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飞听到这声音愣了一下:“梁音?你在哪儿呢?”
“我就在塔吊下面呢,我这就上去!”梁音的声音果断而又急促,听得出来,她已经开始付诸行动了!
“不不不!你别一个人去,危险!”罗飞焦急地喊道。
罗飞的声音传到了对讲机的另一边,手持着对讲机的人正是梁音。她并未听从罗飞的劝阻,孤身一人走进了塔吊下方的简易电梯。她按动了上行键,电梯启动,向着此行的目的地——塔

吊控制台而去。
梁音知道自己所处的境地。在那个控制台上必然有着陆风平的帮凶,而自己只是一个文职女法医,既不会拳脚,更没有武器,她该如何面对即将到来的凶险搏斗?
但她又来不及想那么多。她只知道,自己绝不能让那个家伙从警方的罗网中逃走,这是她必须完成的使命!
当电梯停下的时候,梁音抬起手腕,亲吻着那串玉珠。一腔热血涌上她的心头,她突然间感受到巨大的勇气。
电梯门开了,前方就是半空中的塔吊控制台。梁音看到一个黑衣人背对着自己,正在专心致志地摆弄着控制台上的操纵杆。
“停下,别动!”梁音大喝了一声,“我是警察!”
黑衣人转过头来,他戴着帽子和口罩,遮住了大部分面容。当看清来者是个女人时,黑衣人轻蔑地笑了一声,然后他转身继续操控吊车,完全视梁音为无物。
长长的吊臂已经在空中转过了小半个圆圈,现在正吊着那铁笼慢慢着地。梁音知道铁笼着地之时就是陆风平逃脱之日,她绝不能容忍此事发生。于是她“啊”地大喊了一声,向着那黑衣

人猛扑了过去。
黑衣人的身体坚硬如铁,在梁音一撞之下,竟没有晃动分毫。他稳稳把持着操纵杆,将悬吊着的铁笼慢慢落在了地上。梁音愈发焦急,她使足力气想去抢夺操纵杆。黑衣人见状“嘿”地

冷笑了一声,忽地转身用胳膊箍住了梁音的咽喉。梁音顿时觉得呼吸窘迫,她挣扎了几下,但根本无法挣脱对方的束缚。很快,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的思维也渐渐停滞。
“不,不行!我不能这样屈服!”梁音在心底呐喊着。她使足了最后一丝气力,抬脚踢向那个黑衣人。黑衣人只是略略一躲便避开了梁音的攻击,那一脚最终踹到了操作台上。塔吊的运

行轨迹突然间出现了剧烈的变化,吊臂迅速转了半个圈,同时臂端高高抬起。而在吊臂的另一侧,一个硕大的沉重之物应势而落。
“砰!”伴随着沉闷的响声,方圆百米的大地都为之震颤。而梁音也同时失去了意识,软软地瘫倒下去。
此时薛冰正往塔吊方向疾奔,脚下地面突然传来剧烈的震动,令他蓦然一惊。随即便听到罗飞在对讲机内呼叫:“外面怎么回事?”
“不太清楚。”薛冰刚才只顾奔跑,并没有看到重物下落的过程。此刻他停下了脚步,抬头四下观察,却见不远处塔吊的吊臂似乎失去了控制,正摇摆着往地面方向垂落,于是他又补充

了一句:“好像是塔吊那边出事了。”
罗飞连忙呼唤:“梁音?梁音?”但得不到任何回应。罗飞急了,提高嗓门喊道:“薛冰!你快去塔吊那边增援!”
薛冰也知道形势凶险,立刻发足狂奔。这一路猛冲,终于来到了塔吊下。附近扫了一圈,没有看到梁音的身影。再抬头观察,却见通往控制台的电梯正悬在高处。薛冰估计梁音已经上去

了,便走上前按动了电梯键。绞盘带动了钢缆,电梯轿厢开始往下滑行。
薛冰把对讲机别在腰间,双手持枪,保持着最高的警戒状态。电梯向地面滑坠,越来越近,最后终于停稳。薛冰把枪口对准电梯门洞,蓄势待发。伴随着“吱嘎嘎”的怪叫声,轿厢门慢

慢地打开了,里面却是空无一人。
薛冰见状便向电梯内走去,想要上塔吊操控台查看。当他走到轿厢门口时,忽听得头顶处传来细微的响动。他心中一惊,忙抬头察看,却见一个黑影正从轿厢顶部翻身腾跃而下,倏忽间

已落在了自己身后。薛冰暗叫:“不好!”急要转身却已经晚了。那黑影挥起右臂,用掌根处在薛冰后脑部位重重地拍了一下,薛冰喊也没喊一声,便像根面条般坠落倒地。
等薛冰悠悠醒转,他发现自己正斜躺在梁音怀中,而后者正用拇指尖掐着薛冰的人中。看见对方醒转,梁音松了口气,问道:“怎么样,没事了吧?”
薛冰说了句:“没事。”同时腾地站了起来,神色警惕如同惊弓之鸟。
梁音又递过一把手枪:“这是你的枪吧?”
薛冰点点头,把枪接过来。再一摸腰间,又问:“我的对讲机呢?”
“找不到了,我的也找不到。”梁音无奈地耸耸肩膀,然后又抬手往右前方一指,“先别管这些了,快跟我去那边。”
“怎么了?”
“我看到陆风平往那儿跑了。”梁音的语气颇为焦急。
薛冰一挥手枪道:“快追!”于是两人一同往那个方向追过去。跑了有两三分钟,他们转过工地上的一个渣土堆,来到了一小片空地上。
梁音眼尖,首先看到了什么:“笼子在那里呢!”
薛冰也看到了。就在三四十米开外,地上矗立着一个铁制的大笼子,笼子里依稀可见一个身穿白裙的女孩。
梁音加快脚步。薛冰则握紧手枪,生怕又发生什么变故。不过这片区域相对空旷,遭遇埋伏的可能性倒不大。
很快梁音便来到了笼边,她看了眼被关在笼内的女孩,问道:“你就是胡盼盼吧?”
女孩慢慢转动着眼珠,目光从梁音身上扫过去。她没有回话,表情木然。
薛冰举着手枪,以战斗姿态垫步上前,压低声音问了句:“怎么回事?”
“是胡盼盼。”梁音确认了女孩的身份,然后又分析道,“她的状态不太正常,很可能被催眠了!”
“现在怎么办?还追不追?”薛冰的视线越过铁笼继续往前方延伸。他注意到这片空地冲出去的话会一直通往江边,如果陆风平想逃跑,这个方向的确值得考虑。
梁音没有直接回答,她往四下里看了看,忽地拉了薛冰一把,低声道:“有人过来了!”
薛冰顺着梁音的视线看去,却见先前他们经过的那个土堆后面有光线闪动,很明显是有人正打着手电往这边走来。他连忙将手枪平端,做好战斗的准备。
片刻之后,一个人影掠过土堆,但随即又退了回去。想必是对方也看到了薛冰和梁音,一时间不敢贸然上前。
薛冰悄声对梁音道:“你赶快找个地方隐蔽起来。”
梁音反问:“你呢?”
“我得守在这里。”薛冰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身后的那个铁笼,意思说解救对象在这儿呢,我能就这么走了吗?
梁音道:“那我也不走。”
薛冰有些着急:“你在这儿干吗?手无寸铁的,有什么用?”
“你能耐什么呀?”梁音白了对方一眼,“你那手枪还是我给捡回来的呢。”
薛冰一怔,心中不爽却又反驳不了。正尴尬间,忽听对面有人喊话道:“是薛冰吗?”
薛冰和梁音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了句:“是罗队!”梁音随即挥着手跳将起来,大喊道:“罗队,我是梁音。我们在这儿呢!”
第七章 3
接连与梁音和薛冰失去联系,被困在仓库内的罗飞一度感受到极大的压力。速来沉稳的他也忍不住冲着仓库铁门狠狠地踹了几脚。但大门紧闭如初,岿然不动。
陈嘉鑫来到罗飞身边,试着宽慰对方道:“罗队,我已经打电话叫过增援了。特警、消防很快就会过来。”
罗飞无奈地点点头。不管他接不接受,局势已然如此。他调整了一下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他开始整理思绪。
室内仍有冷水喷淋而下,细看时,原来是来自安装在天花板上的消防喷头。想必是屋内的消防预警线路被改造过,陆风平可以用指纹来操控喷头淋水,而触发开关就设置在铁笼内。另外

在曾经摆放铁笼的位置上,地面坠落了不少三合板残片,相对应的屋顶则留下一个大窟窿。这说明仓库的建筑结构也被改过,这一片的屋顶仅有薄薄的三合板遮挡,使得铁笼可以很轻松

地破屋而去。
很显然,这个仓库是陆风平精心布置的一个局,是他与警方博弈时留下的一招精妙后手。有了这个后手,即便他被捕了,也仍有机会逃脱。
在这场交锋中,警方似乎败局已定。现在唯一的期望,就是形势不要再继续恶化,尤其事关胡盼盼和梁音、薛冰三人的安危。
十来分钟之后,警方的援兵抵达现场。通过电话沟通,特警队员首先去塔吊方向增援梁音和薛冰,消防队员则赶到仓库外,使用液压剪对铁门进行了破拆。罗飞等人终于脱困而出,他们

随即赶到工地和特警队员们会合在一处。
特警队员已经在塔吊控制台附近搜索了一圈,既没有找到失联的警方人员,也没有发现陆风平的踪迹。罗飞便下达指令,把参战警员每两人编成一组,以塔吊为中心,向四周分散搜索。
没过多久,陈嘉鑫所在的小组便有所发现:在拐过一个土堆时,他们看到不远处有人影矗立。陈嘉鑫没有妄动,他先撤回到土堆后面,把情况向罗飞做了汇报。
罗飞立刻赶过来,他戴上特警队提供的夜视仪,探头向土堆外观察。热成像系统清晰地显示:前方共有三人,一男两女,男子持枪保持着战斗姿态。
罗飞有所判断,便喊了声:“是薛冰吗?”那边梁音也随即给予回应。互相确认身份后,警报解除。罗飞等人便走出土堆,向着铁笼边聚拢而来。
到了近前,罗飞首先问道:“你们俩怎么在这儿呢?呼叫也不回。”
梁音回答说:“我们被人袭击,对讲机都找不到了。”
罗飞“哦”了一声:“人没事就好。”说完往铁笼子里看了看,又问,“她也没事吧?”
梁音也转头来看了胡盼盼一眼:“人应该没事,但是精神上好像有些不对。”
罗飞点点头,胡盼盼精神上的问题之前在仓库里就已经表现出来了。他转过身,冲着不远处的萧席枫说了句:“萧主任,这孩子得麻烦你看看。”
萧席枫说:“没问题。”
罗飞伸手在铁笼子上拍了拍,招呼道:“赶紧把这玩意打开吧。”消防队员会意,拿着液压剪上来,刷刷几下就剪断了门闩处的铁条。
笼门打开了,胡盼盼却依旧站在笼子里,神色恍惚。萧席枫走上前,一猫腰也钻到了笼子里。他围着胡盼盼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女孩身体左侧。随后他贴着胡盼盼的耳朵,轻声低语了

几句。胡盼盼忽地闭上了眼睛,身体直挺挺地往后方倾倒。萧席枫及时伸出双臂,托在了对方腰背之间。于是胡盼盼便形成了躺倒在萧席枫怀中之势。
“怎么样?”罗飞关切地询问道,“没什么事吧?”
“应该问题不大。”萧席枫看看罗飞,又看看怀中的女孩,“得找个地方让她先睡一会儿。”
罗飞找到陈嘉鑫,说:“你带两个人,把这事安排一下。需要什么样的环境,一切都听萧主任的,有什么要求都尽量满足。”
陈嘉鑫说了声:“明白。”他帮着萧席枫把胡盼盼抬到了笼子外面,然后在两名刑警的护卫下,一行人先行撤离现场,去寻找可供胡盼盼休息治疗的环境。
罗飞目送陈嘉鑫等人离去,心情略微松弛了一些。这次行动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解救胡盼盼,既然女孩安全了,任务可算是完成了一半。虽然陆风平借机逃脱,好在未伤及警方的底牌。接

下来的工作就是要分析出对方的逃跑路线,重新组织抓捕。
“你们俩说说吧,”罗飞转过来看着梁音和薛冰,正色问道,“之前发生了什么?”
薛冰首先回答:“你不是让我去塔吊那边增援吗?我刚赶到电梯井那边,就被人从背后偷袭,昏迷了一段时间。后来是梁音把我掐醒的,她带我追到这里,看到了这个笼子。然后你们就

过来了。”
听薛冰这么一说,罗飞便把期待都集中在梁音身上:“你呢?”
梁音讲述道:“我是在对讲机里听见你说陆风平要借塔吊逃跑,当时我正好在塔吊底下呢,立刻就坐电梯上了控制台。我看到有个黑衣人在操纵塔吊,正把什么东西放置在这片空地上。

我意识到陆风平应该就在那东西上面,就和那黑衣人打了起来。但那家伙力气很大,他箍着我的脖子,让我没法喘气。慢慢地我就失去了意识。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控

制台上,黑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我赶紧坐电梯下来,结果在电梯口看到了薛冰——他也晕着呢。我就使劲掐他的人中,直到把他掐醒。然后我们俩一块追到了这个地方。”
“哦。”罗飞大概听明白了,“你是在控制台上看到了这个铁笼的着落点,所以就追到了这里?”
“是啊。既然塔吊把陆风平放在这里,那我们要追捕陆风平,不也得从这里开始吗?”梁音睁着大眼睛,反问罗飞,“但我不懂了,胡盼盼怎么也在这里呢?”
罗飞露出苦笑,把陆风平借助铁笼逃离仓库的过程讲述了一遍。梁音听完后咬着牙,恨恨说道:“这家伙真是阴险,可不能让他跑了!”
“必须把他抓回来。”罗飞顿了顿,伸出两根指头说道,“虽然他已经逃离了现场,但我们至少还有两条线索可挖,第一是袭击你们的那个黑衣人,第二就是胡盼盼。”
梁音点头表示理解。黑衣人是陆风平的帮手,而胡盼盼则被陆风平拘禁数月,要想调查陆风平,这两人当然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罗飞问梁音和薛冰:“你们能不能描述出那个黑衣人的特征?”
“他的个子挺高的,应该有一米八。”梁音回忆着说道,“身材嘛,不胖也不瘦。年龄相貌什么的就说不清了,因为他戴着帽子和口罩呢。”说完这些她便转头看向薛冰,想让对方再补

充些什么。
“我就更说不清楚了。”薛冰的表情有些无奈,“当时那个人从电梯上面一下子跳到我的背后,我只感觉到黑影一闪,别的什么都没看见。”
罗飞追问:“他从电梯上面跳下来的?”
“是啊。我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电梯里面,没想到他躲在轿厢顶部。”
“那你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他打晕了吗?”
“是的。”薛冰撇了撇嘴。虽然有些丢人,但他也只能实话实说。
“电梯轿厢至少有两米高啊。从上面一跃而下,然后立刻就能出手伤人…”罗飞沉吟道,“这家伙的身手可不一般。”
梁音忽然想起什么,一拍巴掌说道:“胡大勇没准就是被他杀死的呢!”
之前罗飞曾分析过胡大勇命案,其中有个疑点:以胡大勇专业运动员的身体素质,怎么会在毫无抵抗的情况下被人一刀毙命?如果是这个黑衣人下的手,那就能解释了。
“确实有可能。”罗飞皱眉道,“陆风平从哪儿找来这么个帮手?”
“他是个催眠师啊,最会蛊惑人心了。”梁音想起陆风平在讯问室里说过的话,她相信那个黑衣人就是个被催眠术操控的傀儡。
“得想办法查出这个人的身份。”罗飞转头看着薛冰,“你去安排一下,围绕陆风平,详细调查他近期的来往关系。包括手机通话记录、相关活动地点的监控录像,等等。把工作做细一

点,我想总能查出些蛛丝马迹的。”
薛冰领命:“好的。”
罗飞开始打量身旁的那个铁笼子,不知在琢磨些什么。片刻后,他又问梁音:“你在控制台上的时候,亲眼看到这个笼子被放在了这里?”
梁音很干脆地答道:“是啊。”这事她之前已经说过一遍了。
“那你有没有看到陆风平下来以后往哪个方向跑了?”
“这可没有。”梁音摇了摇头,随后又解释道,“一个是控制台太高了,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楚,另外当时和那个黑衣人打成一团的,也来不及细看。”
罗飞“嗯”了一声,又道:“不过有一个人肯定是看见了。”
梁音立刻反应过来:“是胡盼盼吧?”
“对。可惜她现在说不出来。”罗飞一边说,一边用视线往四下里打量。
梁音跟着罗飞的视线看了看,忽然间有了主意:“这边都是渣土地啊,可以查查脚印什么的。”
罗飞也正想说这个呢。这铁笼周围地面以渣土为主,正是最容易辨别脚印的环境。虽然紧靠着铁笼的现场已经因警方的介入而略显凌乱,但只要扩大搜查范围,应该不难找到陆风平外逃

的足迹。
于是罗飞立即安排人手,以铁笼为中心展开了搜索。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一行可疑的足迹。这足迹以铁笼为出发点向西南方向延伸,步幅间隔较大,明显呈一种快速奔跑的状态。
罗飞打起手电,顺着这行足迹追踪下去,大约走出五十米左右,他看到前方出现了一大块障碍物,正好拦在那串足迹行进的路途上。
罗飞用手电在障碍物上扫了扫,却见那是一大块钢筋混凝土制成的墩子。高约四米,长三米多,杵在面前就像是一堵墙似的。
“什么啊这是?”罗飞诧异地嘀咕了一句,同时迈步转到了墩子的侧面。从侧面来看,那墩子上宽下窄,有点像个T字。不过即便是较窄的下半部分,厚度也达到了三米左右。
跟在身后的梁音忽然间想起了什么,说道:“这东西应该是从塔吊上掉下来的。”
“哦?”罗飞想起来了,他在仓库里曾听到过一声闷响,大地震颤。当时他通过对讲机询问原委,薛冰回答说“好像是塔吊那边出事了”。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块,莫非那声闷响就是这

个大墩子坠地时发出的声音?
罗飞向梁音确证:“你看见这东西掉下来的?”
梁音点头道:“我和黑衣人搏斗的时候,应该是一脚踹到了控制台上。吊车在空中转了半圈,明显是失控了。接着我就看到有一坨黑乎乎的东西从吊车屁股上脱落,‘嘭’的一声砸在地

上。想想那个东西落地时的位置,应该就是这个玩意。”
梁音说话的同时,罗飞举目向塔吊方向观察,他看到长长的吊臂斜向地面,另一侧的尾端则高高翘起。等梁音说完,罗飞已作出判断:“我知道了,这是塔吊上的配重。”
“配重?”梁音眨了眨眼睛,不太明白。
罗飞手指着塔吊解释道:“你看看,那么长的吊臂,要想抬起来的话,屁股上总得有个重物平衡啊。”
“就像跷跷板一样?”梁音打了个比方。
“差不多吧。”罗飞半开玩笑般说道,“你这一脚也是够厉害的,把配重都给踢下来了。”
“是这玩意本来就没绑好嘛。”梁音撇撇嘴,“绳子都断了,关我什么事?”
“绳子?”罗飞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这么重的东西,你以为是用绳子绑在上面的?”
“不是吗?”
罗飞用电筒往配重上照了照:“你看这T字形的结构,这是架在槽钢上面的,然后两端再用螺栓卡死。”略一停顿后,又问道,“你当时那一脚,是不是把吊臂踢得翘头了?”
梁音想了想:“好像是的吧。”
“这样的话,配重一下子都压到尾部去了…估计螺栓质量也不太过关,没撑住这么大的负荷,于是这个大家伙就从屁股上滑下来了。”
梁音“哦”了一声,像是听明白了。但她还是不甘心地嘀咕了一句:“这东西掉下来的时候,我确实看到有根断掉的绳子在空中飘呀。”
“就算真有绳子,也不是用来绑配重的。”考虑到吊臂尾部距离控制台并不算远,罗飞并不怀疑梁音的眼神,他设想了一种可能,“那绳子应该另有其他用途,只是跟着配重一块掉落了

而已。”
“好吧。”梁音算是接受了对方的推测。
题外话到此为止。罗飞打着手电绕配重转了一圈,继续寻找陆风平的足迹,可结果却让他有些意外——那串从铁笼处延伸而来的脚印在配重前消失之后,竟然往各个方向都没有延续。
罗飞自言自语般说了声:“怪了。”他伸手摸了摸眼前这块硕大的钢筋混凝土疙瘩,若有所思。
“找不到脚印了?”梁音也绕着配重转了一圈,然后皱眉道,“这家伙是不是用什么方法把脚印隐藏起来了啊?”
罗飞摇了摇头。隐藏脚印倒不算什么难事,比如说可以在鞋底捆绑木板或者以翻滚姿态离开现场,这样留下的痕迹和工地上原有的车轮印以及建材拖痕混杂起来,倒也很难分辨。但以陆

风平当时的处境,有必要这么做吗?现在留下的脚印已经足够警方去判断陆风平逃跑的方向;另一方面,只要陆风平跑出这片工地,就会抵达江边,到时候他只要往江水里一跳,警方就

无法追踪下去。在这种情况下,他处理脚印的意义何在?
说得简单点,陆风平要么从铁笼处就开始隐藏足迹,要么直到江边都不用处理。跑到半途才开始隐藏,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正困惑间,罗飞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看看来电显示,原来是陈嘉鑫打来的。罗飞心中一振,猜到是胡盼盼那边有了消息,便连忙把手机凑到耳边接听。
陈嘉鑫在电话那头汇报了一些情况,罗飞听后忍不住“啊”的一声,语调间充满了诧异。随后他又追问道:“这事你确定吗?”
陈嘉鑫犹豫了片刻,给出一个不担责任的答案:“据萧主任说,应该是真的。”
“嗯。”罗飞挂掉了电话,他紧盯着眼前那块混凝土大疙瘩,表情复杂。
梁音凑上前询问:“怎么了?”
罗飞略略转头看着梁音:“是小陈打来的。说胡盼盼已经醒了,萧主任对她进行了催眠治疗,帮助她恢复了一些记忆。”
“是吗?”梁音挑起眉头,“那她有没有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呢?”
罗飞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积累着某种情绪。然后他告诉对方:“胡盼盼知道陆风平在哪里。”
“真的?”梁音喜出望外,“在哪儿呢?”
罗飞踢了踢面前的那块大疙瘩,给出一个令对方完全意想不到的答案:“就在这下面。”
第七章 4
重达数十吨的配重块从高空坠落,在工地上硬生生砸出个十多厘米深的土坑。当配重块被工程机械车推倒之后,土坑内露出了一具尸体。
说是尸体,其实只是学术上的称呼。如果形容得贴切一点,那应该是粘在土坑底部的一摊肉泥。
张雨蹲在坑里,正用一把小铲子一点一点地把那摊血肉从夯实的泥土中分离开来。他的工作不像是个法医,倒像是个精细的考古队员。
“恐怕连根完整的骨头都难找。”一旁的警戒人员中,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
“找到手指了。”张雨突然间大声说道,他把一坨血肉放进塑料袋里,细细打量了几眼之后,又补充道,“指节皮肤完整,应该能比对出指纹。”
罗飞也站在土坑边,看着那堆血肉若有所思。
照死者这副惨状,要想复原其生前相貌已难比登天。不过陆风平在被捕时已经采录了指纹,这会成为判定死者身份的一个有力证据。
另外死者的衣物保存较为完好,可以看出是一条休闲长裤和一件T恤衫。那正是陆风平从看守所出发前换上的,当时罗飞曾亲自对衣物进行检查,因此印象深刻。
罗飞又转过视线,看向了不远处的梁音。
作为张雨的徒弟,原本梁音应该和老师一块工作的。但这次她也是案件当事人,按回避原则便没有参与对尸体的勘查。所以她只能站在警戒线外,默然旁观。此刻天色已隐隐发白,晨曦

微光映在女孩俊俏的面庞上,只见满脸的唏嘘神色,难掩心中万千感慨。
罗飞慢踱两步,来到梁音身边。她觉察到罗飞的到来,微微侧过脸庞,低声说了句:“天网恢恢。”
罗飞也感叹道:“是啊。这家伙策划了一手好局,谁能想到,竟被你一脚踹下来的塔吊配重给砸了。这么巧的事,也只能说是天意。”
“天意?”梁音把脸完全转了过来,她看着罗飞,双眼隐隐泛起泪光。片刻后,她像是找到了某个寻觅已久的答案,突然喊出声来:“没错,就是天意!”
在静谧的晨曦中,这突兀的喊声惹得在场的警员纷纷侧目,就连张雨也抬起来头,诧异地向这边瞥了一眼。
罗飞察觉到梁音的情绪有些激动,他担心这样会对现场的勘查工作产生影响,便轻轻拉了女孩一下,说:“我们去那边聊会儿吧。”
梁音点点头,跟着罗飞迈开脚步。两人向着工地出口处走去。走出几步之后,看到前方不远处正是那座高耸的塔吊。罗飞想起一事,便开口道:“有件事我觉得挺奇怪的,倒想问问你。


“问吧。”
“那会儿我们去仓库,你说不想走了,在岔路口等我们。我记得那个岔路口距离塔吊至少有三四十米的距离呢。但我后来在对讲机里下令去控制塔吊,你立刻回复说,已经在塔吊下面了

——”罗飞停下脚步,把疑问抛了出来,“你怎么去得那么快?”
“因为我提前过去了。”梁音也停下来,她看着罗飞答道,“你们去仓库的时候,我其实一直都在塔吊下面。”
“为什么?”罗飞神色困惑。要知道,塔吊和仓库分别位于那个岔路口的两侧,即便梁音改变主意不想等待,她合理的行进方向也应该是往仓库这边走,有什么理由要往塔吊那边呢?
梁音没有直接回答,只说了句:“你跟我来。”于是梁音领路,罗飞跟着,两人继续前行。很快他们便来到了塔吊脚下。梁音又带罗飞绕塔吊转了小半圈,然后指着高处说道:“你看到

那些标语了吗?”
罗飞仰起脖子,他看到塔身上挂着用方木板制成的标语牌,一共八块,白底红字印着两句话:安全生产,重于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