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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陌年拉扯我的衣袖,“我要骑马,你也来!”

他低着头等待我和陌年过去,“公主要骑马,属下再给公主挑选一匹,这匹马才进宫,属下怕马儿认生,唯恐伤及公主与太子殿下。”

我答应了,他立刻转身就走,很快就牵着另一匹良驹过来,我会骑马,父皇教的,我喜欢烈马,尤其喜欢驰骋飞奔的感觉,不过这是宫中,我不能如此,乖乖的换了衣服,乖乖的被他扶着,抱着陌年坐在马上,他牵着缰绳,在花园里慢慢绕圈走着。

陌年很高兴,想我在他这个年纪早就跟着父皇骑马,不过他是太子,是皇兄唯一的儿子,自然宝贝到极点。

那天骑马回来后,我特意去御书房见哥哥,假装随口问起安宗柏,哥哥的口气对他很是器重,还说让他入宫教导陌年。

之后,我随口和他聊了几句就退下,从那天开始,我比以前更多次的去太子殿。

他相隔一天入宫一次,若是军中有事,有时是半个月一次,我索性将陌年接到我的寝宫来,并且央求哥哥,让安宗柏也教我。

从我的神情里,哥哥与皇嫂都看出了点端倪,皇嫂甚至私下问过我关于安宗柏,我不否认也不承认,我知道依照他的出身背景,想与皇家联姻是件难事,除非有赫赫战功,至少做到骠骑将军。

安宗柏外表儒雅,为人不善言辞,我有时觉得他是个木头,做什么事都一板一眼,对陌年谆谆教导,对我更是恭敬有礼,不过他见识很广,谈起打战方面,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

我见过他在沙场上的英姿,这个男人仿佛天生就该出现在那里,让我想起了父皇,虽然他不是帝王,不过他的气魄与胆识令我钦佩。

他不来宫中的日子,我开始会想念,他来时,我又气他的木讷。

他是真的不解风情,无论我高兴还是生气,他都在一边沉默不语,最后反而是我自己弄的无趣。

有一次,他带兵出征,事先说好不到两个月就回来,结果整整三个月才回来,到宫中来教导陌年,我那天明明很想早点见到他,却故意迟迟不去,直到下课时辰过了,我才姗姗过去。

在我会出现的路上我见到了他,晒黑又瘦了一圈,我撇了撇嘴,假装不在意从他身边经过。

“属下见过公主。”

“嗯,起来吧。”我口中答应,步子逐渐放慢,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倒是想听听他会说什么。“有什么话要说吗?”衣袖里,我捏紧帕子,就连呼吸都格外轻,生怕听不清他说的话。

他并没有抬头,用于平常一样沉稳的音调,“今天所教的课程公主没有学到,下次臣来时再和公主说一遍。”

“就这个?”我有些生气。

“是。”

“哼!”我一甩手,愤然离去,真是气死人了!

回到寝宫,我看什么都不顺,气的干脆倒头躺下,过了一会,谢成在一众战战兢兢的宫人目光里进来。

“公主,奴才谢成有事告之。”

我无心的善举救了这个孩子,将他放在身边,他灵巧嘴甜办事又稳重,所以很得我心。

我听到他的声音,懒洋洋的坐起来,却见他一乐,从怀里掏出样东西,我看清楚了,是我的丝帕,想了想方才我甩手时丢的,我气到现在差点忘记了。

丝帕包裹着东西,谢成解开打成的结,里面是油纸层层包裹好的,一一打开,数十颗暗红甚至有些干瘪的枣子迫不及待的蹦出来。

见我疑惑,他喜滋滋道:“是安将军送的,公主您尝尝看。”

“拿走,不吃!”我挥挥手道,这枣子我吃过最好的,他送的又干又瘪的,我才不稀罕!

谢成楞了下,弯下腰动手收拾起,喃喃自语道:“安将军说很甜,特意让奴才送来给公主……”

听见是他送给我的,方才的怨气还没有散,却也没有怎么怪他了。我阻止谢成不要收拾,用丝帕重新包起。

再看见安宗柏进宫来,等他为陌年讲完课,我找借口命人提起带走陌年,趁着安宗柏不注意,扬手用力的将手中的东西对准他扔过去!

他身手敏捷,转身就接住了我扔来的东西,不过他神情一怔,“公主……”

我丝帕里包着枣核,被他握在手中。

随即他难得笑了笑,“公主喜欢就好。”

“你送的东西!丑死了,都变成那样了,你还真的敢送!”我抿了抿唇故意道,貌不惊人的枣子真的很甜。

他楞了下,微微敛起眉眼,歉意道:“末将当时看的很新鲜,就买了包裹好带回来,不过没想到会耽搁那么久,一时忘记打开看看就让谢公公送去……公主恕罪!”

我禁不住唇角扬起,心里委实的开心,又感动!

那是安宗柏特意带回的,整整颠簸几个月的东西。宫里好东西多了,少的却是他的一番心意。

“安宗柏,你既然肯认了,本宫就要惩罚你,以后要经常上贡这样的,记住要一模一样难看死的那种枣子!”

我一口气说完,再看安宗柏。

“臣,尽量。”素来不苟言笑的人,此时有些不措,偷偷朝我这里看了下,发现我正戏谑的盯着他,安宗柏将目光又偏转到别处,不由薄面微红。

我再也忍不住笑意,笑出声来。

那是我吃过最甜的枣子,北燕国破,以后的十多年里,我再也没用吃过一口,太过于甜蜜的东西,吃到最后,往往是甜腻到极致的苦涩。

快十九岁了,哥哥很是为我婚事着急,一来北燕帝姬的美名在外,很多王公贵族求亲不说,还有其他诸国特意派人而来。

除去能娶到我这个帝姬外,他们想的还是北燕的铁甲骑兵。

有最初的构想到如此,这几个年头,外界都知晓他们的厉害之处,北燕这几年发生了不少变化,哥哥对于朝政很难在把持,皇后体弱他看在眼中着急,加上外戚为患,早几年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我很替他担心。

处处受制的日子,我们一同度过,我了解哥哥心中的不甘与后悔。

“影儿,你早些嫁人也好,哥哥风风光光的送你出家门,你是北燕最美丽的帝姬,朕最亲的妹妹,绝对不能委屈你!”

他对我好,我知道,他怕将来局面不能控制,在此前让我远离,也许哥哥并不是适合作为帝王,可他的确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臣妹心里有人选了。”我想了很久,还是主动说出来。

哥哥并不意外,“安宗柏是不错,虽然没有什么背景,可他年纪轻轻有能力做到骠骑将军的位子,影儿的眼光很不错。将来,他成了朕的妹夫,也是北燕之福。”

“哥哥是同意了?”

“影儿喜欢就好,你要什么,朕都会答应你!”

我没有料到这么快通过,哥哥说的很对,安宗柏在军中威望很高,有他在北燕军中一天,我也能少点担心,兵力是维持北燕朝廷局面的一个平衡点。

午后,我偷偷溜出宫,照例带着陌年,那个孩子小小年纪已经很精灵了,每次发现我要出宫,就缠着不放,不过他出去瞧瞧也好,关在宫中久了,真的好闷。

与安宗柏越发熟悉后,他在我面前也开始有话题说,都是他出去经历的奇闻奇事,这些也是吸引陌年出宫的原因。

与他约好在后山凉亭见面,我过去时已经迟了,他却拖了好一会儿才来,我顾着我们的喜事,忽视了安宗柏眼神里难言之意。

“你的意思是?”我说了一大堆,作为女子我却有些大胆,再看见他皱着眉头只是听,心里不免有些难受,最近他总是如此,他的心事从不会告诉我。而我,却总将最真实的自己展现在他面前。

正文系我一生心③

年少的我,沉迷在自己做编织的美好幻想中,安宗柏在我眼里几乎没有可挑剔的地方,哪怕是他显得木讷的个性,当时的我都可以忽略不计。

皇室的男子,除去我的父皇外,我谁也看不上,而他身上有种令我心中安定的气息。

况且我知道自己喜欢他的,而他对我,并不是没有感觉。

两情相悦,皇兄也准了婚事,我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如此?

“安宗柏!”我咬了咬唇,不由有些恼火。

“公主。”他始终没有抬头看我。

“本宫再问你话!你……”我才说半句,心里莫名的一酸,衣袖下指节捏的泛白。

他怔了怔一副欲言又止,随后低低的一句,听上去那么恭敬客套。“请公主恕罪,微臣……”

我手里的马鞭速度更快的朝他扔过去,我气昏了头,下手没有轻重,他压根没有防备,也没有打算躲开,就这样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

手臂衣衫被扯破,古铜色结实的皮肤上多了到鞭痕,他动也不动。

我又急又惊,本能的关心想上前看他的伤势,然而他的反常表现令我停下脚步,从没有人这样对待我,我眼泪在眼眶打转,随我同来的陌年也被吓着站在原地。

“姑姑。”毕竟是个孩子,他嘴角一撇带着哭腔喊我。

“陌年,我们走!”我赌气转身牵着陌年,听见身后脚步微微响动,那时我想就是安宗柏开口求我原谅,我都不要再理睬他了。

并没有照我所期待的发生这一幕,我是哭着带着陌年离开,自从父皇母后相继过世后,我告诉自己绝对不要再轻易哭泣,眼泪换不来所想得到的。

没有几天,安宗柏又一次准备带兵出征,这一次是应战西楚的皇子。

听说,这位皇子历年立下赫赫战功,西楚的势头早就超过了北燕。

这次战事,纵观全军,皇兄重用了安宗柏。

父皇过世这几年来,北燕国力一年不如一年,皇兄虽然是尽力维持,那份异样沉重的吃力我看在眼里。

后宫不得干政,尤其历史上曾经出过一位女帝后,基于父皇在世对我过多的宠爱,朝中大臣颇有微词,发展在如今更是有人进言皇兄,作为北燕的帝姬,我所要做的,是背负国家重任。

譬如,和亲。

我和安宗柏那天发生的不愉快,没有瞒过皇嫂,她私下来找我说过贴己的话,那时她刚刚小产不久,身体变的很差,同样作为宫中的女人,她有双洞悉明事的眼睛。

无论从什么方面考虑,她是唯一一个对我选择安宗柏表示担忧的人。

没有缘由,只是她敏锐的直觉。

我当时心情很乱,她这么一说,我倒是有心护着安宗柏。

“影儿,宫中的女人哪怕身份再尊贵,都不能由着自己性子生活,其实都缺少安全感。我的夫婿是帝王,我要顾全的是整个后宫,而你是帝姬,你的出生也意味着为北燕随时做出牺牲。”她说这番话时,眼里闪过一丝悲凉。

我的心一动,皇嫂这些年是皇兄身边最大的依赖,他们那般相爱和睦,就像她的父皇与母后,皇兄的子嗣很少,除去陌年是嫡子外,其他都是妃子生的几位公主。

每一年都有新入宫的女子,外戚大臣的眼线,皇兄不能不宠,她可想皇嫂的心情。

帝王皇后,如此尊贵,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安宗柏的态度不明,我已经很尴尬的将自己放在那里,我的年纪我的身份,都不再容许我留在宫中久呆。

再过一天,安宗柏出征,我心不在焉的呆在寝宫里,我有作为帝姬的骄傲,我已经主动提出婚事,这是最大的限度,至于他那始终不明的态度,我忐忑不安,可又没有任何办法。

相恋的人,谁先动了情,谁就注定是输家。

不幸的是,我这个输家在情动时,早就注定从头输到底的命运,我自己恍然不知。

“公主!”谢成进来,显得很开心。

我懒得理他高兴的原因,却再下一刻收到了安宗柏托他带来的信。平时他吝啬的多说一句话都不肯,居然还有信?

太过意外,我反而不敢看。

素白的信在我手边放着,从晨曦到黄昏,我手脚冰凉,目光始终停留在那封信上。

倏的,我拿起信却是攥在手心,不管怎样的结果,我只想听他亲口说,而不是一封也许是寥寥数语的信。

麻利换了男装,我偷偷从宫中跑,安宗柏长年住在军中,我对那里的熟悉不亚于宫中。

等我到了那里,才发现大军已经出发,打听之下,在今晨。

跟在我身后的谢成也呆了,显然他并不知道安宗柏的安排。

“谢成,给我备马!”我顿时来了一股气,命令谢成。

“公主!”他连连摇头。

“去备马!”我将那信打开看完,我想我的脸色很是难看,接着随手撕扯两半,重重攥成一团,想了想又放在衣袖里,安宗柏的做法彻底激怒我。

我的婚事用不着他来指手画脚!

冲动的个性,让我将来吃尽了苦头,我像我父皇很多优点,唯独冲动,我没有父皇好的忍耐力。

本该再次就这段的孽缘,却因为我的冲动,无限悲凉了下去。

正文系我一生心④

当我出现在安宗柏面前时,他在半路遇到伏击,一箭贯穿身体,军医说亏好偏离了那么一点,不然他早就当场毙命,只是伤势过于严重,能否坚持到最后很难说。

我自小在军中不假,可对于血腥场面,我几乎很少看见,他奄奄一息在我面前,我一腔怒意消失殆尽,余下的是满身的冰冷。

只想着,想着他的伤势……

“公主你看到了,安宗柏这一生,这样的情况以后也许还会出现很多次,以后不会是次次幸运。”他看着我,难得笑了笑。

我明白他的意思,安宗柏是一个天生主宰战事的人,他曾经对我说过,此生能死在沙场,马革裹尸还,是他最大的骄傲。

“公主和微臣不一样。”

“你怕连累我,我知道。”我忍着泪良久,走到他身边,安宗柏的伤口还在流血,血和药的味道混合一起,说不出的古怪,他几乎动也不能动躺在那里。

他外表较为斯文儒雅,第一眼看上去倒不像个将军,打起战来,他智勇双全,懂得进退,

所以在军中他有儒帅的称呼。

眼下的他,虚弱如此,敞开的胸口,结实的肌肉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很多处伤疤,颜色深浅不一。

我楞在那里,老天,这个人以前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

他轻叹口气,“微臣叫人护送公主回去,一定会小心保护,不会别人知晓公主此番来过这里。”

“本宫用不着你这样避嫌!”我满心担忧被他这一句堵回去,藏在袖中被我扯碎的信,我就手丢在他面前。“还有,本宫告诉你,安宗柏你听好了,本宫的婚事用不着你个外人来指手画脚,你凭什么这么对待本宫!我嫁给谁关你何事?你不是要避嫌吗?安将军,你自己好自为之!”

我那些温柔问候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又急又气冲昏了脑袋,不该说的一股脑都说出!等我说完了,脑袋清醒了,伤人的话一说,再也收不回。

他失血过多脸色苍白,默默听我说完,对在外伺候的贴身侍卫吩咐道,“今晚所见所听,切记不可说出去,不然军法处置。”顿了顿,他似乎很是疲劳又接着说道,“护送帝姬回西楚,不能被人发现。”

“是!”他贴身的侍卫遵命,等着我转身离开。

我恐怕再也没有被现在更丢脸的时候,宝瑶帝姬一路追着臣子到军中,最后是被三言两语打发了送回宫中。

安宗柏啊安宗柏,真想不到你这样无情!

我不想被人当做货物一般决定将来,我的父皇给予了我尊贵的身份,而我正在尽全力为自己争取幸福。

只是,幸福离我太远,或者说,那本是镜花水月一般。

你若无情我便休,我有我的自尊骄傲,为爱可生甚至可死,却不会为爱变的卑微,至少我宝瑶不会如此!

也许孽缘一旦开始,真的很难再斩断,定是要分出生死。

再护送我回去的途中,突然有人再次突袭,来的人个个手法老练,显然我的出现在他们意料之外,领头的人一个愣神间,让急忙拼死赶来的安宗柏趁机救下我。

他带伤而来,用身体护在我面前奋力拼杀。

“快跑!”他急切的冲我喊道,我被推着上马背,疾驰而出,然而我绝对不肯丢下他,在明明可以脱困的情况下,我返身回来。

伸出手我对他喊道,“要走一起走!”这马是西域进贡的名驹,我熟悉马,算过带着我们两人是可以一起逃离,不过能逃多久,我没有想过。

他最终杀出条血路,与我一起逃离,那一夜惊心动魄,后面是追兵不舍,我有种与他亡命天涯的感觉。

“影儿,你怎么这样傻……”他在昏迷前在我耳边低低的一句,我憋了好久的眼泪扑簌簌掉落迷糊了眼睛。

安宗柏,你是知道原因的,你还要问我吗?

援兵到了,我才发现他浑身是血,甚至我的衣衫也被血染湿,他被抬进营帐的时候,我几乎无法挪动步子,就生生的跪在营帐外,不住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