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轻烟回到宴案,望见宇文熙递来柔情款款的目光,便回以清浅的笑。
舞伎跳着应景的宫廷舞,水袖徐徐飞扬,酒气、香雾中,她没有看到高晋扬,不禁纳闷,既然他已回宫当值,为什么不在大殿?
兰陵长公主百无聊赖地欣赏柔美的舞,手肘搁在案上,姿态慵懒。
宇文策悠然地品尝美酒,面若冷玉,神色淡淡,瞧不出情绪。
舞毕,舞伎退下,将有另一批舞伎进殿献舞。
文武大臣言笑晏晏,正当风华的高门闺秀皆含情脉脉地望着宇文熙,希望得到他的另眼相看。突然,觥筹交错中,清脆悦耳的铃声突兀地响起,众人听闻,都觉得诧异。
“哪里来的铃声?”宇文熙笑问。
话音方落,他便觉得腹中有异样,隐隐的痛,似有几只小虫啃噬五脏六腑,越来越痛…他捂着小腹,眉宇紧拧,“皇姐,好痛…”
兰陵长公主意识到此事不同寻常,正要吩咐身边的女官传太医,小腹也痛起来,手臂撑在凤案上,“速速传太医。”
铃声持续地响,满朝文武面面相觑,都知道了事态的严重。
谢绍棠担忧道:“陛下、长公主不如先回寝殿?”
“不可!待太医诊断后再作决议。”沈柏年重声反对,“陛下、长公主不知是否中毒,倘若真是中毒,那么,这些佳肴、美酒便有问题。”
“沈卿此言有理。”兰陵长公主语声低弱,“待太医诊断后…啊…”
她疼得叫出声,可见腹痛是多么的痛。
玉轻烟想到,她怀有身孕,若真是中毒,对胎儿必有影响,说不定会胎死腹中。
胎死腹中…
这是高晋扬第一个孩儿吧,他会伤心吗?
玉轻烟望向宇文熙,他一直捂着小腹,额头布满了豆大的汗珠,俊朗的脸庞苍白如纸,可见剧痛无比。
她闭眼,凝神细听,感觉铃声是从安西王那处发出来的。
安西王!
这时,谢绍棠、沈柏年和几个文武重臣也腹痛,哀声叫嚷,此起彼伏。
大魏国君臣,家国、朝政的扛鼎人,无一例外的腹痛,所有人都觉得有人密谋政变。
安西王行至大殿中间,手中拎着一串大大的铃铛,使劲地摇晃,脸上皆是阴谋得逞的奸笑,“这滋味如何?”
而宇文策,安之若素地坐着,仿佛大殿上的风起云涌全然与他无关。
“安西王,你好大的胆子!”兰陵长公主嘶哑地喝道。
“王爷,犯上谋逆,天地难容。”沈柏年语重心长地劝,“王爷,回头是岸,还来得及
“开国帝王从来都是满身杀戮、满手血腥,本王只信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不信天地。”安西王一挥广袂,颇有几分一代枭雄的气势。
“你大开杀戒,血流成河,滥杀无辜,民心不会归于你。”谢绍棠怒道。
安西王摇一摇铃铛,众人又痛得龇牙咧嘴,直不起腰。
那些没有腹痛的朝臣想偷偷溜走,安西王发现了,大喝一声:“谁敢踏出一步,杀无赦!”
话音方落,一批黑衣人闯进大殿,堵在殿门口。
银白的剑光明晃晃的,很刺眼,剑尖锋利无比,那些想溜的朝臣再也不敢动弹。
玉轻烟虽然担心,但也不是很害怕,高晋扬在宫中,会带领禁卫军、凤卫来救驾。
“陛下,长公主,你们不是中毒,而是中蛊。”安西王虎目冷冷,颇有几分沉雄之气。
“中蛊会腹痛?”宇文熙缓过神,因为安西王暂时没有摇铃铛,“你一摇铃铛,朕便会腹痛?”
“陛下英明。”安西王冷笑,“六日前,本王命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你们的膳食或茶水里下蛊,只要本王摇铃铛,你们便会腹痛,有如数只小虫啃噬,痛不欲生。”
他没有自称“臣”,而是自称“本王”,表示他对陛下、皇室的藐视。
玉轻烟惊骇,他竟然在这么多人茶水或膳食里下蛊,无人察觉,他是怎么做到的?
她想起来了,曾经看过一部电影,轻功绝顶之人可藏匿于房顶,以高超的技术隔空下毒,想必安西王也是这么下蛊的。
兰陵长公主愤愤道:“你以为下蛊就能控制整个皇宫吗?本宫绝不会屈服,本宫的禁卫军和凤卫很快就会来救驾。”
“本王已控制昭阳殿。”安西王一挥广袖,威风凛凛地说道,“本王控制了你们,就控制了皇宫、控制了大魏国,大魏国的新帝是本王!”
“你休想!”兰陵长公主怒斥,美眸迸射出炽热的怒火,“你毒害君臣,人神共愤,天理不容!你得不到民心!”
“民心是立国之本,王爷三思。”沈柏再次劝道。
“长公主还是劝陛下写下禅位诏书,否则,再过两个时辰,所有中蛊之人将不只是腹痛,而是全身都痛,最终肠穿肚烂而死。”安西王的眼神奸险而沉鸷,充满了戾气。
兰陵长公主的眸光凌厉如剑,“妄想!”
宇文熙决然道:“朕绝不会写禅位诏书!”
安西王有节奏地摇动铃铛,随着铃声的响起,中蛊之人痛得屈身、叫嚷。
玉轻烟越来越焦急,高晋扬怎么还不来救驾?以他的警觉性,不可能不知道大殿发生了大事。
安西王冷冷地嘲讽:“长公主是否以为高晋扬会率禁卫军、凤卫来救驾?”
“他一定会来!”兰陵长公主美眸怒睁。
“他倒是想来,可惜来不了。”他虎目含笑,颇为得意,“他有伤在身,打不过本王为他准备的十大高手。这会儿,他身上应该多添了几道伤,还有可能已为长公主、为大魏国战死。”
玉轻烟的心蓦然痛起来,不!高晋扬不会死!
他怎么会死呢?
兰陵长公主切齿道:“除非你把他的尸首放在本宫面前,本宫才会信!”
冷风呼啸的宫道上,昏光惨淡。
地上躺着两人,八人围攻一人。他们都是当世的绝顶高手,不见真人,只见一道道黑影在风中穿梭、跳跃,飞来飞去,根本看不清楚他们的招式,只闻兵器相击的“铮铮”声,如幻影,似仙气。
忽然,一人疾步后退一丈,身躯僵立,正是高晋扬。
他的右胸被利刃刺中,流出鲜红的雪,瞬间染红了衣袍。而他身上不仅只有这一处伤,左腿、后背都有伤。若非他伤势未愈,这些所谓的绝顶高手,未必能伤得了他。
前面四人,后面四人,他与他们对峙。
他的额前落了一缕鬓发,随风轻扬,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眸染了血色,跳跃着寒鸷的杀气,燃烧着酷烈的戾气,藏着一只凶悍的猛兽,伺机扑出来将敌人撕裂。
如此形象,像极了陷于绝境的孤胆英雄。
八个高手在此一拥而上,招招致命,决意置他于死地。
高晋扬骤然拔身飞起,宝剑横扫,八道银白的剑气笔直地泻出,击中敌人的眼睛。
顿时,八大高手的双眼血流如注,看不见了,无法再战。
而他在使出这招后,立即跃上屋顶飞奔,几个纵跃便飞出了皇宫。
因为是倾尽余力使出的绝招,体力已耗尽,再打就只有战死的下场。他想过率禁卫军、凤卫去救驾,然而,安西王安排了十大高手对付自己,必定还有后着,此时若他回去,是死路一条。
虽然长公主他们已被安西王擒住,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但此时他绝不能回去送死。
高晋扬负伤疾奔,赶往郊外。
中蛊之人痛得死去活来,未中蛊的人皆被刀剑控制。
玉轻烟左思右想,就是想不到一个可行的法子。
高晋扬始终未曾现身,极有可能如安西王所说的,与十大高手激战,不是受了重伤就是已遭遇不测。
宇文策?
她灵机一动,或许可以从他身上下手。
这时,始终超然物外的宇文策站起身,温润道:“父王,将陛下、长公主单独囚在右偏殿,将中蛊之人关押在左偏殿,其余未中蛊之人留在大殿,孩儿负责监管中蛊之人。”
安西王点头,对下属使了眼色,黑衣人便开始驱赶中蛊之人。
兰陵长公主虚弱地走向右偏殿,宇文熙跟在后头。他看着玉轻烟,眉头紧蹙,好似要对她说什么。她也看着他,朝他示意,要他保重。
玉轻烟没有中蛊,应该留在大殿,可是,一个黑衣人客客气气地请她出去。
她没有猜错,是宇文策要见她。
这一次,他是这场宫廷政变的参与者。
他牵着她的手去那间她为宇文熙庆生的殿室,纸鹤依旧,红烛依旧,光影依旧,只是,变天了。
红烛烧得只剩一半,橘红色的光影令他的俊脸流淌着彤彩。他定定地看她,“烟儿,我不会让你有事。”
此时此刻,她想起圣寿宴开始之前,他来这儿见她时说的一句话:烟儿,我已迫不及待,恨不得立刻娶你为妻。
那时,他已经“告诉”她今晚将会风云变色,而她没有察觉那句话有弦外之音。
“看得出来,你父王部署周密,但如若你父王此次败了,你怎么办?”玉轻烟淡然道。
“成王败寇,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无怨无悔。”宇文策的目光从未这样冰冷,“十八岁那年,我无意中得知父王的野心,怎么也想不通父王为什么有谋反之心。我必须守住这个秘密,时刻提醒自己不能说漏嘴,你知道心中有秘密却又不能说出去的苦闷吗?就是在那时,我在画舫上遇到了绿绡。我与她琴瑟相和、诗词唱和,暂时忘记了苦闷与烦恼,她的温柔可人、善解人意是我的浮木,我萌生了娶她的念头。”
“原来如此。”她理解了他的苦闷。
“后来,她走了,我与父王反目…”他握住她的双臂,眸光渐渐炽热,“我一直以为自己喜欢她才会想娶她,直至遇到你,我才知道,我对她的喜欢远远不及对你的情。”
“是吗?”
他陡然抱住她,温热的胸膛像要将她融化,“我当她是溺水之时的浮木,欣赏她的才华,喜欢她的性情,我对你则是真正的喜欢,是刻骨铭心的爱。”
策哥哥会做出禽兽之事吗?
107掌心相握,心意相通(八)
不知为什么,玉轻烟听到这深沉的表白,再不像以往那样感动,只有嗤之以鼻,只有心头堆雪。
爱一个人,本身没有错,错的是为爱不择手段、疯狂害人,他杀了沈昀,便是错了。
自从知道杀害沈昀的真凶是宇文策,她利用他的感情之时再也没有愧疚。
“烟儿,嫁给我。”宇文策诚挚地恳求,满目殷切,拇指轻柔地抚触她的脸,“我许你一世独宠,许你尊贵荣华,许你王妃之位,甚至是中宫之位。只要你嫁给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一切都依你。”
“你父王不会同意这桩婚事。”即使他掏心掏肺,献出他能给予的一切,她也没有半分感动,死了的心就是死了,埋葬了的请就是埋葬了,不会死而复生飚。
“父王会同意的。”他笃定道,“之前我与父王恳切谈过,父王已松了口。”
玉轻烟诧异,安西王怎么会同意?
安西王同意这桩亲事,只有一个可能:她的父亲玉大将军以及麾下将士皆归顺安西王。
对,安西王觊觎的便是玉大将军的兵马!
她故作不解,“你父王真的松了口?为什么?”
宇文策笑道:“我也不知,只要父王同意,你我便可择日成亲。秭”
她俏皮地问:“一世独宠,换言之,你不会纳妾?”
他郑重地颔首,“我宇文策此生此世只有妻房,没有妾室。”
“倘若日后你登基为帝,也只有我一个皇后?”
“只有你一个皇后,后宫形如虚设。”
“待你父王成就大业,便是你我成亲之时?”
“你放心,我比你还迫不及待。”
宇文策愉悦地笑起来,拥她入怀,失而复得的喜悦无以言表,眉宇间净是璀璨的笑容。
玉轻烟靠在他肩头,闷声问:“你父王会杀很多人吗?”
他拉她坐下来,“虽然我知道父王在今晚起事,但具体是何谋划,会不会杀长公主、陛下和文武重臣,我当真不知。”
她握住他的大手,“郡王,我想求你一件事。”
“你说。”
“春狩时,我被人抓走,陛下单枪匹马救我一命,到底是我欠他一份恩情。倘若你父王定要杀陛下,你能否暗中相救,放陛下一条生路?”
宇文策定定地看她,眼色意味不明。
她淡淡道:“将陛下关一辈子也好,逐他出洛都也罢,只要他留得一条命,便算是我还了恩情。郡王,你会帮我的,是不是?”
他的神色非常的冷静,目光似看透了一切,“你有所求,我尽力一试。不过,若你今晚成为我的妻,我定当保他一命。”
玉轻烟容色不改,心中却惊怒,妈蛋,他竟然提出如此苛刻、禽兽的要求。
“若你是我的妻房,我定当全力以赴。”宇文策冷冷道,“保陛下一命,万分凶险,我总得瞻前顾后,你说是不是?”
“我理解。”她真想踹得他面瘫。
他的手指缓缓下滑,滑到她的衣襟,拨开来,白如雪的香肩立时展现在他眼前。他的俊眸跳跃着火星,指腹爱抚嫩白的肌肤,她感觉到他那指尖的凉意与丝痒,克制着推开他的冲动。
缓缓地爱抚、滑动,慢慢往下,宇文策修长的手指从她胸前高峰滑过,来到腰间。
他手指轻勾,她腰间的衣带随之松开,外衫就此滑落,只剩青翠丝衣,衬得如雪如玉的娇躯更为诱人;那并肩而立的高峰躲在丝衣内,令人想一睹秀美的风光。
玉轻烟轻轻地咬唇,双手握成拳,他表演慢动作似的,举止缓慢而轻柔,是故意的吧。
他伸手轻触她的脖颈,慢慢滑向肩背,慢慢解开青翠丝衣。
她盯着他,他的眼眸已燃烧起欲火,他真的会吃了她。
宇文策倾身吻她的香肩、脖颈,唇舌往上,吻她莹白的耳珠。
她咬紧下唇,几乎咬出血来,全身血脉疾行,冲击着她的神经。
他一寸寸地品尝这令所有男人垂涎的美色,情潮涌动,右掌刚刚覆住她的雪柔,就被她用力地推开。
“不要!”玉轻烟再也克制不住,无法忍受他的侵犯。
“不要?”宇文策平淡地反问,语气却乖张、邪恶得可怕。
“我意思是说…我还没准备好…”她连忙解释。
“你是没准备好,还是不愿?”他眼眸轻眨,眼神冷沉。
“没准备好…”
“你不是想救陛下吗?”
“郡王,只要你保他一命,我绝不食言。”玉轻烟保证。
“你究竟想骗我到何时?”
骤然爆发的一声怒问,令她身子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