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请问几点?”杜西泠忽的想到,“明天是星期天啊!”
对方笑了起来,“我们是新公司,现在正紧锣密鼓的招聘面试,人事周末也加班,你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杜西泠忙道:“我都可以的。”
“那就明天下午两点,地址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会准时到的。”
***
杜西泠撑着下颌,窗外就是大名鼎鼎的后海,一轮明月伴着璀璨灯火,荡漾出一个波光粼粼的夜晚。
韩千夹了一块醉鱼到杜西泠的碗里,“别光看,试试这个,北京也是可以吃到好的南方菜的。”
杜西泠尝了一口。
“怎么样?”
“好吃。”
“好吃吧?”韩千笑道:“可惜那些驻京办事处全都迁走了,北京少了不少好吃好喝的,这会儿想吃点啥正宗的,得开车上廊坊。”
“河北廊坊?”
“嗯,北京不让弄,地方各省市都上廊坊盖办事处去了。”
“那廊坊的房子一定涨得特别厉害!”
韩千指着杜西泠,“看不出来,你还是很有些眼力的!”
杜西泠嗔了他一眼,不吭声。
韩千笑着道:“要不咱们也去廊坊买套房子吧,就买在那个办事处一条街上,想吃什么抬腿就到,好不好?”
杜西泠脸一红,故意忽略掉那个“咱们”,却道:“你还用现在去买房子?‘瑞阳’恐怕早就在那儿备上好些地了吧?”
韩千饶有兴趣的挑眉,“何以见得?”
“你都说出‘办事处一条街’了,难道不是早就对那里了若指掌?”
“哈哈哈…”韩千终于低低的笑出声来,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杜西泠的鼻子,“聪明的丫头!”
杜西泠的脸更红了。眼睛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干脆别转头往外看。
韩千慢慢的抿着酒,只管看着她,也不做声。
岸边杨柳扶疏,一对对衣冠楚楚的男女从窗前经过,隐约能听到有人在唱歌,借着水音,显得悠远而飘渺。
半晌,杜西泠才道:“ 这里和我以前想的北京,不太一样。”
“你以前觉得北京是什么样的?”
“嗯…我一共也只来过两回,其中一次还是和你去墨尔本,在北京转机,什么都没看过。我以前一直觉得北京应该是很粗犷的,马路特别宽,菜的份量特别大,然后嘛…就是皇城根儿,八旗子弟,满大街的遗老遗少,哈!”她笑起来,“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北京也有秀气的一面,”又指着面前的细瓷餐具,“也没想到北京也会用这样的小盘子小碗!”
韩千深深的看她,她笑的时候,鼻子会微微的翘起来,像是有意的让出空间,好让人一亲芳泽。
“你现在身体也好了,回头我带你四处走走。”
“只怕也没有太多时间!”
“怎么了?”
杜西泠一笑,“我要开始上班了。”
“上班?”韩千吃了一惊,“上什么班?”
“是一家商务会展公司,今天下午面试的,让我明天一早就去公司报到。”
说真的,杜西泠自己也很意外。这家公司规模不大,老板叫蒋志国,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在会展业当了十几年的策划,现在从大公司自己跳出来单干,倒也称得上是雄心勃勃。整间公司从上到下一共才九个人,蒋志国亲自面试的杜西泠,当场拍板要人,还亲切的对杜西泠道:“恭喜你成为‘焕彩’的第十名员工,十是个吉利的数字,以后让我们一起努力吧!”
“我没有什么工作经验,简历根本拿不出手,更没做过会展,”杜西泠歪着头,“没想到会那么顺利就通过了!”
韩千皱眉,“怎么突然想起来找工作?”
“总要做点什么。”
51、人只能靠自己
从父母去世她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只有靠自己,才能挣扎出来!她不想纠缠在旧事里,不想一辈子背着那些包袱活着。
她想逃的远远的。
“那也没必要这么着急,你来了才几天?再说身体也刚好,”韩千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如果是为了钱,就更没有必要了!”
“你…”杜西泠轻轻的道:“别生气。”
韩千“哼”了一声,“没有。”
他是在生气。并不是单单为了杜西泠找工作,而是因为她总是不跟自己打招呼就决定许多事,先前是租房子,现在又找了工作。这让他觉得杜西泠其实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她始终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没有和他分享的欲望。
但这又不能直截了当的说。
“我只是想找点事做而已,”杜西泠低声道:“事先没告诉你,也是因为根本没想到会有人要我。”
大学毕业后的那段日子里,她四处求职,四处碰壁,没有一所学校、一家公司愿意要一个档案里有大过处分的应届生。
她解释了,这让韩千有一点点高兴,但还是沉着脸,“就算要找事情做,也不需要做会展,那根本不适合你!”他拿起手机,“算了,真的想做,我给你找一个好了,清闲一点的,别太累…”
“不用、不用!”杜西泠急急忙忙的摁住他的胳膊,“这家挺好的!难得他们都没要看我的档案…”
韩千却反握住她的手,“你不懂,会展是很辛苦的,经常要连轴转,有时候还要帮着布展搭台!”
杜西泠习惯性的咬唇,“没关系,我可以的。”
她从小跟奶奶相依为命,在大学里也是出了名的打工狂人,又怎么会害怕吃苦?
韩千再一次感到挫败。
能怎么样?就算是他把杜西泠带到北京的,可这并不意味着杜西泠就得样样都听他的!他大概连杜西泠的男友都不能算,根本没有立场去阻止什么。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逼得杜西泠太紧,那样只怕会适得其反。
“好吧,”韩千叹气,“你知道我拿你没办法的。”
杜西泠垂下眼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韩千点了根烟,“这样吧…明天一早我送你上班。”
“啊?”杜西泠猛地抬起头,“你送我上班?”
“怎么,不愿意?”
“不是…可是…那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就这么说定了,七点半我到你家楼下,”韩千扬起手,叫服务员埋单,“走吧,这里有家不错的演艺清吧,我们去坐一会儿,然后送你回家。”
***
“北京焕彩商务会展公司”坐落在东煌大厦,对整个望京也算是中心位置。近两百个平方的办公面积,对十个人的员工规模来说已经是绰绰有余。老板蒋志国有一间独立的办公室,其余员工也都拥有自己的小格间,加上两间隔出来的会议室,也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杜西泠飞快的敲打着电脑。她是新员工,蒋志国没有让她做什么高难度的工作,只让她把客户资料整理一遍,即使如此,也够她忙的了,毕竟她很长时间没有用过办公软件,像制表这些都得重头捡起来。
“吃饭了!”有人叫了一声,跟着便开始讨论午饭该吃什么。
杜西泠还没来得及多想,隔板上方忽的多出一个头,倒把她吓了一跳。
“你叫杜西泠,是吧?”女孩一头长发染成了酒红色,眉毛修得细细的,打扮的很洋气。
“是啊,”杜西泠忙笑道:“你呢?”
“我叫汪明霞,”女孩笑眯眯的,“别忙着干活,我们一起吃饭去,这里有好几家店味道都不错。”
“对、对!”又有个女孩上来应和,“我想吃那个牛肉干锅!”
“你不减肥啦?”
“美食当前,顾不上了!”
汪明霞指着那女孩道:“她叫巩晓莉,以后我们仨是一个组的!”
“哦,好啊!”
说实话,杜西泠有点受宠若惊了,她没想到同事会主动招呼她这个新人,还热情洋溢的叫她一起去吃午饭,这要是在上海,几乎不太可能。
她到现在都叫不出‘思雅’全体教员的名字。北京的确是不太一样。
很快,三个人在一家做贵州菜的小饭店里坐下了。
汪明霞笑着问杜西泠,“你吃辣的行不?上海人都不会吃辣。”
“没事,我能吃的!”杜西泠想了想,又道:“我不是上海人。”
“是嘛?”巩晓莉“咯咯”笑起来,“那太好了,蒋总还说你是上海人呢!我就看不上上海人!”
杜西泠无语。
汪明霞白了巩晓莉一眼,这才道:“我老家是四川自贡的,晓莉是山东人,你呢?”
“我老家在浙江。”
“难怪!”汪明霞笑道:“都说江浙一带出美女。”
巩晓莉又问:“那你怎么不在上海待着,反而跑北京来?”
杜西泠有些不耐,她终于发现,不管是上海,还是北京,女人总是离不开八卦的。
她随口敷衍,“上海、北京,不都一样嘛。”
“那怎么一样!”巩晓莉撇嘴,又撑着下颌,“我还没去过上海呢,真想去看看。”
杜西泠不明白她是什么思路,不过她明智的保持了沉默。
三份热腾腾的干锅端了上来,满眼的红辣椒,一大锅配一大碗白米饭,完全符合杜西泠对京城菜量的理解。
韩千带她去的那些精致饭馆,实在不怎么具有代表性。
“真香!”巩晓莉边吃边道:“对了,早上送你上班那男的,是你男朋友?”
杜西泠没抬头。
汪明霞撞了她一下,“问你呢!”
“啊?”杜西泠看看她俩,居然全都瞪圆了眼睛盯着自己,“问我?”
“装什么傻呀,”汪明霞挤眉弄眼的,“宝马745,嗯?”
52、宝马
杜西泠在心里叹气。
她就猜到会发生这种事,头一天上班的新员工坐着宝马745进公司,不引人侧目才怪呢!她本来还指望没人能认出自己,可惜还是招架不住那一双双雪亮的眼睛。
她忍不住想,韩千那家伙是不是故意的?
“不是男朋友,就一普通朋友。”
“哦…”听众拉着长调,明显不相信。
“真的不是,”杜西泠再次声明,“因为我第一天上班不认路,所以麻烦他送我一下。”她见两个人还是将信将疑,只得又补充,“我要是有这么有钱的男朋友,还用得着上班打工吗?”
汪明霞咕哝了一句,“也是哦…”
巩晓莉却道:“普通朋友也是可以发展成男朋友的嘛,人家都送你上班了,你可别平白错过好男人!”
杜西泠哭笑不得。
接下来的整个下午,汪明霞和巩晓莉终于没有再追究宝马745的事,蒋志国对杜西泠的工作表现还算认可,让她跟着汪明霞尽快熟悉业务,别的也没说什么。杜西泠跟着一起开筹备会,听他们讨论怎么布展、怎么设计纪念册、用哪个厂家定制礼品…觉得会展这一行比她想象中要有意思的多。
杜西泠正为第一天可以风平浪静的过去而感到庆幸,然而很快的,才下班,她的希望就化成了泡影。
汪明霞指着横在大楼门口的银灰色大轿车,捂着嘴笑道:“你的普通朋友来了,赶紧过去吧!”
“是啊,”巩晓莉有点酸溜溜的,“那车要一百多万了吧?”
杜西泠实在无话可说,匆匆的和两人说了再见,就冲过去,开门,坐好,“快走!”
韩千瞥了杜西泠一眼,也没说什么,发动了车,一边慢悠悠的道:“保险带系上!”
“啊…哦!”
“第一天上班,感觉如何?”
“…还行。”杜西泠本想抱怨的,可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嗯,”韩千随口点评,“这类小公司,主要得看老板手里有没有关系,没关系根本经营不下去。”
杜西泠点点头,“我听同事说,蒋总是有好几家固定客户的。”
“那肯定的,否则他哪儿来的魄力单干!不过这里头经常需要有大笔的垫资,最怕的是周转不灵。”
杜西泠眨巴着眼睛,觉得韩千说的,跟自己实在没多大关系。
“反正我就是个底层员工,只要老板记得按时发工资就好了。”
“呵呵,”韩千笑起来,左手扶方向盘,右手懒洋洋的搁在杜西泠的椅背上,“就算他不按时发工资也没什么,你不过是散散心。”
“我还是想好好做的。”
“哦?做会展?”
“嗯,”杜西泠不想多谈自己的打算,转移话题道:“这是去哪儿啊?”
“去新光天地,给你买点儿衣服。”
“我不用买衣服,”杜西泠立刻反对,“雪儿把我的衣服都寄来了。”
“那些不合适,”韩千看了眼杜西泠身上的白色套装,“我记得上次去墨尔本开会,你就是穿得这一身吧?”
杜西泠有点窘。
韩千说的是事实。她这两年没有添过什么衣服,培训中心对教员的服装从来不做要求,以前做翻译时的礼服也都是租的,她现在既然在会展公司做,总是需要些相应得体的衣服才行,公司的男同事可都是西装革履的。
“我自己买。”她坚持。
韩千不理她,哼了一声,“到了再说!”
***
杜西泠一夜没睡好。
晚饭时接到欧雪儿的电话,没说几句,欧雪儿便提到了陆秋原,说他出差回来了,这个月开始公演《桃花扇》,宣传海报都贴到了地铁车厢里,称得上是一桩文艺盛事。杜西泠有些不知所措,这几天来,她一直会想起陆秋原,那个笑容里不带一点别的掺杂的男人,既冲动又可爱,会带着她去看西泠桥,去住“西泠人家”…
陆秋原应该是恨她的吧?
毕竟,都是她的错。她自以为过去的就过去了,谁知到头来还是带累了别人。
讲电话的时候,韩千坐在她的对面,若无其事的喝酒吃菜,仿佛对一切都不以为意,然而她却学不来那样的自在,只好一路“嗯嗯”的应付。谁知欧雪儿却铁了心似的不想放过她,话锋一转问道:“你那个案子,现在怎么样了?阿Sir没一路追你追到首都吧?”
“没…没有。”
“那还好,”欧雪儿的声音又脆又亮,“我特意上网查了,原来加拿大跟我们签了协议,说是陆续要遣送很多逃犯回国,这下有的热闹了!”
“是啊…”
“说来也是,加拿大贪图大陆的市场嘛,总是要做出点让步的…我以前还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都往加拿大跑,现在总算明白了,因为加拿大没死刑!”
“嗯…”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了,”欧雪儿安慰着,“我问过专业人士的,只要是被遣送回来的,都不会判死刑,最坏、最坏也就是个无期,也算是逃过一死。”
“…”
“咦,你怎么不说话?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