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你冲我使性子没关系。可白白就是再多五百年道行都不够你解气的,到时青雨小丫头还不得给你又哭又跪的呀,何必非闹这么一出呢?”

“哦,原来你这么大堆说辞是因为对青雨的身份有所顾虑,”离掌柜冷声道,“既然猜都猜了,不妨说与我听啊。还是说,你又想瞒着我盘算什么了?”

白岩闷闷笑了半刻,引得青雨和从素十分好奇地看着他,他忍了忍笑,轻声对离掌柜说道:“稍候再与你说这事。”

青雨问道:“道长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们快到了吗?”

“嗯,就在前面那条街,拐个弯就到了。”青雨点点头。

白岩点头道:“那咱们走快些吧。”

这一处小院果真十分破落,四面墙坍倒了两面半,用篱笆围了围了事,屋子门窗无一完整,零零落落的,屋顶上的瓦片平平凑凑也未必能铺满一半屋顶,似乎只消微风一吹便能将这房子吹倒了。

离掌柜抚额喟叹,从素和青雨可真会找地方,这么破破烂烂的地方也能被他们找到,可真是难为他们用心了。

白岩无奈干笑两声,并不置评。

从素和青雨随遇而安,一个直接盘腿坐在了地上,似是立即便成了一尊佛,一个坐到了院中的石头矮凳上,雪豹用尾巴替她扫了扫尘,自己便趴到了她脚边。

白岩是不觉得什么也无所谓,离掌柜是舒服惯了,从不委屈自己半分,于是甩甩衣袖化出一朵小云,让它飘在腰际这便有了个地方坐。

青雨瞪大了眼睛瞧着,十万分好奇:“离掌柜,这这…这法术能教教我吗?”

离掌柜笑了笑,说道:“法决是能教你,却不知你能不能做得到,且试试看吧。”

青雨兴奋地直点头,从石凳上跳起来,凑到离掌柜身边专心学了一遍法决。

法决只不过三句话,简单得很,可要化出片云来却不容易,要化出片能坐人的云来更不容易。所谓修道,除了修习法术更重要的是悟道,从眼观天下、了解自然、彻悟万法,一言一行都在悟道,悟不悟得出来全靠天赋。像着踏云之术便是如此,只有了悟自然万法方能驾驭其中力量,而一般的修道之人,没个三十来年是决计修不成这法术的。

离掌柜肯轻易将法决教授给青雨,无疑又是一次试探。若离掌柜所料不错,青雨当能轻易做到。

青雨将三句法决暗暗记牢,照着离掌柜所教,静心定神,感觉身边风动、耳边云轻,手中恰好决、心底念出咒,一朵彩云便凭空生了出来,翻腾了小半刻高高飘在青雨头顶,青雨一惊一喜,一个晃神,送了手中法决,那彩云便散去了。

“啊!!!”

果然…青雨不是凡人,她有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强大灵力,若能驾驭自如,她的修为当在杜泉之上。杜泉修了数千年才修成了人形,修了数百年才能将灵源化入体内,不再受其约束限制,历劫数次才有现在的修为,而青雨的灵力却是与生俱来的,只是她自己并不知道罢了。

离掌柜脸上虽还带着笑,心里却高兴不起来,让她料中的并不是好事,而且还是非常非常不好。

“呵呵,没事没事,”白岩笑道,“青雨你再试一次,急着这次可得专心了,只有你的心定下了,你的云才能定下。”

青雨点点头,闭上眼,又试了一次,这一次云倒是稳住了,可惜她一坐上去便又散了,最后一屁股跌坐在白白的尾巴上,倒没摔疼她。就此一连试了五次,青雨才坐稳了。

青雨心里欢喜,却不敢太大动作,生怕又从云端跌下来,只能咧着嘴笑着,而身子坐得端端正正的。

而从素也暗暗跟着学了,可惜连云都架不起来,念了两次咒身旁半点风都没有,于是就此作罢,也省的丢人了。从素虽有过人天资,却始终是个凡人。

玩闹了半天,这才回到了正题上。

从素问道:“道长与离掌柜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弄明白酆都之事了?”

白岩摇摇头:“非但没弄明白,反而是更糊涂了。”

“这…此话怎讲?”

“方才那三个道士是天下第一道教玄宗教门中弟子,其中最年轻的那个名叫唐烽的人,前几日去过了丹城,我和离掌柜从他口中得知了一个消息。”

白岩缓缓说道,从素和青雨屏息静听。

“玄宗教明峪道长前两年得了一个神谕,说是天下大乱将至。之后便将坐下弟子悉数派下了云台山四处降妖伏魔,丹城那只千年女魃也是他们的目标之一。不久之前,唐烽收到了师门传信于是赶来了此地。所以我和离掌柜便跟来了。”白岩道,“我想将要发生的事定是件祸乱三界的大事,可究竟是什么事又为何会发生,却毫无头绪。”

白岩仍旧没有提起五行阵封印的事情,一来是不希望从素卷入其中枉送性命,二来是想保护青雨,若他与离掌柜所猜不错,青雨当于女娲血脉有关,也就是解开五行封印的另一个关键所在。

但离掌柜和白岩想不通的是,女娲后裔传承近万年,所继承下来的女娲神力应当已是微乎其微,可青雨的灵力却十分强大,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啊。而且女娲后裔久居昆仑山中,历经万年早已踪迹难寻,没道理忽然出现在蜀地,而且青雨还是从小由雪豹抚养长大,其中必定另有隐情。

从素听白岩简单地说完,心中亦是不解。他是佛门中人,对天下修道士并不熟悉,于是问道:“不知这玄宗教究竟是何来历?道长将那三人赶出了城,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他们会受到妖魔袭击而送了性命。”

白岩笑了笑,说道:“玄宗教在修真界乃是名门大派,在凡间更是名声顶鹤,山门大开可寻上山的凡尘俗人大多没有仙缘入不得门。玄宗教立派已有两千多年了,祖师爷灵逍真人开山立派敢将“玄门正宗”大喇喇地用作一派之名刻于便可之上立在云台山山门口,自然不是泛泛之辈,还有上古神器“昆仑镜”镇山,这玄门正宗恰恰当得。如今玄宗教掌教之人乃是明峪道长,粗略算来已有七百多岁了,道行颇高早年已修成半仙,若能顺利度过天劫便能真正得到飞升。他座下弟子也当有些本事,应对城外那些妖魔绰绰有余,自然不必我们担心。”

“以道长所言,这玄宗教掌教明峪道长所得神谕,天下大乱之言为真,那西岭雪山之灾只不过是个开始?”从素又问。

白岩微微点头:“恐怕正是如此。”

青雨愕然地微张了嘴,半天才道:“那我们怎么办?姜阳城也会毁掉吗?”

“不止是姜阳城,”白岩轻叹一声,“恐怕三界皆会大乱,届时这人间会变成什么样子谁能想象得到呢。”

从素心中一沉,三界大乱…将会是副什么场景?!

第三十八章 同路不同心

从素低着头,慢慢缓缓地拨过一颗念珠、接着又拨过一颗。他心中仍有许多问题想问,可他却将最想问的一个问题压在喉咙里,一直未敢问出口:他能做什么?

他不过才二十四岁,虽自小跟随师父四海行走除妖,经历不少生死危难,却没有那一刻让他觉得像现在这样喘不过气来。

若头上这片天塌了,靠他,能撑得住吗?

他不过是个凡人罢了。

他是佛门中人,理应四大皆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但他还未修到那万物皆空的境界上,他仍是个骄傲的人,曾经他或许没有发现,可在见识了许多荒诞离奇的秘密之后,在了解白岩离掌柜的强大法力之后,他心里渐渐渗出来卑微来,在他们面前他什么都不是。从素身先士卒去了酆都,又留在蜀地守着护城的结界,他所作之事都力所能及,他尽了全力想保护自己的骄傲,可现在,他却颓然无力了。

他不过是个凡人罢了。

若头上这片天塌了,他什么都做不了。

转念再一想,天若塌了,这个世界将会是什么样子?天下苍生会是什么样子?他又会是什么样子?从素心中一顿,拨弄佛珠的速度又慢了半拍。我佛慈悲,怎忍心见天下苍生遭受灭顶之灾?倘若他没有亲身经历西岭雪山那场大难,他是断断不会相信什么天下大乱的神谕的,可现在却由不得他不信了。

白岩瞧着从素沉思许久,眉间纠葛,越看越觉得有意思。从素这小和尚一直让白岩觉得挺喜欢,他有佛家人的大慈大悲大善,却不愚鲁不固执不狂妄,他虽只是个凡人却已跳脱了凡尘俗世的思维想法,面对青雨白白这样的“异类”他能包容,面对白岩和离掌柜这样的“异类”他也能很快接受,比起玄宗教那三个食古不化的修道之人,非人皆为魔,是妖皆要杀,从素的境界可要高多了。

白岩身侧,离掌柜仍在捉摸青雨的身份,照青雨自己的叙述,她的记忆统共也就十几年,那么十几年前呢?她从何而来,为何会由雪豹守护?就青雨这样的情况,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便是离掌柜用了识魂术探她的神识也是探不出什么来的。唯一的法子是从白白入手,青雨不知道的事情,白白定有所知,若能对白白用识魂术当能搞清楚些事情的。可白白自吃了千年狐妖的精元后妖力大增,离掌柜要入它的神识必会遭到白白反抗,少不得要花些力气花些时间,动用些强大的法术震住白白,而此时此地显然并不合适。

青雨坐在云端上,面对着各自陷入沉思的三人,心里有些闷闷的感觉。方才那三个道士是玄宗教的,听白岩道长的话,玄宗教是天下第一玄门正宗,那么他们一定不是坏人,可他们想要杀掉白白啊!就因为白白是妖吗?可白白就算是妖也是好妖怪啊,她是白白养大的,白白从来也没有伤害过什么人,为什么那些道士非要杀它呢?青雨忧伤地往了白白一眼,幸好白岩道长及时出现,若是再让白白和那三个道士打下去,白白定会受伤的。青雨不懂道法仙术,只看着那三个道士两柄剑一把刀围着白白飞舞着实吓人,有几次她真怕白白躲不过去。

院落中的气氛安静得可怕,四人各怀心事皆默默不语,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如何说。如今情势复杂,离掌柜和白岩心里都清楚明峪道长所得的神谕,天下大乱,定于天溪云崖要解开五行阵封印有关,可他们却不知道天溪云崖的计划,一直处于被动的境。丹城被带走的林家小少爷、意外出现在酆都的枫姬、意欲一统魔界的火灵鬼母、西岭雪山的大灾难、唯一存活的青雨白白、玄宗教的弟子汇聚于蜀地,这一切究竟有多少关联?

白岩想:该怎么做才能化被动为主动?怎样才能不再被天溪云崖牵着鼻子走?

离掌柜想:要如何才能避开天溪云崖守住白岩的秘密?怎样才能帮助白岩又不于天溪云崖正面冲突?

从素想:他愿意信任白岩和离掌柜,可他能为天下苍生担下多少磨难?

青雨想:白白既然是妖,为何一直守护着她?她究竟是谁?为何离掌柜看着她的眼神里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呢?

白白想:绝不能让任何人任何事伤及青雨。

眼看着夜幕降临,气温在不知不觉中下降,离掌柜和白岩倒是没什么,可青雨从素在日落后都不由觉得冷了,青雨从云端跳下来,靠到白白身边取暖,从素则是硬撑着打坐念经。

这个破落院子实在没什么地方能遮风挡雨的,他们坐在院中和坐在屋里也没多大的分别。加之每个人都心思繁重也就都没有挪地方的想法了。

天完全黑了,离掌柜就像是在雪山的山谷一样,随意地轻轻抬手,在平地上燃起一堆火。

四人枯坐了几个时辰,白岩忽然问道:“你们饿不饿?”

从素一只手偷偷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若白岩不提都想不起来自己已经饿了很久了。

离掌柜微微一愣,是啊,青雨和从素还是要吃东西的。她看了白岩一眼,不用再多任何言语或动作,他们二人便已有了默契,白岩是想将从素支开。

白岩笑道:“既然饿了就去找些东西吃吧。”

青雨和从素互看了一眼,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怎么了?”白岩问道。

从素道:“我们前几日进城后,因为带着白白,城中百姓都很畏惧我们,没人肯让我化缘,所以我们的吃食都是白白出城寻来的野果番薯之类。今日道长将玄宗教三个道士赶出了城,白白若要出城去找吃食难保不会再遇到他们…”

“哦,”白岩了然的点了点头,“野果番薯总不能老当饭吃的,我这里有些银子,小师傅去城里买点吃食吧。我想若是小师傅单独去,他们不见白白便不会害怕你的。何况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们也是要赚钱养家的。”

说罢白岩递给从素一袋银子,从素拿到手中掂了掂分量,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两,莫说是买吃食了,就是买家饭馆下来都绰绰有余。

白岩吩咐道:“入秋了,夜里凉,小师傅顺便买些御寒之物回来吧。这院子里连件像样的家什都没有,小师傅且看看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也一并买了吧。快去快回。”白岩故意将从素支开,好留有时间从白白身上找出点线索,理清楚现在的状况。

从素点点头,就出门去了。

青雨本想跟着去的,可她才挪了一直脚,白白就立即跟着站了起来,若是她要去,那么白白必定是要跟着的,青雨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外头的人都害怕白白,它还是莫要出去的好。

待从素离开后,离掌柜走到青雨和白白身边,说道:“白白,西岭雪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些妖魔为何自相残杀?你应该是知道什么吧?为何不说?”

这是离掌柜第二次责问白白,而白白依旧是那副不理不睬的态度。

离掌柜对白白本就没有好感,如今事态混乱,她可没心思再与它纠缠,于是便想直接用法术将白白制住,让它老实交代。

离掌柜广袖中手掌一翻,白岩便知她想要做什么,一把拉住离掌柜的手臂,向她摇了摇头:“不可。”

青雨察觉到到不妥,起身靠近白白将它护在身后:“离掌柜?道长?”

白岩拦住离掌柜,抢先说道:“青雨,我想你也应该猜得到,白白定然晓得西岭雪山大难的始末,它不说我本不愿强逼,可现在情势紧张,介入此事当中的人越来越多,我们若不能将此事理出个头绪来便是什么都做不了的。在姜阳城外所设的阵法能抵御那些妖魔鬼怪一时,却不能保得此地百姓世代平安,你们亦不可能藏于此处一辈子。所以,我希望白白能向我们做一番解释,让我们能有所应对,而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动。”

白岩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想以情理打动的不是白白而是青雨,既然白白这么在乎青雨,那么只有靠青雨来说动白白了。

青雨抱住白白的脖子,靠在它身上,低声问道:“白白,就告诉我吧,究竟发什么了什么事情?”

白白蹭了蹭青雨的脸颊,却仍是一语不发。

白岩还想再多劝两句,可离掌柜早已按耐不住,电光火石之间施了两个法咒,将白白和青雨分割来开禁在两个结界之中。

白白一声咆哮,白光一闪伸出利爪抓向离掌柜,却已是晚了半刻被封于结界之中,一连数次猛烈攻击都只是几道光影罢了,伤不了离掌柜分毫。

“白白!!白白!!离掌柜!”青雨既是紧张又是害怕,身前那道无形的墙将她与白白隔了开来,眼看白白发了疯似的胡乱挥抓撕咬,她却什么都做不了,眼泪立时滚落下来,连声哭求道,“离掌柜!离掌柜!求求你别伤害白白!别伤它啊!”

离掌柜浅浅一笑,向着青雨说道:“放心吧,我绝不会伤它的。”

青雨看着离掌柜冷酷的笑容,怎么能相信:“离掌柜!不要啊!放了我吧!放了白白吧!求求你了!道长道长!”

白岩轻叹一声,听得青雨转而来求他,心里也是无奈,白白不肯说,离掌柜本又是急躁的性子,他是拦不住了,也并不是真心想拦着她,毕竟他也想知道白白究竟瞒了多少事情,青雨究竟是何身份。于是安慰青雨道:“青雨,你莫哭莫怕,离掌柜有分寸的。”

在青雨胡乱哭喊、满眼惊恐的注视下,离掌柜向白白施了个定身咒,将白白定住后才将手伸入结界之中,触摸道白白的背脊施展出识魂术,一缕魂魄化作青烟进入白白的神识。

第三十九章 白白的真身

冲破一片混沌,迎接离掌柜的是一道接着一道从天而降的雷电,伴随着一阵一阵隆隆的雷声,闪电纵横交错带着暴雨袭来,天地间漆黑一片唯有纷纷落下的雷电闪烁着极光劈向离掌柜,看来白白非常不欢迎离掌柜用识魂术进入它的神识、窥探它的秘密。

离掌柜念了个法决,撑开一个结界包裹着自己抵挡来自白白的攻击。白白数百年法力虽不及离掌柜,可在白白的神识中,离掌柜只是一缕魂魄法力有所限制,一个结界挡不了太多次密集的雷击。停留的时间越长对离掌柜越是不利,此事需得速战速决。

离掌柜心中默想青雨身世,身形一闪一晃便从黑蒙蒙的天际到了另一个地方,一片山林之中,她能清楚得听见流水潺潺、鸟鸣远远近近、风拂树叶沙沙作响,除却这些声音四周围极为安静。

脚下杂草丛生、身旁树木茂密、无人声也无道路,离掌柜不知自己是在哪里的深山老林之中,也不见有白白或青雨的影子。

识魂术绝不会出错,可总控制不好具体的时间、地点和人物,会将人带去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来。离掌柜无奈只能四处找找看了。

虽是青天白日,因深处密林之中,参天古木遮阳蔽日,光线并不好,离掌柜要寻条容易走的路都没有,正当离掌柜无奈,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空明钟声,似是佛家寺庙里的钟声,这便循声而去,果然寻到了一间古朴简陋的寺庙。

离掌柜心道:将寺庙建在这人迹罕至的鬼地方,哪里来的香客、哪里开的香火油钱供奉佛祖啊?

走到寺庙门口,离掌柜顿时愣住了,这寺庙并非普通的寺庙,这是一处封印之地?!谁设下的封印?谁被封印在这寺庙之中?与青雨身世又是什么干系?带着重重疑问,离掌柜迈入寺门。

不远处的钟楼上站着个白衣僧人正悠悠撞着钟,离掌柜虽从未见过这僧人,却已将他认了出来。这和尚是白白呐!他虽化作了人形,但他身上的气息是骗不过离掌柜的,他是白白,绝不会错。这座庙是用来封印白白的?!

化作人形的白白是个长相俊美的男子,眼神涣散慵懒,表情清清淡淡看不出一丝感情,慢慢悠悠地撞着钟,动作轻缓看似无力。修佛之人吃斋念佛时日长了,自然而然的便有了一份清净安定的气质,如同从素,可白白身上透出的却不是清净,而是如死亡一般的寂寥。他被困在这里多久了?为何要困他在此?

离掌柜站在不远处看着白白,心中越发不明白了。白白身上明明只有七八百年的道行,可他却似被封印在此处很久很久了,为何要去封印一个道行不怎么高的妖兽呢?

白白撞完钟,拿起扫把开始扫起院子,空落落的小院子本无物可扫,白白却扫的很专心。

忽有一阵微风吹过,白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起头来望了望天际,眉头不由一皱。

离掌柜即刻感到有人来了,回身一看,是一个怀抱婴儿的青衣女子。

青衣女子无声无息地突然出现在这座用以封印白白的寺庙中,显然并非凡人。这处寺庙是旁人看不到进不来的,而白白也出不去。

“你?”白白看着青衣女子许久才轻轻吐出一个字来,显得十分疑惑。

青衣女子额前一缕长发掩住小半张脸,站在离掌柜这个角度看不太清楚她的面容,天上众多神女仙子个个貌美各有各地美,离掌柜只是直觉地认定这女子必定容貌惊世绝俗、必定更胜于那些天仙,而且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炽煌,你可好?”

原来炽煌才是白白的名字。

炽煌只看了那女子一眼便低下头,继续扫地:“你来做什么?”

离掌柜没看错,方才他低下头的那一刻,原本无波无澜如死水一般的眼中起了涟漪,是恨也是爱,那种眼神,她曾在白岩的眼中看见过无数次。

青衣女子缓步走向炽煌,说道:“你已在此八百年有余了,我一直不曾来探望过你,你可怨恨我?”

“怨恨?”炽煌微微一笑,“若我怨恨你也一定不是因为你不来看望我。”

“炽煌…”

炽煌的扫帚已扫到青衣女子脚边,他微微抬起头看了女子一眼,道:“你来此地所为何事?若只是来探望我,大可不必了,请回吧。”

“炽煌,当初文殊菩萨废去你万年道行将你囚禁于此已有八百年了,是时候放你出去了。”青衣女子言道。

白白是被文殊菩萨封印在这里的?!还废去了万年道行?!离掌柜大吃一惊。白白一直以雪豹之形守在青雨身侧,她岂能想得到雪豹未必就是白白的原形,它也未必就是一只妖兽而已。

炽煌继续扫地,似乎对青衣女子的话并不在意,静静说道:“出去又怎样?不出去又怎样?八百年又怎样?八千年又怎样?此处僻静荒芜,最合适修佛,我觉得久居也不错。你要说的都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快些离开吧。我习惯了清清静静,不喜欢有人打扰。”

青衣女子微微低着头,离掌柜看不清她的表情,隐约能察觉到她的阴郁,似有什么话已到了嘴边却迟迟没有说出口,犹犹豫豫许久,炽煌也不再催促她离开,只当她不存在。

“咦啊。”青衣女子怀里抱着的婴儿忽然发出一声轻轻的齿音,也不知这小家伙想说什么。

女子低下头用手指逗弄那孩子,炽煌转过身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半响才问道:“你抱个孩子来做什么?”

“炽煌,”青衣女子看着炽煌,又复思虑了片刻终于开口说道,“我想请你帮我个忙,帮我照顾她。”

炽煌盯着她怀中的孩子看了一阵,淡淡道:“我为何要帮你?”

“看在我们过去的情谊上,我求你答应我,带她去西岭雪山,好好照顾她。”

离掌柜错愕地半刻何不拢嘴,这婴儿是青雨?!那这青衣女子是什么人?!白白,不,这个炽煌又是什么人?!

炽煌眉头一皱:“你来此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不会不明不白地离开这里,更不会不清不楚地替你照顾这孩子。况且…风希,我们早已缘尽了,这话是你说的。”

天界之中风姓者寥寥无几,便是伏羲女娲一族而已。这青衣女子叫做风希,离掌柜虽不认得她,却听说过她,风希便是腾蛇!女娲的分/身!

“炽煌…”青衣女子不知该作何反驳,只能默默认了。

“你走吧,别再来了。”炽煌再次下了逐客令。

青衣女子终于下定了决心,向炽煌说道:“文殊菩萨原本是要封印你一千年的,如今念你诚心改过才肯提前放你出山,在人间继续修行,望你早日修成正果重返九重天。”

“你是来为我解开封印的?”炽煌笑问道,“那为何要带个孩子来?”

“这孩子…是我照着女娲娘娘造我的法子制造的分/身,我想让她代替我在凡尘人间好好生活,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将她托付给谁。炽煌,求你,帮我好好照顾她。”

青雨是腾蛇的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