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蕊心吓了一跳,猛然回头,是老板。她脑子一团乱,随便敷衍了两句,慌里慌张地走了。
高旻不以为意,因为前面的两个人更让他在意。
呵,有趣…高旻闪入转角,抱着胳膊靠在墙上,毫无负担地偷听壁角,舒楝和刘闻的关系到底如何,他要用耳朵亲自验证,究竟是乔航的猜测对,还是他的推断对。
舒楝与刘闻之间的确有纠葛,是爱恨纠葛,还是恩怨纠葛,听听不就知道了?
《仁王经》中说:“一弹指六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灭”,短至毫秒,心念起动之间,舒楝不知自己成了两个女人的假想敌,亦不知背后有一双耳静等倾听她的内心。
她只知一念中的九十刹那,心中早已龟裂的偶像,寸寸成灰,萎堕成尘。
失望的尽头在哪里?
她把拿命拍到的老街幕*后人员交易照片托付给他,期待他用如椽巨笔写成新闻报道为民发声,为民请命。她拜托护士为她买来报纸,忍着肋部剧痛把黑色的铅字看了一遍又一遍,没有关于老街拆迁项目的只言片语,甚至没有刘闻署名的新闻稿,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师兄说过要放长线钓大鱼的,为什么抓到了最大的那一条他却保持静默?
刘闻到医院看她,没有解释,也没有问候她的病情,他志得意满地说;“小舒,我已办好了你的工作调动手续,出院后,跟着我去报业集团上班!”
一切不言而喻,刘闻背叛了职业操守,拿攸关某个大人物仕途前程的证据换取了飞黄腾达。
他笃定舒楝不会拒绝,是在报社当个连编制都混不上的小兵,还是跟着他到报业集团看更高更好的风景,想都不用想的选择题,所以他不需要等她的回答。
舒楝听着长长的走廊中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闭上眼睛,失望像海啸瞬间将她吞没。
出院那天,她提着包刚走出医院大门就被一群人围住,顷刻间,烂菜叶臭鸡蛋砸向她的身体,人们破口大骂她是为虎作伥的妓者,指责她利用老街拆迁项目收受黑钱欺骗民众。
老街拆迁已成定局,寄望于报社帮他们讨还公道的居民觉得受到愚弄,他们没找到刘闻,转道医院去堵他的跟班。
在老街居民眼中,舒楝也是一丘之貉,他们把怒火和污言秽语毫不留情地发泄到她身上。
破碎的鸡蛋从她头顶上滑落,蛋壳挂在头发上,黄色的蛋液糊了一脸,舒楝茫然地站着,任由人们打骂。
医院的警卫将闹事的居民和围观的人群驱散,满身狼狈的舒楝终于失声痛哭。
不是疼,是羞耻,人们没有错骂她,她在老街拆迁项目中充当了一个不光彩的角色,有时候无知也是罪!
舒楝没有理由为自己开脱,回到报社,她递交了辞职信,报社领导让她慎重考虑,毕竟进入报业集团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同事们得知她非但没跟刘闻跳槽反而辞了职,看她的眼神从鄙视变成了然,与刘闻齐名的项辉送给她一本《李普曼传》,对她说,什么时候想回来了,就去找他。
她兜兜转转了一圈回到起*点,而回忆成殇,曾经被当作指路明灯的人融入阒寂的黑夜,不再是她深深钦佩过的追求公平义理的师兄。
刘闻看着舒楝平和的面容笑了笑,“小舒,听说你离开城投了,来华文卫视吧,我身边的位置永远是你的!”
过去他或许错估了年轻人的冲动,致使舒楝闹情绪出走,但他一直笃信舒楝经过社会的洗礼,真正看清了现实,最终会回到他身边的,因为走捷径是根植于人性的本能。
她摸爬滚打过,年轻、简单、幼稚的时光去不复返,她自己切身体会过,远比他的劝导开解有用。
这些年来,他人在高位,身边却没有可信的人,他越来越寂寞,也越来越怀念那个全然信赖他的小师妹。
如果把后背的位置交给她,想必会很安全吧。
舒楝缓缓地摇了摇头,“刘总,多谢你对我的赏识,不过,我已另有去处”
她称呼他“刘总”而不是“师兄”,刘闻下颚绷紧,“你是不是还有心结,觉得我欠你一个解释?”
舒楝觉得好笑,打碎的瓷器就算一片片粘起来还能跟原来一样吗?的确,她一度迫切地想找刘闻追问真相,可现在不重要了,对于已成陌路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刘闻看到舒楝的眼角弯了弯,误会仍有挽回的余地,他叹口气,“小舒,让我们推心置腹地谈一谈”
舒楝不嗔不喜,态度超然,刘闻皱皱眉,他这个小师妹没白在社会上历练,深谙谈判技巧,比起从前的冒失,已变得沉着冷静,看来三言两语说不动她。
刘闻又怅然地一叹,“我不喜欢讲大道理,说一件真事吧,该怎么理解,你自己体会。我比你高几届,大学毕业后,我去了一家地方报社,跟当时的你一样,我一门心思地扑在工作上,天天在外面跑新闻,领着微薄的薪水毫无怨言,只要发的稿子得到认可,比什么都让我高兴,我觉得不负所学,也不愧对社会,整天沉浸在自我满足的妄想中,直到有一天妄想被现实打破,才让我知道自己的力量小的微不足道,我所对抗所揭露所批判的那些人可以轻而易举地扼住我的咽喉!”
讲到这里,刘闻像陷入久远的回忆,面部微微扭曲,他用力地搓了搓脸,继续说:“有一次我们同行聚餐,一个认识的朋友说他老家那里得癌症的人多到不正常,他怀疑和造纸厂排放污水有关,就提醒亲人们不要喝地下水,让他们去水站买桶装水。家里的自来水免费,买桶装水还要花钱,结果谁也不听他的。我问他污水排放肯定会影响村民的生活,为什么村干部不找附近的造纸厂交涉,他说工厂包了全村的电费,村民免费用电,哪儿还会去找工厂说理,好几个村眼红他们村的好时气,他们要是把工厂轰走了,多的是村子争着把土地租给工厂!”
“朋友说过就算了,可我记在心里,觉得这条新闻线索可以跟进,和报社领导报备后,我就下乡了,到那个村子走了一遭,才发现情况远比我想象的严重。村边不止有造纸厂,还有农药厂和化工厂,排放的工业废气十分难闻。工厂排污管道向麦田排放液体的颜色触目惊心,有发黑的,有和血一样红的,还有黄色油状的,排污口附近的麦苗死的死黄的黄。不远处的河里还飘着翻白肚的死鱼死虾,村民的井水里也一股农药味”
“我去村里患癌的人家走访了一遍,发现得的病种大都是肺癌、食道癌和皮肤癌,大部分村民受刺鼻气味的影响,常感到肺部不适、呼吸困难、眩晕,特别是上年纪的老人和小孩经常咳嗽、胸闷。我统计了下,查出患癌症的有近三十人,其中二十人因癌症去世”
舒楝心情复杂,多年前的事,刘闻讲起来仍记忆犹新,可见当初他亲临调查现场所受的触动之深,那个年代经济先行,无论是政府还是公众都还没有环保意识,环境污染现象也引不起足够的重视,她能想到刘闻开展环境污染调查会有多么艰难。
“我深知和工厂交涉需要强力的证据,写新闻调查也需要翔实的资料和数据作支撑。于是拿了村民的头发、农产品、土壤、井水取样,通过私人关系送到环保局检测。检测结果显示,村民的头发、土壤、农产品均受到铅、砷、锰、磷严重污染,井水中的高锰酸盐指数和氨氮指数超标”
“我让村民拿着证据找工厂负责人谈医药费赔偿问题,但没达成共识,工厂一方非常强势,拒不赔付村民的损失,我建议他们走法律渠道,证人证据俱全,一告一个准,另一面我把环境污染调查报告交给报社领导,希望登上报纸制造舆论,引起公众和媒体的关注与重视,只有扩大影响,村民们的官司才能赢得十拿九稳!”
“你猜接下来的事态如何?”,刘闻目光灼灼地望着舒楝,“急转直下”,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律师打来电话说村民代表撤诉了,他们和工厂私下达成和解,至于谈的条件他不知情,我担心工厂威胁蒙骗村民,稳赢的官司为什么不打,只要打赢了,巨额赔偿金就能拿到手,我想提醒他们不要为了蝇头小利就错失良机,当我进了村,曾经热情地向我反映情况的村民们牢牢地闭上嘴,一个字也不透露。好,他们不说,我去找工厂问清楚,那时我年轻气盛,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就冒然找上门说理去!”
刘闻冷笑一声,“还没等我走到工厂大门口,一伙人围上来,有人抡着木棍照着我的后脑勺来了一下,我根本来不及还手就被踹倒在地上,然后就是雨点似的拳*脚*交*加,我抱着头,蜷缩着身体,直至眼前一黑失去意识,要不是尾随的村民及时救下我,没准我的一条命就交代了”
舒楝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刘闻问她:“是不是觉得我们的经历很像?耐心听吧,你受伤住院,我却对你不闻不问,你会知道为什么的!因为安慰除了令人软弱一点用都没有!我被送到医院抢救,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我父母在外地,夏慧惠是我的紧急联系人,她赶到医院,接到病危通知书,吓得腿都软了…幸运的是我的小命保住了,眼睛却瞎了,棍棒击打造成了颅内出血,淤血压迫视觉神经导致失明,医生说,走运的话,大脑自行吸收淤血,我就有复明的希望,不走运的话,可能再也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在那暗无天日的三十天,我唯一的指望是自己写的那篇新闻稿,谁知连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报社领导来医院传达精神,说有关部门会加大监管力度,督促涉事企业治理污染,同时也告诫我不要再想着发稿,因为没有媒体会刊登我的报道,那些工厂是纳税大户,事情闹大了,对厂方来说至多关门整顿,风声一过继续开工,对我就不一样了,得罪了能量巨大的地头蛇就别想在本地混了,如果我不依不饶,说不准下一次就真没命了”
“那三十天我瞎着眼生不如死,当时我发誓,只要我刘闻能重见光明,这辈子谁也别想再掐住我的脖子!”
刘闻攥紧的拳头青筋毕露,“所以你的遭遇无疑就是我当初的翻版,我没把你拍的交易照片刊登上报,因为水太深,以你我的能力是扳不倒那个利益集团的。想要话语权,使劲地往上爬吧,当你爬的位置比他们高,手中的权力比他们大,那时候你说的话才算话,而不是靠什么狗屁的新闻自由!”
“新闻自由就是个笑话,是个美丽的谎言,也就能骗骗学校里天真的学生!”
舒楝看着刘闻,就像看着明珠蒙尘,萤火寂灭,她不忍再看蓦然转身,轻声说:“师兄,你和惠慧姐不是要结婚了吗?扶持相守不容易,别等失去了才后悔,不是哪个女人都能不计得失地一直陪在你身边!”
在市报工作时舒楝就知道刘闻有个同系的女朋友,两人金童玉女,连教授都开玩笑说要提前吃他俩的喜糖…然而再美好的感情也敌不过岁月侵蚀,慢慢变得千疮百孔。
“小舒——”,刘闻在背后喊,“你别太认死理,我给你搭通天的梯子,你想做新闻,好,进华文卫视新闻部!做娱乐节目也行,我给你全部的资源!哪怕你要成立艺人经纪公司也可以,这一块交给你打理也ok!”
舒楝不为所动,她环视华丽的大厅,这是刘闻的位置,不是她的。有些话还是说清楚才好,“师兄…我和你走得都有点远,没有交点的两条路,我们都没有办法回头,也没有办法再次相遇,你和我坚持各自的想法向前看吧!”
舒楝说完疾步离开,高旻从角落走出来,施施然地跟落寞而立的刘闻擦肩而过,接着小跑地追上舒楝,不要钱地夸奖她明智,“做得好!你那个师兄够不靠谱的,他从被害人变成加害人,还有理了!他拼命邀请你加盟只不过是你让他有安全感,像他这种野心家最怕用同样有野望的人,刚好你舒小姐是个心胸宽阔的人,也不屑玩手段,他用你用的放心啊!”
“高总”,舒楝停下,转向他,“十分感谢你详尽的解说,咱能快马加鞭找我姐们去吗,保不齐人都饿瘫了!”
高旻抬起右手腕看表,“还有十分钟,你朋友的相亲对象就要来了,你觉得她还有空吃你盘里的寿司吗?”
“你还真给她介绍了?”
高旻摊手,“我可是一诺千金的男人!”
第55章 登堂入室
高旻一个电话,乔航奉命赶到国际会议中心。
他在停车场找到公司的黑色7座迈特威,司机老陆把车钥匙交给他,“乔特助,你今天不是休息吗?怎么老板让你来换班?”
老板的用意,乔航也摸不着头脑,哪怕他们一行人在晚宴上全部喝趴下了,有老陆待命,肯定能把他们安全送回家,除非连老陆都喝挂了,但显然不是,老陆很清醒,一丝酒味也没有,他只好笑笑,“你先下班吧,这里换我来等老板”
“好吧,那就辛苦你了乔特助!”
老陆高兴地回家了,乔航在保安的指挥下,缓缓将车开至国际会议中心正门口。
率先进入眼帘的是蓝蕊心,她披着外套拎着裙角疾步走出大厅,拉开车门黑着脸钻进车内,往后座一歪,出了会儿神才反应过来司机换了人,“乔特助怎么是你?”
“我来替老陆”
乔航说着,眼角余光看到了距车一步之遥的郑浩然,降下车窗问他,“不上车吗?”
郑浩然的脸色也不好看,“不了,等会儿我自己走”
话音还没落,只听一声尖叫,“好你个郑浩然,又骗我!”,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孩抡起手里的包朝郑浩然身上砸去,“上次瞒着我相亲,这次陪着女同事参加酒会,你什么意思啊,你是不是想和我分手啊,我知道你嫌我学历低,一直瞧不起我!呜呜呜”
郑浩然用手挡住头,窘迫不堪地躲避女友的攻击,“卿卿,你太冲动了,不问青红皂白,说发脾气就发脾气,知不知道,你这样让我很累!”
“我让你累?当初是谁追我的,又是谁求我和他在一起的,男人都一个样,喜新厌旧,自从你相亲后就变得心不在焉了,当我傻的吗,你妈故意拿话刺我,说和你相亲的那个女的条件非常好,学历、工作、身高,样样都比我拿得出手!”
蓝蕊心翻了个白眼,“神经病,郑浩然这女朋友找的糟心!”
乔航没有接腔,他觉得郑浩然和女友因为误会吵架,旁人不了解情况说风凉话有失厚道。
郑浩然抓住女友的手,阻止她乱抓乱挠,“你不要无中生有,相亲那天你也在场,情况什么样你不明白?你和我在谈恋爱,不是和我妈,拜托你对我有点信心好吗?”
女孩抽抽噎噎的,倔强地瞪着男友,看样子还是怀疑他的真心。
乔航替郑浩然感到头疼,他推门下车,温和地对女孩说:“你好,我是郑浩然的同事,我觉得有必向你解释清楚,今晚的宴会是商务性质的,郑浩然和另一个同事陪老板出席晚宴,是出于工作的需要,而不是私人邀约,所以我想你误会他了,蓝主管你说呢?”,
蓝蕊心看乔航转过头盯着自己,一阵无语,关她什么事啊,凭什么让她为郑浩然背书!尽管一百个不愿意,她还是把头探出车窗,“是啊,小姐,我们陪老板出席客户的颁奖典礼,请不要过度想象”,说完立刻升上车窗,做人女朋友做到这么多疑的份上,她看这段关系要完!
随之她又笑自己风声鹤唳,刘闻和舒主编也许熟人偶遇,聊上几句也正常,她怎么就跟郑浩然女朋友似的疑神疑鬼呢,转念一想,这说明她紧张刘闻,刘闻对她有特别的意义,碰到一个各方面条件俱佳的男人,不可以让他溜出手掌心…紧紧地攥住手掌,蓝蕊心狡黠地笑了。
女孩红着眼小声抽泣,“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的,也不该偷偷跟踪你,我太自卑了,怕你不要我!”
“我们从高中就在一起了,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好了,这个问题回头再说,我们先走吧,人来人往的,站在这里不好看”
乔航拉住郑浩然,“老板让我送你们回去,还是上公司车吧,国际会议中心附近都停满了车,出租车开不进来”,其实是担心他们单独在一起又会吵起来。
乔航很细心,能体察别人的心情和处境,并不着痕迹地给予关心和照顾,所以高旻把他介绍给路璐金并非心血来潮随便应付,如果他有妹妹,乔航是能让他放心把妹妹交给他的那种靠得住的男人——但未免太厚此薄彼,高老板选择性遗忘了另一个女光棍亟待解决人生大事,特别是乔航长了一双很讨她喜欢的大眼睛。
郑浩然点点头,和女友上了车。
乔航替他们拉上车门回头就看到老板和酷酷的舒主编迎面走来,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俩身旁还有一位身材火辣气势如虹的女人。
“来,乔航,介绍一位朋友给你认识,这位是top fashion主编路璐金”,高旻说了开场白就退到一边静静地看好戏。
乔航握住路璐金染着朱红色蔻丹指甲的手指,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路璐金的拇指擦过他的掌心,那轻微的摩挲似乎穿过骨头触动灵魂,令他悸颤。
“你好,我是乔——”
“乔航,高总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小乔,今晚就麻烦你送我回家了!”
路璐金眼波流转,含情凝睇,她朝副驾驶的座位抬抬下巴,乔航会意,脸上一红,两耳轰鸣着一手拉开车门,一手护住路璐金的头顶,体贴入微地照顾她上车。
充当人肉背景的舒楝对此彻底无语,路璐金为了泡男人也太拼了,放着自己配备司机的豪车不坐,跑去跟陌生人拼车。
乔航把路璐金安置妥当,才想起仍站在车外的老板,他居然犯了本末倒置的错误,一时羞愧难当。
高旻表示理解,拍拍他的肩膀,“我和舒主编同路,她会送我一程,你自己开车当心点”
车内空间宽敞,路璐金悠哉地翘着腿坐在副驾驶位上,毫不在意后面的三个电灯泡。
路璐金很淡定,不淡定的是蓝蕊心和卿卿,能和顶级时尚杂志主编同车,这机会快赶上撞大运了,她可是时尚圈最有权力的人,多少明星小花鲜肉为了上top fashion的封面争破了头。她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位时尚教母近在咫尺。
注意到后面的动静,路璐金回头莞尔,“蓝小姐,我关注你很久了,从事金融行业的女性并不少,但像你这样从幕后走到台前并声名大噪的成功者少之又少,不知可否给top fashion做个专访,和读者们一起分享你的职业感悟和时尚心得”
蓝蕊心激动的难以自抑,赶在说话前先点了头,随后她想交流几句表达自己的仰慕之情,可路璐金已转过头去,她只好尴尬地闭上嘴巴。
乔航和老板说完话坐回车上,提醒大家绑安全带,路璐金凑近他低声说;“小乔,你可以最后送我,我住的比较远”
在路璐金的撩拨下,乔航喉结上下滚动,垂下眼睫说:“车要发动了,请坐好!”
路璐金轻飘飘地看了乔航一眼,含笑靠回原位,不着急,来日方长。
直到迈特威驶出视线,舒楝才去开自己的车,她单手流畅地倒出停车位,左打方向盘,拉起手刹,车子掉头,减速停在高旻身畔,她探身打开车门,朝里一摆头,“高总,上车!”
等高旻系好安全带,舒楝按下中控台上的“start”键启动v8发动机,尾部的排气声浪嘶吼一声,车子咆哮着冲上主道。
极致的速度下,强劲的推背感瞬间将身体锁紧在椅背上,高旻感到微微的亢奋,3.8秒破百的极速点燃了心中竞速的渴望,令他不禁想起在美国最高限速公路上飙车的日子。
舒楝左手操控方向盘,腾出右手在悬浮液晶屏上输入导航信息,将高旻住的酒店设定为目的地,屏幕上给出几条路线,舒楝选了条要绕上一圈的路,远是远了点,但胜在鸟不拉屎人踪灭,交警也不爱来这条路上巡查,所以成为地下赛车圈最爱的飙车胜地。
走这条飙车党出没的路并不是想体验速度与激情,主要是车上坐着高老板,走车多的近路怕又堵了,舒楝就想赶紧给他送回去。
车灯照亮黢黑的前路,车子贴地飞驰,从高旻的角度能瞥见舒楝沉静的侧颜,只有独处才能发现她不为人所知的一面,外表热闹,内心寂寞,或者说不以寂寞为苦,享受孤独。
舒楝面上无波实则情绪低落,韦应物有两句话很贴合她此刻的心境: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时光带走的不止是青春,还有曾信奉过的世间最美好的东西。
她和刘闻报社一别后虽不再谋面,但同处一个圈子,多少会听到对方的消息,她知道他步步高升,和师姐夏慧惠感情稳定。前不久同城校友聚会,有人说刘闻和夏慧惠这对长期抗战的革命情侣即将迎来黎明的曙光领证结婚。
“终于要拉埋天窗了,咱们就等着喝他俩的喜酒吧!”
“不容易啊,多少男的前脚发达后脚就踹了糟糠,夏慧惠真有命,能碰到刘闻这个绩优股!”
当时女同学们纷纷感叹人间自有真情在,说看了师兄师姐这对马上要开花结果的大学恋人又开始相信爱情了。
男同学们倒是非常佩服刘闻的定力,他们开玩笑说,换了自己早就花天酒地夜夜做新郎了!然后招致女同学们毫不留情的嘘声。
舒楝当时默默听着,她为自己看人的眼光还在水准之上感到庆幸,庆幸刘闻在她心中的形象尚未完全坍塌,至少私德过得去,至少他没辜负真心待他的女人。
可是她的眼睛看到了什么?这年头打脸总是来的特别快!
高旻觑见舒楝嘴角的冷笑,心中一动,轻声问:“在笑什么?”
“笑我眼瘸…”
舒楝顿了半晌,泄露了心理活动,下意识说出口的话追不回来,她索性坦荡一笑,放任高旻上下打量她。
“你看着挺困扰,有什么事想不通吗?”
侧眼瞟了瞟高旻,舒楝重新看向前方,她想随意聊聊也好,车内气氛沉闷,急需缓解。
“假如你有一个朋友,他的爱人在外面沾花惹草被你看到了,你会告诉你的朋友吗?”
“看情况”,高旻摸着下巴不假思索地说,“假如我的朋友和他的爱人关系非常好,我大概不会告诉他,我会找个机会和他的爱人谈谈,劝他收心,毕竟当一个人不爱你时,连表面文章都懒得做;相反,两个人的关系不好,之所以还在维持,也许是需要一个分手的理由,那么我会第一时间告诉我的朋友,让他趁早做打算,收集证据,为离婚分财产争取有利条件!”
舒楝蹙眉,夏慧惠还没和刘闻结婚,告诉她的话,岂不是鸡飞蛋打一场空,什么也捞不着?
“你那个朋友的爱人是刘闻吧?”,高旻看舒楝伤脑筋的模样忍不住把猜想问了出来。
舒楝挑眉,“你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查到的!为了佐证自己对舒楝和刘闻关系的推断,他特意查了刘闻的私生活,发现这位传媒界的实权人物内有长期交往的校园恋人,外有逢场作戏的暧昧情人,查证了这一点,高旻觉得以舒楝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的性格,绝对不会明知对方有恋人还横插一脚,在报社共事时不可能发生的事,两人决裂后就更没可能了。
以上原因不便说出口,高旻睁眼说瞎话,“dmc也投资传媒行业,圈里的人我多少也认识几个,酒桌上应酬偶尔会听到一些传闻,不得不说,你这位师兄把渔场管理得很好,情人不越位,恋人不知情,你不知道有多少老总羡慕他,称他驭人有术!”
后一句并非高旻诽谤刘闻,就在晚宴上,他找舒楝时,途遇几个富二代议论主持人柳婧,说她是刘闻的地下情人,等闲撬不走,不是谁都能舍下真金白银为女人铺路的,刘闻有资源能捧柳婧,他们比不过,自然要拱手让人。
舒楝脸色沉郁,“我和刘闻因为意见相左很多年都没再见面,反倒是师姐经常来看我,劝我到刘闻手下工作,刘闻怎么升迁的,她或许多少知道一点,可能觉得对不住我,想补偿我。从报社辞职后的前两年我混的有点不得意,她就时不时地给我介绍一些赚外快的活,什么翻译啊代笔写稿什么的,一来二去,我们就处熟了,她心眼好又善良,特别是对刘闻好得那真叫无微不至,我不明白,刘闻怎么能黑的这么彻底,背叛人格不算,连爱他的人都背叛!”
高旻笃悠悠地反问:“他都丧失人格了,你还会对他的人品抱有期待吗?”
舒楝缓缓摇头,“我也拿不准该不该把这事透露给师姐”
“那就回到之前我说的假设了,刘闻对你师姐怎么样?”
“很好,车、房都在她名下,副卡随便刷,女同学们最羡慕她了,而且每次见面,她提起刘闻眼睛都会放光彩,那种发自内心的幸福感绝对假装不出来”
“那就别对她说了”,高旻快刀斩乱麻。
“可是,让她沉浸在虚假的幸福中真的好吗?”
“你怎么知道她感受到的幸福是虚假的?”
舒楝叫高旻问住了,她想了想说:“她爱的男人出轨了,她没有知道的权利吗?”
“如果知道的后果是无尽的痛苦和眼泪,还有必要告诉她吗?而且你确定你的师姐离得开刘闻?他们从大学谈恋爱一直到现在,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比爱情深刻的多,想放手谈何容易!”
是啊,夏慧惠柔弱不说还特别依赖刘闻,自己图嘴痛快说了,她要是经受不住打击怎么办,十多年的感情早已不是爱情那么简单,纠缠越深,分开也就越难。
舒楝偷觑了高旻一眼,心想当初他未婚妻给他戴绿帽了,是别人告诉他的,还是他自己发现的。兴许他刚才所说的是被出轨的心理实录,肺腑之言,毕竟有经验嘛…
高旻逮住她贼溜溜的眼神,“怎么了?”
“哦,没什么——就是想起一部老电视剧,我本善良看过吗?”
“90年的片子,电视播出的时候,我差不多十岁吧”
“你记得好清楚啊,我那时才四岁,葫芦兄弟看的正起劲,后来大了点,陪我妈重温我本善良,觉得太好看了,剧情、演员都是一流的,但有一点我弄不懂,齐乔正明明很爱齐浩南的母亲,为什么还有情妇?就像我同样不懂刘闻,对师姐百依百顺,对柳婧也有求必应…这到底为什么?”
“有什么不懂的,男人的劣根性而已!”
“男人和女人的不同之处在于,女人们希望是男人的唯一,而男人希望是女人们的唯一。这就是子集和集合的区别!”
高旻又听到舒楝发表有趣的高论,他微笑起来,“也有女人想当集合,远的武则天,近的嘛,那例子就太多了,你呢,想当哪一种?”
“我?想当质数”
“找到你生命中的唯‘1’?”
“这样理解也可以…”
舒楝的话没说透,高旻却明白她所想,她只是不喜欢复杂罢了。
“你选哪个,集合还是子集?”
“首先,我没有收集癖,其次,我希望有个人能让我们互相拥有,做彼此的唯一!”
“听上去很理想——诶,高总,酒店到了,我给你开到门口”
车停下,舒楝按解锁,车门打开,高旻解开安全带忽然有些不舍车内轻松闲聊的氛围,那意犹未尽之感萦绕不去,他最终还是下了车,关车门前殷殷嘱咐,“小心开车”
车子开走了,高旻还站在原处不动,有句话没来得及说:“我会打电话给你确认你安全回家”,会不会太亲昵了?也还好吧,朋友之间不正如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