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瑾扫了眼坐在角落也叫人无法忽视的阮晋崤。
他不是没见过上过战场,统帅过将领的大将军,但却没人气势像是阮晋崤这般,鹤立鸡群,生而出众。
“之前我爹动过这心思,不过我娘不同意,觉得阮晋崤太过锐利,不好相与,而我爹见过阮晋崤几面,依然欣赏阮晋崤,但赞同了我娘的看法。”
他那傻妹妹哪里制得住阮晋崤。
“阮家呢?”临鹤皱眉。
“本来就没明确说过,我看阮晋崤是无意。”
所以说楚家阮家早无意,而是楚媏剃头挑子一头热。
临鹤眉心成了川:“既然这般,你为什么放任栖霞接近阮晋崤。”
“媏儿接近阮晋崤?”楚瑾茫然,“你瞧错了,媏儿不过是跟阮世妹的关系好。”
临鹤轻“呵”一声,楚瑾还说楚媏迟钝,他们兄妹俩分明一个样子。
“那傻丫头。”临鹤低声喃喃自语,他本就觉得阮晋崤与她不合适,知道楚家与阮家有意联姻才没泼她冷水,没想到她纯粹是送上门叫别人羞辱。
“你不必担忧她,我好歹与她一起长大,见不得她吃亏,虽有些麻烦,我去帮她寻个如意夫君。”
听到临鹤的话,楚瑾虽觉得奇怪,但还是笑着点头:“那就托你了。”
楚瑾态度玩笑,临鹤却郑重点头。
第四十七章
这次宴会不止来了四皇子, 还来了两位公主。
不过众所周知前些年后宫一直由皇后一家独大,两位公主不是皇后所出,想来在宫中过得一般,阮沁阳瞧着她们的气势还没有赵思葭足,就像是背景板。
而长公主如她所料,是个美丽大气懂得享受的女人。
裙拖华服加身,额上金箔边花钿,头上步摇云鬓。
按理说长公主已经不年轻了, 但眼角不见岁月留下的纹路, 而且她的美也会叫人忽略她年纪这个问题。
赵家真是出俊男美女, 这基因好的不得了。
阮沁阳扫向跟在长公主身边那对粉雕玉琢的双生子,跟砚哥儿的肉呼呼不同,这对小公子, 虽然年纪还小但身材匀称, 大眼浓眉已经看得出几分长大后的俊俏。
嫉妒啊…
砚哥儿刚出生那阵子, 又红又皱, 小的就像是那些没毛的幼崽, 虽然奶娘说过几天就看着好看了, 但过几天她看着还是觉得丑, 还做了一个噩梦,梦到砚哥儿到了几岁都是丑丑的,她又觉得嫌弃又觉得是亲弟弟,要抱着亲。
自己的弟弟她爱当然是爱,但幸好砚哥儿养胖了就可爱好看了, 要是他一直又红又瘦,像只没毛的猴子,她觉得她对他的那份爱可能都没那么真诚。
由此可见容貌是件多重要的事,为此她才想给自己孩子找个英俊爹。
曲水流觞自然少不得乐器在旁,凤首箜篌抬出来,阮沁阳不得不惊讶长公主的大手笔,箜篌这样乐器是外来乐器,因为造型美雅从前几朝就成了皇家专有的乐器,因为前朝帝王不喜欢,到了今朝会演奏箜篌的乐人已经少了。
不过不得不说箜篌这乐器华丽,凤首雕的活灵活现,还添了孔雀华羽,就是不闻其音,光是看着乐人垂眸手指搭在弦上就觉得漂亮。
“你们三人有会这个的吗?”
阮沁阳侧脸朝诗薇问道。
诗薇摇头:“诗薇会努力为县主找寻精通的乐人。”
虽然不会,但是会努力找会的,这份精神很叫人喜欢,阮沁阳满意地点头。
“我见你就像是看到什么好的、有趣的东西都要插一脚。”楚媏在旁轻声打趣。
“要不然呢?”阮沁阳眨眼,“若是见着好的、有趣的东西也不能插一脚,我从哪儿获取快乐。”
楚媏想想也是,但旁的卫六姑娘却轻啧了声:“贪图享乐。”
“卫六姑娘若是才超凡脱俗,为何在身上熏上百两银子都不一定换来一两熏香,头上还带这般多的点翠发饰。”阮沁阳瞥了卫六一眼。
听阮沁阳闻出她身上的熏香,卫六心中暗喜,不枉她求她母亲均给她一点熏衣裳,不过转念一想,阮沁阳既然能那么轻易的分辨出来熏香,自然是之前用过。
而且她根本无法辨别阮沁阳身上熏香是什么,那么一想又觉得气闷,不说话往旁边移。
楚媏真看不惯卫六那股子小家子气的模样,偏偏她与章静妙关系不错,有些公子觉得她能与第一才女关系不错,一定也特别的姑娘,连着她也一起追捧。
把她捧得不知天高地厚。
乐声响起,玉瓷的酒杯垫了草垫子,在流水上缓缓漂浮。
长公主:“静妙吟首词句开场?”
章静妙站了起来,平日里参加聚会,主人家没少叫她吟诵,或者直接曲古筝奏一曲,她都落落大方的接了,不过今日…
章静妙看向阮沁阳:“不若让沁阳来?”
席上姑娘的视线都集中到了阮沁阳身上,有好奇的,有嫉妒的…眼色纷纷,阮沁阳坦然自若,不看章静妙而是看向了长公主,要瞧她的意思。
楚媏想着是阮沁阳只是爱美爱俏,遇到这事一定避之不及,没想到她完全没推辞。
她晓得阮沁阳不是乱出头的,一定是有把握,不由得期待她惊艳四座。
“静妙姐姐怎么让安平县主来,吟诵可不是谁都可以的,得要气息绵长,我听过许多吟诵,只有静妙姐姐能叫我感觉得到诗中情绪。”
“我哪有这般好。”章静妙抱歉地朝阮沁阳笑了笑,笑容中有几分尴尬,就像是想给她出彩的机会,但却弄巧成拙。
“装模作样。”楚媏小声,怕阮沁阳被章静妙的套路给骗了。
长公主懒洋洋地把阮沁阳瞧了又瞧,从她那双灵动的眸子,她就能察觉章静妙把主意打在她头上是打错了。
这位“红颜祸水”的安平县主,可不像是个没脑子好相与的人。
“这位姑娘见识也太少了。”
长公主还没开口,她身边的双生子,其中一个不解地看着说章静妙吟诵独一无二的姑娘。
另外一个接着,“的确,就如我们先生所说,吟诵叫人感觉到诗中最基本的情绪不是理所应当?”
两位小公子的声音稚嫩,一番话让那位说话的姑娘面红耳赤。
阮沁阳朝他们笑了笑,感觉自己又给砚哥儿找到了小伙伴。
长公主扫了眼两个小儿子,小小年纪竟然都懂得当护花使者了。
“既然静妙推辞,安平觉得如何?”
阮沁阳点头站起:“且作个开场。”
“建文二十四年,岁在庚辰,初夏盛景…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
阮沁阳咏的是《兰亭序》,除了前面改了些,后面直接照背。
在场的本以为阮沁阳要自作诗自读,毕竟章静妙人生中的一次风头,便是在席上吟诵了自己的诗句,被众人惊叹夸耀。
不过她本就没说要跟章静妙比,只是点到了她,她才出来,似乎这般咏名句,也没什么问题。
再者见她慵懒跪坐在箜篌旁的样子,神态自成风流,让人觉得就算有人说她不如章静妙,她也浑然不在意,反正她随意立在哪里就能闪闪发光。
小时候为了培养气质与训练气息,阮沁阳是把吟诵当做正经课每天再上,在她心中只要会就算破音站出来也不算是出丑。
现实她没破音,那自然就更好了。
阮沁阳一开腔,绫罗纱帐后头的公子哥们就听出了不是章静妙的声音。
“这哪位姑娘?”
“嘘。”
这人刚问,赵曜就皱着眉手比在了唇上,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是谁的声音。
楚瑾打起了精神,全神贯注。
出乎意料,赵曜制止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他们本来离姑娘那边就远,加上还有流水的声音,若是有人啰嗦,哪里还听得到吟诵的声音。
箜篌如同雨珠落池,清脆幽扬,阮沁阳的声音空灵,带了几分南方姑娘特有糍糯,最让人觉得吸引的是声音中若有似无的慵意,叫人禁不住幻想,美人慵妆媚态,饮着酒吟诵。
一首下去,公子哥这边不知道口干舌燥,灌下了多少酒。
阮晋崤听着妹妹的声音,低着的眼眶染上猩红,也不晓得是喝醉了酒,还是其他情绪。
“好!低吟浅唱,如食哀梨,谢安平教我又重领略了次《兰亭序》,这次叫我又有新感悟…”
赵曜抬高音调,不吝啬夸奖之词,顿下来却是因为阮晋崤面前的酒杯倾倒。
赵曜看向他,不晓得他是不小心,还是故意打断。
章静妙听着赵曜的夸奖,心中有些复杂,她对赵曜虽没多少情,但毕竟曾为夫妻,而曾经赵曜都没那么夸过她。
她是故意推阮沁阳出来,她本就猜她不会差到那里,正好可以让赵曜注意她,但他真注意了,她心里越又控制不住升起一丝妒忌。
这阮沁阳到底是哪里来的。
是借尸还魂的女鬼,还是什么女妖精。
她知阮沁阳要是不嫁四皇子,定会坏她的事。
男宾那边窸窸窣窣,想来还在讨论阮沁阳的吟诵。
楚媏伸长耳朵,什么都没听到,而且察觉那边只剩了水声,不由得觉得可惜。
婢女懂主子眼色,特别去男宾那儿看了眼,回来小声道:“似乎是阮大人撒了酒,随后二爷也撒了。”
“你哥哥护着你,不想叫那些世家公子拿你当话题。”楚媏一下就想明白缘由,凑在阮沁阳旁道。
阮沁阳点头:“也谢谢楚二哥。”
楚媏明白了自家二哥的想法,心中不由得想,谢他干什么,他指不定在图谋不轨什么。
吟诵完了,乐人继续弹奏,姑娘们自然开始了品尝佳酿。
长公主可不想一群醉鬼在她办的宴会上发酒疯,所以这些酒大多都是花酒果酒,称为糖水也不为过,若是有酒量的可再问侍女要蒸馏过,有度数的酒。
阮沁阳在现代的时候是能喝酒的,在侯府的时候她尝过古代的酒,那时候她得到一个结论,古代的酒是叫人受苦的东西,那次她喝的酒,有种往嘴里灌沙子的感觉。
她完全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喜欢喝这玩意。
但尝了长公主备的酒,阮沁阳就发现是她以前平常的方式不对,还是有好喝的酒。
她拿的这杯叫做秋露白,甜味连绵,隐带了丝酸,用泉水冰镇过,又带了丝凉悠悠的回甘,喝着很是爽口。
只不过酒味基本淡的就跟没有一样。
这边姑娘吟诵开局,那边男宾开始作对添趣,咏山水咏佳酿,楚媏兴致勃勃地听诗,阮沁阳饶有兴趣的品酒。
她直接把伺候的侍女留在身旁,每喝一种都问名字与典故,把面上的酒都尝了遍,阮沁阳忍不住叫侍女,去帮她拿酒。
长公主一直分了些视线在阮沁阳身上,听侍女说她不止于浅尝浊酒,要尝真正的酒水,挑唇笑了笑,赵曜想着怎么才能有可乘之机,被她警告了过去,没想到阮沁阳自个来制造机会。
不过想了想阮沁阳的性子,猜着她不会做蠢事,长公主只管打算看戏。
等到真正蒸馏过的秋露白端上来,阮沁阳端杯轻抿口,眼神发亮。
这跟她刚刚喝的秋露白天差地别,刚刚是重甜,这个是重那股绵绵的回甘,又凉且暖,恍若秋日阳光照耀。
而酒的那股烈感恰当好处,阮沁阳喝着觉得无比得劲,到了古代除了喝茶就是喝白水,虽然这里有纯天然干净的露水当早茶,但是太淡了!
在炖汤里面放辣又奇怪,现在能喝到味重的“水”,对她的感觉恍如隔世。
顾忌是在外面,阮沁阳没多喝,只是小口品尝。
而男宾那边大概是几杯清酒下肚,胆子越放越大,有位公子作完诗,请求章静妙指教,并且送了纸笔过来。
楚媏听着十分好奇赵曜是个什么神色,回头想与阮沁阳说悄悄话,楚媏:“…”
“沁阳?”
楚媏愣了,她身边的阮沁阳脸色绯红,星眼朦胧,她不过一时没注意她,她怎么就成这样了。
扫过桌前的酒杯:“你这是喝了多少?”
阮沁阳也没觉得头晕,也没觉得意识昏沉,不过看到楚媏惊讶的神色,阮沁阳捧了捧脸:“没喝多少,我喝酒上脸,是不是吓到你了。”
楚媏呆呆点头,阮沁阳这番话像是没醉,但只是阮沁阳自己这般感觉,她浑然察觉不到自己动作迟缓,说话的语气也慢了半拍。
长公主问侍女阮沁阳喝得是什么,得知是秋露白,朝楚媏道:“秋露白喝下去无事,但后劲大,也不晓得安平缓不缓的过去,别院备的有暂歇的地方,要不然暂送她过去醒醒酒?”
阮沁阳撑着脑袋看着池子里飘荡小荷叶,察觉楚媏在看她,咧唇朝她笑了笑。
随着微笑,她的头也歪了歪,青丝落在红木桌上,步摇叮咚作响。
楚媏:“…”
诗薇还记得阮晋崤的交代,叫侍女暂且别扶阮沁阳去休息,而是差人去通知阮晋崤。
“沁阳醉了?我扶她去休息?”
章静妙说完,阮沁阳立即就摇了摇头,顿了一会嘴巴才跟上动作,道:“不必麻烦章姑娘。”
“不算麻烦。”
阮沁阳继续摇头,这回不等她说话,诗薇返回说阮晋崤已经在外头等了。
楚媏本想跟着去,但见章静妙想要硬跟,直言道:“有侍女又有阮大人,我们就别去添乱了,喝醉了少不得失态,那模样叫至亲见到就够了。”
阮沁阳两次摇头,章静妙本来就不打算去,此时听到楚媏暗示,只是浅笑,像是嘲讽她小题大做。
“大哥。”
阮沁阳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觉得她醉了,她分明觉得自己意识超清醒,不过想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休息一会也好,才跟着出来。
“沁阳…”
触到她湿漉漉的眼睛,阮晋崤笑容无奈:“在家中喝醉无碍,怎么在外面也那么肆无忌惮。”
若不是不合适,他现在就想驾马车打道回府。
“我没醉,倒是大哥喝了不少。”
兄妹俩并步走,阮沁阳突然扭头嗅了嗅阮晋崤,“刚刚也没听到哥哥作诗?难不成在喝闷酒?”
阮晋崤挥退了诗薇,亲自扶着阮沁阳。
“我什么时候能吟诗作对了?”
阮沁阳步伐慢悠悠,阮晋崤就慢悠悠的陪着她小碎步。
“小时候就能。”阮沁阳努力调动记忆回忆曾经,这会儿是真的觉着头有点晕了,“你以前写过诗句,还是咏花草的。”
这阮晋崤倒是记不住了,但却高兴沁阳记得。
“沁阳还记得那诗的内容吗?”
“自然不记得,你既不是诗圣诗仙,名声斐然,也不写得璧坐玑驰教人记忆深刻,我没事去背你作得诗做什么。”
阮沁阳说话翘起的嘴唇忘了收回,嘟着嘴看阮晋崤,就像是他在无理取闹。
旁边的丫头们几经克制才没有笑出声,不过憋得也很艰难。
阮晋崤摸了摸鼻子,眉眼都带了淡淡的笑意,注视阮沁阳:“是大哥自视甚高,叫沁阳笑话了。”
“嗯哼…”
阮沁阳突然停下跺了跺脚:“怎么那么远,还要多久才到休息地方?”
说完回头看了一眼,像是要衡量倒回去快,还是去休息的屋子快。
“还有几十步就到了,要不然为县主叫顶轿子过来。”
阮沁阳眼睛睁着,但是脚却受不住身体的控制,一软跌到了阮晋崤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