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为什么会觉得眼睛酸酸的,这些糕点她在周家伺候碧落时吃过,她从没有说过自己喜欢什么,可这些东西,却独独是她最喜欢的。
碧落,你又怎么知道的……
正文一世长安十③
用白纸术与在外的哥哥联系上,让他莫要担心,之后薰又重新折了一只小小的爬虫放出去,苦苦等了好一会,她才放松的叹口气.
“小姐,外面有客人要见你。”小夕进来禀告她。
客人?没有谁知道她会在这里?
“是我。”
看清楚来人是谁,薰心里很是意外,也带着点歉疚,她赌气出了周府,就应该告别的人,她没有去见一面。
“蒋大人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已然换回了女装,奉了茶水送在他手边。“粗茶比不得府中精致,还望大人见谅。”
蒋沧海接过,研着杯口轻轻荡了几下,抿了一口继而笑道,“喝茶在于与谁同品的心情,别的是其次。”
薰有些脸红的笑笑,有一种人总给人温和婉约的安静,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总会觉得心情舒服不好,蒋沧海就是这样的人。
比起碧落,真是好的不知道多少倍了!
薰刚想到这里,突然发现,无论她想什么,总是很快联系到碧落,阴魂不散的家伙累!
她腹诽!
“怎么突然离开周府?也不打个招呼。”蒋沧海放在茶盏凝视她失神的样子。
“那个啊,说来话长。”薰习惯性的挠了挠发髻,才发现自己女装,并没有梳起发髻,任由长发松垮垮的束成一束披在身后,很是随意。“其实也没有什么,我本是跟着碧落法师的,大概是我笨吧,他给了我些银子就打发我回家,以后不用跟着他了。”
蒋沧海一点都没有怀疑她说的话,只轻声叹道,“原来是这样,真是可惜了,你这般聪慧,法师大人却放你离开。”
“大人你真会安慰人,我若是真的聪慧,也不至于被人赶走了。”她在一侧坐下,无奈的低垂头。
真是不识货的家伙,没有蒋大人一半的好眼光萌。
“以前没有听你提过家住哪里?对了,有打算回去吗?我可以派人送你一程,别客气。”
薰连连摇头,“我哥哥在外做生意,他说了过些日子到这里来接我一同回去,再者,我还想在这里多呆几天,大人你说过还要为我做一副小像送给我的!”
说到这个,蒋沧海笑道,“那是当然,如果姑娘不怕麻烦,倒是可以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上次你提到洛神图,我画画多年,倒是从没有画过,我想用你的样貌作画,不知可否能有幸请到你?”
“用我作洛神图?”薰有些吃惊。
“这大概是我最后一副画了。”蒋沧海道,“云儿的病情有了好转,我这些年忙于外事,很少陪着她,经历这次事情后,我才发现与云儿相守是何其重要,所以我打算辞官,带着云儿游历四海。洛神图,是我学画时最向往要画的,希望可以如愿。”
真情切切,薰最后答应下来。
蒋沧海定好,第二天在他的画室见面。
蒋沧海事先请人为她梳妆换了衣衫,立身铜镜中,薰有些不信那是自己的容貌。
如约,有马车来接她前往,她让小夕留在客栈等她回来。
步入画房,墨香扑鼻,四周放满画具,虽然多却不显得凌乱。
蒋沧海还没有到,她拖着裙裾在房中慢慢行走,有时停步,观赏那些已经完成的画作,当然也包括了几天前所见的巫山云海图。
她不懂画,却在一一看后发觉,蒋沧海所有画中,他善于画美人图,周云儿外貌不甚出众,在他笔下不止容貌逼真,神韵十足,难得可贵的,是蒋沧海捕捉了她最美的一刻。
观察细致不假,更的多是投入的感情吧,不然怎么画的这么栩栩如生。
就像哥哥对她说过,凡事若不是自己在意喜欢的,极少有人会用心做到最好。
约好的时辰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还不见蒋沧海出现,以往他都很守时。
她揉着发酸的脖子,从没有梳起高发髻,更没有佩戴好些手势过,重的要命,薰也不方便拿下,干脆在屋里边走边转悠。
她被裙子绊了一下,哗啦啦一连串声后,好几副画卷被她无意弄掉一地。
收拾画卷,有一副被摊开,她凑上去捡起,画卷一角赫然署着---瑾之两字。
咬着牙,她没有抑制好奇心,大着胆子摊开画卷。
画意古朴,人物风/流雅致。
是她!薰一怔,失神间,听见有人声音在背后响起。
“她叫做曼娘……”
声音落下,薰来不及回头,口鼻被捂住,意识逐渐模糊……
碧落~
她彻底昏迷前,心里莫名的喊出这两个字。
江南富庶,不乏南来北往的商人经过。
江南出美女,古往今来。
数不胜数的才子佳人,更在秦淮河畔留下诸多风/流艳史者,更是比比皆是。
许曼娘出生在此,沾染了灵气的山水,小小年纪出落的花容月貌,她是妾的女儿,再美也藏在深闺,等到及笄之年,
寻个富庶的人家,不管是填房还是妾室嫁了过去,就是她的命运。
她的娘是歌姬,趁着年纪不大,还有姿色时找了好的良人赎身,很多人都这么说。
是江南第一大户许家老爷的第几房妾,曼娘是忘记了,曼娘只记得从小懂事起,她有很多兄弟姐妹,表面上客客气气,私下里并不亲近,甚至时常暗中使坏手段对付她。
妾的女儿,始终只会是妾,立在正室身边的女子!
正文一世长安十④[VIP]
到了及笄那一年,爹爹和大娘替她定了亲事,对方年纪与爹爹相仿,在江南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说是在某次宴请时,无意见到她,立刻惊为天人,托人说媒纳吉,亲事办的很快,没有多少日子就订了下来。
来年春天,就娶她过门,第几房姨太太?
曼娘不记得了,甚至连那个人长什么样她也没有看过,所谓的一见,从何而来,她不用想都明白。
同样还有喜事,她的姐姐,大娘的女儿,比她大了一岁,未来夫婿是朝中大臣的独子。
娘早逝,她连个说心里话的人也没有累。
这次爹爹倒是对她好了起来,嫁妆什么的与姐姐相比,虽然谈不上丰盛,却算是没有刻薄她。
当然了,她的出嫁,给家中生意添入了多少白花花的银子入账。
“曼娘,你真不错了,你娘早逝,你爹爹还记得你这个女儿,看看给你找的人家多好,几个人能修到你的好命。”
大娘看着对方的彩礼,破天荒头一次对她笑了笑。
“给女儿一点时间准备准备吧。”她没有说什么,只要求在过门前的几个月清静的度过。
她去了放着娘亲的尼姑庵拜祭,途中遇见大雨,就像听戏的唱词所说的,她遇见了才子佳人般的邂逅萌。
那个男子简单的常服,在亭中避雨,手里用油布包裹了画具,对她和善的笑笑,挪动画具给她腾出一块地方,亭子很小,男女有别,他半边身子被雨淋湿,却执意和她保持了一定距离。
原本没有交谈,雨很大,在等待中,逐渐聊了一会。
雨停歇,她回府时,姐姐未来婆家送来彩礼,敲敲打打很是热闹,从街头到街尾,放满了红色的吉箱。
那骑马的少年郎频频回首,姐姐在阁楼里偷偷瞧着他身影离去,她记得姐姐那一刻脸红的样子,不如她的相貌却格外的好看起来。
她是羡慕的,却只是藏在心里。
千不该万不该,平时骄纵的姐姐,在这个时候对她讥讽。
“曼娘的夫婿老成持重,和咱们爹爹差不多,哈哈哈~”
自家从小长大的姐妹哄堂大笑,没有谁想到她的心在那一刻起了巨大的变化。
妾的女儿永远只能是做妾吗?
她年轻貌美,所有姐妹里她样样出众,却因为这个身份,她必须甘愿成为那老头的小妾,而姐姐却是觅得如意郎君。
不甘,日夜吞噬她的心!
也许是天意,几天后,家里来了客人,正是在雨中相逢的男子。
他身为官员,喜欢山水作画,此番见了她在此,不免有些惊喜。
在他指导下,曼娘学了一段日子,再过了些日子,她未来的夫婿突然身故,仵作检查后是误食有毒的蘑菇。
那次是过年家宴,全家老小,包括她未来的夫婿,姐姐的如意郎君都被邀请,所有人兴致勃勃的尝试新鲜的蘑菇。
死去的人不止是她未来的夫婿,还有姐姐,其余的人都不同程度的中毒,好在发现的早,灌了解毒药水,大家捡回一条性命。
姐姐的如意郎君痛失即将成婚的妻子,又因为中毒过重,便留在在府中养伤,她心灵手巧百般温柔的照顾,一来二去,她很快成了原本是未来姐夫的小妾。
还是妾,因为她出身低微,因为她定过亲事。
还是嫁了过去,总比她委身给一个年纪大的可以做爹爹的人好。
夫家高门大户,她虽然是夫君第一个娶进门的女子,大喜的日子却是从侧门悄然而入。
正门,始终留给正室夫人。
不过三个月,夫君娶了新人,相貌自然是比不过她,出身自然是比她强百倍。
许曼娘,你输在出身,你埋怨不了人,只要夫君疼爱,她想,便也能忍下去。
可惜,世间的情爱,都是过眼云烟。
男人的誓言,总抵不过喜新厌旧的一刻。
渐渐地,她的美成了一种摆设,在人面前,她是温顺的小妾,在正室面前她要做到百分百的谦卑。
夫君平时也过来,高兴了说几句贴己的话,更多的是她寂寞的过每一个寒夜。
就这样忍受一辈子吗?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忍,却发现已经有人不能容忍她。
关于她克死未婚夫婿的事,渐渐又被说起,原本就不乐意她进门的公婆,更是冷眼相对。
渐渐的,她这里再也不见夫君的身影,每一夜她站在门外,只看见正室房中的灯火早早熄灭。
就这样容不下她吗?
再后来,她再一次守寡。
命中注定的吧,又是一起中毒,这一次,夫君没有再幸免于难,而她也差点一命呜呼,就这样被救了回来。
不详的人,她被彻底逐出家门,寄宿在庵堂。
很凄凉的故事,是薰从没有听过的。
她揉着痛痛的后脑,慢慢张开眼睛。
老天,她看见身边不远处站着的女子,曼娘,那画中美艳无双的女子。
在厨房,腾着热气的锅,她身影被水汽包围显得朦朦胧胧,再凑过去看的仔细,她将手中的东西尽数洒落锅中!
正文一世长安十⑤
第一次、第二次…….
她的手真巧,哪怕是最简单的东西在手里,做出的东西都会令人大为惊叹累。
亲眼看着面前的人喝下,中毒身亡。
她的心愿很小,一个温暖的家,体贴疼爱她的夫君,她费心努力的为自己争取,这没有错。
算了,已经定局的事,无法回头,她再下定决心的同时,并没给自己赎罪的机会。
就让老天来决定,若是他们不该死,或者她被人发现,许曼娘想她就认命。
两次,老天都偏巧帮了她。
庵堂的日子清苦,随着日子天天如流水般过去,她的心也逐渐安静,亦如寒冬萌。
春日的午后,又在同一处亭子,细细缠绵的春雨,注定让他们再一次相遇。
她双十年华,早早成了寡妇。
他年少得志,家中早有贤妻。
“蒋大人。”
久违的声音,唤起他的记忆。
眼前的女子,褪去当初少女的羞涩,布衣荆钗是掩不住天生丽质。
比起他画过的那些女子,曼娘多了一种旁人所缺少的灵秀之气,宛若从画卷里走出的美人,精致绝色,不同的是,她带着温暖。
他素来酷爱画画,官职不过是难拧过家人才求了一个,他的贤妻虽不美貌,胜在懂他心意,难得的对他风/流成/性的生活,从不加以过问。
和以往一样,他购置了院落,悄悄接她过来,那方小天地成了他们的美好的秘密。
几个月后,完成了心中最满意的洛神图。
现实里的曼娘仿佛沾染了画中人的仙气,那份雍容华贵渐渐显露。
不知情的人看见她,真的会以为她是哪家官员的夫人。
他是男人,对美貌如斯的女子不可能不动心,可他同时也是浪子,他的心不会轻易放在一个女人身上。
每一次他在外玩累了,倦了,他的云儿总等着他回去,软语温存的伺候。
浪子的心随着岁月流逝,总要有归宿,他的心选定的,是那默默站在身后,无论他玩的多疯狂过分,总是包容他的云儿。
身边友人陆续娶妻生子,云儿从不会对他说什么,他能看出每次云儿看见别人的怀中的孩子,流露的羡慕。
当他将想要个孩子的想法对云儿说时,素来对他只有笑脸相迎的女子哭的泣不成声。
成亲几载无子,她要背负多大的压力,却没抱怨一句过。
“曼娘,房子还有古董田地你都拿去。”他不在乎钱财,毕竟对她,还是共度过一段欢乐岁月的。
与以前不同的是,这些东西她一概不要,死活不肯放弃对他的纠缠。
“我对瑾之你的感情没有一分是假情假意吗!”
看似柔弱的人,却瞬间成了多刺的玫瑰,满满的刺不知何时就扎过来,令他措手不及。
曾经的欢爱,一点点被消磨殆尽,曾经确实喜欢过,如今确实深深厌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