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看了看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玉枝心中一惊,面上却一片平静,保持着惯有的温和笑容,“哪有,怎么会出事呢?我只是想告诉他今晚想留宿在家里,但是文家交代了叫我们早些回去,我不敢去送信,想叫爹爹出马罢了。”

周氏朝她宠溺的笑了笑,“原来如此,你放心吧,我去给你爹爹说,他指不定多高兴呢,肯定会办好的。”

玉枝心里的大石终于放下,轻松了不少,向她行了一礼,就赶紧脚步飞快的回自己的闺房去了。

鹊芽儿一见到她就迎了上来,“怎么样,小姐?”

“好了,没事了,我们明天再回去。”

鹊芽儿这才放下心来,对玉枝道:“小姐,我刚才听到姑爷在里面发出了些声响,你还是进去看看吧。”

玉枝点点头,“那你在这里守着,可不要随便让人进来看到了。”

鹊芽儿赶忙做出保证,玉枝举步走进了房中。

文昭凌睡的有些不安稳,脸上仍旧带着细密的汗珠,玉枝怕他这样下去会着凉,走到外面叫鹊芽儿去打盆热水来,打算给他擦擦汗。

鹊芽儿的手脚很快,水很快就打来了,玉枝让她仍旧守在外面,注意着动静,自己卷起衣袖给文昭凌擦汗。

被子掀开,玉枝才察觉到不对,文昭凌领口处的衣裳紧贴着肌肤,似乎都汗透了,她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不烫,还以为是发烧了呢。细细的帮他擦去脸上的汗珠,文昭凌突然幽幽的醒了过来,眼睛半睁着看着玉枝笑了笑,“是不是吓到你了?”

玉枝见他醒了,且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异样,心里放松了许多,“我还好,现在看你没事就好。”的确是被吓了一下,但惊慌过去就好多了。

文昭凌似乎有些难受,扯了扯身上汗湿的衣裳,却又将被子捂紧了些。“没什么大事,你不必担心,我体质偏寒,酒性太烈,冲撞了一下而已,那口血吐出来也就没事了,等我捂出这身汗来,明日就好了。”

玉枝长长的舒了口气,“那可太好了,我去跟我爹说了,让他出面跟文家打声招呼,就说我们明日回去。”

文昭凌微微笑了笑,“这样也好,不然回去我娘定要怪罪于你。”

玉枝抿了抿唇,心想可不是么。

文昭凌又沉沉的睡了过去,玉枝替他掖了掖被角,又替他拭了拭额头上的汗珠,捧着脸盆走了出去。鹊芽儿接过脸盆刚要端出去,突然看到周氏朝这边走来,赶紧高声叫了起来:“呀,夫人来了啊?”

玉枝吃了一惊,连忙将房门掩好,快步迎了出去,“姨母,您怎么来了?”

周氏掩着唇笑了笑,“瞧瞧你,大白天的就跟伯玉窝在房中做什么?外面还有族里的长辈呢,你也不叫他去作陪一下。”

玉枝为难的看着周氏,“这个…他刚才喝多了点,刚刚睡下。”

“哦?醉了?”周氏点了点头,“那好吧,我这就去跟他们回话,让他们不要等了,都回去吧。”

玉枝赶紧点头,“好的,好的,有劳姨母了。”

周氏走到门外,突然又想起什么,转身对她笑道:“玉枝啊,你现在待在这儿没事儿,不过不要待太久了,照礼你今晚既然留宿家中,可不能跟新姑爷同房的,待会儿记得叫鹊芽儿收拾一间偏房出来吧。”

玉枝脸红了红,连忙应下,周氏见她这样又笑了起来,出门往前院去了。

玉枝见她走远,抹了抹额上的汗,重重的舒了口气。

14

故人归来 ...

文昭凌这一番沉睡直到晚上也没有醒来,周氏过来叫玉枝吃饭,得知文昭凌还在睡着,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玉枝,伯玉醉的很厉害么?怎么还未醒来?”

玉枝往房门边走了几步,似乎是害怕她会突然闯进去一样挡住了门口,笑着道:“可不是,他不会饮酒,一饮酒就要睡个昏天暗地的。”

“原来是这样。”周氏掩着唇笑了笑,“玉枝与他成亲不过几日,倒是了解的清楚。”

玉枝被她这一番打趣,顿时有些脸红耳热,周氏见了笑的越发欢畅。她认为这是玉枝与文昭凌夫妻两人感情好,心中自然欢喜无比。她拍了拍玉枝的手,“好了,既然伯玉没醒,那我们就先去吃饭吧,待会儿他醒了再吃也不迟,我叫下人把饭菜热着。”

玉枝赶紧应下,跟着周氏出门之际,转头看了一眼鹊芽儿,示意她仍旧守在此处。鹊芽儿朝她点点头,她这才放心的跟着周氏去吃饭了。

董家忙了一天,难得晚上一家人有机会坐在一起吃饭,董员外很是高兴,期间不停的给玉枝夹菜,对于她在文家的情况更是问了一大堆的问题,又询问了文昭凌酒醉的事情。玉枝都一一仔细的回答了,他这才放下心来,尤其是听到文昭凌对她还不错的时候。

晚饭刚过,玉枝几乎立即就奔回了房中,鹊芽儿回话说姑爷中途醒了一次,喝了一些水,已经可以下床了,刚才叫她给他准备热水,现在正在沐浴。

玉枝听说之后,悬了一天的心情总算是放下了,不管怎么样,他没事就好了,不然还真担心明天能不能一早赶回文家去。

趁着文昭凌沐浴的期间,玉枝打发鹊芽儿去隔壁收拾了一间偏房出来。周氏已经再三嘱咐过,留宿在娘家是不能同房的,原先她还打算和衣照顾文昭凌一宿,现在他既然已经没事了,晚上也就可以放心睡觉了。

没一会儿周氏又过来看了看,见到玉枝已经自己收拾出来屋子,又得知文昭凌已经醒来,就放心的回去了,临走时嘱咐鹊芽儿去为文昭凌端晚饭过来。

饭菜端来时,文昭凌正好沐浴完毕,玉枝亲自接过饭菜送了进去,见他只穿着素白的中衣,还半敞着胸膛,赶紧脸红的移开了视线。

文昭凌的精神好了许多,见到玉枝看自己的眼神闪躲不定,笑着道:“让你见笑了,我实在是没有带换洗的衣裳,外衫已经汗湿了,只好穿着中衣,不过也汗湿了,只有敞着。”

“无妨,你先吃饭,我叫鹊芽儿去给你拿一身我爹的衣裳过来。”

玉枝放下饭菜,走到外面吩咐了一声鹊芽儿,鹊芽儿连忙去了,没一会儿就取了衣裳回来。文昭凌只是草草的吃了几口饭,又喝了一盏茶便推说饱了。玉枝见他精神还算好,将衣裳递给他,又嘱咐了几句明日要早起回文家的话,就回了隔壁的偏房。

其实玉枝心里还是有些奇怪的,照理说文昭凌经过这一番折腾应该会很虚弱才是,可是刚才见他沐浴之后竟有些神清气爽的意味。她不解的摇了摇头,算了,还是有时间好好问问他到底是患了什么病吧,以后也好有个数。

一天以来的紧张骤然放松下来,晚上玉枝睡的很沉,第二天还是在鹊芽儿叫了好几遍的情况下才慢吞吞的起了身。洗漱完毕,到了隔壁,却发现文昭凌已经坐在那里了,看上去很正常,一点看不出昨日有过那番折腾。

不过玉枝还是出于关心问了句:“怎么样?你没事了吧?”

“没事了。”文昭凌温和的笑笑,“现在觉得好的很,昨日劳你受累了。”

玉枝摇摇头,“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应该的,也是我没有尽到为人|妻子的责任,要是给婆母知道了…”

下面的话没有说下去,因为玉枝看到文昭凌几不可察的笑了笑,而后又看了她一眼,像是安抚她一般说了句:“玉枝放心,我不会告诉我娘的。”

“不是,不是,我不是说你会说出去,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见他误会,玉枝慌忙解释。

文昭凌起身到她跟前握了她的手,笑着道:“我们还是去向岳父岳母辞行吧,早些回去,省的你难做。”

玉枝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可是你还没吃早饭呢。”

文昭凌勾了勾嘴角,“我也想尝尝吴记的肉包子。”

玉枝想起回门路上的糗相,瞬间无语。

既然文昭凌提议要走,又可以吃到吴记的肉包子,玉枝也没有留下的理由了,于是稍稍收拾了一下,便前往前院去见董员外夫妇。

董员外见到他们两人一起走来,高兴地招手唤他们上前,又赶紧吩咐下人去端早饭来。玉枝赶紧开口:“爹爹,我们这就回去了,文家所有人都在等着呢,已经多留了一晚,好回去了。”

文昭凌也在一边道:“岳父岳母见谅,实在是我祖母和母亲再三交代过,这就不多留了。”

董员外颇为遗憾的看了两人一眼,有些失望。周氏见了,出言挽留道:“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吃了早饭再走吧。”

文昭凌向两人行了礼,“小婿也想多留,但是昨日原先是有事情要回去做的,因为饮酒误了事,现在还是要早些回去处理才是。”

董员外夫妇一听也没话说了,只好点了点头。

玉枝在一边看了看文昭凌的侧脸,心想原来你也会骗人啊,还脸不红气不喘的。

周氏吩咐下人拿来了回礼,与董员外两人将小两口送上了马车,依依不舍的作了别。

马车驶得飞快,玉枝对即将到嘴的吴记肉包子表现出了极大的热忱。文昭凌笑眯眯的看着她的表情,忽而问了句:“你这个喜好,别人可知道?”

“啊?”玉枝一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什么喜好?”

“就是喜欢吃吴记肉包子的喜好。”

“哦,这个啊。”玉枝歪着头想了想,“好像没有吧,我在明月庵中待了五年,就是那个时候养成这个喜好的,当时要不是季礼,我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包子。啧啧,我到现在都记得第一次吃吴记包子的滋味,好像比之后每次吃的都要好吃,其实那会儿我只吃了半个,还是从季礼手上抢下来的。他当时还说这包子是他家亲戚做的,因为他也姓吴…”

玉枝说到过去开心的记忆,有些停不下来,文昭凌却在一边微微皱了皱眉,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季礼是谁?”

玉枝一愣,“哦,季礼啊,他和他娘住在明月庵的后山上,我们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吧,她娘平日给别人做些针线活,他平日就是读书。”

“明月庵的后山?”文昭凌的眼中瞬间闪过几种神色,却又迅速的掩去。

“嗯,是啊,不过几个月前他就带着他娘去河南他外祖母家了,后来我回了家,成了亲,也再没见过他了,昨天回门的时候在这里见过他,可是当时马车正好要走,我也就没逗留。”

玉枝说到这里,神情难免惆怅,原先因为肉包子的好心情又因为其牵扯出来的回忆而有些低落。文昭凌看了看她的神色,垂着眼想了一阵,眉头时紧时松,神色颇为复杂。

没一会儿到了买包子的地方,马车停了下来,鹊芽儿下车去买包子了,玉枝悄悄掀了窗帘往外看,感受着京城百姓一早的蓬勃朝气。文昭凌知道她闷久了,也随她去,自己仍旧在想着她口中刚刚说的季礼。

会不会就是那个人?

鹊芽儿已经捧着包子往回走了,玉枝满怀期待的盯着她怀里的包子等着她走近,却发现她突然不动了,反而眼神往一边飘了过去。玉枝好奇的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顿时一愣,在她马车的前面,一人穿着洗的近乎泛白的青色长衫,简单的束着发,长身玉立,正往她这边看来。

玉枝愣了一瞬之后反应过来,连忙对身边的文昭凌说了一声:“我有事儿要下去一下,你等我一下。”说完也不等他同意,便急急忙忙的下了车。

文昭凌有些奇怪的看着她的动作,忍不住探身掀开车帘看去,就见玉枝脚步飞快的朝前面一个男子跑了过去。那人见她跑近,笑了笑。

文昭凌见到那人的脸,微微一怔,放下了车帘。

玉枝跑到那人跟前,还带着喘息道,“季礼,竟真的是你,那天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了呢?你怎么会在这里?”

吴季礼笑看着她,“你还是这么急躁,一上来就这么多问题。我刚从河南回来不久,那天本想去你家看看你的,走到这里却正好遇到你坐着马车经过,你那会儿是从哪儿来?”

玉枝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我从文家来,你知道的,我跟文家有婚约,我回家不过一月就嫁去文家了…”

明明是春光融融的四月天,玉枝却看到季礼的脸一瞬间由面色红润变为苍白一片,竟跟文昭凌有些相似,想到这里,她转头朝马车看了一眼,车帘又被掀开,文昭凌正在往这边看来,却不是看她,而是看着她跟前的季礼。她又疑惑的看向季礼,却见他也在看着文昭凌,两人相互望着,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玉枝沉默着看着两人,正在想着要不要打断两人的话,却见季礼从怀中取出一支玉簪来,递给了她,“不知你已经成亲,也没什么好礼可送,就用这支玉簪聊表心意吧。”

玉枝觉得他的话说的有些落寞,去接玉簪的手忽然觉得有些沉重。接过玉簪之际,玉枝突然看到季礼手腕上的一颗红痣,顿时惊讶莫名,一时愣在当场。

作者有话要说:请假条:原定后天更新,因为要出远门可能无法实现,万望诸位谅解,15号一定会来更新,不更新诅咒我永远被霸王(太狠的诅咒了) !

15

闹出丑闻 ...

玉枝在见到那颗红痣的一瞬,心中便立即想到了当初在明月庵后山见到的那个少年。当时若不是他,可能那次跌伤之后真的很难醒过来。不过那会儿吴季礼还没有跟着母亲到后山定居,大概是一年之后他们才到了那里。

虽然那个年纪是男孩子长身体的时候,可是变化也不该那么大才是,仔细想来,季礼与他的相貌似乎并不太相似。玉枝对那个少年的长相已经有些模糊,但依稀记得他比后来的季礼年纪要大一些,似乎已经有十五六岁的光景了。玉枝皱着眉沉思,总不能说人还能往回长吧?而且那个少年说起话来很有油嘴滑舌的意味,季礼一向温和知礼,从这点来说就更加不像了。

玉枝正在沉思着这中间是否有什么联系,鹊芽儿快步到了她身后,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角,附在她耳边低语:“小姐,你在发什么呆呢?姑爷还等着你呢。”说完看了看她前方的吴季礼。

玉枝回过神来,回头看去,文昭凌正在看着她。她不敢再多作逗留,转头对季礼歉意的笑了笑,“我这就要回去了,以后有空再跟你好好叙旧吧,对了,吴伯母可还好?”

季礼微微笑了笑,“还好,前段时间总嚷着身子不适,说要回娘家去探亲,现在回来了,却又好多了。”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微微暗淡,因为这次回来之后,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

玉枝朝他点了点头,“既然是这样,以后有时间去明月庵我再去看她吧,你代我向她问候一声,我这便走了。”

吴季礼抿着唇点了点头。玉枝转身朝马车走去,刚走了几步,他突然又开口叫住了她,“玉枝,我…你及笄之时我未能道贺,实在对不住…”

玉枝笑着摇摇头,“这么客气做什么,都过去这么久了。”说完又朝他笑了笑,转身快步到了马车边。

吴季礼看着她上了车,又接触到文昭凌扫过来的眼神,心中微微憋闷,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猛然握紧,将手中握着的一幅卷轴捏的吱吱作响。

马车缓缓朝前驶去,经过他的身边时,他微微侧开身子,垂下头没有再看一眼。等到马蹄哒哒的声音远离耳际,负在身后的手伸到眼前,微微舒了口气,还好手中的那卷画轴没有被弄破。

那是他为玉枝做的画,原先想要送给她做及笄的贺礼,可惜现在她已经嫁做人妇,这幅画画的是她本人,在她丈夫跟前,叫他如何拿得出手?

吴季礼抬手轻轻抚了抚画轴,文家那样的大户人家,他自然是比不上的。眼睛接触到右手手腕上的一点朱红,微微愣了愣,仔细看了看才知道那是昨晚给画像润色时不小心沾上的一点朱砂。他伸出一根手指用力的抹去了那点朱红,就像要抹去曾经跟玉枝在一起的回忆一样,心中有些苦涩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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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枝从坐进马车里就没再说过话,原先是因为还在想着吴季礼手腕上的那颗红痣,现在是因为看到文昭凌沉凝的面容。

“伯玉,你在想什么?”想必没有一个丈夫会喜欢自己的妻子站在大街上跟别的男子说话,所以玉枝问出这话的时候,语气颇为小心翼翼。

听到她的问话,文昭凌像是突然从沉思中惊醒,抬眼笑了笑,“没什么,真是对不住,要不是急着赶回去,还可以让你跟故友多聚一会儿。”

这下倒让玉枝不好意思了,没想到他这么善解人意,不仅不怪自己,反而还向自己道歉。玉枝觉得自己能嫁给这样的丈夫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文昭凌见她一脸感动的看着自己,将刚刚鹊芽儿买来的包子递给了她,“快吃点吧,你难道不饿么?”

玉枝接过来一个,剩下的往他面前推了推,“你也趁热吃吧。”

文昭凌捉住她那只手,唇边的笑容加深,“玉枝,我怎么觉得现在这场景下,我们就如同是一对相濡以沫的老夫老妻一般。”

玉枝愣了一下,捕捉到他眼中那抹促狭的笑意,脸色顿时红了起来。文昭凌笑着松了手,她便立即埋头啃包子去了。

马车行到闹市区时,车外人声鼎沸。玉枝刚才一连吃了两个包子,微微有些噎得慌,手正抚着胸口顺着气,突然就听到外面那热闹的人声中传出一道女子哭喊的声音,她吃了一惊,顿时打起嗝来,怎么也止不住。

文昭凌伸出一手拍着她的背,笑着问她:“怎么了这是?又没人跟你抢,你吃这么急做什么?”

玉枝摆摆手,一边打嗝一边回答:“不,不是…外面…有人在骂…骂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