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紫十分尴尬,再三致歉:“谢谢你,洪老师。可真是对不起,我…我没法答应你,我的家人…可能不同意我签约。”

洪铮很意外:“你的家人居然会不同意?这样,我可以和他们谈一谈,我们是正经八百的娱乐公司,你进来以后发展的前途可以说是一片光明,他们完全不用担心,而且,你已经成年了,未来需要你自己掌握,这样轻易放弃了你以后会后悔的。”

应紫苦笑。

肖一墨怎么可能会把洪铮画的大饼看在眼里。

“真的对不起,我暂时还没这个想法。”应紫不得不再次拒绝,窘迫地红了脸。

洪铮没办法了,只好强笑着道:“那你再考虑考虑,如果有想法了打电话给我,我们随时都可以谈。”

应紫再三道谢,目送着洪铮离开,回头一看,冯秦正神情古怪地看着她:“你居然拒绝了洪老师?你不想出道入圈吗?”

应紫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朝他客气地笑了笑,举步朝演播厅走去。

“那你劳心劳力地参加大奖赛干什么?”冯秦在后面不可思议地追问。

这个问题,让应紫一直想了很久。

是啊,既然知道肖一墨不会同意她进娱乐圈,她还要来大奖赛干什么?

可能是因为心中对音乐那种不熄的热爱吧。

只要有机会,她就想要和喜欢她的人分享她的歌声、分享她对音乐的感悟,这是金钱名利所无法带来的快乐。

在演播厅里和乐队老师们磨合了很久,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手机刚才关机了,一打开,就有好几个通知跳了出来,有两个未接来电是肖一墨的,置顶对话框里也有他的消息:你在哪里?

应紫赶紧回拨了过去。

“在哪儿呢?怎么把手机关了?”肖一墨有点不悦地问。

“在做唱歌比赛的预备工作,里面不能开机。”应紫解释。

“那个比赛还没完吗?”肖一墨纳闷了。他潜意识不想关心这个比赛,能答应让应紫参加,已经是他能为应紫退让的最后底线了。

“嗯,不过快了。”应紫算了算时间,现在已经是两月中了,复赛每周末比掉两组,大概要三周时间,如果进入决赛的话,也能在三月中下旬结束了。

“快了就好,”肖一墨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随后略带矜持地道,“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猜猜是什么。”

“芯片出成品了?”应紫猜测道。

“不是。”

“史密斯先生在古堡的继承文件上签字了?”

“没有。”

应紫一连猜了几个都不对,只好软软地撒娇:“我猜不到,你说嘛。”

“我爸同意我们俩的事情了,下个月约个时间和你爸妈吃个饭,一起商量一下办婚礼的日子。”

第50章 缁色(八)

肖一墨的行动很迅速, 过完年后就和肖宁东沟通了好几次。肖宁东一开始坚决反对,他对这个小儿子无比喜爱器重, 对小儿媳的人选当然也是要求甚高, 一早就对肖一墨草率地结婚震怒不已。

但是,他毕竟老了,没有了年轻时的铁石心肠, 又架不住小儿子的磨缠, 终于松了口。

肖家的财势, 的确已经不需要其他人来锦上添花了;难得肖一墨真的喜欢上了一个女孩, 他再棒打鸳鸯, 只怕父子情分也要淡了。

坐在书桌旁, 肖宁东看着面前垂首而立的应紫,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感慨。

眼前的女人, 身着粉灰玫瑰色长袖连帽连衣A字裙, 外面一件同色系过膝风衣和同色高帮板鞋, 看上去亭亭玉立、娇怯动人。肖一墨从信誓旦旦的一年协议婚约,到现在要长久在一起,这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只花了不到一年的时间,这让他对这个表面上看起来乖巧的女人刮目相看。

“爸,”肖一墨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你有话就好好说, 她胆小。”

肖宁东气乐了。

这是在嫌弃他吓唬儿媳妇吗?

可气过之后, 他又有点恍惚了起来。

眼前的儿子,和当年的自己何其相像。

在第一任妻子因病去世后,他按照父母的期盼联姻,娶了第二任妻子,两人生活得平淡寡味,陆陆续续有了一子一女后,他在电视上看到了孙覃,忽然明白了“一见钟情”这四个字的含义。

和第二任妻子离婚后,他开始追求孙覃,两个人虽然年龄相差悬殊,但他锲而不舍,终于抱得美人归,最后在父母面前公开时,也是这样一脸小心,深怕孙覃受到伤害。

只可惜,这段婚姻最后也是一地鸡毛收场。

真的是老了,居然回忆起这一段往事来。

肖宁东定了定神,轻哼了一声:“还记得你们上次在我这里说的话吗?一个个都斩钉截铁地告诉我,一年以后就两不相欠,各自分开。”

应紫的脸色有些泛白。

她记得很清楚,当时她特意表明了自己不会纠缠肖一墨的,现在这样,算不算她违背了诺言?

手被握住了,一股暖意袭来。

肖一墨迎视着父亲犀利的目光,笑吟吟地道:“爸,她那时候说的是不会死皮赖脸缠着我的,现在算是我反悔了缠着她,这样行了吗?”

面对宠爱的幺子,肖宁东向来严肃的表情,此时此刻也有了一丝无奈:“好了,你们俩想清楚就行。小紫,你也快毕业了,以后就好好在家收收心,照顾好一墨照顾好你们这个小家庭,平常没事的时候可以学着参加一些必要的交际,一来不会无聊,二来也可以增加些见识。我会交代淑怡她们多带带你的。”

应紫有些恍惚地看着肖宁东,手上被捏了一下,她这才回过神来,顺从地应了一声“是”。

肖宁东又说了几句,算是对这个小儿媳的期许,最后挑了个农历比较吉利的二月十六,定下了两家父母见面谈婚事的时间。

从书房出来,迎面碰见了陈姨。

陈姨笑着打趣:“呦,怎么在家都手拉手不想分开?”

肖一墨心情愉悦,握着应紫的手晃了晃:“是啊,一刻都不想分开。”

“年轻就是好,让人羡慕。”陈姨瞟了应紫一眼,嘴角的笑意温柔亲切,转头进了书房。

应紫被这一眼看得莫名有些心慌。

自从和孙覃见面后就一直盘踞在心底的怀疑,此刻又不受控制地冒了上来,以至于她总觉得陈姨的笑容里带着一些意味不明的东西。

“陈姨她不会有什么意见吧?”应紫迟疑着问。

“不会。”肖一墨自信地道,“她都听我爸的,而且,她能有什么意见?”

“她…她以前对你怎么样啊?”应紫试探道。

肖一墨的眼神有些复杂了起来,好一会儿才道:“她对我真的挺好。有一次我在学校发烧,是她从电话里发现了不对劲,跑到宿舍来照顾了我一整个晚上,后来我出国留学她也经常隔三差五地飞过来照看我,说是怕佣人不尽心,还学了一些中国菜做给我吃,可能亲妈也不过如此吧。”他轻叹了一声,语声中隐隐带了一丝愧疚,“可不知怎么,我还是没能改口,她心里一定很失望。”

应紫汗颜。

看起来,陈姨的功夫真是做到家了。

她该怎么提醒肖一墨,陈姨可能会有问题呢?当年发生了什么,她完全不知道,仅凭郑玉苒做的那些事情才猜测陈姨可能在肖家父子和孙覃间动了手脚,如果贸贸然提醒,会不会引起轩然大波?

一路正琢磨着,一股巧劲袭来,她的身体失去了平衡,一下子倒在了床上。

肖一墨压了下来,一手撑在了床垫上,一手把她的脸掰了过来,凝视着她的眼睛:“一直心不在焉的,这是在想什么呢?”

“想你…”应紫脱口而出,却把后面想说的“和陈姨”三个字卡在了喉咙里。

还是观察一段时间再说吧,毕竟这牵涉到了肖一墨最为在意的陈年旧事。

肖一墨却误会了,听着这两个字,他的嘴角勾了起来,俯身下来含住了她的耳垂慢条斯理地吸吮了起来。应紫被他戏弄得心头酥痒,身体的温度陡然升高了起来。

“别…在家里呢…”应紫小声喘息着。

门已经锁好了,这个时候,家里人应该都很知趣,谁也不会来打扰他们俩的亲热。

肖一墨把她的耳廓细细摩挲了一番,这才低哑地问:“都在你身边了,还要想我,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应紫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解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明白了,”肖一墨的语声渐渐氤氲了起来,唇从耳廓处挪开,缓缓而下,在她的身上挑起一簇簇的火苗,“我会努力让你不想…”

窗外春光潋滟,春花正在含苞待放;窗内的春色更是无边。

复赛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这一次的比赛增加了电视直播和网站独播,热度自然而然地比初赛高了不少,微博中时不时有人刷话题,几个已经签约了的热门选手更是在公司的营销下上了好几次热搜。

官博却依然不紧不慢,每天固定放送出两三位选手的VCR和初赛视频,轮到应紫的那一天,因为都是名不见经传的选手,转发和评论相比冯秦那些人都少得可怜。

应紫反倒松了一口气。

初赛那出“黑幕”的风波已经让她提心吊胆了一阵子,生怕闹出什么沸沸扬扬的事来,到时候又要肖一墨替她收场。

演播厅里很热闹,观众坐得满满当当的,现场导演正在舞台上讲解直播时的注意事项。

先开始的是另一组的选手,应紫他们这一组则在前排候场。

和初赛时几位室友一起热热闹闹的场景相比,独自一个人在演播厅后候场的应紫有些孤单。彭慧慧她们都已经开始实习了,分散在了际安市的各个角落,聚在一起再也没有从前那么方便了,应紫就让她们别特意过来了,在电视里替她加油助威就好了。

而肖一墨,似乎也对她的比赛并不关心,她的微博又发了一次关于比赛前的紧张心情,粉丝们都在底下替她加油,肖一墨却依然不见踪影。

可能,虽然答应了她参加比赛,可心里还是有点介意,平常也一直有意无意地提醒她,不要在比赛上花太多心思。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应紫心中一喜,飞快地拿出来一看,是卫时年。

刚刚泛上来的期待落了空,她暗笑自己的贪心,赶紧接通了电话。

“你排第几号?”卫时年笑着问,“我在电视机面前等着呢。”

应紫不好意思了:“你也在看啊?那我都不敢班门弄斧了。”

“小紫,你可千万别妄自菲薄,”卫时年的语气严肃了起来,“有朝一日,你说不定会比我强。我相信你一定能进决赛,决赛那天我会过来,到时候在现场替你加油!”

来自偶像的鼓励和赞赏,就好像一支强心针,注入了应紫的体内,她浑身振奋了起来:“好,卫大哥,我们决赛见。”

抛弃了杂念,应紫的演唱很顺畅。《南海姑娘》的曲调欢快洒脱,民族风味浓郁,曲中描写的那位清新妍丽的姑娘几乎和应紫本人融为一体,应紫将前半段唱得轻柔旖旎,而后半段的华彩部分稍作改动更为靓丽,最后戛然而止收在了高潮;《去病》这首曲子,将她清丽空灵的声音发挥得淋漓尽致,尤其是中间那段京剧花腔,妖娆婉约,仿佛横空出世的仙音绕梁。

音乐停止时,观众席上掌声雷动;前排有两位评委站了起来,激动地朝她鼓掌示意赞许。

“应紫同学,”那位站起来的评委迫不及待地接过了主持人的话筒,“不说那些华丽的辞藻来夸奖你了,我只想说,你的未来,应该会有更为广阔的舞台,希望你不要让我们失望。”

应紫站在舞台上,眼眶一下子湿润了。

她的胸口一阵激荡,无数念头纷至沓来,在脑中纷纷扰扰找不到出口,最后,又尽数散去,化为了一句疑问句回荡在耳边。

她,能有更广阔的舞台吗?

第51章 缁色(九)

复赛结束, 应紫再次小组第一,直接晋级决赛, 其他七名进入决赛的名单也先后出来了, 冯秦也通过第二轮的比赛晋级。

论坛上又热闹了好几天,官博上也分别发出了八名选手的CUT,随后应紫的粉丝数突破了二十万, 也按照组委会的官方要求, 将微博加V认证了。

肖一墨看到的时候应紫头像下那个黄V标志时, 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一阵子有两个大的投资项目在谈, 公司里很忙, 而他也刻意忽略了应紫比赛的事情,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关注微博和论坛了。今天闲着没事打开手机逛了一逛,才发现这个变化。

一条条看着应紫发的微博,包括比赛前的紧张和突围的喜悦, 勾勒出了这一阵子为了比赛全心全意的应紫。

底下的评论和转发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每一条基本都破千, 粉丝的言论也千奇百怪,什么“小姐姐你好可爱,疯狂给你打电话!”、什么“大家pick一下小姐姐啊,盛世美颜你值得拥有!”、什么“你就是我的女神,永远爱你!”…其中夹杂着一些调戏、辱骂的言语,还有奇奇怪怪的广告。

肖一墨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这种公开的自媒体平台, 很多人都躲在网络后宣泄着现实中的不满, 他很难接受让自己的太太这样在公众面前被人指手画脚。以前粉丝少的时候, 看着还干净,现在鱼龙混杂,看着就膈应。

比赛是他答应的,他没办法责备应紫。可他没有想到,应紫口中所说的“学校组织的比赛”居然会是这样一个全国性的赛事,而应紫也过五关斩六将,一路到了决赛。

这一刻,他忽然有点担心了起来,参加完比赛后的应紫,会不会被那个花花世界一样的娱乐圈所吸引呢?

耳边隐隐有吉他声传来,他把手提电脑一合,起身出了书房。

应紫正在视听室弹吉他,口中哼着一首简单的民谣,听起来很好听。

许是感觉到了他的注目,应紫的吉他漏拨了一个音,歌声断了,她抬起眼来笑了笑:“你怎么过来了?”

肖一墨走了过去,拿起了她的手仔细瞧了瞧,果然,原本圆润漂亮的指尖被吉他弦压出了细密的痕迹。

肖一墨的眉头皱了起来,不悦地道:“别弹了,手都弹坏了。”

“没事的,一会儿就会恢复原状的。”应紫赶紧解释,抽出手来揉了揉手指。

肖一墨沉下脸来刚要教育,眼角的余光一瞟,看见谱架上放着放着一张泛黄的曲谱,很眼熟。他不由得心中一动,佯做无意地问:“在唱谁的歌?”

应紫有些羞赧:“很早以前写的一个片段,今天好像有了一点灵感,就拿出来修一修。”

肖一墨心花怒放:“很好听,再唱一遍给我听听。”

应紫有些羞赧,抱着吉他不肯弹:“还没有完全写好呢。”

肖一墨威胁道:“你不唱的话,那我把吉他扔了,省得把你手指弹坏了。”

应紫投降了,软软地讨饶:“好嘛,要是不好听你不许笑我。”

她试了试弦,轻轻地哼唱了起来。

六月的钢笔,画着告别青春的墨色。

六月的雨点,画出流连在脚边的不舍。

墨色,一点又一点的墨色,映成我们眼底最斑斓的恋恋不舍。

随着反复的吟唱,清澈的声音渐行渐远。

应紫抬起头来迎视着肖一墨的目光,忐忑地问:“怎么样?”

身体被突如其来的阴影笼罩了,肖一墨俯身噙住了她的唇,两人的呼吸交缠,缠绵地亲吻着,可怜的吉他滑下了膝盖,发出了“哐啷”一声响。

“墨色”两个字,从应紫的唇中吐出,忽高忽低,隐隐带着几分金属音,让肖一墨的心尖都颤抖了起来。

算了,现在就别扫兴了。

等应紫决赛完了,再和她好好谈谈,她那么乖那么听话,又这么爱他,一定不会再对他深恶痛绝的娱乐圈有什么野心的。

很快,决赛的日子就到了。

这一个多星期备赛的时间,组委会安排了评委老师分别对选手进行了指导和培训,应紫过得很充实,也很忙碌。

肖一墨虽然已经努力让自己不要对应紫参加决赛心存芥蒂,但还是对这样的忙碌仍然颇有微词。他既担心应紫太过辛苦,也担心像卫时年之类的人不死心,把应紫诱入那个花花世界。

他暗示提醒了几次,应紫好像有点明白了,也很识趣,除了在视听室里练歌,几乎不在他面前提大奖赛的事情,周六下午,应紫出发去了演播厅,临行前,她在玄关处犹豫了好一会儿,鼓起勇气问:“你…会来看我的决赛吗?晚上七点半开始。”

肖一墨有点矛盾,迟疑了一下道:“我爸这两天心脏有点不太舒服,我要回去看看他,如果来得及的话再过来。”

应紫的眼神一黯,强自挤出了一丝笑容:“好的,爸那里要紧,我比完了就回家来看他。”

肖一墨有点不忍心了,从沙发上起身:“我也要走了,顺道送你过去吧,别让司机特意跑一趟了。”

应紫很高兴,一路上嘴角都挂着微笑,下车前她还特意握住了肖一墨的手晃了晃,软软地撒娇着:“这样我就不会紧张了。”

目送着应紫的背影进了演播厅,肖一墨忽然也期待了起来。

看了看手表,现在才四点,回老宅看看肖宁东,如果没事的话早点吃晚饭,赶过来应该还来得及。

肖宁东心脏有点不太舒服,是陈姨打电话来告诉他的。

这些年来,肖宁东一直很注重饮食和锻炼,家里有营养师和保健师,身体一直保养得很好,虽然已经七十一了,但依然精神矍铄,对公司事务和商业动态都了如指掌,因此这个消息让肖一墨有一点意外。

回到老宅,肖宁东躺在床上休息,肖一墨和刚刚问诊完的家庭医生交流了一下,家庭医生表示,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平常的保健药要固定吃,抽空再去医院做个心脏彩超。

“本来就没什么事,”肖宁东不满地道,“你陈姨小题大做,还特意把你叫回来。”

“一墨,你说说你爸,”陈姨告状,“医生让他吃的保健药,他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盯着他吃,他还嫌我啰嗦。”

肖宁东瞪了她一眼:“和一墨说这些干吗?”

“爸,”肖一墨哭笑不得,“你怎么跟小孩似的,身体是你自己的,你别这样不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