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涵走出屋门,惊奇的发现,屋外竟还杵着两个女子,一个是娃娃脸,看着甚是可爱,另一个则斜斜的歪在一棵柳树上,嘴里衔着根草根,一脸的不耐烦。

紫涵出来,两个人初时并未太在意,可却在发现那乖乖的卧在紫涵手上的小鸟时,好像受到了莫大的惊吓般,一下子都蹦了起来,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那衔着草根的女子一个箭步就跃了过来,指着紫涵手中的小鸟,“你,你,”你了半天,竟是一句囫囵话都没有说完整!

娃娃脸的女子也走上前,半晌,咬牙切齿道:“枉我平时那样的巴结你!谁知你竟喜欢这样的!”

紫涵真是哭笑不得,心说,不就是一只小鸟吗,至于这样吗!

紫涵却不知道,这只小鸟一向骄傲的紧,那三个人平时用尽了法子,也没得到这只小鸟半点“好脸色”,除了和杨凌的师父亲近,从来都是对三个人爱搭不理,可今天,却对紫涵一个陌生人如此亲热,怎不叫三个人芳心寸断。

紫涵却不管三人如何想法,一个人只管和小鸟亲热玩闹。

三人气闷不已,却也无法。

“庄主,”一个家丁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门外来了纪家公子,说是特来送寿礼的。”

“你说谁来了?”吊儿郎当的女子吐了口中草根,声音里竟微微的有些紧张。

“枉你号称什么逍遥剑,一听说那纪家公子登门,竟是这般模样!没得让人笑掉大牙。”娃娃脸女子嘲笑道。

女子却也不理,当先领头,也顾不得再拿那只小鸟说事,三个人竟是急急忙忙的朝庄门而去。

纪家公子吗?不知是怎样的娇客?竟能得眼高于顶的天下第一庄人如此看重?!

不片刻,小跨院外突然有喧嚣声传来。紫涵抬了头,只见一群人簇拥了一个公子远远而来。

“扬儿,你一路劳累,想先用些饭,还是,先歇息片刻?”是那有些不羁的女子的声音,可怎么听着,却有些期期艾艾的?

原来再怎么潇洒的人,见着自己心爱的人,都无法放得开呀!紫涵笑着摇摇头,心里感慨。

转眼间,那些人已来到了小院外,一个宝蓝色的身影,突然引起了紫涵的注意。

那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凝,那修长的身形,落寞的身姿——不是猫儿哥哥又是那个?

紫涵猛地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那人的腰,眼泪热热的撒落那人后背——猫儿哥哥,涵儿终于找到你了!

那人猛地一僵,却并未转过头来,其他人也都停下了脚步,诧异的看着这两个人。

“杨小姐,这位是谁?”一个温软的男声响起。

觉得自己身子被人轻轻推开,紫涵拼命的眨着眼睛,无奈泪水太多,泪眼朦胧中只看见一个面目优雅的男子微微的冲自己颔首。

顾不得回答那人的话,紫涵一反手,又紧紧的揪住了那蓝色身影的一只袖子,死死的攥在手里。

“韩小姐这是做什么?”杨凌皱着眉头盯着紫涵的手,语气很是不悦。

紫涵短促的啊了一声,着急的比划着,无奈却说不出话来!

“凛,这位姑娘好像认得你。”又是那个温雅男子的声音。

蓝色的身影慢慢的转过身来。

紫涵拼命的擦着眼睛——猫儿哥哥最看不得自己流泪,猫儿哥哥看见自己的泪总是心疼的要命,这么久了才能再次看见猫儿哥哥,一定不能让他看见自己哭!

可,那是谁的脸?

一张没有什么特色的普普通通的脸,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也和自己的一样是黑色的——那个人不是猫儿哥哥!

猫儿哥哥哪里去了?自己方才明明看见了的!紫涵慌张的四处张望,可除了眼前这张普通的脸,却再没有别一个穿宝蓝色衣装的人!

紫涵忍了许久的泪唰的一下落了下来,竟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住!

杨凌本要出言斥责,但看紫涵如此悲伤难抑,竟不知说些什么好,人群一下子静了下来。

“主子,怎么了?”蔚毓凝匆匆奔出,一把扶住身形摇摇欲坠的紫涵。紫涵再也支持不住,歪倒在蔚毓凝怀里,呜咽不已!

“你们做了些什么?惹得涵姐姐这样难过?”清音愤怒的责问杨凌等人。

“韩小姐,不管你要寻找的是谁,杨凌相信,只要你不放弃,便终能得偿所愿。”杨凌的声音竟格外的诚挚,自己当年不也是这样苦苦寻觅吗?天可怜见,终于被自己寻了云儿回来!

众人簇拥了那公子离开,蔚毓凝凝视着那身形挺拔的杨凌,眼神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等紫涵稍稍平静,蔚毓凝扶了紫涵慢慢的回转小院,那翠色小鸟倒也识趣,竟是默默的飞到紫涵的肩头,安静至极。清音呆立半晌,有些恨恨的踢了一脚路边的花坛,低着头,也跟着进了院门。

没有人发现那宝蓝色的身影,听着后面的饮泣声,身形竟微微一顿,走路的姿势也略有些僵硬!

试探 (一)

有多少人终其一生苦苦寻觅,却与真爱失之交臂,有多少人上穷碧落矢志不渝,却无法挽住爱人决然的离去。自己还是幸运的吧?曾经以为蓝儿已经逝去,再不曾想,上天垂怜,蓝儿还活在人间;本以为大千世界,想要寻人无疑如大海捞针,可总算猫儿哥哥的下落也有了端倪,纵然现在不能团聚,但总归有了相聚之期…

暗卫送来消息,只说那焰宫是江湖中最大的邪教,那着宝蓝袍戴奇怪面具的男子,更十有八九就是那焰宫新任宫主,也是江湖白道所极力想要铲除的人。

或许猫儿哥哥做事是不循规蹈矩了些,可若说猫儿哥哥罪大恶极,紫涵却是死也不会相信的,白道中人又如何?不过是一些自命不凡的卫道士罢了!若是想要对付猫儿哥哥,要先问问自己答不答应!

“主子,”是蔚毓凝的声音。

紫涵回头,示意蔚毓凝进来。

“主子所料不错,这偌大的庄子,除了主院结构与其他院落迥异,其他院落都大致雷同,我们转了一圈,竟无法确定那貌似蓝儿的公子到底住在何处。”蔚毓凝蹙眉,“而且庄内下人也都甚为难缠,竟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庄内各处防守如何?”紫涵以指蘸水在桌上写到。

“看似松懈,实则严密。而且院子中一般都摆有阵法。”

外面传来脚步声,蔚毓凝住了口,退到一旁站定。

“妹子,我进来了。”却是谭天娇的大嗓门。

紫涵不由一笑,这个谭天娇,着实让自己领会到了什么叫江湖人物的豪爽!自己也没有想到,就是因为吃鱼时突然忆起生鱼片的美味,就切了些吃,竟就此让这个女子佩服的自己五体投地,连带着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纳入了她的生活圈子,真真切切的拿自己当个妹子看待——虽然,每一次叫妹子时,她的表情都好像有点像被酸倒牙!

“妹子今天空闲吗?不如我们去打打牙祭。这顿顿米饭,弄得我睁眼闭眼好像眼前就只是大米粒了。”

谭天娇大多生活在北方,实在不习惯南方的饮食习惯,几乎每天都要雷打不动的找紫涵抱怨一番。

紫涵摊摊手,知道你想吃面食,可别人的地盘,上哪儿去找呀!

“妹子只管跟我来,”谭天娇上前拉了紫涵就往外走,神神秘秘的趴在紫涵耳朵边小声说,“我今天闲转,发现最东北角哪儿还有一个小厨房呢,那里的包子真是地道,味道真是好极了!那小厨师给了我两个,本来说给妹子捎一个的,可没忍住,一下子吃完了。”说完,又不好意思的伸手挠了挠头。

紫涵不由失笑,这个傻姐姐!

紫涵本不愿前往,却耐不住谭天娇一片赤诚,只说自己吃了本打算给妹子捎的包子,实在对不住紫涵,所以一定要再去寻几个来给紫涵吃,为了防止自己再馋虫发作,把包子吃完,紫涵是一定要陪了自己去的。

没奈何,紫涵只得陪了前往。

那小厨房位置倒也清幽,恰处在东北角竹林最为繁茂之处,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那谭天娇也还是闻到了包子的香味,才寻到了这里来。

两个人来时,厨房里只有几个打扫的杂役,却独不见谭天娇所描绘的那包子大师,问了杂役,却只说小师傅这会子出去了,过不多时,应该就会回转。

紫涵本说还是先回去,却被谭天娇死命拉住不许走,想想左右无事,就等着吧。

“小叶师傅,回来了。哟,这采了些蘑菇吗?这是要做什么包子呀?”有人说话。

“做三鲜馅的,公子一向爱吃的。”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公子?”紫涵不由一愣,那小师傅已是进了厨房,紫涵抬头一看,一下子愣住,进来的不是宝香园外卖包子的叶飞鸿,又是哪个?!

谭天娇忙站了起来,“小师傅,你的包子太好吃了,这不,我把妹子也叫来了。”

“谭姐姐来了,今儿早上的包子还有几粒呢,你们先垫着。”叶飞鸿边说边进了厨房,看见紫涵的样貌先是一怔,又看到紫涵像见鬼一样睁大眼睛盯着自己,不由吓了一跳。心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丑陋的妇人,奇怪的是谭姐姐明明年龄小却偏说什么那是她妹子!

紫涵却已是心如潮涌,怎能忘了,宝香园时,蓝儿就是最喜欢吃叶家小店的包子!

紫涵心里激动却不敢表现出来,看叶飞鸿的样子,一定认不出自己了,自己得想个法子,给蓝儿传个信。

推了推谭天娇,紫涵示意自己要出去一会儿,很快就会回来,便快速的回了自己的住处,摊开纸张,不片刻,又匆匆赶回了小厨房。

叶飞鸿正端了盘包子要出去,看见紫涵进来,很是抱歉的说道:“这位姐姐,实在对不住,里面传话说,让送进去几粒包子,姐姐们多担待些,飞鸿待会儿就做新的来。”

紫涵慌忙一把扯住叶飞鸿的胳膊,递上自己手中的纸张,连连拱手。

叶飞鸿忙闪身避过,“姐姐有话直说便是,不必多礼。”

紫涵忙把手中的纸张握在叶飞鸿手心里,又指了指那盘包子,哀恳的盯着叶飞鸿。

叶飞鸿心中一动,“姐姐是让我把这纸给里面的人捎进去吗?”

紫涵连连点头。

叶飞鸿略沉吟了下,接过紫涵手中写满字的纸,“那飞鸿就去了,姐姐们不如先回去,等飞鸿做好了包子,便让人给你们送些去。”

一直目送着叶飞鸿的背影消失,紫涵才恋恋不舍的回了小院,弄得谭天娇很是不解,这妹子也不知咋的了,去时被自己拖了去,回来时又怎么也不肯回,还是让自己给拖了才回转。

紫涵在屋里如坐针毡,一刻也无法安静下来,若那人真是蓝儿,看了自己写得东西,一定知道是自己来了,蓝儿也会认出自己了吧?那首诗,本是自己写了要教蓝儿弹唱的,而且只有蓝儿和自己知晓…

紫涵却怎么也没有想到,那首诗此时却已是落在了杨凌的手中。

“‘去年元月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月时,花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那妇人又丑又哑,却没想到竟有这等才情。”杨融边念边啧啧赞叹,“就是我老娘怕也写不出这等好诗来。”

“你们有没有发现,那韩云相貌老丑,可那双眼睛却特别晶亮有神。”娃娃脸女子深思着说,“只看这双眼睛,这妇人实在不像恶人。”

“那女子既然识得云儿,必然是在那等地方,一个经常流连于风月场所的女子,又会是什么好货色?”杨凌冷笑道,“左不过手下有些狗头军师,东拼西凑些诗了曲了来给自己装点门面罢了。把这招用在云儿身上,那人真是瞎了狗眼!”

“云儿真是受了太多的苦,本以为已经不在人世,却谁知就在我们身边!”娃娃脸女子万般感慨,“可云儿到现在为止,都无法从那夏紫儿死去的阴影中走出来,这次进香,也不知除了那丑妇外,还碰到哪个?云儿这几日看着似是更加精神恍惚了…”女子低下头来喝了口茶,掩去了眸中的那簇火焰。

“说到这里,”杨融插言,“我说大姐,你还真狠心,都这么长时间了,你找到了云儿这件事,还不准备告诉你那老娘一声吗?我看伯母这许多年来也并不好过呀!让云儿知道他还有一个娘亲,是不是对云儿来说,也会更好些?”

“若不是她,爹爹怎么会死?云儿也不会落到那种地方受这等苦楚!”杨凌神色黯然,“竟然日日那么接近云儿,却还是让云儿落到如此悲惨境地,若不是我认出了云儿身上的项圈,云儿恐怕必死无疑!”说到最后,杨凌已是红了眼圈。

“可是当年,也不能把所有过错都算在伯母身上啊!”杨融劝道,“这许多年来,连我娘都说,伯母实在是过着苦行僧一样的生活呀!你看那满朝文武,有那个位高权重如伯母者,还是孤身一人过活呀!”

杨融知道这位姐姐对家人看得极重,当年为了爹爹弟弟惨死,愤而离家,自己独力打出了这片天下,但其实亦是时时刻刻默默关注着自己娘亲,若不是不时探听伯母的行踪,又怎么会机缘巧合,救回了云儿?现在这样说,也不过一时愤激之语罢了!

试探 (二)

整整一天,紫涵在屋中如坐针毡,又不敢外出,生恐蓝儿派人送信时会错过,可抬头看天,日已西斜,小院中却仍是极其安静,没有任何一个人来。

门“吱呀”一声,紫涵回头,却是若有所思的清音,不由很是失望。

清音把手中的托盘“砰”的往桌上一放,紫涵不由眼睛一亮——那是一盘包子!

顾不得理会清音,紫涵一个箭步扑到桌案前,颤抖着手挪开包子,盘子上却空空如也。紫涵不死心,再次把包子一个个认真拿起来看了一遍——仍是连一张纸片也没有。

紫涵皱紧眉头,又忽然想起什么,又忙忙起身,把包子一个个细细的掰开,甚而拿了个筷子,把包子馅一点点的拨开——可是没有,还是什么也没有!

紫涵颓然坐到椅子上,难道那人并不是蓝儿?不然,为何一点点反应也没有?还是说,那封信根本没到蓝儿手里!那些人如此防备,又到底安了什么心思?!

“嘭”的一声响,紫涵回了神,却原来是清音,已是摔了门出去。

自己好像是有些过分了?紫涵不由苦笑,这几天来,不是没注意到清音眉眼间的烦恼,却从来打不起精神问他一句,这孩子,一定是生气了!

紫涵追了出去,正看到清音前面急行的身形,紫涵忙要快步追上却无乱如何也赶不上,看清音边走边抬手抹眼睛,这情形,定是被自己惹哭了!眼看着追不上了,紫涵无奈的又回转了小院。

直到晚上歇下,也没看见清音的身形,这个音儿,脾气还真是大呀!紫涵摇摇头,明天找个时间再向他赔不是吧!

紫涵熄了灯,独坐在黑暗之中,慢慢的掐着时间,不时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扣扣”。门轻微的响了下,紫涵忙上前,迅速拉开门,让来人进来。

“主子,”

紫涵忙拉住来人要拜倒的身形。

“那公子应是在竹林东北处相距百米远的那个院中,我独自一人进入倒也容易,可那院中不独有极厉害的阵法,而且还有不少于五位高手潜在暗处,若想要接近那公子,则一定要先破阵,若破阵,则必然会惊动那些潜伏的高手,主子说不能打草惊蛇,所以属下就没有碰那阵法。不过,属下倒是发现,昨儿个到的那纪家公子,住的地方,倒是距那公子的院落挺近。”

紫涵使劲握了握暗卫的手,暗卫又很快闪身出了屋门。

虽然那封信可能并未送达,可毕竟找到了蓝儿的住处了!

“啾啾,啾啾。”觉得有人在拽自己的头发,昨晚有心事,竟是怎么也睡不着,现在这个时间,可无论如何也不愿起来了,便拉了被子蒙上头,继续闭了眼睛睡下。

“啾啾,啾啾,”鸣叫声虽然小了些,可还是响个不停。

“呜呜!”紫涵吃痛,猛地从床上做了起来,待看到那狠揪自己头发的罪魁祸首,紫涵不由哭笑不得——却是翠儿,睁着圆溜溜的两只小眼睛,正有些愤怒的盯着紫涵。

这只小鸟,自从那天和紫涵“一见如故”,便哪儿也不去了,起则同行,卧则同寝,和紫涵简直是形影不离,而且除了紫涵,无论其他人怎么逗,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杨凌几人试着来唤了好几次,每次翠儿都极其不给面子,没奈何,也只有愤愤然的听之任之了。

紫涵以手抚额,看翠儿的眼光,自己再不起,说不定就要鄙视自己了!猛地伸出手来,抓住小鸟,抵抵自己的额头,心说,你怎么比绿荷、红蕖还难缠!

“啾啾,啾啾啾!”翠儿冲着紫涵叫了两声,好像在抗议。

难道这只小鸟能懂人的心思?紫涵大是奇怪。

“啾啾。”翠儿鄙夷的瞪了一眼紫涵,好像再说,你真是少见多怪!

紫涵不由大喜,蓝儿的院落防范甚严,那那位纪公子的院落,总不会也不让人接近吧?说不定,翠儿可以帮自己的大忙呢!

早饭已经端了上来,却仍是不见清音的人影。往常这个时间,看自己总是恹恹的不思饭食,清音早在旁边叽叽喳喳着来逗自己开心了——这个清音,表面酷酷的,其实心思却比谁都细腻。

紫涵摇摇了头,看来昨天真的伤着音儿了!站起身来,刚要出去寻,却听见一阵脚步声,抬头看去,不是清音又是那个?!

紫涵忙起身迎了上去,又殷勤的拉开椅子,拿了筷子递到清音手里。

清音接了筷子,却仍是低着头,也不看紫涵,只管闷闷的吃饭。

紫涵夹了几筷子菜放在清音的碗里,又看见有清音爱吃的鲈鱼,便细细的挑了鱼肉的刺,把细嫩的鱼肉放入清音面前的碟子里。

清音目视着那刺已挑的干干净净的鱼肉,不禁有些怔然,半响,猛地抬起头来——那眼睛竟有些红肿,看来昨日定是哭了多时——狠狠的瞪了一眼紫涵,伸出筷子来,挟了些菜放在紫涵碗里,哼了一声:“菜都凉了,自己还不快吃!”

紫涵咧咧嘴,音儿这是原谅自己了!

相较于紫涵院落的冷清,那纪家公子的小院却一早就很是热闹。那杨融生恐慢待了佳人,衣食住行都细细安排了一遍又一遍。

这不掐着时间,纪公子应该已吃过饭了吧?只因那纪公子日前说过有些无聊,便一大早巴巴的抱了些乐器送来,什么千年的古琴了,精妙的笛子了,但凡庄中所有的乐器,都一股脑的给搬了来。

纪公子看着门外流水也似的搬来的乐器,简直有些目瞪口呆,这是,送来给自己玩的?可自己虽是男子,对这些乐器,却都不甚精通,看这架势,这杨融怕是把庄内收藏的乐器都挖了来吧?

“啾啾,啾啾,”耳边突然传来鸟的鸣叫声,二人扭头,却是一只绿色小鸟正在乐器梵上蹦蹦跳跳——可不正是整个山庄最骄傲的小鸟翠儿吗?

杨融大是惊喜,心说这只鸟儿果然不是凡物,一向除了那丑妇谁的帐都不买的,今天却一大早就到了灿阳院中来,回头看看朝阳下易发显得清俊尔雅的纪灿阳,一时有些呆了。

“扣扣,扣扣。”有敲门声。

二人回头,却是紫涵清音两个立于院门外。紫涵扫视了一下院内,下意识的想要搜寻那宝蓝色的身影,却并没有看到,不知为何,内心竟隐隐有些失望。

紫涵冲杨融一拱手,杨融眼中精光一闪,却又立时隐去。

“一大早突然不见了翠儿,我家姐姐有些担心,打扰了二位,还请见谅。”清音上前道。

“你我二人皆为山庄客人,何来打扰一说?公子真是太客气了。”那纪灿阳忙让了二人进来,“翠儿确是在此,呶,那不是吗!”

紫涵清音顺着纪灿阳的眼光看去,正看见那翠儿在梵上蹦蹦跳跳玩的不亦乐乎。

紫涵忙走上前去,伸手就要抓翠儿,谁知翠儿却忽的一下蹦到了另一边,冲着紫涵啾啾的叫了两声。

紫涵又跑到另一边,谁知翠儿又蹦到了梵的另一头,偏着头看着紫涵,仍是啾啾的叫了两声。

清音扑哧一声笑了,偏头冲那纪灿阳道:“公子不知,别看翠儿一个扁毛畜生罢了,却最是难伺候,每日里想吃什么或想玩什么,便停留在那里,怎么也不肯离开,而且一定得我家姐姐亲自喂了或陪了它玩方可。看它现在这个样子,定是想要姐姐弹曲子给它听了。”

“梵这种乐器弹奏起来甚是困难,小姐竟是个中高手吗?不知我等可有这个荣幸,能聆听小姐弹奏一曲?”那纪灿阳粲然一笑,杨融本来要反对,却在这一笑中失了魂,竟是只贪看那醉人的笑颜,连带着看紫涵也顺眼多了。

紫涵微微颔首,翠儿啾啾的叫了声,唰的飞到紫涵肩头,偏着小脑袋,转动乌溜溜的眼珠盯着紫涵,表情可爱至极。

众人不由一下子全被逗乐了。

紫涵上前拿起那把梵,一时百感交集,这是自己前生最爱玩的乐器,也正是靠了它,才成就了蓝儿瑶华公子的美名;可也正是因了这个名头,最终害的蓝儿被推到风口浪尖之上,甚至最后跌落高台!

蓝儿,还记得那首梁祝吗?姐姐这就弹给你听,若你尚在世间,就来告诉姐姐一声,让姐姐知道你还安好,姐姐的容颜变丑了,可姐姐的乐曲没变,姐姐的心更没变,姐姐会等着你回来,直到,永远!

试探(三)

金色的旭阳缓缓上移,透过稀疏的花架,从空中投下细碎的流光,不时有微风轻拂,随着花架上轻摇的绿叶,那光与影便宛若舞动的金色精灵,这静谧的春日如此的让人熏然欲醉。

紫涵低头用手细细的摩挲着梵上那细碎的花纹,那和暖的阳光将紫涵的影子拉的很长,却怎么也抹不去紫涵身上那别样的孤独和忧伤。

本有些嘈杂的院子忽然静了下来,众人目视着那静静凝立的孤独身影,竟忽然觉得这暖暖的春日却有着难以言诉的萧瑟和凄凉。

紫涵抱起梵,轻轻的抬起手来,那优美而又哀伤的旋律便从紫涵的指下流泻而出,那些幽怨的音符似乎不满于这院落的狭小,又慢慢的滑向那静默在春风中的众多院落。

杨融不由心下一紧,自己只顾哄灿阳开心,怎么忘了山庄的大忌?

记得上次,看云儿终日郁郁寡欢、以泪洗面,大姐心急如焚,经多方打听,听说云儿在那里时,对乐器是极为喜爱的,便命庄中人大江南北的搜罗来了各种顶尖乐器送到蓝儿屋内,可谁知甫一抬眼看到梵,云儿便猛地站起,然后身子一仰便向后厥倒,竟是昏迷了一天方才醒来。

枉大姐堂堂的天下第一庄庄主,只惊得脸色惨白,跑出去寻大夫时,竟是跌倒了数次,对着昏迷的云儿更是痛悔不已。自那之后,这些千金难求的乐器便被扔到了庄中最偏僻的库房内,再也无人问津。今天若不是自己担心灿阳寂寞,也不会想到这些东西,只顾着让下人都搬了来,却怎么忘了这茬了?现在这丑妇竟挑了梵来弹,若云儿听到,有个好歹,大姐恼怒之下不会杀了自己吧?杨融摸了摸脖子,只觉脑袋后面嗖嗖的冒着凉气!

杨融只急的心如猫抓一样,却又不知该如何阻止。只得在心里安慰自己,云儿一向不喜出门,且和这院落还有些距离,不会那么巧,就恰恰被他听到吧?

纪灿阳本是戏谑的瞧着紫涵——这个女子,每一次见面都有出人意表之举,看她拿梵的姿势倒也好看,只不知演奏的水平到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