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看不懂的水银:…这是在隔壁喝了多少,飘成这样。
吃过饭,兄妹两个往外走,恰好遇上隔壁那群老板,要给妹妹说亲的那对父子也在,瞧见那小子看着妹妹发直的眼睛,赵端泽一边和几人打招呼,一边抬手把妹妹的斗篷帽子拉起来给她盖上,整个人往她跟前一站,把她遮得严严实实。
路上两人坐马车回去,水银思考着赵端泽这个哥哥的妹控是不是有些严重了。她很清楚他并没有像原著那样对妹妹产生什么想法,但他现在的表现,甚至比原著那个赵端泽对锁儿的执着更重。
不止是喜爱,她好像还被当成了精神支柱一类的存在。水银也是不太明白,为什么经历了几个世界,在自己身边长久生活的人都会容易对自己产生一种莫名的依赖。
这略略有点棘手。
正思考着,赵端泽伸手拉了拉她,指给她看外面热闹的舞狮场面。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在一个比较开阔的街面上,围了一大群人。
水银透过窗子,看见外面炸开的爆竹,许多人都捂着耳朵,她因为听不见,只静静看着炸开的光亮火花,还有那些在火光中跳跃的舞龙舞狮。
这场面颇为盛大,一共八条龙,六头狮子,几十个人举着龙头龙身,首尾连接一直排到了另一条街上,还有打鼓打钵吹喇叭的。
赵端泽问她要不要下去沿街走一走,水银可有可无地点头,就被赵端泽牵下了车。几个护卫跟在他们身边,赵端泽则牢牢拉着妹妹的手没放开,一群人没有挤到人群中间,只在外围看。
水银听不见这热闹,只能用看的,所以相比那些欢呼笑闹的人群,她对这场面有一种奇怪的疏离。因为听不见各种声音,在这个世界里,她缺少沉浸感,特别是周围很热闹的时候,她就觉得周身一切仿佛都是假的。
牵着她的手忽然紧了紧,赵端泽护着她把她带到一边,有些担心地晃了晃她的手,“怎么了,是不是累了,怎么没什么精神?”
他单手拿出随身带着的碳棒和纸,写下自己的疑问。
“要是不想看,我们就先回去?”
水银摇头示意没事,让他继续看。就在这时,他们附近的一条狭窄街道上传来一声尖叫,“救命!”
非常巧,声音赵端泽很熟,那是魏梓慕的声音。他抬头看去,恰好看到魏梓慕往前跑,而她身后追上的两个男人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拖到了拐角处,三人的身影匆匆消失。
越是热闹的时候,就越是容易出乱子,现下局势混乱无人管事,独身的女人和小孩在外面都容易被人贩子拐走,看魏梓慕这样子,估计是撞上那些晚上专门在僻静处抢劫的人贩子了。
虽然很烦魏梓慕这个表妹,可赵端泽也不可能眼睁睁看人这么被绑,他立刻指了身边三个护卫先追过去查看情况。
聋哑十三
林琅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额头上的汗水滑落到嘴角的伤痕处, 疼得他忍不住颤抖, 嘴里不停吸气。在旁边看守他的男人毫不客气一脚踹到他腿上, 呵斥道:“闭嘴,不许吵!”
那一脚踢到他脚上的伤, 尖锐的疼痛让林琅差点没有喊出来,强忍住下痛呼, 忍气吞声地看了一眼附近坐在椅子上的人。
那个把他们抓住的胜叔在那吞云吐雾, 周围一圈看着就不好惹的男人站着低声交谈, 手里都拿着武器, 尖锐的寒光看得林琅浑身发冷, 不由恐惧地收回视线。
就在不久之前,他和魏梓慕被赶出酒楼, 他正想劝梓慕回去, 不要再受赵端泽的气, 谁知道车子走到一处安静街道,忽然冒出一群人把他们两个劫持了。
他是二话没说被人狠狠揍了一顿, 中午吃的东西都吐了一地。那个叫胜叔的人阴沉着脸, 对她们说, 赵端泽和他结怨, 所以他要找赵端泽的麻烦。
“你不是赵端泽的表妹吗,既然这样, 你就去把他引过来,如果你成功了, 我就放你们安全离开,怎么样?”胜叔一副商量的口吻和魏梓慕说。
魏梓慕虽然没被打,但也吓坏了,磕磕巴巴说:“你们是不是、是不是要杀我表哥,我,我表哥很厉害的,你们杀不了他的…”
胜叔眼睛一眯,仿佛对她这说法很不满意,抬手朝身后勾了勾手指,立马有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走上前。
魏梓慕惊恐尖叫,忍不住大喊:“别过来,你们要干什么!”
胜叔:“既然你对赵端泽这么忠心,不如让你代他受罪。”
魏梓慕吓得浑身颤抖,忽然语速飞快地喊道:“表哥不喜欢我,你们动我也没用!他最喜欢他妹妹,你既然和他有仇,不如让他妹妹受罪,肯定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胜叔思考了片刻,笑了声,“你说得对。既然这样,你帮我个忙,把他从他妹妹身边引开,等我们抓到她妹妹,同样会放你和那边那个小白脸离开,怎么样。”
魏梓慕看一眼林琅,眼神闪烁半晌,才艰难地点了点头。比起牺牲表哥,当然还是牺牲那个她看不顺眼的表妹比较好。
然后她就被带走了,林琅躺在那等她回来,心中翻腾着各种复杂的思绪,一时想着万一赵端泽真有个什么好歹,会不会迁怒他们林家,一时想着他们都是被赵端泽连累,这事也怪不了他们,说到底都是赵端泽自己做得不对,惹上了这些人。
魏梓慕去了好一会儿没有回来,胜叔皱眉抽着水烟袋,他的几个手下还在说话,一个说:“赌场损失那么厉害,以后咱们还不知道能不能在这个地界继续开下去。”另一个呸了声,“赵端泽那狗东西不地道,转头就朝胜叔挥刀,先前还装的什么都没发现,咱们都给他骗了!”
还有人冷笑:“他不是厉害吗,跟咱们玩过河拆桥,今晚咱们一不做二不休,把他给宰了,看他还嚣张!大不了咱们做完这一票换个地方,当初咱们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
…
三个护卫追着魏梓慕消失在拐角,没过一会儿,又响起了几个男人的痛呼,还有魏梓慕的尖叫,“啊!你们干什么!救命!救命!表哥救我!”
那声音恐惧刺耳又绝望,催命一般。
赵端泽皱眉看一眼周围,又看一眼妹妹,觉得把她留在这里,就算有护卫也很难保证安全,还是和他在一起比较好。于是拉着她,招呼剩余几个护卫随自己一起过去帮忙。
他们快到街角时,赵端泽感觉妹妹拽住了自己。
水银的神情冷静而凝重,看着周围的目光带着怀疑,她觉得不对,拽着赵端泽的袖子,对他摇头,示意他回去大街上,不要继续前进。
魏梓慕的尖叫哭声越来越近,就在前方,赵端泽有些犹豫,但妹妹的动作还是让他立刻做出决定,“回去,先去找人来。”
“听到了吗,你这表哥真是心狠,都走到这里了说退就退,全不管你的死活。”一个男人掐着魏梓慕的脖子从拐角出来,身后跟着一群彪形大汉。
魏梓慕满脸是泪,整个人都在颤抖,看一眼赵端泽,又狠狠瞪向他身边的水银。
赵端泽眼神一沉,这根本不是魏梓慕遇上人贩子,而是一个陷阱!他们这边的人数远远比不上对方,现在他们来者不善,恐怕是麻烦了。
“老祥,带着她先跑。”赵端泽忽然一把将妹妹推向旁边那个沉默寡言的护卫,这是他以前在武馆的朋友,也是他最信任的一个。
几乎是双方人马一个照面,赵端泽就做出了让人先带着妹妹跑的决定,自己带着其余几个护卫上前一把拦住那些试图追赶的人。
战斗就发生在瞬息之间,水银被老祥抱起飞快跑向大街的时候,看见赵端泽已经空手躲过对面一人的武器,一棍子狠狠打在那人脸上,把人打飞出去。
跑出那条街,水银抬手指了指他们的马车。在她看来,现在先卸了马回去找人过来,这样能最快速度把赵端泽捞出来。
可老祥不知道是看不懂还是没看见,对她的那一指根本没反应。水银又指了一次,他明明看了她一眼,却仍旧不听她的,抱着她走进了另一个路口,那边也是远离大街的巷子。
水银蓦然反应过来,老祥不对劲。刚才他毫不犹豫带着她就走,太痛快了,刚才她没注意,现在才发现老祥的神色也有点不对,除了紧张忐忑,还有点愧疚不安的意味。她试着挣扎了一下,老祥立刻制住她不让她乱动,低声说:“你最好乖一点不要闹!”
水银看出他说的什么了,安静下来。老祥带着她走进那片黑暗的小巷,很快,他们走到一片低矮的屋子附近,水银看见不远处的屋子里有昏黄的灯光。
看见那小屋门口几个男人,一直警惕的老祥放松下来,露出一些挣扎,又侧过头低声说了句:“对不住了,但我也是没办法,别怪我。”
一直安静伏在他身上的水银忽然间暴起,将手中尖锐的簪子扎进了老祥的脖子。
她的头上一直习惯性戴着一根伪装成银簪的铁制簪子,就是为了应付突发状况,譬如现在,尖锐锋利的簪头可以当做武器来使用。
勒住她的手一松,水银立即挣脱他,扭头向来时的路跑去。倒在地上的老祥发出一声破碎的呻.吟,惊扰了不远处守在屋门口的几个汉子,几人抬步上前查看。发现倒在那的老祥,也同时见到了奔跑的小姑娘。
“糟了,是那个赵家小姐,赶紧追上去把人抓回来!”
…
“人究竟去哪了?”掐着魏梓慕脖子的男人凶狠地朝周围的暗巷喊道:“赵端泽,劝你赶紧出来,否则我们就对你这小表妹不客气了!”
藏身一道暗墙后方的赵端泽听了这话,毫无反应,鲜血从他的额角缓缓流下来,让他锋利的半张侧脸看上去冷漠残酷。别说是现在出去救魏梓慕,他现在恨不得亲手杀了这愚蠢的表妹,跟别人合起伙骗到他头上。
他带着的护卫全都倒下了,现在就剩他一个,头上手上背上都有伤,藏在这里还不知道能不能脱身。好在妹妹逃出去了。
想到这,赵端泽才终于感到一些后怕,差点就让妹妹经历这么可怕的场面,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受到惊吓。
刚才他和几个护卫一边打一边退,听到这些人的叫嚣,确定了他们是胜叔的人。之前他让胜叔吃了个狠亏,为了防止他狗急跳墙做出什么,很是警惕了一阵,结果胜叔根本没有反应,甚至带着他的人离开了城里,一副要避开他的模样。
赵端泽到现在哪还能不知道,他是被胜叔的障眼法给骗了一把。胜叔明面上怕了他假装离开,暗地里却等到他放松警惕的时候对他进行凶狠报复。他还是太轻敌大意了,没有想到以胜叔的出身,和他们这些正经商人的做派不一样,他真逼急了干脆杀人。
“赵端泽,你要是再不出来,你表妹的小命就没了!”
“表哥!表哥!表哥救我!”
赵端泽听着外面男人的叫嚣和女人的尖叫,还有几个人不断在周围寻找的声音,一动不动。
魏梓慕的尖叫蓦然拔高,那男人果然说到做到,用刀给了她一下。肩上鲜血直流,魏梓慕痛得脸色发白,喊道:“表哥你不能这么对我,我要是死了你怎么跟我爹娘交代!”
依旧是没有声音。
魏梓慕的声音戛然而止,掐着她的男人抽出插在她胸口的刀,一把将她丢在地上,扫视着周围冷笑:“赵大少还真是狠得下心啊,你表妹死了都不出来。”
“你不在乎你表妹,总在乎你亲妹妹吧。”
“哦,来了,你瞧瞧,我们把你妹妹给带回来了。”
闭着眼睛的赵端泽蓦然睁开眼睛,仓惶透过一道缝隙看去,手里攥紧了抢来的一把刀。
他果然看见了被几个男人推搡着押过来的妹妹。
水银远远看见魏梓慕倒在地上,脑海里出现了久违的系统音。
【主要角色魏梓慕死亡】
她顿了一顿,又被身边的汉子推着往前。她之前虽然解决了老祥,可没能跑远就被追上了,听不见又有这么弱的身体,完全的劣势。这些男人对她毫不客气,扭断了她一只手,现在那只手只能扭曲地垂在身侧。她的脸本来就白,在灯笼的光芒下,因为疼痛更显得毫无血色。
先前制住魏梓慕的男人又一把拽过水银,“赵端泽,你看到这…”
一句话没说完,他就见那个被他们围追堵截都没能拦住的赵大少自己走了出来,他的脸色可怕极了,“不准动她,带我去见胜叔。”
拽着水银的那男人得意大笑,“你早出来不就是了,还省得你的表妹送命。”
赵端泽看也不看地上魏梓慕的尸体,担忧地看了眼妹妹,跟着这些人一同去见胜叔。
胜叔早就在等着他,见到他过来,露出个和蔼的笑容,“赵大少,如今想见你一面把你请过来,可要费不少心思啊。”
赵端泽没有任何废话,直接开口说:“放了我们兄妹,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商量。”
胜叔打量一番他这狼狈的模样,“赵大少这么好说话,我也不好显得太过分,毕竟咱们也是有交情的老朋友。只是拜你所赐,兄弟们现在在这里混不下去了,我们要去其他地方,没钱总是不方便,我们的损失赵大少应该不会吝啬补偿。”
赵端泽:“可以。”
这时候其余人也回来了,拖着水银的,还有扶着受伤的人,魏梓慕的尸体也被人带了回来,就丢在了林琅身边。
林琅一直安静待着,这会儿看见魏梓慕的尸体,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发出一声悲鸣,“你们杀了梓慕!你们杀了梓慕!是谁!是谁杀了她!”
没人理会他,嫌他吵闹的一个男人一脚把他推开,却见他疯了一般爬起来扑上去一口咬住那个丢下魏梓慕尸体的男人,状若癫狂。
“草,疯了吧!”被他咬住手的男人一巴掌扇开他,将他砸到一边墙上。
胜叔看着这一幕,笑眯眯地问赵端泽:“怎么了,这不是赵大少的朋友吗,赵大少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赵端泽神情冷漠:“胜叔要是高兴,杀了他也无所谓。”
胜叔:“哦…我忘了,赵大少只在乎妹妹,这样吧,你们兄妹今天再留下来一个人,今天这事还有之前那事,咱们就当没发生过,好吧。”
听到这话,赵端泽的神情才变了:“什么意思。”
胜叔笑起来:“就是那个意思,再喜欢妹妹,也没有自己的命重要吧。把她留给我们兄弟出气,再给我们准备足够的钱,就放你平安离开。”
赵端泽想也不想:“不可能!”
胜叔一摊手,收起笑容,“那你们都走不了了。”
赵端泽:“胜叔也没必要把事情弄僵,我们各退一步,不要动我妹妹,我还可以答应你们其他的要求,不管是帮你们重开赌坊,还是合作生意给你们让利都可以,并且我保证之后不找你们麻烦,我以我们赵家百年声誉保证不追究这件事。”
胜叔沉吟,赵端泽继续说道:“我之前也是不懂事,年轻气盛一时间受不了被骗,但说到底我们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大家一笑泯恩仇,以后一起赚钱…我攒局给胜叔道歉,介绍你和商会其他老板认识,这些都不是问题。”
“能屈能伸。”胜叔再度笑起来,点了点他的胸口,“赵大少都这么有诚意了,我也不会一直抓着小事不放。”
说着就示意放开水银。
见他有和谈的意思,赵端泽心里稍稍一松,立刻将妹妹拉到身边,仔细查看了一番她的情况,见她手臂的伤,强压住眼里的怒火,转而对胜叔说:“我光用说的胜叔大概还不放心,不如先定个契。”
胜叔啪啪鼓了几下掌:“赵大少上道,不愧是做大事的人,不过我们刚才不小心杀了你表妹这事…”
赵端泽眼眸一深,嘴里却笑道:“不用在意,不过是个表亲。”
眼见两人要握手言和,紧绷的气氛都松了下来,屋内的其他人都瞧着胜叔,互相使眼色,没有人注意到倒在一边的林琅又悄无声息爬了起来,他摸到一个男人随手放在一边的刀,眼中满是仇恨,大喊一声朝着赵端泽扑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除了水银。
也许是因为听不见,她在其他方面的感觉尤为敏锐,林琅忽然爆发冲过来,那一瞬间带起的风,让她有所察觉,于是那本该狠狠捅进赵端泽身体里的一刀,扎到了她身上。
赵端泽神色狰狞地把林琅踹倒在地,疯了一样地把林琅的胸口都踹塌了一块。
水银在一片混乱中,又听到了脑子里清晰的系统音。
【主要角色林琅死亡】
她看见赵端泽几乎扭曲的脸和疯狂的眼神,看见他脸上露出无比恐惧的神色,仿佛无法承受地抱着她大声说着什么,因为语句凌乱,她都看不出来具体的意思,只是那种扑面而来的汹涌绝望令人窒息。
她轻轻拉住他颤抖不停的手,动了动嘴唇,想要说点什么安慰一下这个快要崩溃的年轻人,可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这个无声的世界,连光也慢慢消失了。
【进入下一世界】
真假一
之前转换世界, 水银都是从容的, 哪怕是死, 也是从容赴死, 唯有这一次,事出突然, 是在猝不及防间以死亡离开世界。
想到最后看见赵端泽的模样,水银叹息一声, 却并不怎么记挂。他一个成年人, 如今赵家已经走上正轨, 以他的手腕能力, 自然可以过得很好, 他已经在胜叔手里吃过这么大的亏,她的死会教会他永远保持谨慎。
至于死了一个妹妹这种事, 哪怕眼前再伤心, 等到事过境迁, 感情总会慢慢变淡。他毕竟也不是那种脆弱到失去妹妹就要自杀的男人,水银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哥哥, 当然不会小看了他。
水银想的清楚明白, 冷静到甚至有些冷酷。对她来说, 在这些虚假与真实交织的世界里, 如果不能保持清醒,那无疑是可怜的, 她并不想沦落到那种境地。
从前的瑶欣也好,现在的赵端泽也好, 都有自己的世界自己的人生,只是因缘际会在她的旅程上与她一起走了一段,终究要分别,她们要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继续前行,而她也要继续走下去,去看看这些虚假世界的尽头,究竟有什么在等着她。
鉴于系统的不友好,水银默认了一个世界会比一个世界糟糕的待遇,从来到这个新的世界就在等着痛苦降临,然而这一回,她睁开眼睛,却只感觉到了舒适。
温暖明亮的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照到她身上,风扇在嗡嗡轻响,那轻微的响声里夹杂着窗边一盏风铃的叮铃。
远远传来街面上小孩子的笑闹,街坊的吆喝,还有自行车铃声汽车汽笛声。热闹的人间烟火气在她恢复意识的那一刻,全都灌注到她的耳朵里,久违的各种声音把她从上一个无声的世界里骤然拖了出来。
太久没有听见过声音了,水银坐起来闭目倾听了片刻,才缓缓睁开眼睛。
这是个色调为蓝白的少女房间,虽然房间不大并且显得有些老旧,但干净整洁。桌上摆了整整齐齐的初中教材书和高一课本,桌角上还摆了个绿色的玻璃瓶,插了一把路边长着的那种野菊花。
她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白衬衫和蓝色裙子,这朴素的衣服里裹着的是一个十六岁花季少女的美好躯体,白皙的小腿在蓝白格子纹床单上显得那么美好。
——可惜剧情就不怎么美好了。
她坐在阳光下,听着周围的各种声响,把脑子里这个世界的剧本看完了。
简单来说,这是个狸猫换太子,真假小姐的故事。
十几年前,罗家的夫人怀孕,同时她们家的保姆云萍也怀孕了,只是云萍的孩子父不详,人人都说她是被人糟蹋了怀的孕,云萍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罗家夫人心善,对云萍多有照顾,甚至因为两人差不多时间怀孕,知道她没有别的亲人后,还让她待在罗家待产。
说来也巧,两人同一日生下孩子,都是生的女婴。如果故事只到这里,那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但是云萍一时鬼迷心窍,想让自己的女儿过上更好的生活,于是她把两个女婴偷偷交换,从此她生的女儿成了罗家备受宠爱的小姐,真正的罗家小姐则被她当成自己的女儿。
为了防止事情败露,心虚的云萍带着孩子离开了罗家,另外找了工作。之后,她和女儿云晴空相依为命生活了十几年,直到云晴空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南市一中,遇到了罗念,也就是罗家那位小公主。
罗念性格骄纵跋扈,却非常喜欢罗家世交的一位哥哥贺楚平,暗恋他许多年。而贺楚平是南市一中最年轻俊朗的老师,恰好在教云晴空,因为她的优异成绩对她格外关注,因此惹了罗念不快,一直针对云晴空。
贺楚平多次帮助云晴空,两人逐渐互生好感,然而身份之别让他们无法说出对对方的心意,两人约定等到毕业,就正式在一起。罗念无意中撞见他们谈话,不甘心将心上人拱手让人,于是想办法灌醉了贺楚平,引诱他,和他发生关系,让贺楚平不得不娶了她。
云晴空遭受恋人背叛,痛苦万分,患上精神疾病想要自杀,云萍和她多年相处感情深厚,不忍心看她去死,一番心理挣扎后去到贺楚平和罗念的婚礼上,说出当年的事,披露了两个孩子的身份,阻止了婚礼。
可是这个时候,罗念已经怀孕。最后,罗念生下贺楚平的孩子,自杀而死,罗家认回云晴空,让她和贺楚平再度成婚,共同抚养罗念留下的孩子。
——一个普世价值观上的“圆满”结局。好人经受磨难后得到幸福,坏人伏诛。
可是掀开整个故事的外皮,水银只看见了无数令人不悦的妥协。
也说不清到底是云晴空更可怜还是罗念更可怜。
云晴空本来应该过着富足的生活,却被人偷换过上了贫困的日子,她因为多年养育之恩,完全不怪云萍,迅速地原谅了她,仍然是将她当做母亲。恋人贺楚平优柔寡断,和罗念有了关系后还和她藕断丝连,让她抑郁难平,可最后她还是在罗念死后原谅贺楚平并和他结婚。她整个人就是大写的原谅。
而罗念,她前十几年过得随心所欲,被罗家人宠成了一个“坏女孩”。喜欢的人不爱她,曾经疼爱她的父母哥哥在发现她的真实身份后,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她,亲生母亲也更加疼爱云晴空,她的亲人丈夫女儿最后都成了云晴空的,而且所有人都觉得她是死有余辜,活该。所以她在绝望中自杀。
这个故事里的两个女主角,都在为了云萍的错付出代价。
水银站起来,走到桌边随手翻了翻那一本高一课本。上个世界习惯了竖排版的繁体毛笔字,骤然看到这熟悉的印刷简笔字,竟然还有些不习惯。
按照剧情,她马上就要进入南市一中,遇到贺楚平和罗念。不过水银心里毫无波动,剧情怎么样,和她没关系,她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所谓虐恋情深的剧情,只要没有情,都是虐不起来了,恰好,她就没什么情能给这故事里的几位。
她关注的是自己在这个世界要怎么生活,还有自己现在的身体。
出门在那充满了零零年代气息的大街上走了两圈,水银才确认,自己持续了两个世界的体弱多病设定,似乎消失了。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系统不应该会这么善解人意,竟然还让她休息一个世界?
晚上时云萍回来了,她在一家酒店做保洁员,回来后做了饭,在饭桌上她发现今晚女儿格外安静。
“怎么了,晴空,是不是明天要去高中上学了有些紧张?”云萍是个很温和勤劳的女人,那种看上去淳朴善良绝对不会做坏事的人。她像所有的母亲那样唠叨,对女儿说:“不要担心,你成绩这么好,暑假还预习了高一的课,等到了一中肯定也能考第一名。”
云晴空的成绩从小就很好,这是最让云萍感到骄傲的。虽然她们家里穷,但她教出来的女儿不比任何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