佳,味觉却不会下班。
他吃了口粥,说:“淡。”
姜迎说:“发烧是要吃清淡的。”
他吃了颗西兰花,皱眉:“难吃。”
当然好吃不到哪里去,是清水煮的,没放任何调味料。可他生病了还这么折腾自己,这会儿竟然还敢对她挑三拣四了?
姜迎凉凉道:“那你不要吃,待会儿倒掉好了。”
说完她自顾自玩起了手机,不再理会他。
孟璟书被晾着,她不再说话,反而给了他一种在立规矩的感觉。很陌生,也很微妙。
他从小挑剔,家人每每好声好气劝他,他置之不理,他们也没办法,最多训斥几句,也就由着他了。即使是和之前的女朋友在一起,她们对此也百般迁就。从来没人这么冷硬地把选择丢给他。
你按我的来,那是理所应当。
你不听,那我懒得理你。
有些时候,“不理你了”才是天大的惩罚。
以前……她不是这样的。
上次还因为他不喜欢,就不放葱了……
他吸了吸气,总觉得有情绪在喉间翻滚,有不甘心不情愿,又好像不止是这些负面的。
最终他什么都没说,沉默地,一口一口把东西都吃掉,味同嚼蜡,可胃里确实舒服了些。
他低声说:“吃完了。”
姜迎瞬间变脸,手机一放,说:“真棒!现在可以吃药了。”
孟璟书无语。
当哄小孩呢?
姜迎照着他的症状,从药盒里挑了几板出来给孟璟书。他看也不看,按她说的抠了红红黄黄的几颗药,就温水咽下去。
看她收拾餐桌,他说:“放着吧,明天阿姨来了会弄。”
姜迎说:“看着难受。”
他眼睛跟着她背影,又说:“今晚住这吧,送不了你。”
时间不早了,姜迎就没想着要走,但听他这么说,还是矜持地犹豫一下:“这样啊……那好吧。”
填饱肚子又吃了药,困意很快席卷而来。孟璟书草草洗漱,出来时姜迎刚好弄完,正往里走。
他洗了脸,皮肤上还有些湿润。不知怎么弄的,头发好像更乱了些,看着毛茸茸的。虽然阴沉的脸色有点臭,但还是很想揉……
她想起高中时的一个流行词汇:虎摸狗头。
于是她忍着笑,一爪子伸过去……终究不敢造次,假模假式地摸了摸他额头,挪开手的时候偷偷在他一侧的头发上蹭了下,手感不错。
她正经道:“好像没有刚才热了。”
他看着她:“是吗。”
他生病时候的嗓音比往常低得多,她被震得心口一麻,默默转了视线。
姜迎:“可能……药正在起效吧,不过一般发烧会反覆……”
这是什么毫无逻辑的常识普及?
他困得厉害,也没在意她说什么,低低“唔”了声。
孟璟书没像上次那样给她安排客房,姜迎也没提这茬,有些事情,都默认了的。两个人都在主卧,孟璟书随手把门甩上,沾床倒下就睡,完全没觉得旁边还有一个客人。
姜迎也有点困了,躺床另一边,刷会儿手机,也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早上好啊!马上又是周末了!
☆、第十七章
夜里,姜迎隐隐梦到自己被闷在蒸笼里,尤其脸上,被火热的铁板贴着,滋滋加热,还有人念咒似的嗡嗡低语,越嗡越热,她快熟了。
她扒拉着那块铁板,拨开没多久,又凑过来,没完没了地烤她。
姜迎挣扎几下,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