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犹豫了一下,见他阿姐拉着他不放,也就不闹着要去了。

他现在已经不逆着他阿姐的意思来了,生怕他真的不乖,阿姐也不要他了。

但听话归听话,二郎却是一点也不念着这个祖母的。

他以前念着阿父口中的那个大伯父,可是见了之后,念着还不如不念。

想必这个祖母也是一样的。

所以等到谢老太君进了宅子,看到谢家姐弟泪流满面的时候,只有谢慧齐因见到许久未见的老祖母,见她老得不成样儿了,顿时心酸得热泪盈眶,而大郎二郎却是跟在他们阿姐身后行过礼,并不愿意上前亲近谢老太君。

谢老太君一见到现在跟小儿子长得简直一模一样的孙儿们,被谢慧齐扶着往里屋走的时候也是走得踉踉跄跄,她不停地回头伸手想去够她的小孙子们,牵着他们,亲近他们,可一个两个在她的手快要伸到他们面前时,他们就停下了脚步,不愿意她碰他们…

老太君干脆停下了步子,嘴里“乖孙乖孙”地叫着,脸上堆满了讨好他们的笑,想把小孙儿的手牵到手里。

大郎还犹豫着没动,二郎却警觉地拉着兄长退后了一步…

谢老太君见此,一路被小孙子们拒绝的老人家再也忍不住软倒了身体,跌在地上拦着眼睛呜呜地哭了起来。

“二郎!”谢慧齐见二郎拉着大郎往后退,脑子也是一蒙,她不知道二郎为何这般没礼貌,他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她心里着急,喊二郎的时候声音不由大了起来,里头带着强烈的不满与训斥。

二郎拉大郎,是因为这个老夫人一见到他们就哭,然后她不停地拉他们,明明他们躲了那么多次她还非要拉,刚刚又笑得那么奇怪非要够他们的手,哥哥明明不喜欢还要忍着,他见不得哥哥忍,所以才拉了一把。

他帮着哥哥,还要被他们阿姐凶,从来没被他阿姐这么厉声凶过的二郎也火了,红着眼睛大声地道,“我不愿意她拉我们,我讨厌她拉我,拉哥哥!我不喜欢她,她为什么要来我们家?我们家没有这个人的,我不喜欢她来!”

他们为什么要来?阿姐等他们等到连饭都没有吃。

若不是阿姐可怜他们,他们也还要跟着一起饿肚子…

他们为什么要来?他们来了还害他阿姐凶他,他阿姐以前从来不凶他的,他是她的宝贝,她以前从来不凶他的!

二郎也是委屈得很,大滴大滴的眼泪此时在他的眼睛里翻滚着,这时如若不是他还念着他阿姐阿兄都不喜欢看见他掉泪,怕他们难受,他就差哭出来了。

这时被皱着眉的谢进修扶起来的谢老太君一听这话,心口顿时疼得猛抽,一时昏头转向,就这么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唉。

今天的第二更。

谢慧齐顿时也是头重脚轻,差点摔倒,她连忙去扶谢老太君,但刚伸出手,护着老太君的谢进修下意识地就推了她一下。

谢慧齐本来就吓得不轻,这一推,往后退了两步,眼看就要倒,这时候大郎二郎惊叫出声,忙过来扶谢慧齐。

二郎还生怕他阿姐跌坏了,来扶他阿姐的时候一把跪在了地上,双手推着他阿姐的腰,想着他阿姐就是倒了,倒在他身上也比倒在地上的强。

所幸他们一动,红豆也跑了过来,跟着大郎一人扶了一边,把谢慧齐给稳住了。

谢慧齐回头一看,一看到小弟红着眼睛,眼睛里还有泪,可望向她的眼睛里全是担心,顿时这心就安了下来了。

算了,他们已经被逐出谢家了,跟谢家确实也没有多大的关系。

只有两个弟弟,才是最重要的。

何必为了不重要的,远了最重要的?

谢慧齐蹲□,把他扶了起来,拍着他腿上的灰,轻声问道,“疼吗?”

没料她这轻轻一问,二郎却大哭了起来,“阿姐你不凶我了吧?”

谢慧齐听得心酸,摇头道,“不凶了。”

“我听话的。”

“嗯,我知道。”谢慧齐站了起来,拉了他的手,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完全平静下来,才朝这时围作一团的谢家人看去。

没多时谢老太君就醒了过来,谢慧齐也松了口气。

她实在是怕了。

这要是被二郎气出个好歹来,哪怕已经不是谢家人了,于二郎以后的名声也有碍。

见老太君醒过来,谢慧齐这也是心有余悸,暗暗想着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的好,二郎的人生还长,可担不起气死祖母的名声。

经过这么一闹,谢慧齐乍见许久不见的祖母的酸楚难过也没了,剩下的就是那点因时间而起的隔阂生疏,还有一点畏惧。

说到底,她还是有点怕谢家人为难她的。

谢老太君一醒过来,见先前亲热扶她的孙女说话怯怯,之前言语举止间对她的那些亲近也没了,她那老心啊疼得都木了。

果然还是有报应的。

这就是她的报应…

“娘,要不我们回去吧?”谢进修在老母亲身边道。

这时候谢进修见到谢慧齐也是一阵尴尬,但他是长辈,他也不好意思跟侄女儿道歉,说之前他只是下意识一推,并不是责怪她,不喜她。

“好,回去。”

等谢家人上了马车,外面的忠仆报,说慧齐姑娘让人把他们带来的东西又送回来了,问他们怎么办。

谢进修听了闭着眼睛轻叹了口气,转过头看向谢老太君。

谢老太君木着脸,淡淡道,“算了,不要就拿回来吧。”

“娘,您别伤心,晋平跟晋庆他们没多大出府了,记不得您,不知道您有多欢喜他们。”

“我怪他们什么?”谢老太君苦苦地笑了起来,“你别忘了,是我们赶他们出府的,如若不是我们,他们不至于这小小年纪就连父亲都没有了。”

她流着泪,凄然地道,“我不该来这一趟的,难不成我害了他们一家子,还要他们一家子敬着我亲着我吗?”

“娘…”谢进修看老母亲哭得连嘴唇都黑了,他跪了下去,握着她的手埋在她膝间也是失声痛哭,“是孩儿的不是,是孩儿害惨了您,害惨了进元,娘,都是我的不是,您就别怪自己了,是我没有撑起这个家。”

谢老太君惨笑,“不怪你,娘不怪你,娘怪只怪这世道作弄人,怪只怪那权势弄人,怪只怪当初瞎了眼,非让你娶了那李氏。”

谢进修一听她听起李氏,心中震惊,但他不敢让老母亲看出来,直等到脸色恢复平静,才抬起头来朝她道,“娘,过去的事不用再提了。”

谢老太君听了模糊一笑,摸了摸大儿子的头,“孩儿啊,晋文他们你管得好,可你那几个被她养在膝下的女儿,可…”

谢进修听了眼睛一缩。

之前大女儿跑到齐家非要见齐家老太君的事母亲知晓了?

“慧依也十七了,这婚事就定不下来吗?”

果然如此!

谢进修听罢也沉稳了下来,“孩儿已经为她选好一门良婿了,就等过了正月人家上门提亲,这事就定了。”

“这就好,”谢老太君拍拍大儿子的手,满是浑浊的眼睛里还有着因泪而起的水意,但这时候,她眼里的水已结冰,看上去无情又冷酷,“嫁远点!”

别跟李氏一样,留在跟前就是个祸害!

这时谢慧齐不知道谢家祖母和伯父回去,谢侯府将会掀起何等的惊天骇浪,她这头等人一走,就松了口大大的气,人一走她就跟二郎先陪了不是。

她这一陪不是,二郎就扭捏了,反过来道,“我以后不乱发脾气了。”

说着想了想,有点心不甘情不愿地道,“她下次来就来吧,我牵牵她的手就是,就是莫要过了中午都不来,害我们等饭。”

说着就把红豆刚好热过来的饭拿到手,跟谢慧齐又嘻嘻笑笑地道,“阿姐我喂你吃。”

谢慧齐是真爱他,她的小二郎无论她对他做了什么,只要她示一点好,他恨不能把自己的心也挖出掏给她…

“等你以后长大了,”谢慧齐想想也是鼻酸,“一定要记着阿姐的好,可莫要记着阿姐的坏,阿姐今天是一时大意了才吼了你。”

“我知道的呢,莫当我傻,”二郎把肉挑起来,把有肥肉的那头咬了才给他阿姐吃,嘴里认认真真地道,“阿姐做什么都是为了我跟阿兄,我岂能不知道?”

说罢想了想又道,“我不喜欢那个祖母,是因为哥哥不喜欢,哥哥不喜欢他碰她…”

所以他才拉着阿兄退后的。

这时候,一直静坐在一边看书的大郎抬起眼睛看了弟弟一眼。

“大郎?”谢慧齐看向了大弟弟,有点疑惑。

大郎虽然性子冷清了点,但一路来京,他也是最会做人不过,就是看在老祖母是他们亲祖母的面上,他就是不喜,也不至于…

“阿姐,给…”大郎这时候把一直藏在袖内的符纸拿了出来给了他阿姐,嘴里淡淡道,“那家人没一个是好人,阿姐还是找人看看这符是什么东西吧,这是那家人趁你上前迎他们时塞在我们家墙脚跟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先这样。

明天上午早点更。

大家晚安。

谢晋平自父亲死后,凡事都多留了个心眼。

但他也不是鲁莽之人,所以在这家人没离开之前他也不会说道出来,但不管如何,他对这家人心存芥蒂是真,也就没法顺着那老祖母。

没想什么都不说,阿弟却是知道他心的。

想及弟弟平时状似什么都无忧无虑,一派天真烂漫,但对阿姐也好,对他也好,二郎是时刻都放在心上的,谢大郎那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也暖了起来。

说罢,他目光柔和看向二郎。

二郎正好奇地看他阿姐手里的纸符,看黄纸上写着古怪的血字,他把碗都搁下了,愤愤地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等齐丁拿着纸符去找人问过之后,片刻都不敢耽搁,回了国公府把这事禀了齐君昀。

符纸是“绝户符”,也可说是绝门符,这符纸是道术中的一种邪门歪道,据说此符只要埋于宅子底下七七四十九天,那宅子里的人全都会死于非命,就是鸡狗也不会留。

这种符也是克符的一种,虽以命硬之人的生辰八字写在上面,而且,下这符时,这命硬之人必须在当场。

这也是齐丁一从人嘴里问清楚情况,就马不停蹄地赶回国公府的原因。

如若是谢侯府想对那姐弟一家赶尽杀绝,一个不留,那此事就非同小可了。

齐君昀拿过符纸看时,齐大和另一个随身仆从齐小二吓得要拦。

这么邪的东西,主子可不能拿。

但被齐君昀盯了一眼,齐大和齐小二只得默默地退了下去。

齐君昀拿符纸一看,道,“把那天去的人再给我说一遍。”

齐丁便把那天谢侯府去的人数又说了一遍,连跟着的丫鬟的名字,何年进的谢侯府都说道了出来。

齐君昀看了看那生辰八字,出了书房,朝家中老太君的院子走去。

他跟他老祖母说了会话,问清楚了谢老太君的生辰八字,也没走,陪她用了午膳,又跟她走了几圈消消食,服侍她躺下午睡,这才离了院子,出了国公府,往仙翼山行去。

他一路骑马通畅无阻,要走小半天的路也只骑了那半个时辰的马就到了,到的时候,谢慧齐正在切萝卜条,打算做浸菜,这种细嫩爽口生津开胃的东西书院的先生们很喜欢吃,她打算多做点让弟弟们带给先生们。

谢家的门是大打开的,大郎二郎去了书院,没了让大家想围着嘘寒问暖的孩子,这宅子也就安静了下来,齐君昀带着仆从进去后,找了一圈才从厨房的背风处看到谢慧齐正带着两个丫鬟在干活。

两个丫鬟在洗萝卜,她正在切。

那萝卜个大,每个比她两只手腕加起来都要粗,她手中的刀子一刀砍下去,萝卜分做了两头,没几下就又被她分切了几边,再切得几下,就成了均匀的条状。

齐君昀站在转角处没吭声,跟来的几个仆人也没有,就这么看着谢家姑娘切了两个大萝卜,然后才看到他们。

谢慧齐回头擦汗的时候,不巧看到了转角处有人,还是她想躲着的齐家哥哥,这一下,吓得立马从板凳上站了起来,“齐…齐齐家哥哥…”

老天,要不要来得这么吓人?

谢慧齐被吓得胸口猛跳,想去顺气的时候才发现手中还拿着大菜刀,这下又是慌忙地把菜刀放下,脸都苦得皱成了一团了。

她怎么每次见大腿都这么拙啊?

大腿要是觉得她太笨,没利用价值这可咋办啊?

谢慧齐一时欲哭无泪得很,齐君昀看了她两眼,淡道,“大门怎么是大打开的?”

一家的女眷在家里,这门怎么就大打开在那?

“啊?”谢慧齐一时没会过意,有点茫然。

“你家那个家丁呢?”

“呃,周围?周围…”谢慧齐看向红豆。

红豆也是慌忙站起,拿着抹布擦手上的泥水道,“姑娘,周围他砍柴去了,去了许久了。”

“那门应该是关的啊?”谢慧齐不解,周围出去,红豆肯定是会把门关上的。

“齐丁没过来?”齐君昀淡淡道。

“啊,没看到啊…”

谢慧齐话一完,在门外看到熟悉的马,知道主子来了的齐丁屁滚尿流地跑过来了,正好听到他们后面两句话,不等谢家姑娘的话落音,他就跪到了地下朝齐君昀磕头,“回主子,我刚回来了,刚才有点事去门边林子去了。”

齐君昀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齐丁又磕了个头,咬牙坦白道,“是叶雯过来找我,小的就过去那边跟她说话去了。”

主子迟早会知道,还不如他先说了。

谢慧齐见齐丁也吓成这样,见着也是心有戚戚然…

果然大腿不好抱,连他家的下人一个个都把他当大魔王。

这实在不是她太胆小,而是大腿太可怕。

“门怎么是打开的?”齐君昀瞥到那小姑娘偷偷摸摸地朝他看,也没跟她说话,见齐丁说了实话,继续问道。

“小的在门口没喊到谢姑娘,想她可能忙,就翻墙过来了,后来叶雯过来叫小的,小的一时没有多想,就开门去了…”齐丁没想主子今天会过来,这时候心中也是叫苦不已,早知道他看到叶雯的时候就让她走,而不是这时候还得把她兜进来,但不管如何,齐丁也不可能让主子对心上人见怪,就把罪过往自己身上揽,“叶雯过来是来跟我说事的,本来几句话就要走,是小的跟她多说了几句,一时耽搁了些时辰,是小的失职,还请主子恕过。”

谢慧齐见齐丁说完又狠狠磕了个头,那个头磕得可是货真价实一点水也没掺,齐丁再抬起头时,头都破了。

谢慧齐吓得头一缩,天啦,大腿实在太可怕了。

齐君昀看到她缩头,摇了摇头,没打算再训齐丁了。

他们骑着马过来,这么大动静齐丁都没过来,要么就不是在附近,要么就是有更重要的事没注意这边。

这种失职已经不是小失职了。

让他看护着这家姐弟,如若他是这般看护,比齐二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一个两个的,办事都这么不稳妥,能选出来当事的,看来也没几个。

“过来。”齐君昀懒得再训齐丁,也无意饶过他,他朝谢慧齐一颔首,就背手往前院走去了,心中挑着来换齐丁的人选。

“姑娘,请…”主子一转过身,齐大连忙请她。

谢慧齐也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这头他们一走,埋头洗萝卜的阿菊总算敢抬起头来了,也顾不得一手的泥巴,拍着胸口喘着大气用着他们河西话大声安慰自己,“不怕不怕,阿菊我不怕。”

拍完,还是觉得那齐家公子好可怕,端起盆就对咬着牙看着她家小姐背影,不知道要不要跟的红豆忙道,“豆豆我去厨房里头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