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排的明礼回头，“少爷，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明旌摘下鸭舌帽，靠在椅背，“老爸不是在国外么？”
“大概是听说你‘生病’，特意赶回来的。”明礼发动了车，“一下午都在找你，偏偏你不接电话。”
明旌看向窗外，“老爷子搞不定我哥，所以来我这找平衡了。”
“从你这能找什么平衡？”不被自己的小儿子气死就不错了。
明旌摆弄着手机，压根不想多说话。自打昨夜发现明礼让团队拿棠心昏倒的事炒作，他大发雷霆让撤了热搜之后，就一直没给肯给好脸。
这会儿听说老爷子召见，心情就更糟了。
明礼问：“下午你和棠小姐在一起，对吗？”
“老爷身上别的特长你有没有学会，我不知道。但跟踪和盯梢这条你学的不错。”
明礼不以为忤，“谢谢少爷夸奖。”
明旌低笑了声，撇开视线。
明家在楠都的房产很多，明旌和他哥明伦都很少回祖宅，尤其是老爷子在的时候。
从看见大门开始，明旌就开始觉得浑身不自在，不由自主松了松领口，进了大宅，管家就立刻接过他的外套，又说：“明董在书房等您。”
明旌颔首，深呼吸，推开了书房的门。
老板桌后，头发已全白的明氏董事长明恒正对着手机，一首扶着老花镜从镜框上方看向他，“还知道回家？”
明旌在门口，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您找我有事？”
明恒将手机往书桌上一搁，“没事你就不回家了？你姓什么，自己还记得么？”
“就算我忘了，我那几千万粉丝也不会忘。”
明恒被小儿子这不以为然的态度激怒，“明旌！”
明旌揉了揉耳朵，“您声音小点，我耳不背。”
作为明氏创始人，明恒大半辈子叱咤商场，早就炼就不坏之身，唯独回到家，每每被这个不知脑子里想些什么的小儿子随时气到血压爆升。
大儿子放浪形骸，好不容易收了心，却先斩后奏地娶了个不知名的女记者。二儿子倒是不贪图女色，却偏偏不肯继承家业，常年混迹在娱乐圈。
明恒为此深觉后继无人，每日想到两个儿子就忧心忡忡。
“我听说，你居然跑去找陈伯伯诉苦，居然还劳他去了你们学校一趟，就为了混半天假期？真是长本事了，陈伯伯你都敢去请！”明恒冷哼。
明旌压根不接茬，只等着老爷子切入正题。
果然，明恒话锋一转，“下午不训练，你也不接电话，都跟谁在一起，干些什么？”
明旌停下翻财经杂志的动作，似笑非笑地看着父亲，“你不是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吗，还问我干什么？”
明恒索性摊开了，“你跟那个昏倒的小姑娘是怎么回事？”
很好，终于切入正题了。
明旌轻描淡写地说，“她昏过去了，被我看见顺手送到医院，见义勇为呗，还能怎么回事。”
“别拿我当三岁小孩哄，你出道也这么多年了，几时做过这么没有分寸的事。我就不信如果和这小姑娘之前没什么，你还会出手。”
明旌噗嗤笑出声，“爸，你高估我了，我出手之前还真没想那么多。”
明恒冷声呵斥，“你别在这跟我贫！你哥没用，和戎家小姑娘培养了那么多年感情，居然争不过个打拳的穷小子，娶了个门不当户不对的记者回来。这种事情发生一次就够了，无论如何我都不允许在你身上再发生。”
在小儿子越发阴沉的视线里，明恒继续说：“话我放在这里，随便玩玩我不管，结婚——我不许你找不三不四的女孩子。”
明旌勾起嘴角，反问：“什么是不三不四？爸你要不要跟我讲讲。”
“门不当户不对的，就是不三不四。”
明旌冷笑。
明恒说：“你少对我这个表情，我这是为你好！门不当户不对，结了婚也不可能幸福。”
“你跟我妈算门当户对吧？”明旌微微勾唇，“幸福吗？你们。”说完，不等父亲回话，明旌搓了下手指，像是扔掉什么不堪的东西，转身出了书房。
身后传来茶杯砸在地毯的瓷碎声，还有老管家忙不迭的劝说，“董事长别动怒，少爷他不是那个意思——”
没哪个意思？他就那个意思。
什么门当户对，这世上最重要的门户是灵魂。
灵魂不契合，再合衬的门楣也无法将两个人拴在一起，比如他的父母。
*** ***
2201寝。
棠心脸上贴了两张字条，盘膝坐在椅子上，手里抓着四张牌，一脸警惕地盯着程矜。
程矜反坐在椅子上，狭长的眸子瞟过棠心面前桌上一字摊开的扑克牌。
三三两两，一撮一撮的。
“糖果，你打牌是不是输多赢少？”程矜问。
棠心正忙着算牌，“对啊，你怎么知道？我师兄都不爱跟我搭伙，说是赌神都救不了我。也就大师兄可怜我，每次都跟我搭档。”
程矜下巴指着她面前的小牌堆，“从左到右，2组三带二，1组顺子，没到底，估摸着可能是8到K。”
棠心惊恐地将手里的几张牌贴在胸口，“矜矜，你会透视眼吗？”
“你刚扔3个A的时候很犹豫，证明有顺子。你把两撮5张的牌相邻放，证明是同一类型的，而且跟6张的顺子类型不同。”程矜扶额，“不用透视眼，随便看看都能猜到。”
沈眠眠笑出眼泪，“小糖果，你打扑克为什么像摆摊一样？放成一撮一撮的？”
脸上贴了纸条的棠心委屈地摊开手，“十几张牌，我拿不下啊。”小手白白的，手指短短的，明明不胖的小姑娘偏偏有双珠圆玉润的小手，孩子似的。
这下沈眠眠笑得更厉害了，“你将来的老公，怕是蒙着眼睛都分不清牵的是你还是你家宝宝~”
叮——
棠心放在腿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沈眠眠靠得近，一眼看见来电显示，“明……扒皮？”
棠心吹了口气，贴在脸上的小纸条飞起落下，“昂，可不是扒皮么？这都几点了……”
“接吧，”程矜放下扑克，“看在他热搜撤得还挺快的份上。”
棠心撇撇嘴，将手机夹在肩膀和脸颊中间，“喂？”
对面沉默了两秒，“你在哪？”
“宿舍呀，这都几点了。”棠心觉得他声音闷闷的，不复午后的活力，犹豫了下，“你呢，这会还没回宿舍吗？”
“还没。”
“哦，那早点回去，不然阿姨要锁——”
“出来一下吧，”明旌打断了下，“我在早晨的地方等你。”
棠心脸上的纸条吧嗒掉了下来，她抬头看看挂钟，“……九点半了。”宿管站已经只准进，不准出了。
“翻出来。”“什么？！”
沈眠眠看着挂断电话呆若木鸡的棠心，问：“他让你干嘛？陪吃、陪跑完了，还要干嘛……不会是陪……”睡字还没说出口，就被程矜捂住了嘴。
程矜看了眼手表，“这个点找你，难道让你翻墙出去？”
棠心委屈巴巴地点头，“嗯。”
“啊！周扒皮都没他扒皮！”沈眠眠怒摔扑克，“我又脱粉了，不要拦我！”
十分钟后，棠心站在围墙边。
四周黑漆漆的，她慎之又慎地看了看四周，还是不十分确定“早上的地方”是不是这儿。
不管了，先翻出去再找地方吧。
棠心一脚踩着拖来的自行车后座，双手扒在围栏最上方，轻盈地一跃、一勾，脚就搭在最上方了。
她正打算稳稳妥妥地翻过围墙，就听见远处传来宿管阿姨的声音，“到那边看看吧。”眼瞅着，手电筒的光就往这边照了过来。
完了，完了，这下要被抓现形了！
棠心火急火燎地看向墙的另一边，心里盘算着假如直接跳下去会不会骨折——
没想到，居然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明旌靠墙站着，身子一半在光，一半在暗，伸出双手，声音极低，“下来吧。”
“那边怎么有声音？”宿管阿姨的声音更近了。
棠心心一横，双手一脱，向下扑去。
一声闷哼，跌进了温暖的胸膛中。
“看错了吗？我刚明明看见这里有人……”墙壁对面，阿姨纳闷地交谈。
棠心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贴在对方胸前，直到脑袋上方传来无奈的声音，“你还要吃多少豆腐才撒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少爷：你这手掌怎么跟哆啦A梦似的，圆不留丢的XD
棠棠：……
少爷：你这手指怎么跟韩式炒年糕似的，这么短XD
棠棠：……
少爷：你——
棠棠：你，你把我手放开！QAQ
少爷：不放，我就喜欢这种又圆又短又香又软的：）
第12章 12颗心
离楠戏两条街的夜市车水马龙，繁华如昼。
这是明旌一辈子都没感受过的地方，密集的人流，行人时不时不经意投来的好奇视线，都让他感到不安。
几乎可以想象，一旦有人认出他，整条小巷都将陷入混乱之中。
所以明旌从头到尾没有摘过口罩，也极少与人对视，视线几乎一直流连在逛得不亦乐乎的小丫头身上。
打着替少爷觅食旗号的棠姑娘正吃得不亦乐乎，奶茶、烤肠、大肠包小肠、鸡蛋酥……简直没有她不爱吃的。
而明旌，两手空空。
“不是你说饿了，让我带你出来找吃的嘛？”棠心大方地将手提袋举到他面前，“这些都要乘热吃，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明旌将口罩又往上提了些，“不干净。”
棠心瞥了他一眼，“从小我就跟师兄吃这些，也没见闹过肚子呀。”
明旌耐心地解释，“这些摊贩用的油都是重复使用的，天长日久这么吃下去，身体就——”
他一边说，棠心一边咬掉了1/3根烤肠，小鹿眼滴溜溜地盯着他，“嗯！你说。说吧，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力。”
明旌：“……所以你不要吃了。”
棠心放下袋子，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这些东西你可能看不上，但我就是吃这些长大的，而且都这个点了，我能找到的也只有这种东西，至于吃还是不吃，随便你的。”
“我是绝对不会吃的。”
斩钉截铁的明少爷怎么也想不到，说出这句话之后不到五分钟，他就和他贪吃不胖的小保镖，坐在夜市一家河粉摊最角落的小桌边，肩并着肩，面朝着墙壁。
冥顽不灵的小丫头，吃得嘴唇像抹了蜜，亮晶晶的。
明旌单手托着腮，眼见着慢条斯理的小丫头，一点点将面前小山似的食物送入腹中……突然，有点慌。
她怕是已经忘了自己是不久前才因为胃痉挛晕倒的病号了？再这么吃下去，他俩会不会又得医务室里走一遭？
“慢点吃，别又撑着。”
“我也不想呀，”棠心吸了口奶茶，顺了顺气，“我是按两人份买的，可你又不吃。浪费可耻，我只能——嗝。”她捂住嘴，不好意思地眼观鼻、鼻观心。
忽然，一只骨节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拿走了她面前剩下的烤肠和炸面筋。
棠心惊讶地抬起头，正看见明旌解下一边的口罩，咬了口炸面筋。
这是明旌第一次，在这种地方，吃这种食物，明明已经半凉，滋味也着实一般，可是在小姑娘殷殷期待的眼神里，他竟鬼使神差地夸了句，“还挺香的。”
没想到从片刻前就开始有些沮丧的小姑娘，居然因为他这四个字突然就双眼发光，兴奋地如数家珍，“那你再尝尝这个烤肠，是眠眠的男票发现的，据说是老板自己灌的香肠，特别香！还有还有……你等会，我给你叫份河粉，一级棒——”
说完，她就想招呼老板再来一份，结果被明旌给拦住了。
“你还能吃得下？”明旌看着她面前的半份炒河粉。
“我饱了，但是……”是她吃剩下的呀！
明旌伸手，直接将盘子挪到自己面前，取了副新筷子，叉起河粉径直送进口中。
棠心一颗心提在了嗓子眼——假如让人发现她让少爷在夜市、吃自己剩下的半份河粉，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命看见明天的太阳？
“咳——”明旌被呛到了，伸手就将棠心的奶茶拿过来，吸溜了一口，然后继续埋头捞河粉。
棠心觉得生命条刷刷的就见底了——加上同一根吸管奶茶的账，她可能连今晚的月亮也看不全了。
明旌酒足饭饱抬起头，才发现小姑娘正襟危坐，都快要哭出来了。
“你这什么表情？我没记错吧，河粉钱是我出的，奶茶是我买的。”喝两口，至于心疼成这样？
棠心手放在膝头，盯着被他染指的奶茶不说话。
明旌轻笑，拿纸巾慢条斯理地揩了揩嘴角，“我又不是第一次吃你吃过的东西。”
他的声音很轻，棠心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怔忡地抬眼就看见他那双桃花眼里倒映着夜市的灯火，正静静地凝视着她。
“棠心，小时候的事情你都忘记了吗？”
棠心怔怔不语，脸上热气腾起。
“我，你也都不记得了吗？”
棠心整个人都僵住了。
重逢以来，这是明旌第一次提起小时候。在这一刻之前，她甚至已经完全说服自己忘记过去，就当他俩是刚刚认识的主雇，能做他的小保镖已经远远超过她的预期了。
既然如此……记得不记得又有什么要紧呢？
棠心舔了舔唇，笑出声，“怎么可能不记得你？名气那么大，我可是看着你的电视电影长大的呢！”
她每说一个字，明旌眼里的星光就熄灭一分。
等她说完，明旌已经垂下眼睫，低头重新戴上口罩，站起身，“我去洗手间。”语气平淡疏离，就像他在各种媒体上呈现得那样。
棠心觉得心口疼了一下，默默地点点头。
人走了。
像是把从刚刚开始就填在胸腔里的柔软也一并带走了，空落落的。
棠心翻开手机，打开相册，拉到最下面的一个文件夹。
文件夹的名字是明哥哥。
相册封面的照片是张合影，头发蓬蓬的，像个小狮子似的正太背着个圆滚滚的小胖妞。
一个八岁，一个五岁，他背得很吃力，脸涨得通红却死活不肯放手。
棠心还记得的，录制那期节目的时候她被划破了脚，所以明旌自告奋勇要背她走，工作人员拦都拦不住。结果当晚剧组还在吃饭的时候，八岁的小少爷就累得趴在桌上睡着了，叫都叫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