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这个课的是个女老师,她一上来就说:“我是搞行政的,这门课还没找到合适的教授,我先来带带你们。”

大家就更丧气了,底下嗡嗡声直响。

女老师挺了解情况的,直接给他们开了幻灯片,“发给你们的书都带了吧?翻开第一页。”

再不想上课,大家还是听话的翻开了书。课本做的挺好看的,很多全彩页,这下看书的人多了。

女老师说:“其实我们杉誉的历史非常悠久,最早在北洋军阀时期就已经建立了,不过当时只是一所书院,而且改过非常多的名字。当时办学校是个很冒险的事,为了获取支持,我们学校习惯四处求人提字和命名。”女老师也挺诙谐,“比如段家上台了,我们捧着黄金过去,求段家人给写副字,起个名;过一阵又换了一家上台,我们就把段家写的名字给摘下来,再去找这一家给起名。”

秦青和大家一起笑起来。

女老师笑着说,“在当时,这样总被冠以趋炎附势、墙头草之名,但以现在的眼光来看,我们学校的领导人当时是充满智慧的,他们保存了革命的火种!才有今天的杉誉大学!”

大家都很懂,于是此处应有掌声。

此时屏幕上开始一帧帧的换照片,都是老校舍的旧照片,拍照时都有相应的提词、横幅、剪彩人和嘉宾,背后则是一幢幢建筑物。这时一张照片引起大家的轰叫,因为那明显挂着日本国旗,而背后的建筑是个很像日本漫画里的学校教学楼,楼顶中央挂着个钟,中间那个戴圆眼镜剪小胡子明显比旁边人低一头的也很像日本人。

“卧艹!当时的校长真够牛X的啊!”一个男生嘀咕了句,“真是忍人所不能忍!”

“我们学校当时有很多归国的留学生教授,他们在国外学习了先进的文化知识,听到祖国的一声号令,就抛下一切,千里迢迢的赶了回来,有很多人都是本地或附近的乡村,他们的家乡、老家或父母辈在这里扎根,他们就回来建设家乡。”

“为了吸引他们,也是为了让教授们能够更好的,学校里的很多建筑都吸收了教授们的意见。”

这时,另一张漂亮的照片吸引了全教室的目光。

那是一幢漂亮极了的具有英国风情的红砖楼,它有二层楼,楼顶带一个小阁楼的小窗。门廊、台阶和窗户都是白色的,东侧则有一个漂亮的环状大阳台,绿色的长春藤缠绕在阳台柱上,白纱的窗帘随着微风轻轻扬起。

小楼外是一望无际的草地,远处能看到一排新植的松树。

“太美了!这都可以直接演莎士比亚了!”秦青和司雨寒兴奋的紧紧握住双手!

“这肯定是个英国留学回来的教授!”

大家忍不住议论纷纷。

“咱们学校现在的教学楼要有这么漂亮就好了!”

“太羡慕那时的人了!”

说这话的人挨白眼了,“SB吧你?”

那人也发现说错话了,讪讪的道:“说说而已……”

直到下课,秦青对学校的历史记得最鲜明的就是那幢小楼,实在是太浪漫了。

再次路过那幢二层楼时,秦青突然觉得有点眼熟。

她狐疑的盯着那楼看,突然转到被扒掉墙皮的那一侧去。

“你干嘛啊?”司雨寒追过来。

“这就是照片里的那幢英国风的别墅!”秦青指着楼叫,“这里!被扒掉的是阳台!”

司雨寒一愣,觉得这么一说,真是越看越像了。

秦青翻课本找到这个楼当时的照片,转到正面,肯定道:“就是这个楼。你看,虽然窗户都钉起来了,门也被拆了,但窗户数是对的,而且是对称式的建筑模式。”英式建筑最明显的特点。

司雨寒也过来看,果然,站在楼正面看得就更清楚了,以门为中心,所有的窗户都是对称的。

看着这幢面目全非的楼,司雨寒冒出来一句:“……暴殄天物啊。”

作者有话要说:十点见

☆、第 10 章

再次来到代教授的教室,明亮的窗户和白纱的窗户让秦青找到了一丝熟悉感。不知梦境中是不是身随心动,下一秒她就换到了窗前的座位。

玻璃擦得极干净,窗户是那种巧克力式的一块块玻璃拼成的,最上方是扇形的玻璃,有着奇妙的图案,秦青勉强才认出其中两扇是岳母刺字和凿壁偷光。

……没想到图案是中式的,莫明有种土洋结合的感觉。

在她走神时,代教授好像一直在准备课程没有开始上课,当她回神看向讲台后,代教授清了清喉咙,说:“好,让我们接着讲着上一次的讲。”

“小老婆做为村庄里的异类,她的生活环境一定是非常封闭的。在戏班的时候,她可以跟人一起唱曲,一起弹琵琶。但在村庄里,一个良家妇女是不会放声唱歌的,所以她只能在干活时偷偷唱。以前被打着骂着才学会的技艺,现在给了她心灵上的安慰。她是不是会后悔?后悔不该逃出戏班?可她也不敢回去,逃出戏班的人回去后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好一点的会被卖掉,坏一点的可能会当场打死,就为了给戏班里其他的人一个警告。”

“在这样的环境中,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徐二毛的爹说的可以送她回家乡。当她知道这不过是他吹的牛之后……”

“她死了,她的死考问着活下来的人的心灵。这世上能心安理得害死人还能睡得着的人是少数,大部分的人都会心怀愧疚,他们会反问自己:是不是我做的事逼死了她?”

“所以徐二毛的父母才会看到家中的鬼,相信这是来向他们索命的小老婆。徐二毛做了一个不知所谓的梦,他的爹就能填了家中的井。你们知道一口井对一户农家来说是多么重要的吗?首先你家中要有水脉,之后还要请人来打井,我记得这个价格在十年前就要八块宪大洋了,还要包吃住,前请后礼加起来至少要攒两年的钱才够打一口井的,还要是好年景才能攒得下来。现在不知有没有再涨价。所以,你们可以看出徐二毛的爹有多害怕,怕到之后带着小老婆的牌位去替她找家乡。”

秦青发现了,代教授虽然研究这个,但他本质上不是相信鬼的存在的,他是个唯物主义者。

知道这个让她有点失望,但也不算太失望,因为能上代教授的课,对她来说已经值了。

代教授讲完这些,就让底下的学生自己想一想。他说:“大家要有自己的想法。我刚才讲的是我的想法,你们的想法是什么呢?不可以把别人的想法当成自己的,这样是最危险的事,因为最后你会发现自己变成一个没有思想的人。我认为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恐怖了。好了,大家可以讨论一下。”然后他就走下讲台在教室里转圈。

他很快就来到了秦青面前。

秦青震惊的放下托腮的手,她一直以为梦境的世界中,她只是一个旁观者!是不可能跟这个世界的人直接对话的!可是现在代教授明显就是来找她的!

等等……

秦青想到了一个可能……

代教授似乎有些紧张和害羞,这在他身上很不可思议。他站在秦青面前,看她要站起来还赶紧摆手,“坐着,坐着说。怎么样?能听懂吗?”

“能!”秦青赶紧点头。

此时坐在她前面的人似乎消失了,多出一张椅子,秦青立刻请代教授坐下。不然代教授站着她坐着,她真是坐不住啊!

代教授对这个椅子端详了一下,好像不太敢坐,坐下时还觉得很有意思。

秦青想了一下,多出来的椅子是她教室里那种钢木椅,黄色的三合板椅面,灰色的钢铁椅子腿。

代教授期待的望着她,好像很希望她能说出点什么,不管是什么,只要是关于他上课的反馈。

秦青想了一下,还是很诚实的说了自己的难题。她先讲了曾经在容榕身上体会到了奇妙体验,还有在自己家床上醒来后的猜测,之后她本身的变化,还有她在军训时看到了教官身边已经死去的军犬。

最后,是她对民俗感兴趣的原因。她是想从这里头找到可供她参考的东西,但她刚刚发现教授竟然是不信这个的。至于徐二毛的这个故事,她不认为全是徐二毛父母的臆想,但那个小老婆是不是真的要报仇她就不知道了。

代教授从头到尾都听得非常认真,听到最后,他笑了起来,安慰她道:“嗯,我也不是不信,你看,我只能对我见过的、知道的、体会过的事发表意见。所以我的意见并不是真理,不是就对你身上的事下了定论了。你自己的事,只有你自己知道的最清楚。”

“而且……”他回忆了一下,失笑道:“而且,现在嘛……”他没有说完,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可以给你出个主意。”代教授俏皮的挑了挑眉,靠过来说,“你看,你不是为难吗?那你可以不再使用这个能力。”

“存在即合理。”他打断了秦青的话,“不要怀疑自己,如果这条路注定只能你一个人独行,那就更要坚定信念,信念才是一个人的脊梁,只要信念不灭,人就还有一□□气。”

秦青细细体会着他的话。

代教授继续说:“不要轻易给自己下论断,不要简单的用非黑即白的理论来评判自己。事物是在不断的发展变化中成长的。这么说吧,就算一开始在你身上出现的不是好东西,那你也可以让它有正面的发展。”

“比如那个教官的那条狗。”代教授启发秦青。

秦青懂了,“您是说用它做好事?”

代教授伸手在唇边一竖,“如果你看到美,就宣扬它;如果你看到恶,就避开它;如果你手中握剑,那剑应斩恶;如果你要替人指引方向,记得永远指向东方,因为那是太阳升起的地方。”

一片白光渐渐淹没了代教授——

秦青醒来后,已经是周末了。她正好想借着这两天去学校资料室找点东西,这次她找的不算保密资料,但实习生还是不知道,还是那个保管钥匙的人替她找的。

“你们这些学生啊,怎么总找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理由是现成的,“因为我们新开了个课叫《杉誉历史》,所以就想看看那个时代的教授们,如果有照片的话。”

“那时都是合照多,单人照少。”那个啊了声,“正好,这里有98年重印的,有资料记档的都在这里了!”

说着就递给她厚厚的四五本16开的精装书,“都给你吧,这是98年香港回归时做的,说是想吸引香港留学生……”

秦青抱着这些大部头找了张桌子,找出最早一本开始翻,然后竟然在第二页就看到了。

那是一个微微发红的半身照,如果不是下方写着【代玉书】,她根本就认不出来!因为那照片上的人只有二三十岁!

他梳着大背头,戴着圆型的眼镜,浓眉大眼,穿着三件套的西装,一手插在马夹袋中,侧身站着,对着镜头在微笑,似乎很开心。

秦青抱着书把这一页给印了下来,然后在自己的书上抄下了代教授给她的那段话。

【如果你看到美,就宣扬它;如果你看到恶,就避开它;如果你手中握剑,那剑应斩恶;如果你要替人指引方向,记得永远指向东方,因为那是太阳升起的地方。】

再次去上施教授的课,是因为她觉得应该对施教授汇报一下,因为她的疑惑已经解开了,她对民俗的兴趣……那个……课业太忙,她大概不会来蹭课了。只是可惜施教授替她开了条子,她还是来说一声的好。

施教授还记得她,看到她时哦了声,不等秦青艰难措辞,他就回身说:“你等等,我找出来些东西。”然后递给她一个纸袋,她拿出来一看,是一些复印件,她正糊涂着,一眼看到第一行的题目和下方的题字:

【徐家屯民俗初考——代玉书】

全是真笔!

秦青的呼吸都不稳了,紧紧抱着就像谁要跟她抢一样,再也说不出一句她不想学了。看来以后施教授的课还是要常来!

施教授的神情十分复杂,好像他并不为把这个给她而开心,但他还是拿出来了,而且一看就是新印出来的,还装订的很好。

“你看的那本书呢,没有别的资料,这个是以前笔者自己写的笔记,你拿去做参考吧。”他说完,忍不住又添了一句,“多看看,认真看。”

“是,教授,我一定认真看。”秦青坚定的说。

施教授拿起皮包和课件,走之前又停下来,转过身对秦青说,“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再来问我,这上面有我的电话,我给你写上了。有什么看不懂的都能问我。”

秦青此时明白了些什么,她再看那手稿。手稿应该是写在稿纸上的,考虑到代教授的年代,这些稿纸应该已经保存了很多年,扫描件上都能看到稿纸边缘破碎的痕迹。可如果已经放了三四十年,那它们保存得相当不错了。

施教授……是当年坐在那个教室里的男生之一吗?

施教授慢慢的走在校园中,认识的人纷纷跟他打招呼,他客气的笑着,不停的回礼。他的孩子曾经觉得他很没有架子,太不像个教授了。

“爸,你别总是弯腰行吗?”

“爸,别人没冲你笑,你先冲人家笑,那是你学生啊!”

“爸!你这样哪像个教授啊!”

施教授却总是改不掉这个习惯。

“施教授!施教授!”一个学校行政办公室的人远远的就喊他,冲他招手。施教授一看他,却赶紧加快脚步!但无奈还是比不过年轻人,被追上了。

“施教授!你停一停!施教授!”那人哭笑不得,“施教授,那个东二楼……”

施教授像个老小孩一样甩开他的手迈大步跑了。

那人愣了一下,像是不敢相信!然后赶紧继续追!

“施教授!你等等!这次不是扒楼!真不是扒楼!!”

好不容易追上了,施教授一副“你休想骗我”的表情让那人无奈极了,只能慢慢劝:“施教授,学校考虑了你的意见,我们的意思是呢,可以对东二楼进行一下修复。”

“怎么修?修复完干什么?”施教授虎着脸问。

那人说:“就照它原来的样子修,修好后打算给建筑美术系的当一个陈列室。”所以才打算修成原本的模样,也算是复古了。

施教授愣住了,像不相信有这种好事。

秦青算是明白为什么施教授跟她说看不懂可以给他打电话,因为代教授写嗨了以后会在文中夹杂德文!她用网翻翻出来的根本不对头,而且代教授的花体字写的真美!她犹豫要不要麻烦施教授,还是等晚上做梦后去找代教授?

她也真是得天独厚呵呵呵呵~

但从这天起,她竟然再也梦不到代教授了!

代教授,你为什么不来了?难道是徐二毛的故事讲完了?她心中的疑惑也解开的缘故?

回忆了下,她梦到代教授的契机是她想当面问这个教授《民俗初考》的事,现在她有资料了,施教授也愿意提供帮助,代教授就功成身退了?

这很有可能。

秦青突然懂了。

代教授想教导学生,所以在学生迫切的希望得到他的教导后,他就出现了。

山子想念教官,所以才出现在教官身边。

容榕当然不可能是想念她。她从容榕的性格猜,容榕极有可能是想向她炫耀秦城有多爱她,他们的爱有多坚贞才把她拉过去的!

她现在的确不怎么迫切的需要代教授的教导,只是想省去麻烦,代教授洞察了她的动机不纯,于是就不搭理她了。

秦青沮丧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还有容榕啊……你还真是……虽然基本上目的也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明天见

☆、先人与今人

“你这是打算学德语?够用功啊。”司雨寒见秦青这几天出来进去都带着个小本本记满单词,头都不抬的拿手机查单词查意思,绞尽脑汁的翻译,还问她这里这么翻意思对不对,把司雨寒也问得头大。

秦青内牛满面……

她也不想啊,代教授学富五车,故事后面跟着就是分析,勾引得她不要不要的,就是里面有大段大段的德文。她倒是能问施教授,可她连单词都不会读,难道一个一个给施教授拼?那也不能把人家老教授当在线翻译使啊。思来想去,靠人不如靠已,还是她自己弄懂,再结合前后文猜上一猜,大概能明白个八九不离十。再有不懂的问题集中一下再去问施教授,这也像个学习的样子。

所以她现在就跟德文死磕了。什么?你说《徐家屯民俗初考》有一千三百多篇?风太大她听不清!

再走过那幢面目全非的小楼时,已经有工人在施工了。秦青过去问,怕学校是看这楼实在太破终于打算拆了,幸好工人说这是在修复,门、窗、墙,还有屋里,全都要修。

窗户上钉的木板已经拆掉了,露出斑驳不堪的内里。白色的窗框支离破碎,漆也掉光了,玻璃也全都被敲的粉碎。站在外面看那些窗户,就像老人干涸的眼眶。

秦青唏嘘一阵就离开了,走出不远就看到施教授站在远处望向这边,他的心情也很复杂吧。

再看到这幢楼被打开,施无为是恐惧的。

他到现在都还清楚的记得,最后见到代先生的那天。

那天,他坐在台上,坐在人群中,他没有勇气离开人群,走到代先生身边去。

代先生瘦了很多,身形佝偻,身上穿着宽大的不合身的旧衣服,他拖着手铐和脚镣,缓缓挪上去,铁锁拖在地上的声音像刀子一样刮在施无为的心上。

他站在那里,就像上课时一样。他站在前面,学生们坐在下面。今天他也站着,听他的学生宣判他的罪状。

代玉书出身贫农,本应是伟大的无产阶级的一员,但他在幼年时就脱离了无产阶级,投入了资本主义的怀抱!

他受到资本主义的资助,前往资本主义国家学习他们的主义!成为他们坚定的支持者!在他回国后,传播资本主义的毒!污染广大的无产阶级接班人!罪大恶极!罪证确凿!是人民的敌人!幸好!有我们的战友看穿了他的险恶面目!向我们的组织揭发了他的丑恶罪行!他从头到脚都是资本主义的流毒!罪人代老狗!你认不认罪?

代先生似乎有些茫然,有些不解。他思考了很长时间的措辞,平静缓慢的说:“我离家时虚岁十岁,周岁不过八岁而已。但我是家里最大的男孩,家里孩子多,我想让父母减轻负担就离开了。我打定主意,哪怕饿死也不回去,因为只要我少吃一口,我的父母兄弟就能多吃一口。”

“我流浪了三年。那个年代风雨飘摇,没多少人家肯请人,因为自己家都吃不饱。我找不到工,只能做乞丐。”

代先生仿佛又回到了课堂,他上课时大家都不会走神。教室里非常、非常安静,只有代先生的声音在回响。

“徐家油坊捡回了我,少掌柜给了我一口饭吃。我当时是真心实意要卖身给他家。但少掌柜没有接受,他让我跟他的妻子、儿子一起吃饭,让我跟他的儿子一起上学。少掌柜的儿子回家接掌油坊,我却因为成绩好,被少掌柜送到了县城、进京城、上大学……”

代先生的声音非常轻,柔软又多情。施无为知道,代先生一直都非常感激油坊的少掌柜,他是真心爱戴他们的。

“之后更是支持我去留学,一直到我失去他们的音信,我每年都能收到他们给我寄的钱。”

代先生坚定的说,“我在快饿死的时候,因为想着要吃一口饭再死,想着家乡的父母亲人,才能活下来;当我在求学时,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国外,都因为有着一股救中国,救人民的信念才能坚持下去;当我回国,也是凭着这股信念。”

“君子,宁折不弯。”

“你想让我否认我受过徐家油坊的恩慧,否认他们待我的真情厚意,否认求学的初衷,否认我一直以来的信念?仅仅为了求一条生命?”

代先生洒然一笑,“代某,从不惧死。若爱惜性命,为苟活于世而污心,那代某又为什么出国留学?又为何回来?”

代先生当晚就自尽了。

校长被关在女厕所里,因为他曾经收了日本人的钱替日本人盖校舍也被定为汉奸。施无为去给校长送饭时,说了代先生的死讯。校长哭笑一夜,第二天就认罪了,被送到了市监狱服刑,还成了那里的优秀犯人,最擅长给送来的人做思想工作,但也因为如此,平反时,这个监狱的人活下来的最多,他们最后都得到了善终。

施无为走了三十年,当他回来时,还是已经退休的老校长替他关说,让他能进这所学校。老校长知道他的心结,因为当初代先生受苦时他没有站出来,他就折磨了自己的良心三十年。老校长劝他:“小施啊,你要明白啊,这世上啊,就两种人。一种是比你强的,一种是比你弱的。你抵得过比你弱的,却要在比你强的人面前低头。这不丢人。”

施无为:“……代先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