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菜他们都不怎么熟,杨青也只认识这一种,特别抗旱。杨青小时候听过一个故事,据说后羿射日时最后一个太阳就是躲在马齿苋下边才逃过一劫,所以后来为了报恩,许诺永不晒死它。这种菜如果不先用开水烫死,直接是没法晒成干菜的。
杨青对这个印象深刻,所以他们今天就只挖了这一种,别的怕中毒都不敢乱吃。幸好它长得遍地都是,今天收获颇丰。
白欣是从来没做过这种事的,然而为了讨好楚巡,不得不做出副勤快的样子来,低着头有一搭没一搭的摘着。
刘素看了几眼,忍不住提醒:“白欣,你摘掉根须,别把好好的叶子摘了,我们采回来多不容易啊。”
白欣看她一眼,低下头去没出声。
杨青现在眼力不比平常,发现她居然脸红了,不由觉得这女孩其实还有点可爱。
过了一阵,三个孩子醒了,从楼上闹到了楼下,围在菜堆边,名为帮忙,实则捣蛋。
热热闹闹中,杨青忍不住隔一阵就抬头看看站在篱笆边的那个流浪汉。
整整过了一个小时,他仍然一动也不动,像一座雕像。
洗好了菜,刘素看杨青烫了脚,让她坐着别动,自己去厨房烧水烫菜。
杨青擦了擦手,把凳子旁边的水瓶拿起来,拧开瓶喝了一口。目光落在流浪汉身上——他可能确实是个智障。
如果是末世前,这样的人可能还会得到救济,在末世,恐怕活不了几天。
她起了点怜悯心,食物虽然不舍得给他,但水现在是足够的。杨青扶着凳子起来,慢慢走到屋里用一次性纸杯倒了杯水出来,隔着篱笆递给他:“喝水吗?”
他的眼珠慢慢的转动,落在她递出的水杯上,带着丝迷茫的打量。
杨青抬手做了个喝的姿势:“喝。”
他慢慢的伸手接过来,五指一收,用力过度,纸杯立即变形,水漫了杨青和他一手。
曹帆正拿菜刀坐在一边削竹竿,看到这情形忍不住哈哈的笑。
杨青没有笑,转身进去再倒了一杯,出来的时候这个人正把变形的纸杯举到眼前,一边转动一边观看。
杨青又递了过去:“动作轻一点。”
他伸出另一只手,又是那样缓慢的接过去,这次控制了力度,纸杯保持完好。他举到嘴边,学着杨青的样子喝了一口,
杨青没有再理睬他。
晚上临睡前,她从窗户看了一眼,一道黑影站在原地。
甚至第二天清晨,大家匆匆忙忙的搬东西上车,他仍然是站在原地看着。
冯村长、陶乐带着十来个人送沈怿到了院门外。
陶乐不死心的劝他:“沈教授,你就别走了,路上更危险。”
“对啊,我们已经在砌多一层围墙了,砌高一点,能防得住的。”一个年青女人红着眼圈,满脸希翼的望着他。
但沈怿只是微笑着对他们点点头:“我必须回b市。希望…我们还有再见的一天。”
这句话让人心情沉重,女人吸着鼻子,要哭出来了。
沈怿摆摆手,背着背包,拎着公文包走进了院子,他好奇的打量了眼外边站着的流浪汉一眼,没说什么。
赵颂朝他招手:“来啦,正好,上车出发啦。”
大家都陆续上车坐好,车子启动,缓缓的开出了院子。
虽然冯村长一行人占了多数,但更显眼的还是那个流浪汉。大家不免从窗口看着那个站在原地的流浪汉。
他的身影越变越小。
刘素叹了口气:“这么看着,真有点心酸。”
赵颂拍了拍她的肩:“他没有自保能力,甚至正常沟通都不行,我们也不能一直带着他。”
如果是末世前,在路边看到一个智力有点问题的流浪汉,不管也就不管了,总有人或机构会管。但现在不管,明显知道他就是死路一条,大家心里或多或少有点不对劲。
只有三个孩子不知道这些心思,仍然从这边车座爬到那边车座,闹腾个不停。
安安和赵星追着,沈怿正拉开了公文包从里边拿东西,冷不防被这两个小孩的脚一踢,整个公文包都摔在了地上,里边纸张哗啦啦的一下铺到了杨青脚边。
杨青连忙喊了一声:“安安!”
她扶着座椅蹲下去捡:“抱歉,抱歉。”
沈怿反倒宽慰她:“不要紧,这些东西其实已经没用了。”
杨青的手突然顿住了,这些纸张上有文字,有照片。最上边的一张照片照的是一些石壁上刻的文字——这些文字风格,和杨青石楼壁上的文字,如出一辙!
杨青伸手捡拾,一张一张,有很多类似的照片。
她低着头装作不经意的问:“沈教…”
“就叫我沈怿好了。”沈怿微笑着打断她的话。
杨青从善如流:“沈怿,这些文字看上去很怪啊。”
沈怿嗯了一声:“这不是现存的任何一种文字。”
这句话把一车人的兴趣都调起来了,曹帆嗤他:“那是外星文字啊?”
沈怿面带微笑:“其实,我正是为了这个才到这来出差的,这以前是机密,不过现在末世了,也就不算什么了。”
他越说机密,越逗得曹帆心痒:“什么机密啊?”
沈怿指了指杨青手上逐渐收叠齐整的资料:“一般我们认为,最早的文字出现在5500年前,是埃及的象形文字。不过,最近我们发现可能存在一种更早、更系统、更完善、更高级的文字。”
“近几年,我们在x省,g省,b市,还有s省l市这四地,陆续发现了四处神秘古迹,这其中就有大量这样的文字,有很多专家都参与了破译。根据仪器的分析,这些刻了文字的石壁很有可能比目前认为的人类起源还要更早。”
这个话题太虚,而且沈怿说得云淡风清,也并没有人当真。
只有曹帆故意跟他抬杠:“这种事一般不都是抢着报道吗?像电视上经常播什么什么地方出土古尸之类的,当机密瞒着干什么呀?”
沈怿笑而不语。
杨青一边收,一边偷眼去看,大多数是刻着文字的石壁,无一例外都是白色的石头,和她的手镯材质看上去一样。
她不禁缩了缩手,低头看见手镯在袖口内,稍微放了点心,继续边收边看。
突然有张不太一样的照片吸引了她的视线。
照片中仿佛是一个很大的石窟,非常空旷,石窟壁上密密的刻着文字,窟内半空中悬着些黑色条形物,除此外空无一物。高高的窟顶上留有数个孔洞,从孔洞内有光线射下,不偏不倚的,一道光正对应照着一块晶体。
而经过仔细分辨,这些条形物体看起来像是黑色水晶,晶体内…!
随着车辆的一个颠簸,杨青手一抖,纸张又散了一地。
沈怿低头,看到了最上边的一张,微微一笑。
杨青捡了起来,有点不确定的问:“这里边,是人吗?”
沈怿嗯了一声:“对,是人。”
“什么人?”曹帆一伸手夺了过去,仔细看了一阵,哇的一下嚷开了:“ps的吧?实际不可能没点支撑就悬在半空中啊。”
沈怿是这个团体中最新加入的,他仿佛想用这个已经无需保密的话题来拉近和其他人的关系,尽快的融入集体:“不是ps。这就是古迹中最怪异的现象。四个古迹中都有这样按照一模一样规律悬空的晶块,晶体中都是人类。这是现在无法解释的,也许能从中钻研出某些领先全球的科学技术…”
他意味深长的尾音,让所有人明白了如果他所说为真,就不难解释这些发现为什么会成为机密了。
曹帆哇哇了半天,半信半疑,但他突然灵光一动:“l市的古迹不会就是在阳山山腹,经常闹鬼的地方吧?”
沈怿颔首:“对,这是最新发现的一处古迹,有块陨石落在了山上,破开山腹,有几块石壁滚下山,被村民上报。这才派了各路专家前来,可惜没几天末世就爆发了,一切都被迫终止了。”
杨青就着曹帆的手仔细的看照片,别人不信,她却是信的。晶体中的人面容饱满,闭着眼神情平静。她喃喃的说:“他们好像还活着。”
沈怿挑了挑眉:“就因为这些在晶体中的人看上去很鲜活,他们剖开了每一块晶体,不过,这些人全都已经没有任何生命迹象了。”他顿了顿,又说:“唯一的例外就在阳山,我没有亲眼见到,据说第一组研究人员进入石窟时,有具女尸突然爆开晶体,逃窜消失了。”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沈怿说得匪夷所思。
大家惊叹几句,都只当是个消遣话题,除了杨青,并没有人当真。
杨青对于即将经过的阳山,不由产生了一种渴望,渴望能上山一探。但现实并不允许她做出这种尝试。
她把所有的纸张全收叠整齐,抬起头对沈怿道:“我一直对这种悬异的事情很感兴趣,可以把这些资料借给我看看吗?”
沈怿微笑:“当然可以,你直接拿走好了,我这里还有备份盘。虽然没有用了,但我参与这个项目两年,总是有点不舍得舍弃,能有人愿意看看也不错。”
“谢谢!”杨青表过谢意,从包里找出来一个塑料袋,把资料小心平整的包了起来。
她这样珍而重之的样子让沈怿不免有点奇怪。
刘素笑着说:“杨青是个网络作家,都这时候了,还不忘收集素材,太敬业了。”
沈怿恍然的点点头。
车上看文字晃眼睛,杨青并没有立即就看。虽然靠在椅背上眼望窗外,但实际上她脑子里思绪如同潮涌,纷乱繁杂。
相同的材质,相同的文字,天空掠过的飞鸟,黑白时差的存在、天气变化…这一切一切的迹象,让杨青产生了一个怀疑:她的空间也许并不是微缩在这个手镯中,并不是类似于传说中的“纳须弥于芥子”。
手镯只是一个传送器,她的空间,也许是真实存在于这个地球的某一个偏僻的角落,是未被发现的第五处古迹。
虽然她的空间中没有晶封着的人类,但她心里已经大半倾向于这种猜测。
如果她的怀疑是正确的,也许她手镯的神奇之处也许还有其他人会知道,例如沈怿口中消失的女尸,甚至在其他未被人发现的地方,还存在更多死而复生的人。
杨青不自在的再次缩了缩手,她挺庆幸为了战斗时避免喷溅到脏物或被丧尸抓挠,她一直忍着闷热穿着长袖长裤。
车开了二十来分钟,赵颂望着窗外:“怎么天比开始还要黑了?”
刘素把头伸出窗子,眯着眼直接看头顶天空:“…好像要下雨。”他们赶在七点的时候出的门,当时天色看着有点阴,大家只以为是太阳还没出来的原因,完全没人联想到下雨上头去。
曹帆哇了一声:“不会吧!这么久没下雨,今天一出发就赶上了,运气这么好?”
说是这么说,还是得做准备,大家停了车,把车顶晾的干菜先收了起来。
也算收得及时,不一会儿就刮起了大风,卷着塑料袋和树叶从空中刮过。
乌云开始聚集,天色明显的阴沉下来,低低的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
车顶啪嗒响了一声。
大家不由面面相觑,还真赶上下雨了!
也许是因为两个月没有下雨,这一场雨来得又快又急,豆大的雨点由疏到密声势大作,不一会儿就在地上汇成了小溪,天地间弥漫着水汽,前路变得树影幢幢,雨刷不停的左右刷动,仍是难以看清。
暴雨声充塞耳膜,大家说话都要提高嗓门。
曹帆大声说:“这还能走吗?要不要调头,等雨停了再走啊?这地都是泥地,万一打滑或是轮子陷住就完啦。”
沈怿开口说:“我听本地人说过,这边初秋有段时间会连续暴雨,而且连下几天雨后很容易山体滑坡。现在滑坡堵路了可没人疏通。而且往前开到下阳村的时间和返回到上阳村的时间差不了多少。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不要调头,要避雨也到下阳村再说。”
这车里和当地人接触最多的就是沈怿,他最有发言权了。
楚巡把车停住,回过头来说:“我们慢慢开,我觉得大雨天也能遮掩我们的行踪,远处的丧尸不容易听到动静、嗅到气味围拢过来。”
这么一说倒也是优点。
刘素也说:“才启程就回头,兆头不好,还是继续往前吧。”
赵颂点头:“谁知道它什么时候停?万一真下足一周怎么办,慢慢开好了,上了国道就不怕泥泞了。”
大家意见一致,就继续往前开了,只是天越来越黑,路又不平整,速度就真是慢得可以。
车子慢慢的悠到了阳山脚下,这座山平时他们从远处看不觉得如何,但开到了面前还是觉得很有气势。
车子一起一伏的颠簸,突然车身往前一倾,所有人都被惯性带得往前冲,连忙抱住前座椅背,固定住身体。
“前轮好像陷坑里了。”这条路坑洼不平,雨水积得很快,混浊的水面看不清水坑的深浅,就这么一条窄路,想全部避开都不可能。谁知道碰上个坑这么深,楚巡踩了几脚油门都没把前轮开出去。
“后轮离地了。”他很沉声说:“你们都往车尾去,试试能不能压下来。”
大家答应了一声,都往车尾去。
杨青突然心里一跳,正准备说话,沈怿已经出声:“有丧尸!”
大家回头一看,在前灯的照射下,影影绰绰的有些身影在朝车辆聚拢过来。
曹帆大喊了一声:“快!快!”
赵颂声音有点慌张:“来不及了!”那些丧尸眼看着就加快了速度!
楚巡立即从座位上站起来:“拿武器,别慌!”
说话的时候丧尸已经扑到了面前。
杨青一把将安安按到座椅下边:“安安,妈妈不说,你不可以起来!”
她握紧了铲子,一把推开了窗子。现在她们是固定的靶子,窗子不开也会被丧尸打碎,还不如开了好应对。
一只丧尸兴奋的咆哮,伸长了手往窗内抓去,杨青铲子往下一拍把它的手打落,回手向上一挑比到了丧尸脖子上,再用力向前一送,一下就铲断了它半边脖子,它头向后折着倒了下去,尸体立刻成了另一只丧尸的脚垫。
哗啦一声,前挡风玻璃被丧尸拍碎,两只丧尸抓着窗框往上爬,楚巡长棍快如闪电的从丧尸天灵盖劈下,一声闷响后丧尸头盖骨明显瘪了一块。
小巴车包括驾驶室共有左右对衬的六个窗口,外加前后窗,楚巡一个人守驾驶室左右窗和前挡风玻璃窗,明显应接不暇,曹帆慌乱过后立刻冲上去帮忙。
赵颂、刘素、陆忠、杨青各守住一扇窗,只余下后车窗没人守。
白欣经过几次事后,现在已经可以不再尖叫,却仍然不敢动手,只吓得缩在过道里不敢靠近窗边。
沈怿见这一车人反应这么迅速,先是微怔,等看见车尾空座上放着一捆尖头竹竿,便上前去抽了一根出来。车尾窗被丧尸击破的同时,沈怿也将竹竿用力往外一捅,同时提醒一句:“关车灯。”
原先也有过几批人从这里绕道,中间变故频发,不少人变成丧尸,平时游荡在道路和两旁的林子里,这回杨青他们车子经过,乌蒙蒙的天地间就这点灯光,简直是为他们指明了方向,前赴后继的往这边扑。
楚巡咬着牙扫退两只丧尸,迅速的伸手把车灯一关。
原本天色就暗,这下更看不清了,大雨灌进车内,每个人都淋了一头一脸,连擦眼睛的功夫都没有,手上武器不停的朝窗外的黑影们攻击,明显命中率低了很多,但过了几分钟也能感觉到赶来的丧尸有减少的迹象。
总算是有车子作为屏障,用长武器保证了安全距离,虽然惊险万分,神经高度紧绷,最终还是将围过来的丧尸清理一空。
以前他们都是随着大部队白天赶路,还是第一回在天色这么暗的条件下开车,没有经验的情况下吃了大亏。
车上一扇窗户都没能保得住,风雨呼呼的往里边灌,几人再也不敢开灯,用衣服包着手,摸索着把车座上的碎玻璃清了出去。
反正全身都湿了,几个男人干脆下了车去顶车头,女人抱着孩子往车尾压。
楚巡挂了倒档往后倒车,三方使力,终于车身向后一压,左前轮缓缓的退出了水坑。
大家上了车,一看全都变成了水人,衣摆不停的往下淌水。
曹帆抹了把脸上的水:“怎么办?”
赵颂拧了一把衣服:“不能停这,滑坡就完了,继续往前开一段再找个地方停着。”
沈怿点点头:“别开灯,慢慢开。”他虽然同样一身狼狈,但是肢体表现得仍然很闲适,甚至还微笑了一下:“我视力不错,我来开吧。”
刚才用他的行动证明了他不会拖后腿,大家对他的接受程度增加,楚巡没有废话,捋了把头发上的水,干脆的点头:“好。”
大家正要各自就座,杨青突然顿了一下:“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