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相弃：下堂皇妃要出阁第 126 章

他神情一动，那丝线速度开始变的缓慢。

薰听了沉鱼的话本想开口说什么，碧落揽住她肩头，示意她不要此时出声。

周遭景物突然起了巨大变化，薰发觉自己根本不在什么店里，还是一处山洞，四下幽幽绿光闪烁，阴暗潮湿。

她明白之前是被男子的障眼法骗住，她道行不高，不过有三生蛊一般如此的法术她还是能看破，能几次三番骗住三生蛊的人，道行定是很深。

障眼法被破，通常是施法者自己解开，要么就是法术能力减弱，不能再自如控制。

仿佛洞悉她心里所猜想，碧落拍拍她肩头，洞中幽暗，她看见男子后背隐隐生出一对银色翅膀，缓缓扑闪。

沉鱼冷哼，慢慢环顾四周，她对起的变化并不害怕，曾经几次在他法术变弱时，她见过所住的地方变成如今眼前这副模样。

不老的容颜，那是妖怪才能办到，她忍受寂寞清冷，痴痴等待，对于这个幻化人形的男子，到底是个什么妖怪她反而不好奇。

世间谁都贪图着从她身上榨取好处，唯独这个妖怪对她一心的好，她生气发怒，有时默默哭泣，他不说却记在心里。

五十年是寂寞的，她起初怕自己真的会寂寞的死去，可每当睁眼看见那人时，她心中暗想怎样都不能死在他面前。

不是逞强，反倒是变成了一种希望，寂寞的时光至少有只妖怪陪着她一起，不是单独留她一人承受。

“我不该骂你的，我哪里来的资格骂你。不过真的气了，想个理由发泄。这世间，我活了数十载，以前啊，我把自己的心剖开来给别人看，结果是作践自己。我疼啊，可没有办法，我救不了自己。遇见你，我害怕，你逼着我陪你五十年，这期间我伤口一点点好了，好容易结痂了，哗啦一下再被人撕扯开，一身血淋淋的，我能怎么办？我疼的受不了，想回来找你，看看能给我治好吗？就连你也不帮我了，好不了的伤口，我就等着慢慢死！你不是有本事困我五十年吗，你怎就不干脆现在杀了我，让我一个人浑身是伤的再活下去，你真残忍！我也做不到！”

男子抬起头，一眨不眨的凝视沉鱼。

“我是妖......”

“那怎样？对我好，一心一爱疼我的只有你了，是人是妖你就看的这么重吗？真的介意，五十年前你就该想到这点！等到今天，你还和我说你妖怪，你要甩掉我沉鱼，尽管说，不用找借口！”

薰见他两眼泪光闪动，嗫嚅开口说，“我不是不要你了，来不及了沉鱼，来不及了！”

“真的，你不骗我？”沉鱼疑惑。

“五十年来，我骗过你吗？”他急忙解释，转而眼神一沉，“关于他的事，我承认是我不对。”

沉鱼轻笑点点头，似是自言自语，“对啊，你是够混帐的，不过五十年来，唯独没有骗过我的就是你。只有你，只有你一个......”

她反复说着，话音未落，薰见沉鱼猛的扑

向男子。

“别去，那丝有毒！”薰心急，想挣脱碧落。

“来不及了。”碧落轻而易举的钳制薰。

再看沉鱼那里，她冲破丝网双手抱紧了男子，那般亲昵靠在他心口。

“我从没有问过你名字。”

“嗯。”

“那我做你娘子后，就喊你相公好了。”

“真的？”男子声音颤抖的厉害，身影摇动几乎不成人形。

沉鱼紧紧抱着他，在他耳边轻语，坚定不移，“你别想再丢下我！”

丝线顿时飞舞厉害，迅速一层一层包缠他们，快的几乎是眨眼间，将他们包裹成蚕蛹状。

一世长安（三十一）

妖入了红尘一旦动情，有了凡人的牵挂，意味着万劫不复，再无回头路可寻。

纵使飞蛾扑火的癫狂，为爱又何妨？

凡人与妖，皆逃不过一个情字。

沉鱼痴等一生，终于守得一刻真心相对，管他凡尘还是地狱，我欢即好。

那一个雨夜结束，摘心楼的人仿佛忘记曾经这里有一位一曲琵琶天上闻的沉鱼。就连碧落法师，一夕之后也被整个镇子的人遗忘。

与他突然出现那般，消失的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

因为她说，“碧落，我们成亲吧。”

她看见碧落神情一怔并没有回答，弯腰背起她原路返回，她心跳如擂鼓，脸埋入他背后。

摘心楼的姐姐们说过，姑娘家再大胆豪爽，可提亲嫁人的事始终要男人先开口，真爱你的男人，总要风风光光办个喜宴，给姑娘一个名分。

成了亲，就是夫妻，一辈子相守，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什么风风光光的喜宴，什么名分的她不在乎繁文缛节，只求能在他身边。

这与依恋哥哥完全不同感觉，碧落再细微的举动都牵动她的心，左右她的喜怒哀乐。没有他，就连呼吸也变困难，天地失色。

所以她主动提亲，她要碧落娶她。

所以碧落不见了，这是回绝了吗？

她找遍他们曾经走过的每一处地方，日出等到日落西山，她用白巫术向山间精怪打探碧落的消息。

雅禁无欲无爱，她初尝相思煎熬，深陷其中，她的变化引起远归的清慈担心。

心疼她一天天消瘦，他的妹妹变了，往昔单纯清澈的瞳眸多了不该有忧愁。

“告诉哥哥，到底怎么了？”

“哥哥，我很难受。”她手指在心口，苦恼伤心遍寻不到他，唯一能倾吐心声的只有哥哥。“我喜欢他，可他不见了。”

薰说的是谁，清慈很快查探清楚，碧落，传说妖界里最美丽的妖王，善于迷惑人心，食人生魄。

她年少单纯，生活在他保护下，接触的皆是美好的人与事物，怎能抵过巧言令色的妖魔迷惑。喜欢他，只是薰一时被蒙住心智，清慈为她找来一切借口，

“哥哥会帮你。”

她眼角挂着泪珠，依靠他怀中轻轻点头，她相信哥哥对她的承诺，她甚至天真的相信，只要她喜欢的，哥哥绝对不会伤害。

可薰忘记，清慈不仅是她的哥哥，更是身负神职捉妖的雅禁，诛杀妖王碧落，则是雅禁的天职所在。

清慈倾尽一切手段逼着碧落现身，等她意识事态发展严重，局面已经来不及挽回。

哥哥用血咒将碧落逼退山林封住出路，白巫术的禁忌之术，所以遭到反噬伤及元神，她硬是闯入，同样被血咒伤及元神，在满是毒气与妖物出没的山林，基本没有还手能力的她只能靠三生蛊来保命。

她朝林中深处走，能感觉到潜伏四周暗处的妖物个个在觊觎她拥有的三生蛊。

日月交换，整整三天，雅禁虽有神力却还是**凡胎，她无水无粮一旦身体死亡，三生蛊便会落在这里，成为妖物争夺的宝物。

林子到底有多大，她一味前行，直到撑不住摔倒。

“呀，死了死了，碧落大人死了！”青鸾扑闪翅膀自上空俯冲，在薰面前直跳脚地大声嚷嚷。

猛的，薰伸出一只手狠狠掐住它翅膀，语气更是凶的得不成样，用力摇晃它，“你胡说，他怎么会死！你胡说！”

“不要掐青鸾，嗷嗷嗷，放手死丫头！”

“你是胡说的，碧落不会死的，你快说碧落还活着、还活着！”

“嗷嗷嗷，你死了碧落大人都不会死，该死的凡人，青鸾要生气了！”

话音刚落，青鸾只感到有什么热热的东西落在它翅膀上，“哎呀，你好恶心，死丫头吐我口水。我的鸟毛，天啊，你对青鸾做了什么啊！”它喋喋不休数落着，冷不防却见她眼里蓄满亮晶晶的东西，一颗接一颗滚落。

“真的，活着吗？”她小声不确定的再次询问青鸾。

莫名的被她这样子吓着，青鸾抖着翅膀几下点点头。

“我想见见他。”

青鸾为难，碧落大人这次好丢面子哦，被清慈赶入林中，且用血咒封住出路，千年来唯一丢脸的一次，虽然大人表面来看不在意，可每天浑身散发的冷气足可以冻死青鸾。

大人一定恨死清慈了，三天来不对这个闯入林中的丫头施以援手，足可见大人不会再护着她。

嗯，食物就是食物，大人也是妖唉，人间食物再美味，又怎能抵

过人的生魄！况且这丫头那么美味......

再想想，她好可怜哦，被碧落大人诱惑的人中，她算是最痴情也最白痴的，不顾性命闯入见大人，他很想吃掉她，可刚才那楚楚可怜的小模样，青鸾一时有些下不了口，这是为什么呢？想不到答案，头痛......

“大人不会见你。”

她牵动唇角漾开一丝浅笑，袖中短刀划破衣襟刺入心口。随着鲜红血涌出，她从心口取出三生蛊扔给青鸾。

“嗷嗷嗷，丫头疯了，你到底想闹哪样啊！”一时飞沙走石，天际变色，整个林中潜伏的妖物纷纷现身，只为夺得三生蛊，或者吃掉她。

“要么看着我死，要么出来见我！”她仰头对山里深处大力喊道，“你躲着我算什么，胆小鬼！”

突如其来一阵狂风卷起她纤细身躯，青鸾展开巨大飞翼在旋风里托起她，一双手臂紧紧抱住她，朝思暮想中的那一对重瞳自上方凝视她。

“你不怕我吃掉你？”

“好，你吃啊，吃掉我更好，你永远甩不了我！”

“你想怎么样？”

她抡起小拳头用力捶打他胸口，“我没有退路了，我抛弃了哥哥，他一定伤透了心。我对不起他，可我放不下你，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刚才你不出现的话，我会死掉。没错，我是个没用的雅禁，可我喜欢你这并不是错。”

碧落薄唇勾起不深不浅的一个弧度，手掌覆盖她伤口，片刻鲜血止住，伤口自动愈合。

“三生蛊我收下，对你，我没兴趣，离开这里吧。”不是他平素惯有的调笑语气，而是从未有见过的认真。

她怔住，脸颊苍白如纸，“我不会再死皮赖脸缠着你了！”她咬着牙擦去眼泪，该做的不该做的她全都做了，不顾一切朝着他心方向靠近，无知无畏，伤痕累累。

爱一个人她全心全意，只要所爱的人小小的回应，她就能抵挡阻碍继续前行。可现在她走不动了，他一句话否定她所有的努力。

仿佛所有力量从身体里抽离，她累的发不出声音。

青鸾带着她飞至林口，“嗷嗷嗷，丫头走吧，你才多大的人什么都不懂，碧落大人单身几千年，怎么会看上你？你能陪着他多少？嗷嗷嗷，青鸾太多话了！”

他不老不死几千年岁月活过，她最长不过几十年。她的一生，仅是他漫长岁月里的微不足道的一点时光。

一世长安（三十二）

三生蛊天生无自我形状，随历代主人幻化，这一世三生蛊形似紫藤花瓣，柔软轻巧安静落在妖王碧落手掌间。

三界生灵，为此物千万年纷争不断。

碧落翻掌，三生蛊虫落地，那蛊虫吸了薰的鲜血，落地瞬间幻化人形，少女光裸身子如白瓷细腻，长发自线条优美的背部倾泻一地，精灵似的人儿仰起脸。

那容颜......

“所见必是心所想。”身边幽幽古镜透出冥君声音。

碧落视线转移，原本似古潭无波的镜面漾开一缕一缕水纹状，镜子显示影像，镜中人与蛊虫幻化的人，两张面容重合。

她站在黄泉彼岸，大片曼珠沙华在她脚下，仿若跳动火焰能灼伤万物，远远传来地府炼狱众多冤魂哭喊声。

“凡人真愚昧，有几十年的岁月不过，偏偏要来冥界。”

“她喜欢怎样就怎样吧，冥君大人肯通融就好。”碧落说着视线移向幻化人形的三生蛊，她无人意识，只靠着前一任主人的鲜血驱动身体，一步步靠近他。

如蛇般冰冷身躯一点一点蹭过来，坐在他膝上，手臂顺着他胸膛徐徐上扬，纤细小手捧住碧落脸两侧，轻轻摩挲，黑白分明的眸子细细打量他。

缺少薰的灵动，没有任何表情的在他脸上来回移动视线，直至眼光落在他心口位置，她慢慢垂下臻首，紧贴他胸口位置。

曾经，薰也这般乖巧与他依偎，不过薰是温暖的，温暖的令素来天生冷血无感的他没有推开她。

妖无心脏，自然没有心跳，碧落默默注视她举动，很久三生蛊动也不动，蜷缩身体仿佛寻求温暖紧紧依偎他。

“法师大人，好冷、好冷......”她竟然能发出如阿薰一模一样的声音，娇柔清脆楚楚可怜。

碧落不为所动，他分的清楚这不过幻象。

他留下三生蛊赶走她，她用力抹去眼泪，转身就走毫不犹豫。

这是她个性，一旦执着绝不放手，唯有令她绝望。

世人说妖善于迷惑人，其实凡间之人更擅于此，他吞噬一个个生魄，酸甜苦辣咸，百味人生，从没有见过有谁的生魄纯净无暇。

蓦的，原本温顺如羔羊的她张口咬向他胸口，三生蛊沾染他的血，少女身形逐渐发出浅浅光晕，越来越小，直到融入他心间小小伤口内。

三生蛊自愿种进他身体，则表示接受他这个新主人。

碧落起先无痛感，很快却感觉伤口好似被什么刺中，接着从身体深处涌出好似血肉被撕扯，令他觉得不舒服的感觉。

是痛吗？

妖天生不会感觉痛楚，所以碧落一时分不清那感觉是什么？

还有，他竟然隐约嗅到人生魄的气息。

相比以往吞噬的那些生魄，这股气息虽然微弱，却委实与众不同。

“啊，碧落大人成为三生蛊新主人啦，嗷嗷嗷！”青鸾飞展翅膀吆喝进来，一见碧落身边古镜内的冥君，它顿是飞快地转身而去。

“嗷嗷嗷，天啊，冥君来了！”碧落大人和冥君原来的恩怨，千万不要算在它头上，保住鸟命先走为上策。

“该死的东西，算它跑的快！”冥君冷哼，转而又道，“碧落，你拿到她的三生蛊，这个凡人女子就没用了，本君想你不会在乎她下场如何。”

冥界，死亡之都，与人间分界严格。

鬼魂不得私自在人间停留，否则一旦形神俱灭再难转世；同样活人也不能在冥界太久。

一旦超过时间不走，肉身无法开外，逐渐魂魄离体，阳寿不到而又闯入冥界自找死路的人，只能永远留在冥界，忍受脱离三界六道不能轮回之苦，成为非人、非妖、非魔的怪物，不容天地。

这个凡间的女子不是不知道，却选择跟他进入冥界。

冥君掌管冥界，她是头一个愿意承受这般痛苦的凡人。

“我想活的久一点。”

如果换做其他人，这个理由他会觉得可笑不堪，而对于她，冥君却是沉默。

“活久一点其实很寂寞吧，他单身活了千年，我想陪着他，哪怕永远被困在哥哥封印的阵里也好，我都情愿跟着他。可是我只能活几十年，将来我死了，他又会寂寞。脱离三界六道不能转世投胎，变成不知是人是魔是妖的异类也好，这些我不在乎，我只是不想他再寂寞。”

“妖王无心，怎会懂得什么是爱？”

她笑笑，眼里满满自信。

“冥君，你说半天想从我这里要得什么？”碧落抚着胸口，感受手掌下微微跳动的韵律。

　没有心的他同样在意她，拥有心的他，如何能再推开她。

“看你能给本君什么？”

如今，无论什么也比不过她珍贵......

她在黄泉彼岸忘川河边，看着彼岸花，叶落花开，花开叶落，静静度过每一天，要过多久才能魂魄离开身体，成为非人、非妖、非魔的怪物，冥君没有告诉她，只让她安心等待。

直到那一天，碧落出现在冥界忘川河边。

相隔不远，他看了她好久，突然转身就走，她怔怔望着他背影，张张口还是忍着没出声。

突然碧落停下脚步，飞快地走回她面前。

“你真的很难甩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