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翼云的婚事订得急,成的更是急,成婚那天上门的也没几个人,就是谷家舅母那边的亲戚也没来,不过等谢慧齐听表姐说这几家人被皇上调到外地去任职了后,也就点了头,根本没多想。

因着谢慧齐的面子,国公府的两个老夫人都来了,不过吃过喜宴就走了,谢慧齐倒是留了段时间,等到进了洞房见过了新媳妇,等新媳妇朝她敬了茶又跟那位长相清雅,行为与她想得不同,甚是大方明朗的小姑娘聊了一会。

等到国公爷说要回去了,她这才出了门。

谷芝堇送了她出去。

“看不出不爱说话啊?”谢慧齐想了想刚才小姑娘跟她所说的她在庙里每日所做之事,一一娓娓道来,清清楚楚,实在看不出来是个寡言之人。

“待人还是大方的,私下有些不爱说话罢了。”谷芝堇说完顿了一下,又道,“是个好伴。”

叽叽喳喳不知道待人处物的,那于他们家来说才是负累。

她是瞧了好久,才挑出个这样出挑的来。

看刚才弟媳妇对表妹不卑不亢,又恭敬得体的应对,也就不枉费她弟弟特地诚心去求娶她这一遭了。

“看来是。”谢慧齐也是舒了口气。

看来确实是个好媳妇。

定得是急了一点,但表姐过了目,想来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他们夫妻走的时候,余小英也来送了他们,谢慧齐见表姐看到表姐夫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看一眼的,她有些纳闷,在上马车之前拉了她到一边,轻声问了句,“怎么了?”

“没事。”

“表姐?”

谷芝堇看着她,脸色微霁,“真没事。”

谢慧齐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万事都一肩担的表姐。

她又不是瞎的,她现在眼对着的正前方,她表姐夫正跟小狗一样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这表姐背对着他的背影,就跟快要被主人抛弃了一样。

“姐姐…”她又叫了一声。

谷芝堇顿了顿,终于说了,神色之间也还是冷淡,“他药房里收了两个女徒弟,说要嫁给他,就是当小妾也无妨,求到了我跟前,我打算过几天,就让他搬出去。”

“回罢,没什么事。”谷芝堇淡道。

她虽然伤心,但也还好。

对她来说,这等小事伤不了她的什么根本。

“那表姐夫的意思呢?”见她推她往马车那边走,谢慧齐忙抓住了她的手。

“没事,你先回…”谷芝堇扶了她往马车走。

“姐姐,我不放心。”谢慧齐实在担心这恩爱了这么久的俩夫妻出什么事。

还让人搬出去,这…

尤其眼前表姐夫这时候那天都要塌了的样子,谢慧齐心中生怕这事有点善不了了。

但谷芝堇推了她上马车,身边又有这么多下人看着,谢慧齐也不好再问,天也快黑了,府里的儿女们也在盼着她回去,只能随着马车走了。

马车上,谢慧齐推了下闭着眼睛在养神的国公爷,“哥哥,我表姐跟表姐夫怎么了?”

齐国公没理会她。

“哥哥!”

齐国公这才掀了掀眼皮,懒洋洋地道,“我怎么知道?”

谢慧齐干脆不说话了,拿拳头捶他。

被捶了两下,齐国公抬起手抓住了她的手,睁开眼无奈地看着她,“别人夫妻之间的事,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谢慧齐去咬他的手。

被她咬了两口,齐君昀更是无奈了,把人抱到了怀里让她老实坐着,这才与她道,“你表姐夫中美人计了。”

“怎么个说法?”怎么中的?

“许是有人瞄中了他,卖身葬父卖到了他的眼前,他也就买了…”齐君昀想了想又道,“不过也许是你表姐夫看中了人家的姿色也不一定。”

毕竟,有了功名利禄就贪求美色的人,京中从来不缺。

“你怎么知道是看中了人家的姿色?”谢慧齐斜眼看到,“你知道她们长什么样?”

齐国公笑了起来,脸色柔和地看着她。

他这半生,什么美色没见过,什么美人计没见过?

她又不是心中没数。

问他这话,这是迁怒不成?

谢慧齐被他笑得更是愤怒了,转身又捶了他一下,眉头皱了起来,心中还是不信,“不会罢?”

看刚才她表姐没看他一眼,表姐夫那急得就要汪汪乱叫的样子,不像是变心啊。

不过,谢慧齐毕竟不是什么天真的女人,她知道对很多男人来说,再爱又如何?再爱也抵不住新鲜肉体对眼球的吸引力。

对心志不坚的人来说,他们的人生中充满了无数的一时心动,尤其对送上门来的,一时的心动很快就会化为行动,就是对妻子的愧疚也斗不过那一时的冲动。

但是,就是她有这个认知,她还是不觉得她表姐夫是那种人。

他要是,她那聪明绝顶的表姐会看得上他?把心全放在他身上?

绝不可能!

“别操心人家的事…”齐君昀揽紧了她的腰,让她靠在了身上,拍了拍她的背,淡道,“你只要记得堇娘子是你的表姐就成。”

到时候,就是余小英变心了又如何?

捏死他,不过是她一根手指头的事。

她表姐可不是个什么心软的人,不会跟背叛她的人粘粘乎乎的。

余小英若是不懂他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那他要是走错了道,最后找了死,顶多也就得他买的那两个还当了女徒弟的一声哭罢了。

与齐国公想的不同,余大夫还是知道他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的。

所以当他随着大管家的送行了府中的客人,回屋没见到妻子后,他想也不想就回头去找人去了。

他终是在客房找到了谷芝堇。

谷芝堇见到他来也不奇怪,只是在他靠近她床边后,她朝他摇了头。

太近了。

余小英停了步子,满眼无奈地看着她,艰难地道,“我当时真没想那么多,你也知道,我当年也是这样被我师傅买回去,当了徒弟的。”

他只是没想到,徒弟转过脸,就到她面前哭着说要给他当小妾。

他看那两个小姑娘很是聪明,又是大夫之女,懂些药理,埋没了很可惜,他当时根本没想那么多。

谷芝堇却也不是为那两个小姑娘生气,而是对他。

她知道他不是京城出生之人,京城人懂的很多东西,他不懂,但那些阴谋诡计和麻烦事他先前不懂可以,但在经过这么多事后,在她教了他那么多后,他还不懂?

如果还不懂,那她只能承认,他还是不适合她的。

谷芝堇也是满心的疲惫,这么些年,她也把全心全意都放在了他的身上了,最初一开始她对他没有企盼也就无所谓失望了,只是付出了这么多后,却发现他还是不适合,那种铺天盖地的失望差点把她整个人都埋了。

“堇堇,如果这是别人的计,那你跟我分房,岂不就是中了别人的计了?”这几天他都见不到她,余小英也是彻底的慌了,“我已把人送走了,你别跟我生气了,我以后再也不了,也会留着心眼防人的。”

“你累吗?”谷芝堇听完他的话,看着他满脸的慌张,也是叹了口气,她撑着床面下了床,把衣裳披上,这一次她走到了他的跟前,清楚地问他,“这么多年来,你累吗?”

为了配得上她,他累吗?

余小英摇头不已,“不累,真的,我不累。”

“那以后呢?”谷芝堇碰了碰他冰冷的脸,淡淡地道,“一辈子都这样,你不累?”

他累的。

所以,碰到跟他以前相似的人,他那么欣喜若狂,救她们于水火当中,还想把她们留在自己的身边。

他不懂自己,她却是懂的。

她在他的背后看了他这么多年,如何能看不穿他的心思?

谷芝堇也是为自己有些悲哀了。

她娘生前老说她太聪明,看得太透了不好,可是,她就是如此,看不透,她就不是她了。

她只能过看得透的日子。

如若他们还是不适合,他也就只能搬出去了。

“累的话,”见他没了声音,谷芝堇收回了手,淡淡道,“就搬出去吧,不要担心儿子们,他们是你的儿子,从一开始,我跟谷家都没想抢你的儿子。”

她都让他们跟着他姓了。

余小英突然抽了抽鼻子,“你还是想赶我走…”

他忍住了鼻酸,但没忍住眼睛里掉出的泪,“你还是觉得我配不上你。”

他已经很努力追赶她了。

可无论怎么做,她都有办法让他觉得他配不上她。

可就是这样,又如何?

“我不滚的,反正我不滚…”余小英不顾三七二十一死死地抱住了她,“就是儿子们跟你姓我也不滚,你休想摆脱我!”

说着他就扯着嗓子嚎,“翼云,翼云,你赶紧过来看看,你姐姐不要我了,我不活了…”

谷芝堇顿时僵住了。

眼看他又要嚎,她赶紧拦了他的嘴。

余小英拿湿漉漉的眼睛看她,大有她再敢赶他,他就要把她新婚的弟弟嚎过来之势。

但这时候,谷翼云没被他嚎来,他们的长子余谷却被他嚎来了。

余谷抱着双臂站在门边,冷眼在他们身上扫了扫,过了一会,他朝他母亲皱了皱眉,“你又欺负他?”

这下换谷芝堇无奈了。

“别欺负他了…”见被母亲拦着嘴的父亲狂喜地看着他,余谷摇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傻。”

这下,余小英真傻了。

他儿子说他傻?

“你不正喜欢他这点?”余谷不想多看他那傻子父亲一眼,不认可地看着母亲道,“他不在身边就天天看着他的东西发呆,他在你就赶他走。”

被儿子无情揭短的谷芝堇皱着眉头不快地看着儿子。

“他要是敢纳小妾,”余谷不为所动,抱着双臂继续淡淡道,“打断他的腿就是,你要是下不了手,我帮你下就是。”

说完,自认为交待好了的余谷就走了。

他一走,谷芝堇刚把手放下,余小英就抱着妻子呜咽了起来,“堇堇,咱们儿子说要打断我的腿。”

他真的不想活了。

谷芝堇任他抱着,若有所思了起来。

“堇堇…”

被他凄烈地叫着,谷芝堇没法子,手不自觉地就抬起安抚起他的背来了。

她刚抚弄了一下,就被他抱得更紧了。

谷芝堇被他勒得生疼,过了一会,当她听他在她耳边说他要回去继续当太医后,她苦涩地叹了口气,与他道,“是我为难你了。”

这本来不该是他承受的。

他应该过他云游四海,四处行医的日子的。

说来,也是她拖累了他,却对他没有耐性,对自己的付出可惜怜爱不已,却对他的努力总是嫌不够。

而既然他选择留了下来,她确实不应该把他往外推,也许这一推,还便宜了别人。

“小英,”谷芝堇闭了闭眼,决定把儿子的话重复一遍,“不要再发生一次了,你记着,要是你再给我招这样的祸事出来,不用你儿子动手,我亲自打断你的腿。”

余小英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她,“打断哪条腿啊?”

“你想的那条腿。”谷芝堇淡淡地道。

余小英下意识就拢了拢双腿,这还没打断,他就感觉疼起来了。

谢慧齐几天后知道表姐夫没被赶出去,也是松了口气。

她也是知道夫妻之间生活在一块儿不可能没点波澜,两个大活人,都各自有自己的脾气,怎么可能无风无波的,就是她这个活了两世沉得住气的,再加上国公爷那个打少年就老成,性子深不可测的在一块,私下里也有闹的时候,不过是他们俩夫妻一个比一个会装,外人看不出来罢了。

当然,他们之间若是吵闹,外人看不出来,也是因着两人都觉得他们之间的事,是非好坏,那也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即便是府里的两个长辈,也是插手不得的。

谢慧齐与齐君昀从来没就此事讨论过什么,但从他们开始在一起做的第一件私密的事开始,两人对只属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有了共识,那就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事,哪怕是在床上打了一架,都只属于他们两个人之间。

谢慧齐也是知道他们两个人的感情已是不是亲密可以形容的,但这种甜蜜,也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事,她没有跟谁炫耀之心,更无显摆之意,所以在外他们恩爱归恩爱,但京里不是没有更好的夫妻显得比他们更恩爱的,对此她也乐观其成得很。

她自来对当出头鸟一点兴趣都没有。

再加国公府家风在这,齐国公这,即便是皇帝都不赐美人给他,想给国公府送美人的,那都是要想好了再想好,才能决定要不要试试。

谢慧齐也是知道这几年间私下那些送美人的不乏其人,但也是个个都铩羽而归,没讨得了什么便宜,近两年送美人的也就少了。

不过这等事,国公爷是从不跟她提起的,谢慧齐也乐得装傻子。

事情只要没触犯她在这事上脆弱的底线,她也不会没事找事。

谢慧齐也是自个儿恩爱归自个儿知道,当然不会自认为全天下的夫妻都如此,说句实话,她也不是自夸,向她这样在意,而且还不钻牛角尖,死胡同的女人其实也不多,就是有时候她想不开的时候也犯糊涂,觉得不相干的女人想对她男人投怀相抱也觉得愤怒,也是要开导会自己,或者过了那个劲才好受。

可能是天性的问题,大部份女人在情爱中总是要陷得深,在意得多一点,而谁更在意,谁就输了这话虽然粗鲁直接,但事实确实就是这么回事,很多女人在情爱中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样了,不在意的那个男人还是左手娇花右手野花,不会因女人的憔悴就少耽搁自己片刻的享乐。

也是因此,谢慧齐还是怪担心她表姐那一对的。

尤其舅父刚走,她实在不想表姐在婚姻当中还受挫折——表姐再聪明,性格再冷硬坚强,那也是一个把心全放在了其夫身上的女人,而人只要有感情,有知觉,就会受伤害。

所以知道这对夫妻没什么事,她是真正的松了口气。

这夜齐君昀回来两个刚睡下,谢慧齐还跟他就此事嘀咕了几句别的,“你说谁眼神这么不好,这个时候给使美人计?”

她之前听他的话的意思,这肯定是事先安排好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