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晨风鲜少与人说,但其实他对这栋建筑最自得的地方,就是按他的审美风格修建的花园,里面的一草一木都是他品位的体现。

现在,这座花园被夏桐拔成了秃子,他指着夏桐:“按你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

他刚想解雇夏桐,突然,几道黑影闪过。陆晨风被吓了一跳,夏桐定睛一看,是家里的胖猫茶叶蛋追着两只鸡飞快跑过,结果没刹住脚,一头撞上夏桐的小腿肚。

种菜也就罢了,还养鸡,真当这里是菜园子了。

陆晨风一口气没喘上来,眼前一黑,向后晕倒。

余光时刻系在陆晨风身上的夏桐,飞快地蹿到他跟前,在千钧一发之际,双手环抱住他的……臀部。

陆晨风即使在晕倒的时候也充满禁欲美感,这种美大约是与生俱来的,一身白睡袍,穿在别人身上像丧服,穿在陆晨风身上却仿若降临人间的古希腊太阳神。

然而,就是这么个玉人,活生生被夏桐的双手“玷污”了。

啪唧一下,夏桐一双沾满泥垢的手,结结实实地隔着衣料和陆晨风的双臀亲密接触,陆晨风雪白的睡袍上留下两个醒目的黑手印。

这也是陆晨风平生第一次被人挖了花园做菜地,更是第一次遭遇如此刺激的“摸臀杀”。

抱住陆晨风,没让他摔在地上的夏桐,保持着这个尴尬的姿势走神一分钟:陆晨风一定经常健身吧,这肌肉,这手感,又翘又紧。

啧。

啧啧。

啧啧啧……

夏桐没忍住,捏,再捏。

陆晨风的脸色铁青,片刻后就睁开眼睛,声音极其低沉:“夏桐,你的手往哪里放!”这一次,他清醒得异常快,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

夏桐捂住眼睛,尖叫一声跳开:“唐突佳人,罪过罪过。”

被占便宜的陆晨风一阵无语。

他轻抬下巴,刚要嘲讽夏桐,却发现夏桐捂着脸,蹲在地上一动不动,有些古怪。

他问:“怎么了?”

夏桐没有回应。

他伸手,一把将夏桐从地上拽起来,又问:“作什么妖呢?”

夏桐红着眼,带着哭腔:“手上的泥弄到眼睛里去了。”

陆晨风看着她这副可气又可怜的样子,很是无奈,目光停顿了两秒,轻挑起她的下巴,不带情绪地说:“手放下,你别动。”

夏桐的世界忽然安静,她放下揉眼睛的手,泪眼婆娑地看着陆晨风的脸缓缓凑近,他问:“哪只眼睛?”

像被蛊惑一般,她只知道如实回答:“左、左眼。”

陆晨风对着她的眼睛,轻轻吹了吹。

夏桐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

“好点了吗?”陆晨风问。

夏桐呆愣着不说话,陆晨风以为她还在难受,凑上前仔细看她的眼睛:“你别动,我看看。”

夏桐的眼前,是陆晨风逐渐清晰的睫毛、鼻梁,还有嘴唇……当两个人的脸越凑越近,能清晰感受到陆晨风的呼吸时,她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

当她紧闭双眼的时候,她没有看到陆晨风也跟着停下动作,专注凝视她的脸和紧闭的眼,有一丝捉摸不透的情绪从他眼中泄露。

最后还是夏桐受不了这种突如其来的安静,睁开眼向后退了一步。

她看着陆晨风,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不知道她好好的为什么要尴尬,只得抿嘴说一句:“我好了,谢谢。”她低头看见陆晨风光着的脚,“地上凉,进去吧,我去帮你拿拖鞋。”

她正要进屋,陆晨风伸出手握住她的胳膊肘说:“先不忙。”

夏桐奇怪地侧目,等着他的下文。

“换身方便的衣服,我带你去个地方。”

夏桐一肚子的疑惑,不等她问,陆晨风就丢下她进屋去了,她站在原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夏桐回到房间,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看着来电显示,她犹豫了一下,表情有些古怪。

“丰叔。”

“我的大小姐,你总算愿意接电话了。”电话那头是个稍有些年纪的男人的声音,“小姐,你过得还好吗?”

“我很好啊。”

“先生虽然嘴上不说,但他很想你。你要是玩够了,就回来吧。”丰叔给夏家做了一辈子的管家,没想到到老了还要替小辈操心。

“丰叔,你要是这么说就没意思了,你觉得我费那么大劲就是为了玩吗?”别看夏桐平时看起来不着调,但她在学习上是很有天分的,她现在念的学校在全国数一数二,她还经常获得各种竞赛冠军和奖学金……相比之下,也就比陆晨风那种逆天的妖孽差一点点吧。她谁都不服,但是对于陆晨风的顶级智商,她不得不服。

她现在只想问问,是谁说打游戏的人学习不行?陆晨风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的能力足以昭告天下:学神打职业比赛,玩的是智商碾压。

她刚走神一会儿,电话那头的丰叔就对着她念叨个不停:“你在听吗?先生最疼的就是你,替你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你怎么就这么倔呢?”

“在,当然在听。丰叔,我知道,你给我家做了那么多年管家,事事为我爸着想。但是现在已经是21世纪了,天地如此之大,天底下哪有什么最好的安排?路,要自己走,才不后悔。您哪,就安心陪着我爸吧。”

“唉,你这孩子,没你在身边,先生他寂寞啊!”

“停停停,丰叔,你就别夸张了,有我哥他们在,就够老爸折腾一阵子了。我的问题就再说吧。”

夏桐急忙挂了电话,在床上打滚,她的表情忽然变得极其颓废:她不好,她一点都不好。生活水平一落千丈,她是多么缺钱。话说回来,她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成为一棵如此有骨气的、傲雪欺霜的——可怜小白菜。

一看手机,时间差不多了,夏桐赶紧换了一身宽松的T恤、短裤,把头发在脑后扎起,看起来精神极了。身为无产阶级,劳动人民,夏桐脸上堆满笑意,来到“金大腿”的身边:“腿哥,我们要去哪儿?”

夏桐怀里抱着茶叶蛋,默默地在心里对茶叶蛋说:“人在屋檐下,真是不得不低头啊。”

坐在客厅的陆晨风等得直皱眉头,见夏桐下楼,扔了一把车钥匙给她:“会开车吗?”

夏桐扫了一眼车钥匙上的标志,宾利,好车。

坐在驾驶座上,夏桐发动车子的时候,陆晨风忽然说了一句:“看你操作得挺熟练的。”

夏桐心中一凛,陆晨风这话当然不是单指她开车熟练,而是正常人开一辆陌生的车总会对有些地方的操作不熟悉,可她上手就来,除非以前开过,否则不会这么熟练,陆晨风自然会觉得奇怪。

但是她一个穷学生,怎么可能会开宾利SUV?

她呵呵一笑:“没办法,人聪明,这都是天赋。”

陆晨风只是随口一问,听了夏桐的解释,一声轻轻的“嗯”带着拖长的尾音。他坐在副驾驶座上,双手交叠放在腿上,惬意地闭目养神。

夏桐刚想问要去哪儿,就发现陆晨风已经设定好了GPS,她只要跟着导航走就行。

这还不简单?

然而,夏桐没想到就这么一段路,也能出问题。她一路向西开,路越走越偏,明显不是往城里去的方向。夏桐看起来乖,开车比男人还猛,陆晨风中途睁眼,看了眼仪表盘。这样的路段不限速,通往郊区的路上车又少,她一脚油门踩下去,速度野得很。

陆晨风叫她:“慢点。”

“怎么,害怕?放心,我技术很好的。”说完,夏桐自己回味了一下,这话似乎有点歧义。

陆晨风微微叹息,小姑娘就是小姑娘,劲头就是足 :“安全第一。”

“看不出来,你竟然是个稳健派,挺像个老头子的。方向盘在我手里,你说,要真出了大事,遇险的时候,我的方向盘往哪个方向打?”夏桐戏谑道。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还是按照陆晨风说的,减缓车速。

陆晨风神情柔和,目光转向窗外。

良久,就在夏桐以为他不会回答时,突然听见陆晨风轻柔而果断地说:“那就好好保护你自己。”

陆晨风的语气颇为认真严肃,让原本只是开玩笑的夏桐愣住了,两旁的绿荫化为虚影掠过,空气很安静。

陆晨风没有看她,只是支着脑袋看窗外的风景。

道路两旁都是高大茂密的树,因为常年无人打理,生长得野蛮凌乱,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此刻的夏桐没有在意,陆晨风为什么反应有些古怪,后来她才知道,陆晨风说这句话时怀着的心情。

现在她的注意力全在GPS上,随着道路变窄,他们离导航上的目的地已经不远了,只剩两公里不到。

突然,她的表情流露出一丝慌乱,车子不知道从什么硬物上碾过,意外失控。

她踩住刹车,车子骤然减速,车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场面惊险。夏桐说自己车技好,不是吹嘘,她的反应非常迅速,打方向盘、刹车,车子的行驶轨迹变得摇摇晃晃。随着一声巨响,车头撞上粗壮的树干,轮胎陷入泥地里面。

夏桐懊恼地捶了一下方向盘,虽然撞车了,好在不是严重事故。熄火之后,她第一件事就是确认陆晨风有没有事。

她看见陆晨风身子缩在车门边,脸隐在阴影里。

夏桐的心脏突突直跳,赶忙解了自己的安全带,拍了拍陆晨风的肩膀,把他的脸扳向自己的方向:“腿哥,腿哥,你没事吧?”

陆晨风没有回应。

夏桐的心凉了一截,手心里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是晕过去了吗?陆晨风,你别吓我。”

她的手指搭在陆晨风的脖子上,脉搏跳动正常,无意间碰到他的脸,他脸上的肌肤有些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车内空调温度太低。

夏桐姿势别扭地把陆晨风搂到怀里,不知该拿他怎么办。

她腾出一只手想要去拿手机,可是手刚从陆晨风身上挪开,就听见陆晨风的痛苦呻吟。

她低头一看,陆晨风紧闭双眼,眉头皱成一团,嘴里含糊地念叨着什么。

“别走……”

夏桐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凑近他的嘴边,想要听清他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夏桐问。

“……”

“什么?”

“妈……”他的声音细小。

夏桐惊讶地看着他。陆晨风握住她的手腕,他没用多大的力气,她轻轻一挣,就脱离了他的掌控。

陆晨风的手无力地垂在一边,他的脸上有一种莫名的悲伤。每一次看见陆晨风的睡颜,夏桐都有不同的感触。

人之一生,或许会遇见很多鲜活生动的面孔,但是能看见沉睡模样的,其实寥寥无几。

夏桐不知如何是好,她缓缓把自己的手放进陆晨风的掌心,扣住他的手指。她放松身体,让陆晨风靠在自己怀里,轻抚他的黑发:“我在。”

陆晨风逐渐恢复平静。

车内的音乐已经停了,乡村小道上半天也没有一辆车路过,安静的车厢里只听见他们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