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这话你别乱说。这在绥州还没什么,搁在永平里沈夫人能把你赶出去!”

外头的仆役说得好不热闹,你一句我一句的,目光都离不开灶房里的阿殷。

忽然,有人“咦”了声,道:“她在做什么?”

阿殷打开了箱子,取出一套崭新的雕核器具,是她刚刚折返时买的。

“老天爷,她那是什么手速!”

“好快!快得看不清!”

“她在雕什么!”

屋外的仆役想探长脖子看得更清楚,也是此时他们身后无声无息地多了一人。

“都愣在这里做什么,不用干活是吧?”

正是言深的声音。

这下,仆役们才散开了。不到片刻,所有跟随穆阳侯来绥州的仆役随从都晓得了侯爷经常召见的那位姑娘神乎其神,比宫里的御厨还要厉害!

言深倒是担心别人扰了阿殷,轻轻地把灶房的门虚掩上。

忽然,他脚步一顿,嗅到一股子茶香味。

“茶香?雕核用的刀?”

言深回道:“回侯爷的话,是的。”

沈长堂还真想不出阿殷想做什么,想不出也好,平添几分惊喜与期待。这姑娘偶尔给他来点小期待,以后过日子也不会无趣。

他说:“别扰了她。”

言深笑道:“属下早已吩咐下去了。”

沈长堂又道:“还有嘴巴。”

言深也道:“还请侯爷放心,我们带出来的人都一一叮嘱过了,不会将殷姑娘泄露出去。”

约摸过了两柱香的时间,阿殷终于从灶房里走出来。

不远处的仆役盯着她手里的食盒,好奇极了,不过没有胆量去问她到底做了什么,心想着或许他该去灶房里瞅瞅,说不定还有剩的。

刚这么想,已经有厨子进去了。

仆役又想,问厨子也是一样的。

“你们侯爷在哪儿?”

仆役一愣,左看看右看看,发现这儿的仆役只有他一个时,登时心情跟天上掉馅饼一样,扫帚一扔,飞快地向阿殷行了礼,道:“侯爷在水榭里。”

鼻子动了动。

是浓郁的茶香,似乎还不止一种?

阿殷道:“多谢。”说着,便往长廊走去。她进来时刚好看到有水榭。永平的贵人果真不缺银子,到哪儿都有宅邸,规格还不小,水榭花园假山荷池配套。绥州的房子比恭城还要贵,能住上这样的宅邸,怕也不是钱说了算。阿殷心中感慨了下,有权势果真好。不过转眼一想,又觉得祸福相依,像穆阳侯这般,还得防着人刺杀,有时候也未必比得上寻常百姓来得自在。

阿殷边走边想,不一会便到了水榭。

远远的,她便看到了穆阳侯的身影。

他穿了件素色的圆领锦袍,负手站在水榭栏杆边,湖风拂来,吹起他的衣袂和乌发,玉树临风不外如是。忽然间,阿殷竟觉此时此刻的他们俩像是寻常的夫妻,她下厨作羹汤,他耐心等吃食。

仿佛心有灵犀似的,她刚这么想,他便转过身来,遥遥地看着她,还向她招了招手。

阿殷耳根子像是被烫了下,整个人兀自吓了一跳。

…她居然有这样的想法。

夫妻。

夫与妻。

她甩掉脑袋里的想法,疾步走进水榭。沈长堂看向她手里的食盒,还未开口便已闻到了茶香。他道:“君山银针,成州龙井,碧海雪芽,你烹了茶?”

侯爷的鼻子果真灵。

阿殷道:“不是茶。”她将食盒微微拉开,约摸有半指的距离时,又停下来,轻声道:“我不擅厨艺,只懂得做馒头。”

她终于打开食盒。

食盒里有六个馒头,不是寻常的馒头形状,而是雕刻成穆阳候的模样,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形神似足了十分。

她又道:“以前只给我妹妹做过,现在还有你。”

…现在还有你。

听起来他像是独一无二的郎君。

言深在水榭外听着,只觉这殷氏真会哄人,做了个寻常的馒头,雕个侯爷的形状,再说一两句好话,便彻底入了侯爷心坎。

瞧瞧侯爷眼里的满足,他都没眼看了。

言深默默地往远走了。

沈长堂确实很喜欢阿殷这份谢礼。

千金也难买此刻的心情。

他拿起一个侯爷馒头,仔细瞅了瞅,说:“你已经上手了。”

阿殷看他一眼,说:“天天雕,自然上手。”

沈长堂听出她语气里的埋怨,不由笑道:“不想雕了?”

阿殷眨眨眼:“可以么?”

“不可以。”

阿殷失望地“哦”了声,沈长堂吃了一个,问:“怎么会有茶香?”

阿殷说:“我拿热茶蒸的,茶是你宅邸里的茶,我挑了几样。”她坐下来,又问:“味道如何?”

“嗯?你觉得如何?”

阿殷一愣,道:“不好么?”正要伸手去拿,却被沈长堂握住手腕,他道:“都是我的。”

阿殷看他这么孩子气,不由失笑。

沈长堂合上食盒,又道:“本侯味道如何,你应该最清楚不过。”

此回,阿殷总算听明白他前面一句的意思,耳根子又红了。

她嗔了他一眼。

落在沈长堂眼中,那是风情万种。

他顺着她的手腕爬下,两人十指扣上,问:“这便是你给我的谢礼?算核学的?”

阿殷一听,问:“明穆不喜欢?”

他勾勾她的手指头,说:“算核学的。”

她道:“明穆好生狡猾,陆岚的是我自己想通的。”末了,倒是有点儿心虚,确实有沈长堂的功劳,不然她也不敢这么明晃晃的挑拨离间,她问:“你还想要什么谢礼?我给你再做一屉馒头?”

他看着她,声音沙哑。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她轻轻地抿唇,向四周望了望,收回目光时,猛地闭眼,凑了前去,送了一个轻吻。

她微微后退,睁眼看他。

两人的距离如此近,呼吸分不出彼此。

她像是被蛊惑了似的,又凑了上去。

唇轻轻地咬上,青涩地爬进一条柔软的舌头,他不动,让她慢慢地探索。这与以往的亲吻完全不一样,他的嘴像是成了她的,任由她摸索玩弄。

两人都睁着眼,她的脸颊渐渐爬上一层红晕。

她试探一下,便看他一下。

他的眼神在慢慢变得深邃,直到她探索够后,他才欺身上前,扣住她的脑袋,说:“要这么吻。”

当即,一场带着喘息的风雨席卷两人的唇舌。

她是个好学生。

他是个好先生。

她极快掌握了要领,也伸出手抵住他的胸膛,挑拨他的舌,他的齿,他嘴里的每一寸。原来自己占了主动权,亲吻的滋味会变得如此不一样,难怪沈长堂总爱亲她。

她的主动取悦让沈长堂的呼吸彻底变重,他的手背之下是她薄薄的夏衫,只要一拉,他就能看到他梦中的春光。

“我…我透不过气了。”

他吻得用力,阿殷一张脸憋得通红。

他一看,不由失笑,只好松开了她。

阿殷捂着胸口,在一旁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含笑看着,湖外波光粼粼,有彩色的锦鲤游过,真是好风光。

第78章

阿殷喘过气来后,目光有意无意地飘向沈长堂的两腿之间,瞧见预想当中的凸起时,她又急急地收回目光。也是此时,沈长堂握住了她的手。

她喊出声:“明穆!”

沈长堂是极喜欢她这般模样的,不像以前,情绪都掩藏在那双平静的双眸后,如今与他是不见外了。

“没让你做什么。”

她想缩回手,他不让,五指扣得更紧:“你别动,就这么让我握着,它很快就消失。”

她抬眼望了下他的脸。

青筋在渐渐冒出。

阿殷叹了口气,只好去侍疾。

一回生两回熟,阿殷已经摸到窍门,知道怎么亲,能让青筋迅速消失。不到半刻钟,沈长堂的脸又恢复如初,小侯爷也不见了。

湖风拂来。

阿殷脸上的余热消了七八分,她低头望着脚,问:“若是易地而处,明穆会如何做?”

她思考的那几日,一直在想,如果穆阳侯换成自己,他会怎么做?会不会像她这般迂回,绕来绕去最后才达成目的?又或许能做得更好,说不定连八日也不需要就能进核学了吧?

直到她成功时,她才微微缓了口气。

虽然花的时间长,但好歹是做到了,不负沈长堂的一番提点。

其实沈长堂的心思,阿殷是察觉到了。她心思向来细腻,又怎会察觉不出沈长堂的改变?不是口头上的改变,而是用心在改变,他给她成长起来的机会,所以她愿意接受。

真心的付出,不一定会有回报,但她承这份情,吃这个软。

“嗯?想学?”他问。

阿殷问:“可以么?我喊明穆一声先生?”

沈长堂轻声一笑,手指抚上她的脸颊,轻轻地勾勒出她的耳廓。她的耳朵怕痒,每回一碰就红得跟充了血一样,他捏着她的小耳垂,道:“你在床榻上喊我一声先生,倒是有几分情趣。”

此话一出,那小耳垂如他所料那般,红得更是彻底。

他看得目不转睛。

她恼了,伸手排开他的手指,又被他反握在掌心。

他淡道:“易地而处,他们不会有动手的机会。”

阿殷先是一怔,随后醍醐灌顶!

走一步不仅要想后面几步,走之前便要观察周围的人,揣摩他们的心思,他们的做法,最后先下手为强!

如此,他们便无动手的机会。

她眼力尚不到这般境界,果然路途漫漫。

但此时的阿殷却觉脑袋破了个口子,像是领悟了什么,有源源不断的光往脑袋里灌入,填得她整个身体都亮堂堂的,仿佛随便拿根针来戳一戳,能照亮整个山头。

不过到底是萤火之辉,不及沈长堂那般能亮瞎眼的日光。

她的眼睛熠熠生辉。

“我若遇着不懂的地方,让你的暗桩给你送信?”

阿殷离去时,是心满意足的。

她得了沈长堂的承诺。

不管最后沈长堂会不会食言,此刻她是拥有了一个好先生。在耍手段方面,她认识的人里没有能比得上沈长堂的。她想学,不是因为喜欢。

而是她一定要能依附自己,这样才能保护自己,保护她的妹妹。

若是可以,她确实更宁愿完全沉迷在核雕的世界里,可是不能。这个世间哪里会完全顺着自己的心意走?她不愿将就,她要征服它!

范好核毕恭毕敬地将阿殷迎上了马车。

“姑娘,可是要回上官家?”

阿殷道:“先去西市。”

范好核应了声,与虎眼驭车前往西市。阿殷去西市自然不是办什么正事,不过却也是很要紧的事情,阿璇对上回食肆里用的芙蓉蛋念念不忘,她在核学里忙乎的那几日,夜里归去时,都能听到阿璇在琢磨芙蓉蛋要怎么做,甚至有一天晚上,她还做了个梦,喊了四五遍芙蓉蛋的名字,差点没把归来的她吓着。

现在时辰尚早,正好能打包回去给阿璇尝尝。

阿殷下了马车,进食肆里要了个角落的位置,并让小二打包几份芙蓉蛋和几个小菜。她想出侯爷馒头这个主意,也得多谢林荷。思及此,阿殷又唤来小二,打算叫多几个菜一并带回去,横竖林荷和她住同个院落,吃饭也方便。

不过这回来的却是食肆的掌柜。

掌柜笑眯眯地问:“姑娘还想点什么?今早姑娘在摊档前见义勇为,我敬你一分。今日你点的吃食,给你一个折扣。”

阿殷闻言,打量了掌柜一番,看出是他的好意后,才笑着答谢,并搭了几句话。

与食肆掌柜搭话,最好的自然是称赞他们食肆的吃食。

阿殷发自内心地赞叹了食肆里的芙蓉蛋。

掌柜笑道:“芙蓉蛋乃我们食肆里的一绝,今个儿中午,也是这个位置,有个姑娘喊了十份芙蓉蛋,吃得扶着墙出去的。”

两人笑谈一番,掌柜也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不一会,菜上齐了。

阿殷拎着食盒回了上官家,她先去对面厢房把吃食给林荷送了一份,再回自己住的厢房。她推开门,笑说:“阿璇,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岂料并没有人应答。

阿殷不由一愣,往常这个时候,阿璇大多都是在厢房里的,要么绣帕子,要么在折腾食谱。今日倒是奇了,人影也不见半个。

阿殷搁下食盒,出去转了一圈,也没见到阿璇的身影。

她问了守门的护院。护院说阿璇出去了,直到现在还没回来。眼见天色将黑,阿殷不由有些着急。上官仕信闻讯而来,道:“你别着急,我已让人出去寻找姜姑娘。”

阿殷如热锅上的蚂蚁,简直比上回濒临死亡还要紧张着急。

她来回踱步,忽道:“不,我也出去找找。”

上官仕信看了眼天色,道:“我陪你去。”

阿殷直奔西市。

今日需要宵禁,阿殷与上官仕信赶到西市时,天色已然全黑,西市里的许多摊档商铺都开始收拾东西了,几乎没有几个过往的行人。

阿殷去了之前的食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