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这些扇贝我要了。”苏白梨想了想,问老板娘,“那么冷的海水里摸扇贝,小哥会不会生病?”

老板娘笑着看了眼门口杵着的大怪兽,不无怜惜地说:“虽说身强力健吧,但也难讲会不会感冒。”

“那让他喝点姜汤,板蓝根什么的,预防一下吧。”苏白梨一时都忘了,人家是做这行的,风里来雨里去早就习惯了,哪会因为这一次下海就病了呢。

老板娘点点头,扬声对大怪兽说:“听见了吗?小姑娘提醒你要喝点药,别感冒了。”

大怪兽袖手站在门边,无声地点了点头。

苏白梨被搞混了。

她原本有百八十的把握,猜玩偶服里的人是止浔。

可听老板娘的意思,这玩偶服里的其实是海产店的伙计,而且还是连夜下海捕捞海鲜的那种资深伙计。

所以怪兽服是巧合。

一切都是她想太多了吧o(╥﹏╥)o

苏白梨眼神往怪兽那边飘,可对方虽然脸朝着她们,却没有半点互动。

只好作罢,苏白梨最终选了些扇贝和虾,付完款正要走,就听老板娘说:“小姑娘别急着走,咱店里买海产送加工。”

苏白梨正愁带着这些东西回去,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呢!一听,立马兴高采烈地接受了。

十分钟后。

蹲在水产店厨房门口的苏白梨,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地。

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正背对着自己,对着水池子忙碌的“大怪兽”。

他那两只碍事的大爪子被搁在一边,露出修长的手指在水柱下悉心清洗虾贝。

苏白梨对人的观察本就细致,别说整只手了,就算露出个指甲,她也能认得出来。

明明就是大魔头╭(╯^╰)╮

还装什么水产店小哥,说什么夜半三更去捞扇贝,骗子!

为了节目效果而不择手段,这种事苏白梨早就听说过,却从没想过止浔也这样。

可是转念再想想,他这么做也没毛病。恋爱真人秀,本来……就是一场show。

这样想着,苏白梨强压下心头隐约的不愉快,起身走到他身边。

水开得很细,从他指缝中轻柔流过,苏白梨一眼看见了白净的手背上暗红的口子,像是被什么粗粝的东西蹭破了皮,还未完全愈合。

她伸手关掉了水龙头。

怪兽脑袋转向她,低头,似乎是在看着她。

苏白梨拉起他的手,伤口浸了水,边缘有些红,她心里忽然特别难过,开口时不免带了些许鼻音:“你们做伙计的,都要这样被压榨的吗?手都破了,还要下水。”

怪兽点了点头,试图抽回手。

苏白梨没放,拿自己柔软的棉布衣摆轻轻揩了揩伤口上的水渍。

“我来洗吧,”她侧身挡在他跟前,“你教我。”

怪兽愣了下,又点了点头。

水是地下水,沁凉入骨,苏白梨学着对方刚刚的样子,细细冲洗着虾贝。

忽然,绿色袖笼从她身后合拢过来,苏白梨心一提,可对方却只是握住了她的双手,师范给她看如何快速而整洁地剔除虾线。

他的手比苏白梨大得多。

因为浸水,苏白梨的手原本是冰凉的,但他掌心温热,肌肤的触感分明。

苏白梨觉得心跳快得即将失控,虽然身后的人穿着怪形怪状的玩偶服,连脸都没露,可前一晚将她圈在身前的那个深吻还历历在目,总是一不留神就窜上念头。

算了,算了……就当是演戏,演员么,难道还挑剔剧本吗?

苏白梨以为这一切只是节目组的安排,走个过场,录够了素材也就结束了。

哪知道,虾贝洗完之后,他竟真端着去了下厨!

看着套着怪兽服的庞然大物,在逼仄的厨房里忙碌,苏白梨有种哭笑不得的心疼。

可惜她不会做菜,也帮不上忙,只能站在门口怪怪的等着。

“怪兽”套了件白色的围裙,落在大肚皮上只剩小小的一块,呆到可爱。

即便如此,他还是动作娴熟麻利,一个人忙得风生水起,不多会,喷香的几碟海鲜就被端上了桌,苏白梨趴在桌前,嗅了满鼻子香气。

她本就是个小吃货,少女时代为了减肥而落下的美食,在成年之后被变本加厉的补了回来。

楠都远海,很难有这么新鲜活蹦的海鲜,若不是碍着摄像机还在拍,苏白梨只怕已经直接动手了。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配合演出,“我的……男友还没有来,再等等。”

怪兽站在桌边,拿手指沾了清水,在桌上写“海鲜凉了,会腹泻”。

字迹遒劲,笔划成钩。

苏白梨深深地看了他两眼,拿起一只海扇贝,低头将贝肉戳出,鲜香之气溢于言表。

“真好吃,”她忍不住举起壳子,“你也尝尝——”

一抬头,才发现他也在对面坐下了,修长的手指正在剥虾,而后,将白嫩嫩的虾尾放在苏白梨面前的碟子里。

苏白梨:“……”海产店这一条龙服务未免忒到位了吧?这剧本,有问题啊。

她这边刚慢吞吞的吃了一颗虾,那边新鲜剥好的虾尾就又递过来了。

苏白梨放下筷子,盯着他。

他终于停下动作,揩干净了手指,沾水写下:“不好吃?”

苏白梨摇头,“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虾。”

又写,“那怎么不吃了?”

“想留给一个人吃。”

长指一顿,“男朋友?”

苏白梨点头。

他缓慢而清晰地写下,“这是做给你的,你一个人。”

苏白梨抿着唇,疑心自己脸已经红透了。

看来她的演技还不够纯熟,演着演着就忘了自己是在走剧本,“为什么?”

他擦干净了桌面,一笔一划地写,“你是第一,也是唯一。”

第一个什么?唯一一个什么?

他没有写,可她却仿佛听见了耳边大魔头用嘶哑的嗓音许诺,不会再让她受一点委屈,丁点风雨。

虽然明知是做戏,她却还是没骨气地红了脸。

像在等她的回应,写完这八个字,他就没有再动。

苏白梨起身,走到他面前。

她站着,比坐着的“怪兽”高不了多少。

双手捧住怪兽脑袋,苏白梨顿了下,见他没有反对,轻轻地向上一摘。

当止浔的脸出现在她眼前,她忽然鼻腔一酸,才发现不过半日不见,自己竟然这么想见到这个人的眉眼。

他深邃狭长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带着浅浅的笑容,“怎么认出我的?”

“你走路的姿势我都能认出来,何况是手,”苏白梨一愣,将头套放到一边,手指抚上他线条刚毅的脸,“你的脸怎么了?”

止浔脸小,但下颌的弧线凌厉,这使得整个面部虽然俊美却不阴柔。

此刻他下颌处一道长长的伤口,因为闷在头套里而边缘红肿,随时都会发炎似的。

“一点小擦伤,”止浔拉住她的手,“不碍事。”

“怎么受的伤?还有你手上的……”口吻中的关切与心疼藏也藏不住。

止浔唇角弯起,温柔地看着她,没有直接回答。

苏白梨不由睁大了眼,不是吧?老板娘说夜半三更下海捞贝抓蟹的小哥儿,不会真的是说大魔头吧?

止浔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两人并排,他仍旧握着她的手。

靠得近了,苏白梨才看见他鬓角与领口亮晶晶的汗水,下意识想替他脱掉闷热的怪兽服,可是他却握得很紧,根本抽不出来。

“你都热成这样了,”苏白梨急得冒汗,就像闷着的是她一样,“脱了吧!”

止浔摇头。

苏白梨疑惑地问:“为什么……”

“第一次见你,你就穿着这件小怪兽的衣服,”止浔的目光温柔,像是又想起了初见的那个午后,“那时候我看不清你的样子,不知道你是高是矮、是胖是痩……可就是这样的你,还是横冲直撞地闯进了我的眼睛里,我的心里。”

认识止浔以来,他总是衬衫西裤、领口袖口一丝不苟,这是苏白梨第一次看见这样“衣衫不整”的他。

绿色怪兽服、不够长的衣袖和裤管、傻乎乎的小围裙,可以说跟他的气质完全不符,甚至是有点儿傻气。

可是,为什么她一点也不嫌弃,甚至还有伸手抱抱他的冲动呢?

苏白梨觉得自己又快要脱离剧本了……

“我不想脱掉这身东西,是因为想告诉你,喜欢你这件事与穿着什么、美丑胖瘦并无关系,”因为从未这样认真地剖白过内心,止浔的笑容与平素的笃定不同,带着隐约的一丝腼腆,“就算我遇见的是十年前的你,你也一样会走进我心里。”

我也是。

这个念头在苏白梨脑海中一晃而过。

初相逢,他傲慢又冷淡,凶她还戏弄她,可一次次从危机中拯救她的也是他,温柔擦去她眼泪、安抚她不安的也是他。

而这一切,与他是否西装革履,是不是众人仰慕的摄影大师毫无关系。

就算是穿着怪兽服,连脸都没有露出来,他还是能让她心跳加速。

就算是脸上带着伤,身上穿着可笑的小围裙,他也还是能让她情不自禁的想去拥抱。

“你呢,”止浔摊开手臂,“你和我一样吗?”

苏白梨诚实地点头,“我也一样。”

第三十二章

止浔闻言, 连额头的汗也顾不上, 只觉得再受什么伤只要能换来她一句感同身受,都是值得的。

“既然你喜欢吃,我往后带你去海边常住,每日做新鲜的海鲜给你吃。”

苏白梨心底的惶惶越发加重,呐呐地说:“那不行, 再吃成个胖子就……”

“胖了好, 我眼睛里就更放不下别的人了。”

苏白梨哭笑不得, “不要!”

对着眼前这桌菜说不感动是假的,但她内心深处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止浔表现得越深情,苏白梨的这种不安越明显。

“等节目录制结束, 我陪你回一趟家吧。”

苏白梨走神,“嗯。”

“徐望南说你爸不抽烟也不喝酒,他喝不喝茶?”

听见徐望南的名字, 苏白梨察觉不对,“我爸?”怎么扯上臭老爹了?

止浔又问,“或者, 他喜欢字画之类的吗?”

苏白梨猛地站起身,下意识地看了眼仍旧在拍摄的小哥和跟组工作人员,想说话又犹豫了一下, 最终挤出一句:“我不知道。”

止浔察觉到她的异样, 目光从摄像小哥身上扫过:“素材应该差不多了, 就结束拍摄吧。”

小哥连忙关了镜头,“素材是够了——”

“那留我和白梨待一会吧。”

摄制组的人走了, 连“老板娘”也带着一脸的心知肚明离开了小店,一时间店铺内一片寂静。

只剩下红着脸,满腹心事的苏白梨和静静凝视着她的止浔。

“你怎么了?”总觉得,离开南山之后,那个无忧无虑的小怪兽就不见了,随着石屿的出现,她就总是心事重重。

苏白梨掰着自己的手指头。

止浔说:“你不希望我去探望你的父母,是吗?”

大眼睛瞅了他一眼,点头。

“为什么?”

苏白梨勉强地挤出一抹笑,“他不支持我当演员,更不会支持我上这种真人秀……不会配合演戏的。”

止浔蹙眉,“演戏?”

“他不光不会配合,如果被他发现我上恋爱真人秀,还有可能直接去楠戏转走我的学籍,逼着我回去念什么商业管理。”苏白梨苦笑,“我们那种小地方,没有你们楠都人开放。”

话说完了,苏白梨才惊觉大魔头周身散发的低气压,不由自主地朝后缩了缩。

止浔一把拉住她,将小丫头带坐在自己腿上,隔着厚厚的怪兽服将她圈外怀中,“你觉得我说陪你回家,是为了演戏?”

他的气息落在耳畔,苏白梨胸脯起伏,大气都不敢喘,忍不住四下张望。

“你在看什么?”止浔问。

“镜头按在哪里?”苏白梨压低了声音。

止浔脸色一变,停了两秒,问:“你以为我现在跟你说这些,是为了节目效果?”

“不……不是吗?”苏白梨被他问愣了。

一瞬安静。

止浔的唇线抿直,许久,缓声问:“那我刚刚问你,你对我是否也一样。你回答和我‘一样’,也是为了节目效果?”

他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苏白梨下意识地想从他怀里逃出来,可是起身又被按得坐下。

“……先回答我,是不是。”

苏白梨情急,“是啊,我不应该这么说吗?”

他都这么努力造效果了,她怎么能拖后腿呢?当然是尽可能的配合演出,甜甜蜜蜜了……

止浔眸光如墨,死死地看着她,“那昨夜在槐树下,也是为了出效果?”

想到那个吻,苏白梨耳后一烫,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纤薄的唇瓣,然后飞快地撇开,“大概吧。”

其实那之前她根本没有发现摄像小哥,何来配合……

“如果不是我,”止浔凝视着她的眉眼,慢慢地问,“换成其他的嘉宾,你也会配合演出吗?”

苏白梨犹豫了一下。

她是科班出身的演员,这是她的工作,既然演出情深意笃是剧本,自然是要照做的……如果不是大魔头,如果是其他男嘉宾,箭在弦上,她一样会配合。

“会。”应该吧……

这个短促的发音以后,箍在她腰间的力量消失了。

苏白梨得了自由,连忙从他腿上站起身。

止浔看着匆忙逃开的苏白梨,胸口钝痛。

他所做的,原来只是她眼中的剧本。她所给予的回应,不过是演员的自我修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