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说过,她后悔不该为了一口气而硬要嫁给他,到底,他给了她多少失望与心痛?
贺毅守在病房,呆呆的凝着因为注射了镇定剂而陷入了熟睡的杜晓雯,心情,很复杂很沉重。
再一次体会到,后悔,真的很后悔。
万箭穿心般的后悔。
“嘟嘟”短信的声音传来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能见一面吗?”
看清楚发信人的名字,他错愕后,是一阵激颤,再凝了凝杜晓雯,对方尚没有任何情形的迹象,没有任何犹豫,他快步奔出了病房。
予问在医院附近的一间咖啡室等他。
“无论有任何恩怨,你现在别去医院,别刺激到她!”一见面,贺毅马上叮嘱。
“你很紧张她。”予问淡淡一笑,平静道。
“我紧张的人是——”
贺毅急忙想争辩,但是,被她的声明打断,“我不想替自己做的事情辩解,你们可以报警抓我,但是我决不道歉!”
“贺太太——”他无奈地看向她。
“女儿对你来说,只是生活的一部分,但是,却是我的全部。我一辈子的希望都在瑞瑞身上,她却死得那么惨!你们用‘真爱’两字毁掉了我的世界,所以,无论如何,我不会轻易原谅你们,同样也要毁掉你们的世界!”
他觉得痛苦,该怎么办,她才能不恨他?
“贺毅,我今天找你来,不是来谈恩怨,而是受了你妈的嘱托,希望你接受手术。”
贺毅愣住了。
很长的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是沉默的。
“我以为你恨我,恨不得我快点死。”别怪他这样想,她表现出来的真的是这样。
予问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说,“你妈替你安排了一个很好的医生,她希望你今天能入院接受检查,明天就能安排开刀。”
有这样劝人的吗?说得那么直接,硬邦邦的,一点也不温柔,但是,他的心窝却起暖。
“要刮骨,很痛的,我怕疼!”眉头努力上扬,他露出嘻嘻的笑容。
“你的病现在可能只是良性,如果你拖下去,随时会发展成恶性!”事实上,情况并没有这么乐观。
“没这么夸张啦!”他的态度很敷衍,很无所谓。
“我是恨你,但是,我从来没希望你那么快就死掉!”她面无表情道。
贺毅愣了下,好一会儿,他才露出笑容,“贺太太,你果然还爱我——”只要她肯点个头,下一刻死掉他也觉得值得。
但是,这只是他的奢望。
“不,我不爱你,只是你这样的人,没资格那么快下去陪瑞瑞!”女儿还是成长期,他那么快下去,瑞瑞只会被他带坏,被他污染掉!
“你要活久一点,为什么要让你死?你怎么能那么快就死,你根本还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你怎么能死?!如果你现在就死了,老天爷不是善待你,那么轻易就放过你?如果这样,天理何在?我要你活着,多活几年,时刻记得自己是罪人,是怎么害死女儿!”
她的容颜,还是那么冷,说出来的话,更是刻薄与恶毒,但是,贺毅没有被刺伤。
因为,他能感觉到,贺太太还是在乎他的。
他突地握住她的手,“只要你陪着我,我就去医院检查,我就接受手术!”妈妈请对人了,这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能说服他。
予问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是,他握得好紧好紧,仿佛想握住一辈子,都不放。
幸好,这时候,他的手机响起来。
他低头一看来电,是赵士诚,贺毅不爽的皱了眉头,还是选择接通电话:
“贺毅,你快来,晓雯醒过来了,她的情绪很失控,坚持要报警抓予问!”赵士诚焦然道。
第二十六章
“予问,我听你的!我去检查,我去接受开刀,所以,你先替我去医生那开检查单,办入院手续!我现在有点事情,一会儿就来!”他起身,神情很不自然。
予问只是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好。”
幸好她没有追问,贺毅长吁了一口气。
贺太太一直是这样聪明的女人,不该问,不该计较的事情,她从来不会多说一句,她有很多优点,只是他自己一直不懂珍惜。
现在,好像太迟了。
急匆匆,他赶回医院。
肖医生正在替她检查,他的指每一次按压向晓雯的腹,助于她的腹排血,都让她痛吟到几乎打滚。
“我要下床,我要看宝宝,他很健康,很坚强,怎么可能死掉!”杜晓雯痛到冷汗淋漓,虚弱到声音干涩难辨,但是,她的情绪还是好激动,刚失去儿子的她,终于知道什么叫锥心之痛。
“她让护士通知警察了,再过一会儿,警察就会来路笔录。”赵士诚压低声音告诉他。
这个绑架案闹得太大,如果杜晓雯乱说话的话,会很麻烦。
“她没有证据,不是吗?”贺毅觉得很烦躁。
赵士诚深深看他一眼。
如果警方把目标锁定予问,谁能保证会找不出证据?
“劝劝她!”赵士诚拍拍他的肩膀。
可是,该怎么劝?晓雯现在的样子,像得了失心疯一样。
“阿毅,一定是予问串通了医生,她给了医生很多钱,所以医生才不抢救宝宝,害死了我们的孩子!”她刚动了手术,肖医生却在她的腹间重压个不停,和宋予问肯定是一伙的,他是故意在教训她!丧子之痛,让杜晓雯胡思乱想。
肖图白了白眼,那个神情,很像在说,神经病。
“宝宝确实是先天性畸形儿,要不,我让护士把宝宝的尸体抱过来,让你看一眼?”肖图皮笑肉不笑的问。
贺毅还在找墓地,因此宝宝还没安葬,至今在医院的停尸房里,所以,如果病人有这样的要求,他不反对。
一句话,把晓雯问僵了。
看一眼宝宝的尸体?她承受不起,她怎么有这样的勇气,她会疯掉的。
闭了眼睛,她泪如雨下,果然,肖医生是宋予问派来的!
她愤然道,“我要告宋予问,从我出车祸到没有了宝宝,一定都是她动的手脚,那些绑匪是有目的的,不然为什么他们收了钱,还要弄死宝宝?这世界上,谁会那么恨宝宝?除了她,没有别人了!”这些话,她会如实告诉警察,让警察去调查她。
“这只是你的臆断,你的凭空想象。”贺毅再也受不了,低吼。
而肖图干脆转身就离开病房,他可不会为了神经病之人浪费时间。
“不,不是我的臆断,为什么你到现在还不肯帮我!就因为你愧疚,所以她买凶害死我们的孩子,你也可以容忍?”晓雯难以忍受的哭喊。
不是愧疚,他爱宋予问,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加确定过,他爱她,他怕她出事,很怕!
但是,这句呐喊,他只敢放在心里。
“你别无理取闹,行吗?”警察快到了,他真的没时间了。
晓雯呆住了,愣愣地看他,难以置信,“我无理取闹?我亲耳听宋予问说过,‘我的瑞瑞死了,你的宝宝却能活,真有意思’!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难道不是在开始设计还我的宝宝吗?我没有了宝宝,宋予问杀了人啊!”她也曾经怀疑过是他母亲,但是听说他母亲至今在住院,怎么可能动手脚?所以,绑匪指的“贺”,一定是贺太太!
“你的儿子在腹内五个月,严格来说,还不算是‘人’,你已经这么伤心,但是,予问的女儿五岁,她死了女儿,绝对比你更崩溃!出事到现在,她一直在看心理医生,她的日子有比你好过吗?”赵士诚也终于忍不住了。
被指责的,晓雯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我从来没心害死瑞瑞,但是她不同,她根本是有预谋——”
“请你别含血喷人,她现在和我在同居,我们是最亲密的情侣关系,我不觉得她这段时间有任何不对劲!她早就把仇恨放下,过去的事情已经彻底成为过去,她没必要再揪着你们不放!而你们为什么不能给她一个冷静的空间,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赵士诚打断她的话,这些话,是他这辈子说过最大的谎言,如果警察来了,他还是这样辩说。
赵士诚的话让晓雯大吃一惊,“你、你说你们同居?”怎么可能,士诚怎么会和予问在一起?
“是,我爱她,很爱。”赵士诚坦然承认。
这让杜晓雯的打击很大,她以为,士诚肯帮她找肖医生做手术,又在她遇险的时候不断替她打气,多少对她还有点......
但是,他现在表白对宋予问的情谊时,是那么的认真。
为什么,他们都说爱予问?!这一刻,晓雯觉得自己如同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没有人爱她,没有人同情她,只有她一个人。
“无论你信不信,予问已经放下,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再惹这么多事!”
她惹事?明明是宋予问不放过她,在伤害她!赵士诚不分青红皂白的袒护,让她委屈的几乎快要发疯!
所以,他现在守在她身边,甚至出事的时候,不断替她加油,其实是为了宋予问?晓雯觉得自己很受伤。
她看向贺毅,他呢?他也爱宋予问?他现在这样守在她身旁,也是为了宋予问?
她想笑,扯了扯唇角,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小腹伤口的位置牵扯着很疼,心,更疼,她只能固执的喃语,“我要告宋予问,我要让她吃牢饭!”仿佛这样,她心里就能舒坦,就不会发疯。
但是。
“买凶的人不是予问,是我!”一旁,一直沉默的贺毅,突然出言。
如被雷击,晓雯震惊地看向他。
“你说什么?”她无法相信的问,喉咙顿时像吞了一斤的沙般,又痛又哑。
赵士诚也若有所思的凝着贺毅。
“我爱宋予问,我一直希望和她复合,但是,你不肯打掉孩子,导致她无法原谅我,我和她的复合之路遥遥无期,所以,我很想弄掉你腹里的宝宝!第一次,我找人用摩托车撞你,但是,还是失败,无法把宝宝撞得流产,反而让你保住了。第二次,我就干脆找了绑匪,想干净利落一点。”
“干净、利落......”他到底在承认什么,他自己清楚吗?
“你说谎!”心被拧碎搅烂的剧痛,晓雯无法接受的凄喊,“如果是你的话,你最后怎么会拿五十万来救我?你说谎,你就是为了替宋予问脱罪,才才撒这些谎!”他是在拿刀子捅她啊!
“我没说谎!”贺毅的表情坚硬如石,“至于你说的,我后来为什么拿五十万来救你,很好,你说中了重点!我本来只想快点弄掉你肚子里的宝宝,所以才买凶,但是,前两天我无意中被检查出来,我的脚踝处长了一颗瘤,医生说很可能是恶性!如果是恶性,那我的一辈子就完了,我如果接受治疗,我更不可能有其他的孩子了,也许,我能活几年也是未知数。所以,我思前想后,最终犹豫、反悔了!”
这些话,再回来的路上,他都一一在脑海里演练过,因此,道出来的时候那么流畅,没有一丝破绽。
“我打电话给匪徒,说取消计划,但是,他们勒索我,要求再加五十万才能把你放回来,所以,你才会见到我提着五十万现金去救你,至于他们最后打你,是因为在整个交易的过程中,我的反反复复引起对方老大的极度不满,才会害你遭罪,最终连宝宝也没有了!”
“他们口中说的雇主姓贺,就是我!”这就是真相!
“你、你骗人——”晓雯定定地看着他,喃语着,那张淡漠坚定的脸,如此陌生,陌生到让她的胸口疼得要命。
“我没骗你,你可以去查查看,我明天就会动手术!”
所以,都是真的?她不敢相信!
楼下警车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贺毅继续斩钉截铁道,“警察马上要来了,你可以继续对他们胡说八道说宋予问是凶手,而我,会选择当场自首,给你一个说法!”
他这是威胁她?拿她对他的爱,来威胁她?
瞬间,晓雯痛到无法呼吸,她痛哭失声,那从骨髓深处崩裂出来的寒意,让她的哭声很凄厉,很凄厉。第二十七章
警察来录了口供,口供里,晓雯说是绑票,别无其他,一边说,一边流泪不止。
他们都爱宋予问,她恨他们,但是,毕竟,贺毅是她深爱之人,她不敢拿他冒险。
第二天,贺毅被推进了手术室。
“贺太太,等我。”他刻意忽略守在她身旁的赵士诚。
“恩。”她淡然点头,“安心手术。”从昨天检查入院到现在,她遵守承诺,寸步不离的陪着他。
“贺太太,无论任何情况,你都会陪在我身边吧?”他问。
而予问只是微笑。
手术很成功,做了将近一个多小时。麻醉的药力还没有过去,贺毅额发凌乱,睡着像个孩子,一张帅气的脸孔,显得那么苍白,令她看着很难过。
“妈,肿瘤的报告单什么时候能出来?”她轻声问一旁的贺兰。
“明天早上。”贺兰用略有些沙哑的嗓音回答,现在的她,神色疲倦、憔悴,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这一刻,久经沙场的贺兰,也不过只是一个平凡的母亲。
明天早上。
予问承认,自己的心情很紧张。
“妈,你身体也不好,我留下来照顾他吧。”早上六点多开始准备手术的事项,身体不好的贺兰,早已经是一脸倦容。
“予问,谢谢你。”婆婆感激的拍拍她的手。
“士诚,晚上我会在这过夜,你也先回去吧......”她偏过头来,交代一直沉默守候在旁的高大身影。
“恩,好。”他点头,没有任何反对意见,“晚上的时候,我把你的换洗的衣物送过来。”
“谢谢。”予问垂眸,好半晌,“我其他的衣物,麻烦你帮我送去这里。”她把娘家的钥匙,交给他。
这代表什么,赵士诚心知肚明,他一愣,握着钥匙的掌,勒出了一条红痕。
她和他之间,确实已经没有演戏的必要。
“好。”他依然是点头,依然没有任何反对,淡然率先走出病房。
望着他的背影,予问扬扬唇,有想追出去的冲动,但是,最终还是顿住了步伐。
“予问,你真的不考虑重新回到阿毅身边,给他一个机会?阿毅很需要你。”这一幕,看在很懂得把握机会的贺兰眼里,仿佛看到了希望。
病床上,贺毅的睫一颤。
他已经醒过来了,只是一场手术后,整个人倦到了极点,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他口很干,嘴唇上全起了皮,很渴、很想喝水,动过手术的部位也疼得厉害,但是,他却一动也不敢动,屏着呼吸,连大气也不敢多喘一声。
予问摇头,“妈,我的答案还是不变,我可以放下仇恨,不再恨他,但是,我还是没有办法原谅他。”
贺兰露出很失望的表情,“你这又是何苦呢,你明明对阿毅还有感情——”
“我是一个母亲,瑞瑞死的那天开始,我和贺毅就不可能了。”她微笑,声音说得很轻,仿佛怕吵醒他,但是神情却从容而坚毅。
有一些错误,即使不恨了,一生都不可能被原谅。
听到这句话,贺兰不再多说什么。
病床上的贺毅微微一震,紧闭着眼,有那么一瞬间,他不敢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