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按着心口不住喘息,那雷声中好像有什么影像在眼前晃动,很短很短的一瞬,影像消失同时,心口痛楚也随即不再。
“不怕,比这更响更可怕的我都听过。”她手掌抵在赫连卿胸口推开他,抬起头淡淡道,“上次出王府,大雨滂沱电闪雷鸣,我不也好好的吗。僮”
他拧着眉,自是明白安紫薰说的是哪一次。
头也不回的走掉,那般不愿意留在王府中。在春水身边时,赫连卿见到的是她始终不曾展露在他面前的笑容。
看不得她对春水好,更容不得任何男人觊觎她。心中有火在烧,见到她寒症发作楚楚可怜的模样,平素能伤人的话便是一句也说不出。
“记仇的小东西。”他咬了牙隐忍不发。
一把扯着她衣袖过来,将她安置在自己身边一处角落。
转而瞧着她发髻上的珠钗,那本就是要送给她的。上一次被她用来刺伤他,今天见到她戴上,赫连卿心里却多数是欣喜。
不明白什么原因,从地陵归来,他想起那只母妃留给他珍藏的簪子------情泪。
盈盈珠光温润,那些大小一致泛着似大海蓝的珠子,据说是海妖动情落泪化为明珠而成。
天下无双的珍宝!
她别过身子不看他,还在琢磨方才奇怪的感觉和影像,转而又听见空中一声雷响,她本能的微颤闭起眼睛,捂着耳朵。
须臾间,赫连卿稍微用力将她身子压下放置自己双腿上。
“谁教你明明害怕,还要死撑着!”他一只手掌轻拂她后背,另一只手帮忙捂住她一侧耳朵。
风动吹起车帘一角,奇怪的是外面明明晴空万里,却接二连三打了旱天雷。
赫连卿微微变了脸色,手却更加轻柔的抚着安紫薰手背,生怕再吓着她般。
进了宫门马车停下,安紫薰脸色不佳,正想着再自己跳下去,冷不丁赫连卿出手将她抱起。
“找个御医给王妃瞧瞧。”他随即吩咐李申,将觐见皇上的事反而是先搁下。
“不用,我没事。”她摆手忙拒绝,觐见皇上是首要,赫连卿一向有分寸,不会在这么重要的时候分不清主次的。
“真的没事?”他盯着她问道。
“我很好。”她回答,作势要他放她下来。
他却没有这个打算,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她过了宣德门。跟在后面的赫连孝见状,一时不明白他这三哥和安紫薰又是怎么了。
花浅幽却是安安静静随在他们后面,完全不见一点嫉妒羡慕的眼神。
到了内宫,在安紫薰强烈要求下,才放她下来。
一路不长,这一段庆王盛宠王妃安紫薰的画面,宫中片刻之后传的无人不晓。
西楚第一美男赫连卿,却独独宠爱貌不惊人这一女子,甚至不惜冲冠一怒为红颜,羡煞众人,而数年之后,这副场景再一次重现,却是物是人非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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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卿一行人到时,大多数皇子已经入座,今天赫连御风身边陪伴的不是淑妃小鸾,则是西楚皇后卫鸢。
岁月似乎格外眷顾卫后,她是三朝重臣之女,十多岁嫁与当时还是建章王爷的赫连御风,育有太子赫连琛,如今算年纪也是四十开外的妇人。
淑妃年轻貌美,人更娇媚,可站在卫后面前那份夺人的美丽两人竟然是不相上下。
难怪西楚后宫,卫鸢曾与那精彩绝学的影贵妃并称双绝。
“卿儿?”卫后见了赫连卿微有惊讶。
“皇后娘娘千岁。”赫连卿带着安紫薰上前拜见。
“起来吧,今天是除夕前夜,都是自己人在,不用多礼。本宫好久不见你,前些时候你大婚,本宫身在太庙还愿,所以无法赶去,今天见到卿儿,才深深觉得岁月不留人,一转眼你都长大成人还娶了亲。”
卫后声音轻柔,举手投足间那种天生的优雅,太子琛像足了她。
“多谢皇后娘娘,儿臣大婚时,父皇已经赐予了不少东西,这些年皇后娘娘吃斋念佛,去太庙还愿,上苍必定保佑西楚盛世昌年。”
赫连卿对皇后的态度却是恭敬,可对赫连御风时,他那副那样还真的令人看的不爽,赫连御风宠爱影贵妃,连带也纵容了赫连卿。
安紫薰心中腹诽,这个男人分明是有意为之,再是得宠,树立了那么多暗中的敌人他也无惧,还真的是狂妄的厉害。
显然卫后听了他的话面露悦色,转眼她看了看赫连卿身边的安紫薰。
“是筱瞳的女儿吧。”她展颜一笑,“当时你还是个小姑娘,一转眼都嫁给卿儿了。”她对安紫薰颇为喜欢,特意命她坐在自己身边。
皇后虽然不管理后宫,可她娘家势力雄厚,太子是她独子,赫连御风与她结发夫妻,当然是敬爱有加,安紫薰得到她的喜欢,在座的众人哪一个不是羡慕嫉妒的。
不用看那些人的目光,她当然明白这点,不过得了皇后娘娘的旨意,她暂时可以不在赫连卿身边也不错,安紫薰俯身拜谢后从命坐下。
赫连卿也随她的意思,只管搂着花浅幽在一侧坐下,谁人都知他同时娶了两位夫人,其中这位花夫人出生贫寒,且姿色出众,今天也随着入宫,想来在他心中的占了一定的位置。
酒过三巡,有人提议来点助兴的歌舞什么,在这里的几位皇子的女眷都似有备而来,歌舞书画皆是一流惊艳。
一切听本王的文/雪芽
轮到赫连卿,他瞧了瞧花浅幽,询问她的意思,花浅幽微笑点头道,“浅幽献丑,唱一曲小调给大家助兴。”.
她不用任何乐器,清展歌喉。天然去雕饰的质朴,每一个音符缓缓展开,似一缕清风拂过,毫无瑕疵的嗓音。
一曲终了,就连赫连御风都对其歌声赞叹。
“庆王妃,你要表演什么助兴?”淑妃目光转向她,连带所有人的一起。
她今天其实很令人注意,从一开始进来就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在她发髻上瞧过,是那只珠钗吧,这珠钗听闻是影贵妃生前最喜欢的,
坐在卫后身边,几次安紫薰也注意到赫连御风投来的眼神。
赫连御风因为虎符的事对她本就开始厌恶,这次她戴着影贵妃心爱之物,不知他心中作何想法。
赫连卿送的,起先她本不想戴,最后却鬼使神差的拿出。
“我?”安紫薰心中暗暗叫苦。
安宗柏是武将,金筱瞳也是习武之人,她自小就不爱那些琴棋书画的玩意,至于唱歌有花浅幽珠玉在前,跳舞什么的,她那几下还真拿不出手。
“王妃,大家都是助兴,你也来一段好了。”本来只顾着与花浅幽亲昵的赫连卿出乎她意外的站起身走过来。
安紫薰楞了楞,只听赫连卿忽然伸展手臂将她搂在怀中,似是有了点酒意,更是动作亲密孟/浪的在她耳边轻语。
“一切听本王的。”极低一声。
明知他不久于世人文/雪芽
搞不清他卖什么关子,安紫薰轻声,“你到底想怎样?我对乐器什么的确实不精通!”.
赫连卿眯起眼眸,“不精通?你是怎么半夜将本王引到你那里的?”
不等安紫薰回神,那里赫连御风开口道,“庆王妃要表演什么助兴?”
弦琴是海域那一带常见的乐器,西楚这里根本不入流,她今天进宫匆忙没有带过来,也没有想到会有一出表演什么,就是派人回去拿,也来不及。
“其实我……”她刚开口,就被赫连卿打断氯。
他扬起脸甚至颇为自信的对赫连御风道,“父皇,你等等就知道了。”
“赫连卿!”她暗中偷偷的拉扯他衣衫。
他却一脸坏笑的邪邪的撇了她一眼,也不管这是什么地方,低头亲在她脸颊僮。
赫连卿放/浪的举止,在座的皆是知道他平时所好如此,不过他对安紫薰的宠爱却令人惊讶,从进来时,他一刻也没有停止追随她的身影。
卫鸢看在眼中,平静的容颜稍有微动,这样的眼神她曾经看过,那是一个男人完全不加掩饰对眼前的人想得到拥有的欲/望。
她不经看向身侧的赫连御风,他眼里深暗不明,瞧着赫连卿如此待安紫薰时,明显的她感觉到他的一丝惊慌与微怒。
收敛目光,卫鸢下意识的朝着自己的儿子赫连琛看去,他也正凝视她,眼光微动,卫鸢会意。
只见安紫薰拿了几只浅口的瓷碗,分别一一排开放下,然后在其中逐一添加清水,每一只碗里的水从浅浅一点,到快要溢出碗口,她弄好后停手。
从一边拿起一双筷子,提手轻轻敲击碗口,筷子落在每一只碗边,都发出清脆的声响,不过声色高低全不相同,而且听上去杂乱无章。
她试了几次后,对在场不懂她要做什么的人言道,“诸位,安紫薰不会乐器,今天就用这个为大家助兴。”
再抬手时,乐声随着筷子落在碗边响起,她手势灵巧,逐一敲击,碗中水面因为撞击泛起一层层涟漪,那音符仿佛有了灵气,随着她手势起伏,逐渐流淌成一段旋律。
赫连御风听后突然皱起眉头,那乐声……
谁也没用想到,那些看起来不起眼盛了水的小碗,在她敲击下立刻变成一件乐器,都在专注的看稀奇。
唯独赫连卿低头慢慢品种杯中酒,抬眼瞧着那高高在上坐着的男人。
看那表情,他还记得吗?北燕民谣,小的时候,母妃会经常唱,那个人会站在门外听。从不进来,听完后拂袖离去。
听着因为他而亡国的公主,唱着思念故土的曲子。
他那时不懂,以为父皇不喜欢,后来才知道,那是母妃再用这样的办法提醒自己,也折磨着自己。
北燕的长公主,亡国后应该自尽殉国,那是一个公主的骄傲;可她却成为敌国的贵妃,委身于人苟且偷生的活着,甚至为灭了她谢氏皇族的男人生了孩子。
她要背负的是亡国的耻辱,还有天下人的唾弃。
卿儿对不起……
她就这样含恨而终的吧。
母妃,对不起的不是你,而是令你痛苦半生的男人。
相隔十年,再一次听见会是何种心情?
他不知道赫连御风会怎么想?他想看的是,那个人男人有没有忘记?忘记的话,他无话可说,这次他的计划认栽;若是没用忘记,那就不要怪他算计了。
敲落最后一个音符,安紫薰慢慢起身。
这首北燕歌谣,她看到赫连御风表情时,她有些明白赫连卿为什么非要她表演,还潜意识里让她弹奏这首曲子。
北燕、影贵妃,应该是赫连御风不能触碰的。
赫连御风瞧了一眼正悠闲喝酒的赫连卿,他不动声色的笑起来,“庆王妃这首曲子令朕想起了很多往事,不错。”
“谢皇上夸奖,安紫薰不擅长乐器,这曲子还很生疏。”她静静走过来。
“技巧生疏不要紧,最主要的是用心即可。”他转头问卫鸢,“皇后,你来为朕想想,该怎么赏赐今天这些孩子们吧,朕有些不胜酒力,今晚就到此吧。”
谢成伺候赫连御风退下,卫鸢的赏赐颇为丰厚,这场除夕前夜的家宴倒是风平浪静狂的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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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幽静,卫鸢习惯了安静,今晚热闹后她反而觉得有些头痛,很多年不管后宫之事,她瞧着赫连卿与安紫薰,一个已经羽翼丰满得宠圣前,一个身后有安家十多万兵权支持,南海金家强大的靠山。
谢鸿影,你为你儿子计划好了一切,真是未雨绸缪,本宫从未有小看你,却还是对你的能力不得不佩服。
十年了,即使你身故,还是能影响到某些人。
只是可惜……
保养姣好的容颜,露出一丝怜悯。
从赫连御风带她回来的那天起,卫鸢就明白,有谢鸿影存在的一天,她就无法真正得到赫连御风,即使她是建章王妃,是辅佐他的良师益友,却不能成为他唯一的女人。
寝室燃了檀香,卫鸢进来静静的跪在佛坛前,转动手中佛珠。
门响,有人进来。
“母后。”赫连琛声音温和,注视着跪在佛坛前的女子。
“琛儿。”卫鸢张开眼睛,“今晚你要见母后是为了你弟弟的事情?”
“也是为了见见母后,很多年不见你出来热闹了。”他走到卫鸢面前搀扶她起来。
“母后算半个出家人了,这后宫的事情早就很少再管,琛儿你如今是太子,以后西楚的帝位是你的,母后天天在佛前祷告上苍,保佑西楚昌盛,保佑我儿平安。”她说话的口气俨然对世事不再多关心。
赫连卿听了却淡笑,“怎么母后还觉得儿臣能坐上这帝位吗?”幽暗烛火下,他神色淡然却显出一份冷戾。
十多个皇子中,其实他的神情最相似赫连御风,卫鸢有时看着他,好似又能想起以前那些与赫连御风携手走过的艰难岁月。
他答应她会一辈子敬重她,这皇位只会给琛儿。
“你这个孩子是怎么了?你父皇早就定你为太子,你还担心什么?”卫鸢表情平静安慰他。
明知他不久于世人文/雪芽
“母后,儿臣只是太子,当初公子瑾还是先帝最为宠爱的皇太孙,不一样最后死在父皇手中了。”他慢慢半跪在卫鸢面前,“没有别的意思,儿臣只是想到了往事。”.
卫鸢何尝没有想过这些,赫连御风温润如玉,身为不得宠的建章王爷时,他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每天只顾着与她玩乐,其实他的手段作风何等犀利狠毒,正也是她当初非要嫁给他的原因。
皇族之争,唯有这样计谋、心计、耐心、手段缺一不可的人才为王者。
琛儿不仅神似他,这点也非常像他。
“你担心卿儿会争,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活不长。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肯容他久一点。”卫鸢神色一暗。
“母后,你怎么可怜起三弟来了。影贵妃在世时,你是皇后还要对她礼让三分,她是亡国的公主,得到父皇的宠爱已经是天大的荣幸,儿臣想到母后夜夜因为她夺走了父皇的宠爱而落泪,心里就会难受。即使她不在了,父皇还是念着她的好,对三弟大家有目共睹的溺爱。儿臣答应过你不伤害三弟,容他多活几年。儿臣对他不够好吗?骑马、射箭、习武,皆是儿臣亲自教导他,可如今他是怎样做的?”
“母后知道,卿儿是你所有兄弟里唯一有能力与你争夺帝位的。可你要知道,你父皇一天不松口定他为太子,你依旧是西楚唯一的帝位继承人。”
赫连琛握住卫鸢手掌,“您今天看到了吗,三弟在提醒父皇昔日对贵妃的情谊,儿臣一直都有监视他,最近三弟似乎要远行,可父皇因为虎符的事情还没有消气,他今晚让安紫薰表演那一曲,如儿臣没有猜错,他开始行动了。”
寂静片刻,“母后,三弟活着一天,儿臣真的快要睡不好了。”赫连琛声音很轻很轻。
卫鸢沉默很久,掌心微冷,那手中佛珠蓦的从手指间滑落。
“母后明白了。”她声音亦如从前般平静,只是那佛珠却被她遗忘在地,落满了尘埃。
千载相逢如初见文/雪芽
噩梦无边…….
安紫薰惊醒,冷汗涔涔,身上单衣湿透。
她前世死前的那一刻,再次想起还是心有余悸。
床榻只有她一个人,她记得宴会结束后,赫连卿与她同行回来,之后她觉得有点累,就沉沉的睡去直到现在。
大概是赫连卿对她做了什么手脚,第一次入宫,她同样被噩梦惊醒,发现赫连孝在她屋中下迷药,她一时好奇忍不住跟踪他,然后悲催的发现了赫连卿三生蛊的秘密。
这次宴会那一曲,他定有所计划,所以用完她剩余价值后,为防止万一,将她弄睡别到处乱跑再坏了他的好事,这方法大抵合理氯。
安紫薰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她手边躺着那只珠钗,夜里散发柔和光泽,照亮罗帐。
窗外夜深,凉如水。
睡不着,她披了衣衫下榻,想起白天入宫前她所见那些影像,如影片快进似的从眼前闪过,突然有一格画面停顿几秒,时间短暂,安紫薰却记下画面上那几个字。
------太和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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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殿不难找,长年灯火通明,是西楚供奉镇国之物的地方,守备森严僮。
顺着皇宫里最耀眼的一处光亮,安紫薰夜行格外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