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果然没有娶错人,你越来越贤良淑德了。”
“多谢王爷夸奖,臣妾当再接再厉!”初晨毫不客气的回答,彦信冷哼一声,抬脚就走。
初晨放下手中的梳子,她赶走了彦信,她心愿得偿,她觉得自己应该很高兴的,她终于可以安安心心睡个觉了。上了床后,她发现自己居然睡不着,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想了很久,她终于发现了原因,以往总是温暖如春的卧室,今夜突然变得冷如冰窖。她畏寒的毛病一直不好,此时春寒料峭,她裹紧身上的被子,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冷战,喊外面守夜的丫头笑意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笑意战兢兢的说是彦信吩咐的,只要他不在这房中歇息,就不许烧火龙。初晨默然半晌,方道:“给我送个汤婆子,再烧盆炭来。”笑意又出去半晌,方磨磨蹭蹭的回来:“秦嬷嬷说了,娘娘要什么都可以,只这炭不行,王爷特别吩咐过,为了节省开支,夜间一概不许烧炭,就是王爷自己也是没有的。汤婆子也没有。”见初晨脸色不善,她忙低声道:“王爷还说了,若是娘娘需要什么,自可去找他。王爷在怀蕊姨娘那里。”
初晨正要发怒,转眼看见笑意那害怕的样子,突然连发怒的心情都没有了,挥挥手:“你去叫春意来。”
春意一听初晨的要求,吓得跪在地上,连声求饶:“姑娘,打死奴婢也不敢上您和王爷的床。”
初晨怒道:“我连你也喊不动了?你马上来给我暖床。”
春意低声道:“姑娘,您这么个聪明人怎么就犯糊涂了?若是其他事情,休说是要奴婢暖床,就是要奴婢的命,奴婢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但王爷这不明摆着要您去求他吗?你低低头又会怎样?再说了,这人不是被您给赶走的吗?”
“我怎么赶他了?是他自己要走的好不好?”
“你马上去!你若是还要脸面就马上去!”阿怜沉着脸站在门口,“就是不管其他的事情,单这火墙和炭的事情,恐怕不等明日就会传遍全府,到时我看你的脸往哪里搁!来了这么长的时间,连家也当不起来,要点东西还要看奴才的脸色,你这个王妃拿来做什么!你今日没有炭烤,明日就该搬院子,饿肚子了!还有风家跟着你来的几十个人,难道要他们全都被人踩成泥你才满意?”
阿怜说的都是实话,虽然只是些生活琐事,但奴才们惯会从小事上研究出大道理来。这段时间初晨所有的享受都建立在彦信的宠爱上,除此之外,她在这个王府可以说除了王妃这个头衔外,一无所有。她所有的嫁妆(除了风子瑛偷偷给她的以外),也早在第二日就被彦信管制起来,明面上她现在可以说是身无分文。平时这奴才些见着她了吧,莫不点头哈腰,惟命是从,可一到这关键时刻,就是只看彦信脸色,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的。说到底,他从始至终都是防着她的。头一次,初晨无比深刻的意识到此刻的她真的就只是彦信的宠物,她无所依仗,只有哄得他高兴了,她才能过上温饱无忧的日子。罢了,罢了,就是想要怎样,也得先好好地活着啊。求他吧,残酷的现实面前,尊严有时候真的算不得什么。
初晨起床,穿衣,披散着头发,赤脚穿着鞋子就往外走。春意忙追出去给她披上一件狐裘披风,喊笑意在前面打着灯笼领路,自己则和阿怜扶着初晨往怀蕊所住的锁春阁走去。
锁春阁一片灯火辉煌,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看门的婆子见了初晨,惊愕之余,讨好了两句,一溜烟的跑进去报信。初晨也不进去,就站在门口等,一直到那婆子跑出来讨好的道:“王爷请娘娘进去。”初晨方慢慢走进去。春意担忧的看了初晨一眼,但见她乌发如漆,面色如雪,眼神沉静如水,举止越发的娴雅端庄,嘴边甚至还噙着一丝迷人的微笑。她抬脸道:“快些呀,王爷等着,你们磨蹭什么?”
几人进了屋,怀蕊才满脸通红的从彦信怀中挣起身,正在演奏的乐姬也停下来,众人一齐上前给初晨行礼。初晨笑眯眯的握住怀蕊的手:“怀蕊,真是对不住。我有事找王爷,一会儿就走。”
怀蕊还没回答,彦信便对着初晨勾勾手:“你过来!”又指着怀蕊和一干人等:“你们出去。”怀蕊委屈的扁着嘴退出去了。初晨向彦信走去,还未靠近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她垂着眼掩盖去眼里的情绪,走到他身边站住,彦信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将手里的残酒往她口里灌。
初晨挣扎了几下,无果,便一动不动的由他胡闹。幸好彦信喂了她这杯酒后就不再强喂她,只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一杯接一杯的喝。初晨见他实在喝的狠了,只得道:“王爷,酒喝多了伤身,不要再喝了。”心里却想着,他要是喝死了才好。那样,她和他是不是都解脱了呢?
彦信转过血红的眼睛看着她咧嘴笑:“你心里恐怕巴不得我喝死了才好吧?抑或是怕我喝死了,没人给你炭烧?没人给你烧火龙?”
初晨垂着眼:“您误会了,您是臣妾的夫君,是臣妾一生的依靠,又怎能是这些可以相比的?”
“说的好!好个贤良淑德的广陵王妃!这般疼惜夫君。既是如此,爱妃来喂我喝酒?”彦信拍掌大笑,乜斜着眼睛盯着初晨看,眼里有初晨看不懂的悲伤。他悲伤什么?是看见她就想起了他早逝的母亲吗?在他心中,她果然万死难赎其一吗?初晨闭上眼睛,罢了,罢了,只当自己命运多舛吧。
第六十一章 变霜秋(下)
彦信到了最后直接用酒壶往嘴里倒酒,考虑到这厮经常装醉,谁又知道他是否又是试探她的呢?初晨思前想后,还是劝:“您要怎样都可以,就是不要再做这伤身的事了,不要喝了。”
彦信指着他的嘴唇:“怎样都可以?你来亲我?”
初晨皱了皱眉头:“这里?”这是锁春阁,是怀蕊的地方,她可没有无耻到这个地步。彦信冷冷的道:“这里怎么了?我不是你夫君么?你不是我妻子么?”初晨咬咬牙,闭上眼,低头向彦信充满酒味的唇吻去。
彦信的唇冰冷无比,下一刻却变得火热。在他变被动为主动前,初晨忙缩回头:“这是怀蕊的地方,我们还是不要这样了。”看见彦信冻得死人的眼神,她缩缩脖子鼓起勇气补充:“我是说,我们还是回去再——”彦信两眼火热的望着她,粗嘎着嗓子:“你求我?”
“是,我求您。”初晨深吸了一口气。话音未落,早被彦信高高举起扛在肩头往外大步走去。
彦信将初晨扔在床上,随即低喘着压了上去。他狠狠地撕扯着两个人身上的衣物,用力啃咬着初晨的嘴唇、脖子和胸部的柔软。初晨吃痛,却闭上眼咬着牙不肯叫出声来。她越是不肯出声,彦信脸上越发露出野兽般的神色来。他几乎是粗暴地挤进她的体内,狠狠抽送着,撞击着。初晨终于忍不住全身颤抖起来,眼泪顺着眼角淌下来,彦信停止了动作,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擦去她眼角的泪,嘎声道:“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你就那样不喜欢我?我就那样让你讨厌?你是个没有心的人,你对谁都那么好,为什么就从来不肯对我好?”
初晨没有睁眼看他,她只知道激怒他是不明智的,只会让她受到更多的伤害,残存的理智促使她无力地将手轻轻环抱住彦信的腰。彦信得了鼓励,他欣喜而温柔地亲吻她,低喃道:“晨儿,我的晨儿——”这一次,他耐心地细细抚摸亲吻她的每一寸肌肤,直到她变得柔软而湿润后,他方探入,他得到了初晨青涩的回应,尽管只是一丁点微弱的回应,却也让他变得热情高涨,万分激动,就像饥饿的孩子渴求母亲甘甜的乳汁一般,他迫切的索求她,一遍又一遍,直到疲惫到了极点,他方沉沉睡去。
初晨觉得全身的骨头都似乎被彦信揉碎,她无力地躺在床上,两眼直直地望着帐顶的阴暗处。屋里又恢复了如春的温暖,只是她再也无法安然的享受这种曾经最爱的温暖,它是那样的热,热得她要窒息。她绝望的想,她到底还是无法做到对彦信无动于衷,他粗暴的时候她尚有勇气对抗,但他只要一温柔下来,她就无法抵抗。如果,她不是他杀母仇人的女儿,那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呢?她不无悲哀的想,不管再渴望,但如果只是如果啊,永远也不能改变事实。身边熟睡的彦信突然动了动,嘴里低声咕哝了一句什么,将手紧紧的搂在她的腰上,又将腿搭在她身上。
初晨看着彦信的脸,在朦胧的纱灯下,他的脸线条分明,又长又翘的睫毛,微微翘着的红润嘴唇,柔和的表情使他看上去没有了平时的冷酷张扬,仿佛更像一个可爱的孩子。突然他皱了皱眉,露出一副无比忧伤的样子来,初晨眼神复杂地看了一会,最终还是把他的手和脚轻轻拿开,悄悄下了床。
她刚离开床,原本熟睡的彦信倏地睁开了眼睛,静静的看着那坐在窗边肩头微微颤动的纤弱身影,一眨也不眨眼。
初晨坐在窗边默默哭了很久,才觉得心里要好过了些。以前的时候,不管她怎样和绿绮夫人作对,绿绮夫人始终也没有短过她什么,下人也给她足够的尊重。今夜的一切让她从来没有如此清醒的看清过现实,在王府,没有彦信的宠爱和欢心,她就没有一切。她从来没有如此的痛恨过自己风家大小姐的这个身份,但她又能如何呢?还不是只有努力活下去,活下去,就会有希望。她一定要等到苏缜寻到药方的那一天,如果等不到那一天,她疯狂的想,在被侮辱以前,她是不是该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
床上一阵响动,彦信沙哑的呢喃:“水——”
她几不可闻的低叹一声,伸手摸了摸桌上早已冷透的茶壶,走到门口低声喊丫头送来热水。初晨拿着一杯温水上前将彦信扶起,慢慢喂他喝。彦信想是酒喝多了,渴得厉害,一连喝了两杯,方止住了。初晨起身去放茶杯,温热有力的手臂从她身后伸来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带回温暖的床上,茶杯落在地上一声脆响,摔得粉碎。彦信充耳不闻,只紧紧抱住初晨早已冷透的身子低声道:“以后再不要惹我生气了。”这一刻的他,不复先前的温柔痴狂,他还是那个冷静而强势的彦信。
初晨身子僵了僵,随即柔软下来,温顺的伏在他怀中,低声道:“是,再不会了。”彦信霸道的把她锁在怀里,沉沉睡去。
第二日,府中便传出王妃善妒独宠,半夜跣足散发冲入锁春阁拉走王爷,弄哭怀蕊的话来。春黛将这个事情禀报给初晨,不服气的道:“姑娘应该让秦嬷嬷好生整治一下这些奴才,省得这些人乱嚼舌头。”
初晨放下手中的书:“我能管了流言的传播者,又能管得了那流言的制造者吗?他们爱说便去说,何必自寻烦恼?”这事情本来就是彦信弄出来的,他做之前便想到会发生些什么后果,明明是他要躲着他府中那些姨娘细作,偏生要把这个帽子戴在她的头上。她若是去管了,不是更如他的意吗?她现在就是这个样子了,也不在乎再多这个恶名。
彦信又恢复了日日宿于初晨房中的习惯。没有多久,就有那偏不服气的纤兰仗着自己跟着彦信的时间最长,故意在花园中“偶遇”彦信,好事还未成,刚好初晨经过花园,彦信便跟着初晨去了。纤兰心中不忿,便说了几句难听、对初晨不敬的话,恰被彦信听见了,居然一顿打死了。于是广陵王妃的善妒独宠又传遍了整个京城。从此,府中诸姬妾形同虚设,见了初晨都仿若老鼠见了猫儿,再也不敢在她面前抱怨什么。
相比春意等几个丫头的不平,初晨面对她的这个“恶名”倒不是很在意,难过又有什么用?还不如该干嘛就干嘛,做好自己要做的事情才是正事。
南方的冬天很短,春天很快就来了。这日,风和日丽,院子里桃花梨花开得正艳。初晨心情稍好,便命春黛取出琴来,坐在院子里弹琴。一曲终了,忽听得旁边有人幽然长叹。朱彩阳着一袭白色粗布衣服立在梨花树下,梨花如雪,树下的女子长发飘飘,肤色白得几乎透明,一双眼睛也瘦的凹下去,唯一不变的是那傲人的风姿。
“原来你也不开心。”她直直的望着初晨。
初晨望她一眼:“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不是我,怎知我不开心?”
“闻音知雅意,当日你为何不杖毙我?你就不怕我有朝一日东山再起么?”那日初晨命人将她赶出阳和园,剥夺了她华贵的一切衣饰,送到府中最冷僻的一角关起来,吃了不少苦楚,今日方放出来。
“你一心求死,我又岂能平白无故的如了你的愿。更何况,能够决定你是否能东山再起的人不是我,也不是你,而是掌权的那个人。”初晨纤长细腻的手指轻滑过琴弦,激起一串清越悠扬的琴音。
朱彩阳道:“你怎会看出我一心求死?”
初晨不无嘲讽的嗤笑。世家的女儿,从小耳濡目染的就是形形色色,层出不穷的阴谋诡计,怎会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朱彩阳沉默了一会,突然笑:“如此,当是天意。我只当自己已死过一次,从今后,我便要好好的活下去。”
“你可知我与你一样弹得一手好琴?”朱彩阳幽幽的道,“我七岁便能弹得一手好琴,年岁渐长,慕名来求亲的人有很多,我始终瞧不上,不肯答应。前年春天,我在崇溪边的梨花林里弹琴,有人以箫声与我合奏,那箫声幽幽咽咽,仿佛诉尽平生不得意事,我一下就被打动了,只想安慰这个人的伤心寂寞和痛苦。我循着箫声寻去,看见在溪边的桃花林里,他白衣胜雪,忧伤莫名,傲然而立,回头望着我微微一笑。只那一笑,我便从此忘不了他,只觉得他就是那个我寻了万水千山终于寻到的人,就是那个我等了千年万年终于等到的人。”
“我跟他回了广陵王府,他宠我到了极点,什么都是最好的,专门为我修了阳平院,我以为那是一个承诺。去年八月份的时候,皇上下旨给他指婚,我也毫不在乎,只认为不过是世家联姻,他那么尊贵,我的身份自然是做不了他的正妻的,但我只要有他的心,有他的宠,就足够了。”
“但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不怎么来了,就是偶尔来一趟,也只是和我合奏一曲就走了。我仍然天真的想,也许是他这段时间太忙,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直到那天你进了门,我偷偷的去看你,我才明白,自己不过是你的替代品而已,所有一切都不过是我一个人痴心妄想。”
第六十二章 凝霜雪(上)
初晨以手支颌,靠在琴案上,平静如听一个遥远的故事,“所以,你绝望极了,便故意激怒我,想要借我的手既解脱了你,又让他好好记住你?”
“也许吧,不过我最想看的是,他心中到底有没有我的一席之地,他若是愿意为我说一句话,我也会感激的伏下去吻他的脚。”朱彩阳,真的很爱彦信。
“你错了,你不是谁的替代品,我也不是那独得眷顾的一人。我和你,都只不过是他不同阶段所需要的消遣品而已。”看着朱彩阳疑惑的神情,初晨冷冷一笑,“我告诉你,你错在把自己的一生的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别人靠不住,自己才是最可靠的。你信不信?那天我就是当场杖毙了你,他也不会为你掉一滴泪,更不会在今后的岁月想着你。”
朱彩阳垂下眼睛,有些悲哀的道:“也许你说的有你的道理,但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爱上他的。”
初晨有些迷惑的望着这个外貌与她有几分相似,梨花一般清丽的女子,她瘦弱高傲的外表下,隐藏着怎样热烈卑微的爱情?为了这份爱,她绝望到宁愿去死也不愿自欺欺人的活着,但就是这样,她仍然不悔。
初晨不能理解这种感情,在她看来,这不是傻的么?至少她是做不到的,她爱上的人不爱她,她也很难过,很痛苦,但是她绝对不会去苦苦哀求他什么,更不会为了对方那份虚无缥缈的内疚而付出自己的生命。你自认为轰轰烈烈的爱情,在不爱你的人眼中看来只是负担和笑话。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潇洒的离开?放过自己,也放过别人。“他欺骗了你,你就不恨他么?”
“先前恨的,现在不恨了。”
“为什么?”这样性情刚烈的女子,敢爱敢恨不是她们的共性么?
“我可怜他。你们的合奏我听过很多次,貌合而神离。原来他和我一样,都只是扑火的飞蛾。”
“你是扑火的飞蛾,他倒未必。”彦信只是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潜伏着好伺机咬住他的目标,一口致命。
“你没有爱过人,是不会明白的。”朱彩阳淡淡的转身走了,飞舞的梨花伴随着她幽然清瘦的背影。
她不是没有爱过,而是爱情的种子刚刚萌芽便被无情的扼杀了。难言的悲伤从初晨心底慢慢的涌起,一直涌到她的咽喉,好像是一团棉花,死死的堵住了她的喉头,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她只看见自己的眼泪一大滴一大滴的落在琴弦上,被泪水砸中的琴弦发出低沉暗哑的呜咽声,一如她晦暗的人生,就连嚎啕大哭的权力也是被剥夺了的。
晚间的时候,彦信从外面进来,推开门就看见明亮的灯光下,初晨正背对着他绣些什么,连他进去也不知道。彦信轻轻走到她身后,按住她的肩头,在她如玉的脸上“波”的亲了一口,亲昵的道:“在绣什么?”
初晨的脸上飞起薄薄一层红晕,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别闹,再有几针就完工了。”
彦信乖乖的坐在她身旁等着,好不容易才等她收了针,拿起她手中的绣活,只见石青色布料上,淡雅有致的几丛修竹,一块玲珑的山石,一勾带着浅浅黄晕的弯月,带出一个唯美静谧的境界。他好奇的拿起那件衣服,居然是件男子的长袍,心中隐约猜到了些,兴奋的道:“是我的么?”
初晨笑着将那长袍披到他身上:“你且试试,若是合适,便与你了。”
彦信忙脱去外袍,将那袍子穿上,合身之处更胜当年二人大婚时初晨所做的那些衣服,心中不由大为高兴,一叠声的喊丫头小厮进来看,众人皆捂着嘴偷笑,说了一大堆的好话,无非是玉树临风,清新风雅之类老掉牙的话,彦信高兴之极,大赏诸人。待众人退下,初晨笑道:“这件衣服可花了大价钱,你怎么就这样舍得?怎么夸的人倒得了好处,做的人却没人理,这是什么道理?”
彦信搂过她狠狠亲了一口,笑道:“钱算什么?怎能和你用心做的东西相比?至于你的奖赏么,稍后便到!”初晨不知想到些什么,脸突然红了。
彦信笑嘻嘻的道:“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爱脸红,可怎么得了?几个朋友约我过几日去凤池山春游,我正好穿这件衣服呢。”初晨听说要去春游,便露出无限向往的神色来,彦信点了点她的鼻子:“想去?”
初晨赌气:“不想去!”
彦信哈哈大笑,“不想去就算了。你还没有去过凤池山吧?真是可惜了,我还说就把它当做是你的奖赏呢。”
润露端茶进来,闻言便笑着央求:“好姑娘,您便应了吧?奴婢们可都想沾这个光呢。”
初晨方点头:“便宜你了!这不算!人家做了多少时候,花了多少心思,你怎么如此轻松的打发了我?”
彦信搂着她:“那你还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的,都给你。”
初晨心里咯噔一下,垂了眼睛:“什么都可以么?”
“自然。你想要什么?”
她想要自由,想要他的爱,还想要——无数个念头千回百转,但没有一个可以让她开口说出来,她最终道:“不许娶左清进门。”
彦信一愣,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神色莫测,“这是你的真心话?”
初晨斜瞟着他,“不愿意就算了,原本一件衣服和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总是不能比的,更何况那美人儿能跟你带来多少好处呢。到底愿不愿意啊?”
“我以为你会跟我要管家的权力。”
“你放心?”初晨嗤之以鼻,彦信千方百计的拿走她的嫁妆,并不是真的那么吝啬爱财;不让她当家,也不是担心她做不好,而是要严密控制她。她只是他手中一个用来报复的玩偶,根本不是他要真心相待的人。这一点,她早就看清楚了,他要是真的肯让她当家那才怪了。
“当然不放心,我的钱可不能给你大手大脚的花掉。”彦信做出一副心疼的样子。
初晨皱皱鼻子,一副“我就知道你这个财迷舍不得”的样子,不依的道:“你说的话不算数,到底答不答应?”
彦信见她那副娇嗔的样子,手便开始不规矩起来,“一件衣服和一个美人是不能相比,不过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但这要靠你自己努力。”初晨知道皇帝定下的侧妃是不可能轻易不娶的,原本她也不过是顺着彦信的心思讨好他罢了,从来就没有抱什么希望。听他这样一说倒有些好奇,忙扯着他问,彦信先拿足了架子,方一脸坏笑的道:“如果你快些给我生个儿子,份量便足够了。”魔爪便向着她衣服内伸去。这一夜,他说不出的温柔缠绵,累得初晨日上三竿方才起来。
初晨起床后,发现彦信居然还在。便有些奇怪,“今日没有事情吗?”彦信温柔的笑:“没有,我看你这段时间又瘦了,听说你胃口不好,特意吩咐厨房每顿都给你做些好吃的。你想吃什么?”
初晨摇头,心里一惊,难道自己真的瘦得这样明显么?那碗补汤,在彦信在的日子里,她老老实实的喝,在彦信不在的日子里,她似乎和秦嬷嬷达成了某种默契,她不问,秦嬷嬷也不端来。她已经知道秦嬷嬷为什么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她,她是害死她旧主人的人的女儿啊,秦嬷嬷又怎能忍受?初晨下意识的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胸部和臀部,抬头正好对上彦信戏谑的目光,她有些尴尬:“我就是这个样子,你不喜欢就算了。”
彦信微笑着将她轻轻搂住,低声道:“我喜欢,你什么样我都喜欢。但是要生儿子,这样子可不行,得多吃些。”他的眼神深情无双,神情幸福无比,仿佛充满了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初晨看在眼里,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心底,只怕是他入戏太深,戏入骨髓,自己都分不清真假了吧?
初晨看见那些油腻腻的菜,不由打了个冷战,偏彦信不停的夹菜给她,见她苦着脸,便威胁:“你自己不争气,可不能怪我不守信用。”初晨横下心,把眼睛一闭,夹起一条肥大的鸡腿喂进嘴里,彦信满意的笑:“这样才乖。”直到她再三央求,彦信方饶了她。如此两三天后,初晨躺在床上摸着肚子直叹气,对在一旁看书的彦信道:“你若是要我死,就明说好了,不要这样折磨我。”
彦信挑挑眉,“受不了了?”初晨使劲点头,“再这样,我闻着肉味就想吐了。”
彦信放下书:“既是如此,你便要吃好一日三餐,把秦嬷嬷送来的汤都喝完。否则,继续。”
原来一切都不曾躲过他的眼睛。初晨垂着眼睛应好,心底却暗自冷笑,儿子是那么好生的?如果生了儿子,等到那一天她怎么办?儿子又怎么办?如果要她的孩子过她这种痛苦的生活,她倒宁愿他从不曾来到这世上。难道就因为她是绿绮夫人的女儿,她就该替她赎罪吗?她绝不甘心。
第六十三章 凝霜雪(中)
广陵王府后院有一个竹风馆,遍植各种各样的竹子,就连房屋和家具也多由竹子制成,颇为清雅。
这夜,乃是下弦月,彦信拉着初晨在竹林中穿梭,停下指着一处:“你看那里。”
初晨一看,几丛修竹横斜于一勾月影下,一块玲珑的石头斜倚一旁,微风吹过,静谧雅致,正是她给彦信做的那件春袍上绣的图案,便笑:“我当你不知道,原来你这般细心,也不枉我一番心思。”
彦信微笑着却是探究的望着她:“这个地方很不错,却是极其偏僻,你是如何发现的?”
“那日看见房中一副水墨画,觉得意境不错,多看了两眼,秦嬷嬷便道乃是这竹风馆的景色,当下好奇便来看了,我想着那画是你作的,绣出来,想必你也是喜欢的。”
“只要是你用心做的,我什么都喜欢。”彦信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锦盒:“我寻了很久,方寻得这件东西,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初晨暗想:“只要是钱,我也都会喜欢的。”嘴里却娇嗲的抱怨:“你第一次送我东西。”
彦信懒懒的笑:“我送你的东西多了,只不过你从来没有多看过一眼,更没有记在心上。”他指的是初晨房中摆设的那些各种各样的稀罕物。
初晨不以为然:“你从来没有说过送给我,我一直以为我只有看的权利。”打开那个锦盒看了一会,道:“这么小的簪子呀?”
彦信从里面拿出小小一根通体碧绿如意头的玉簪来:“你当真看不出来?”
其实初晨看第一眼的时候就认出来了,她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仔细看了一会,方道:“和我小时候戴的一根已断了的簪子很像。只是你又怎会知道?”
彦信颇有些得意:“你不要管。你只说你喜不喜欢?”初晨干巴巴的道:“喜欢。”她那簪子原本是白玉的,是她小时候最为心爱之物,可惜在飓风雪原她用来刺雪狼神时被折断了,只剩了有花纹的半截。因为蘸了雪狼神的血,才被染成碧绿色的。当时她虽然年幼,却隐约觉得此物的珍贵难得,舍不得丢,将它偷偷藏在身上,多年来,更是隐隐将它当成了护身符,这件事情就是绿绮夫人也是不知道的,只是彦信又从何而知?难道是那次在万春湖上见着的?她隐约觉得,彦信应该不只是送她一枝可以唤起她儿时黑色记忆的簪子那么简单。
彦信道:“我见你把那半截簪子宝贝似的藏在身边,就想着要为你重新做一根好的。你拿出来,咱们比比看可一样。”
“结婚那日拿了下来,不知收到哪里去了。”
“我二人成亲至今,还没有交换过信物呢。若是我帮你找到,你便和我交换,好不好?”
看着他炯炯的目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反正他都不可能找着,初晨莞尔一笑:“好。”好字刚说出口,便见彦信眼角眉梢都透出喜色来,心里咯噔一下,正觉得不妙,果不其然,彦信从脖子上拉起一根红色的丝线,那丝线下端系的,可不就是她视若珍宝的那半截簪子么?带着迷茫的神情,她喃喃的道:“你从哪里找到的?”那东西她藏得极好,就是春意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刨出来的?
彦信咧嘴一笑:“你想是心事太多了,自己的东西藏在哪里都忘记了,多亏为夫帮你记着,要不然多可惜。这半只簪子虽然残缺,但是那玉色却很特别,你不觉得吗?”说着将那枝小小的簪子给她插在头上:“你可不准反悔。”
看着月光下彦信俊美无畴的恶魔笑脸,初晨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除了绝望还是绝望,她想不出在他的面前她还有什么秘密可言,她甚至可以预见自己今后的人生都是灰色的。她苦笑:“不反悔。”彦信见她怏怏不快的样子,体贴的道:“可是累了?咱们回去吧?”
这日,彦信并着初晨轻车简从,只带了祝年,春意等三四个丫头小厮坐了两张外表普通的车前往凤池山游玩。
宽大的马车上插着五彩的风车,窗外春光明媚,路旁的田里是青青的麦田和灿烂亮丽的油菜花海,初晨斜靠在彦信怀中,兴奋的呼吸着新鲜甜美的空气。彦信溺爱的拂拂她的碎发:“还没疯够么?”初晨摸出一粒梅子喂进他嘴里:“不过是逛了会街,又怎么疯了?”
凤池山是京城附近有名的春游之地,上有兰若最有名的凤池书院,兰若的官员半数以上皆出于此,充满了浓浓的灵秀之气。初晨一下马车,对着面前的一片五彩缤纷、浩瀚的花海,狂喜的大叫提着裙子就冲了进去。见她如此失仪,春意正要制止,彦信却道:“不必管她。”春意偷偷看了彦信一眼,见他丝毫没有不悦的神色,方放下心来。
初晨从来就不知道京都也有这样的地方,回头望去,只见彦信远远的望着她笑,一切美得如在梦中。
初晨在花海中狂奔一气,才觉得累了,忽见前面有一林美得如幻如梦的杏花林,回头看去,彦信等人的身影尚还未见,有心想要进去,又隐隐有些害怕。正自踌躇间,却听一条圆润清脆的女音唱到:“去年涧水今亦流,去年杏花今又拆。山人归来问是谁,还是去年行春客。”初晨听到那歌声,慌慌张张的就回身要走。
“咦?姐姐!姐姐留步!”身穿杏色罗裙的美丽少女从杏花林中追出来,大喊大叫。初晨只装作没有听见,不防那少女来势极快,已拉住了她的衣袖。
“姐姐这么讨厌我吗?”少女眨着一双圆而慧黠的眼睛,微张着粉红色的小嘴委屈的看着初晨。初晨看见那张还略带着些婴儿肥的俏脸,脑子里“嗡”的一声响,心乱如麻。大概是她的脸色太过苍白,神情太过迷茫无助,那少女惊异的喊道:“灿哥哥,你来瞧瞧,这位姐姐是怎么啦?”
远处一条温润的男声宠溺的道:“可是你又调皮?吓着人家了?”那少女连声道:“我没有,我没有,我在这唱歌来着,看见这位姐姐进来,我不过是太高兴,和她打了个招呼,她就这个样子了。”
“对不住,内子身子有些不妥。”不等初晨回答,彦信的声音突然响起。初晨瞥他一眼,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
“白某观这位夫人的脸色,恐怕是心中郁结太深,又受了刺激所致。”随着温润的声音响起,一个身材修长,风姿卓越的年青男子从花林深处漫步而出,若有所思的看着初晨彦信二人。不等他走到众人面前,那杏色罗裙的少女早迎上去抱住他的手臂,笑眯眯的瞅着他:“灿哥哥,你帮这位姐姐瞧瞧嘛?那盏灯就是她帮小凝儿赢的,那晚上也是他们救的我。”
杏衫少女娇滴滴的求着那男子,男子神情极为尴尬,哪有主动要求给人看病的大夫?先不说人家看得上看不上你,就是看了,若是看好了也就不说了,若是看不好,那不是自找难堪么?那男子亲昵的捏了一下她的鼻子:“你看看你,总是这般毛躁。这位公子和夫人非富即贵,什么好的大夫没见过?我这半吊子的手艺是要我拿出来让人笑话么?”
那杏衫少女拉着他只是不饶,那男子无奈的对着彦信抱了抱拳:“小妹无礼,还请贤伉俪不要见怪。”那杏衫少女想是平时被娇惯狠了,不识人情世故,听他这样说,不由柳眉倒竖:“我劝你给她看病,是为了报恩,哪里无礼了?”那男子怒道:“你懂什么!还不快住手!”少女见他发怒,眼圈便红了,嘴一扁,委屈的道:“你凶我!”
那男子满头冷汗,尴尬不已,只偷偷拉住少女,对着彦信二人讪笑。彦信微微一笑,对那男子抱拳道:“相逢便是有缘。既然这位姑娘认为兄台有此妙术,自然是有她的道理的,小弟斗胆请兄台为内子诊治一二,不知可否?”那男子露出为难的神色来。
此时初晨面色已渐渐恢复了正常,看那男子衣饰极为精致讲究,气质不同凡响,脸部轮廓与兰若人相比更为深邃一些,就是眸子的颜色也微微透着些紫色,想来不是兰若人,便拉着彦信:“我没事,还是不要为难这位公子了。”
彦信温柔的笑道:“无妨,你这段时间身体和心绪不佳,我早跟你说想要儿子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叫你不要太急,你总是不听,让你看大夫,你又不肯。我看着你瘦了这许多,心里很是难过。我看这位兄台必然精通歧黄之术,既然今天刚好碰上,正好请他看看,也好排解你心中的郁闷。”他的声音很小,却刚好让那二人听见。初晨眼睛瞪得溜圆,只看着彦信,她什么时候想儿子想疯了?把她说得就像什么似的。彦信叹了口气,做出一副“你就不要强颜欢笑了”的样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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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凝霜雪(下)
男子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来,少女却拍着手笑:“原来是这个呀!你们运气真好!姐姐不要难过,我一定让灿哥哥为你好好看看。我黄四叔黄四婶成亲多年没有孩子,灿哥哥三剂药便让他们生了个大胖小子!还有周嫂嫂、王姐姐——”她说得又急又快,脸上一点忸怩的样子都没有。那男子脸色通红,想要制止已是迟了,只得将她拉到一边低声训斥:“小姑娘家懂什么!也不知道害羞!娘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且看我回去收拾你!”少女吐了吐舌头,缩到男子身后,又偷偷探出半个头对着三人做鬼脸。
彦信一听,大喜过望,急切的对着那男子深深一揖:“既如此,还请兄台支以援手,小弟必不忘恩!”初晨看他那样儿,倒真的像想儿子想疯了似的,不由皱眉,却不知她这一皱眉在那两人眼中倒真是她想儿子想得辛酸无比,不由对她多了几分同情。
一只温软的小手悄悄握住了初晨的手,却是那少女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摸到了她身旁,少女对着她安慰的笑笑,圆圆的眼睛里全是一派天真和同情。初晨平时最不喜陌生人与她有肢体接触,今日被这少女握住手,却怎么也反感不起来。暗暗叹了口气,无奈的望着那少女笑笑。
那少女笑道:“哎呀,姐姐,你笑起来可真好看!”转眼又对着那男子瞪眼怒道:“你看什么看?我有让你看她么?你天天看我还看不够吗?”那男子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只得苦笑着向彦信告罪。彦信哈哈一笑:“令妹倒是天真无邪得很!”少女道:“谁是他妹子?我是他老婆!”末了又补充一句:“还没过门,但迟早的事。”
那男子擦了一把冷汗,作势怒道:“你越发没个样子了,你再这样没规矩,我以后不带你出来了!”少女嘟嚷道:“那你也别想出来了!”二人旁若无人的在旁吵闹起来。初晨望着二人虽然吵吵闹闹,实际情深意切的模样,若有所思,彦信突然道:“你也像她那样好不好?”初晨装着没听见,她明白彦信是要她像这少女对这白姓男子一样一往情深,心想:“我若是像她一样,只怕你更不会把我当人看。”
那边二人争吵已告一段落,那男子对彦信抱拳:“鄙人白鸣灿,这是我的,咳,未婚妻陆宛凝。”彦信谎称自己姓严,名恒,初晨是他的妻子陈氏。白鸣灿给初晨号了脉:“夫人只是身体偏弱些,并没有什么问题,平时注意调养调养就行。我这里开一个方子,只要好生按方服用,最多不超过三个月,保证二位得偿所愿。”他言辞表情都是十二分的自信,想来是极有把握的,彦信宝贝似的将那方子贴身藏了起来。
白鸣灿坚决的谢绝了彦信再三的邀请和谢意,只说是权当感谢他们帮陆宛凝的谢礼,径自带着陆宛凝飘然而去。陆宛凝走前拉着初晨:“陈姐姐,我很喜欢你。我们会在弯眉山庄住到夏天,你若是有空了,记得来找我玩。”初晨心不在焉的应了。
彦信拉着初晨的手往山上慢慢走去,几个丫头小厮随着马车远远的跟着,二人一路无话,到得一片山洼处,当真是桃红柳绿,溪水淙淙,春光明媚,又平整又避风,端的是春游的好地方。十来个衣衫鲜亮的贵族青年男女早已在那里高声笑闹,有初晨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
众人见着了二人,俱都笑:“三哥和三嫂这时候才来,该罚!”便有人递过两个大杯,彦信也不推辞笑眯眯的喝了,初晨看着那满当当的一大杯酒,正要去拿,旁边伸过一只手拿走那杯子,却是彦信:“她这几日身子不太好,我替她喝了。”他此举自然又引得众人一阵起哄,又有那眼尖的人道:“三哥身上着的衣服可是三嫂亲自做的?我一看就知必然出自三嫂之手,一件衣服就将你收买了么?”
彦信穿的正是前几日初晨做的那件绣了竹子的春袍,听得众人夸赞,略有些得意的假意谦虚了几句。众人只是不饶,初晨无奈喝了半杯才算了事。
众人一起射覆、行酒令、烧烤、放纸鸢,玩得不亦乐乎。初晨一点心情都没有,勉强打起精神敷衍了下,便独自坐到一旁的树荫下去歪着。彦信知她心情不好,也不打扰她,只吩咐春意小心伺候。初晨正对天边一缕云彩发呆,随着一阵香风,有人轻轻在她身旁坐下。
没想到紫苑也来了,“你怎么也来了?身子那样重,郡马也肯放你出来?”初晨掩去眼里的忧思,望着紫苑淡淡一笑,随手递过一杯热茶。
紫苑握住茶杯,甜蜜的笑:“他说是要多动动才好生产,喏,他不是也跟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