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等就等吧,反正时间也不长,众人皆扶栏而待,但是看向丁齐的眼光都有些不同了。因为这位丁老师今天的表现实在是太惊艳了,他并没有得到江湖八门任何一门的秘传,不仅自己看到了小境湖,还有办法让原本看不见的叶行也有可能发现小境湖。
丁齐以范仰为引,催眠了毫无防备的叶行,又以自身为引,让叶行去看破那道门户。这既像是惊门灵犀术又像是要门兴神术,但又都似是而非。江湖套路玩得很精,更重要的是不仅有门槛还有本事,堪称尖里并用。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忽听凉亭中发出一声惊呼:“看见了,我真的看见了!”然后只见叶行快步跑了出来,还在凉亭外被绊了一跤趴倒在地,仿佛丝毫都不觉得疼,又爬起来兴奋地搓着手跑进了小楼。刚才闭着眼睛走得挺好,现在睁着眼睛反而被绊倒了。
“离门槛大概有三米远的地方,在右侧下方,草丛中开着一种花。你注意到了没有,是什么样的花?”这是丁齐问叶行的问题。
叶行想了想答道:“我不认识这种花,花身有些细长像是小喇叭,张开之后是五瓣,两大三小,有点像蝴蝶的形状,还有些像兰花,但这个品种我没见过……花瓣是紫色的,花蕊是白色的。”
这一问一答,众人皆点头不已。所有人画的画和描述中都没有这个细节,丁齐能问出来,说明他是真的看见了,而叶行能答出来,也印证了同样的结果。丁齐转身向大家道:“实验成功了,叶总刚才是真的看见了。”
叶行一把抓住丁齐的袖子道:“丁老师,你真是我的老师、我们大家的老师!这是怎么办到的?”
丁齐竟然一时语结,事情看上去好像很简单,但想从头到尾描述清楚,却非常不容易甚至是几乎不可能。他是受到了自身经历的启发,谭涵川能展示特定的精神世界并让他进入,他捅破了那一层看不见的窗户纸。
由此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既然能进入他人的精神世界,那么自己的天赋是否可以反过来用,将他人引入自己的精神世界?一般人当然达不到他那种状态,所以需要深度催眠中的暗示引导。丁齐的第一个实验对象就是叶行,结果一次成功。
做到这一切的前提,是丁齐自己能够进入特定的状态,并展示他所拥有的精神世界。不要问丁齐是怎么学会的,那一层窗户纸捅破了,他突然就明白了、于是便掌握了,这一切就像水到渠成。
这也许也是受了“季咸见壶子”的故事启发,壶子向季咸展示的,不就是自己的身心嘛!
观身术为什么会叫观身术,丁齐多少也有点明白了。丁齐原先想着将天地视为一个精神世界,进入其中与天地共情。可是他自己呢,身心就是天地,就是一个世界,每个人自己的世界,能够清晰的凝炼出来,便是所谓的入境。
观,就是展现这个世界中所显化的各种景物或者状态;身,就是这片天地、自己所拥有的天地,是物质的也是精神的,以心化身、以身化心。
那么这便意味着丁齐学会了观身术吗?这倒未必!江湖疲门秘传观身术,丁齐也仅仅只是听说过而已,并不清楚究竟。这一切只是他对自身感悟的总结,借用观身术这个名字,却不能叫观身术,他干脆称之为“观身境”。
所谓境,就是身心所能达到的某种状态。从这一刻起,丁齐所掌握的,不再是单纯的心理学或催眠术技巧,而是超脱于其上的一种身心状态。
他当然不是凭空达到的,今日的发现就像一场顿悟,以长期的训练与锻炼为基础。他以往所使用的各种心理或催眠技术,在这种状态下当然还可以使用,且更加自如熟练,看上去真有点像传说中的法术了。
丁齐的口才还算不错,尽量详尽地解释了一番,他也不认为自己的发现是什么秘术,就算是秘术,也不可能听一遍就学会了。在座众人各自听懂了多少,就不得而知了。总之叶行感觉有些云里雾里,他好像明白了不少,但更多的地方却体会不透。
谭涵川突然说了一句:“叶总,你再去看看,现在还能不能看见小境湖?”
叶行转身又跑向了后院,过了一会儿失望地回来道:“这次我没看见,看来是丁老师让我看见,我才能看得见。”接着又满怀希望地抬头道,“丁老师,是不是找一个像您这样的催眠大师,用同样的方法,也能让我看见小境湖?”
丁齐沉吟道:“理论上是可以的,那个能指引你的人,没必要一定是我。”
叶行的眼神发亮,又继续追问道:“其实发现小境湖,也没必要与丁老师有一样的经历,只要达到您刚才所说的状态,就是观身境,同样是可以的,对吗?”
丁齐点头道:“是的,朱师兄他们的经历与我不同,所用的方法也不同。但是都能发现小境湖,应该都是达到了类似的状态,就是我所称的观身境。”
叶行的问题没完没了:“丁老师原先和我一样是个普通人,你既然能够掌握观身境,那我经过有步骤的训练,也能掌握观身境,对吗?”
谭涵川没等丁齐回答,已经点头道:“理论上当然是对的,我们也同样是普通人,不是神仙妖怪,只不过是修炼了各门传承秘术而已。也许练成了,在你看来就不普通了,但是没练成之前,我们大家和你都一样。”
叶行继续问道:“假如掌握了观身境,再更进一步,不仅能看见,而且还能进得去,是这样的吗?”
丁齐苦笑道:“理论上好像也是这样,因为你已经说了更进一步。可实际情况,还需要我们中有人真的进去了再说,我现在回答不了。”
就在这时,突然听见有人敲门,同时门外有人喊道:“阿弥陀佛,施主在家吗?”
在影视剧中,和尚念佛号,往往声音拖得很长,拿腔拿调的。可是在日常生活中,和尚念佛号就跟平常说话一样,很正常的语气,声音也短促得多。众人皆是一愣,石不全用肩膀顶了顶范仰,小声道:“你来同行了!”
朱山闲赶紧跑出去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位穿着淡黄色僧衣的和尚,打着绑腿蹬着步鞋,剃光了头未留须发,眉毛很长,看年纪大约五十来岁的样子。朱山闲一怔,随即笑道:“原来是阅江寺的顶云大师,您怎么上我这儿来了,快请进!”
说着话他扶着胳膊就把顶云拉进来了,顺手还把门给关上了。来者朱山闲认识,法号顶云,也是境湖市政协委员,开会时见过,但并没有打过什么交道。
朱山闲好歹是区长,是党政干部,有些事情比较忌讳。和宗教人士打交道,比如说是在讲究宗教团结的联谊场合当然没什么问题,到外面私下场合接触也可以。可是和尚跑到家里来了,也不知聚会干什么,被人看见了总归不太好,所以他的动作才这么利索。
顶云绕过屏风来到客厅,与众人合什行礼。众人也纷纷起身还礼,或点头、或抱拳、或鞠躬、或合什。朱山闲给大家介绍了一番,这是阅江寺的顶云大师,但并没有详细介绍在座的其他人,只是简单报了个名号而已。
入座之后问起来意,顶云一指丁齐道:“朱区长,我不是来找你的,是来找这位丁施主的。”
丁齐纳闷道:“不知大师找我何事?”这位顶云和尚,丁齐是有印象的,曾听说过其名号。据说田相龙当初遇到的那位老和尚就是他,真见了面,其人的相貌并不是太老。
顶云道:“清代雍正年间,境湖赤山寺高僧昙华,发愿募资修经,终身托钵四处化缘,延请当时书画名家修成法华七卷。抗日战争期间,又有高位行甫舍身护经,后有高人修复了经卷。这七卷法华曾流落海外,又被捐赠回境湖大学图书馆,是在丁老师您的手中重见天日!”
丁齐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这只是碰巧而已,并非我的功劳。现在经卷仍然保存在境湖大学图书馆,大师想看的话,可以去那里。”
顶云:“贫僧已经看过了,于我等奉三宝之人而言,堪称稀世之珍。丁老师对此毫不居功,更令人感慨敬佩。您能让佛宝重见天日,贫僧特来表示感谢。但出家人不蓄贵货,身无长物,便将随身的一件佛器相赠,请您一定要收下!”
说着话,他解下了腕上缠的一串佛珠,双手递了过来。和尚居然不是来化缘的,反倒是来送礼的,丁齐赶紧起身摆手道:“使不得,发现经卷只是我的工作,怎么能收出家人的东西呢?”
顶云坚持道:“七卷法华经你之手而现世,这就是缘法。有缘自当相谢,请丁老师一定不要推辞。”
一个不收,另一个坚决要送,石不全似是想打个圆场,伸手把佛珠接了过去,随即有些惊讶道:“天台菩提,很有年头的老物件了,不简单啊不简单……丁老师,大师一番心意不好违背,你就收下吧……我帮你先收着好了!”
顶云笑道:“这位施主有眼光,就是气色有些晦涩不明,当多行善事,方能逢凶化吉。”
刚才还说得好好的,怎么转眼话就有些不好听、有点吓唬人的意思了?难道这和尚见谁都是这个套路吗,记得当初他也对田相龙说过类似的话。范仰在一旁笑着摆手道:“大师,你就别和他来这一套了。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您一定还有别的事吧?”
065、你就是神龙
顶云也不兜圈子,开口答道:“贫僧的确还有一事,就是想迎回佛宝经卷于阅江寺供奉……”
丁齐听完之后苦笑不已,说实话,在感情上他是愿意帮忙的,但这件事他根本无权做主。老和尚来找他之前,已经去过境湖大学了,也找过市里有关部门。大家都很给面子、对他都很客气,但事情办不成就是办不成。
顶云甚至找不到究竟是谁负责这件事,皮球踢来踢去,最后居然踢到了丁齐这里。也不知是哪个部门的什么人嘴欠,告诉他经卷的发现者是丁齐,让他来找丁齐商量,看看能不能想到办法?
阅江寺不是赤山寺,从物权归属上没有任何继承关系。但在宗教人士眼中,它们却是一脉相承的,有另一种意义上的传承关系。赤山寺被拆毁后,有很不少和尚到改革开放后还活着,落实宗教政策后,原赤山寺所在已被改造成市民公园,所以有人在江对岸又募资修建了阅江寺。
顶云的师父就是原赤山寺的和尚,也是阅江寺的第一任方丈,如今已圆寂。顶云送出的那串念珠就是师父给他的,也是原赤山寺中的传承佛器。可是这种传承关系在别的场合没有用,谁也不能说原赤山寺的东西就是阅江寺的。
那七卷法华经原是归国华侨捐献给境湖大学图书馆的,如今就是境湖大学图书馆的东西,断没有再捐赠给某家寺庙的道理。公立大学捐东西给寺庙,开什么玩笑,所有的东西都是国家财产,谁能做这个决定,哪位领导敢背这个锅?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被人抓住了当话柄,那就太不值得了。
丁齐见过那七卷经文,知道那是珍贵的历史文物,更是精美的艺术品。可是文物之所以称“文”,价值可不在于锁在库房里。假如谁想读法华经,如今甚至都不用去书店,用手机从网上下载就可以,更用不着去境湖大学图书馆去查阅那七卷不能轻易翻动的古籍。
但那七卷古籍却承载了曲折的历史,有它们自己的经历和故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们本身也是活的,需要实现其生命的价值。假如不是丁齐,那七卷法华就一直锁在库房里,不知何时才能重现天日。如今就算被发现了,也不过是珍贵馆藏中的一条记录。
有很多特殊的东西,在不同的场合意义不同,对于有生命的经卷而言,丁齐宁愿它们不要被锁在库房里,而是回到本来就应该在的地方去。可他只是境湖大学图书馆的“外聘专家”,哪能做得了这个主呢?就算能找人递个话,也起不到任何实际作用。
丁齐刚要开口说话,朱山闲已经叹了一口气道:“大师,这种事情,恐怕没人能帮忙。哪怕境湖大学就在雨陵区,我替你去找校领导,其实也是没用的。”
但和尚却有和尚的逻辑,顶云摇了摇头道:“这些俗务,贫僧都是明白的。但出家人行事讲究缘法,佛宝经卷既与丁施主有缘,我迎缘法之物,当寻有缘之人。”
石不全把玩着那串念珠,很有些爱不释手的意思,突然抬头道:“大师,我倒有个办法,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顶云:“哦,这位施主有何见教?”
丁齐突然反应过来了,看了阿全一眼,露出笑意道:“只要这位石先生肯帮忙,大师您多少也可以遂了心愿。原件图书馆是不可能捐给阅江寺的,您花钱买都不可能,但这位石先生却可以帮着做一套仿制品,和原件一模一样、几乎看不出任何区别的仿制品。
周小玄教授的名字您听说过吗?我国最著名的文物修复专家,这位石先生就是他的特意门生。”
石不全又说道:“假如是那样,我还得去境湖大学图书馆,仿制品得对照原件现场制作。”
丁齐:“这我可以帮忙打声招呼,再加上顶云大师的面子,校图书馆倒是可以答应的。”
顶云:“当真可与原件无异?”
石不全:“我也见过原件,可以保证,甚至让大师您都分不出来。其实您将它们迎回赤山寺供奉,于佛法的意义是一样的。假以时日,那反而才成了原件。有此经历,久而久之,甚至能更添其灵性。”
顶云大师沉吟再三道:“如此也好,那就多谢这位石施主了!”
石不全笑道:“大师不必客气,那七卷法华就是我很敬重的一位前辈修复的。像这种事情,就算您不来找我,有机会我都想干,就算是向前辈致敬吧!”
顶云并没有在这里久坐,和石不全、丁齐分别留了联系方式,然后称谢告辞。老和尚走后,范仰问道:“阿全,你真要去图书馆帮和尚仿制什么法华经?”
石不全:“当然是真的,刚才不是已经说好了嘛。”
叶行:“你这不是节外生枝吗?这里的事情还没搞定,又跑到外面去找事。”
石不全反问道:“这里有什么好忙的?小境湖就在那里,进得去就是进得去,进不就是进不去。你这么天天跑来跑去,有什么作用吗?还不如做好自己的事情。”
叶行:“怎么没用,我今天不是看见小境湖了吗?”
石不全:“那是丁老师他们做了自己能做的事,想了各种办法进行尝试。丁老师能办到,那是因为他的专业技术。我能看见小境湖,是因为练成了册门秘传的入微术。帮助老和尚仿制经卷,就是入微术的正经用处,说不定也能找到点机缘、有什么新发现呢。”
丁齐摆手道:“不用说了,你想去就去吧。我在境湖大学附近租了套公寓,钥匙给你,有事你可以在那边歇个脚。车也给你,来回方便些。”
石不全:“谢谢了,公寓钥匙我先拿着,反正你现在也不住。车就不用了,你自己还得上下班呢。”
这天晚饭后,刚刚看见小境湖的丁齐又到凉亭中站了挺长时间。大家知道他的感觉新奇,所以也都把时间让出来了,没有跑到后院中打扰。欣赏方外仙家世界的黄昏与夜景,今天恰好有月光照到近处,丁齐也听见了月灵芝发出的奇异声音。
但今晚的小境湖中并没有风,视线被草丛挡住了,丁齐并没有看清那株月灵芝。直到十点多钟,意犹未尽的丁齐才回到房间休息。刚坐下刷了几下手机,石不全就敲门进来了。
“怎么样,好看吧?我看你在凉亭中站了那么长时间!”石不全笑着问道。
丁齐:“仙家景象,的确非凡,若能入内一游,简直不枉此生。”
石不全:“我们都是这种感觉,丁老师算是有思想准备的,而我当初比你更震撼。”
丁齐:“这么晚找我,有事吗?哦,我先把公寓钥匙给你,明天开车送你过去。”
石不全:“钥匙给我就行,告诉我准确地址,我不会找不着地方,丁老师就不必大老远送一趟了。”说到这里,有些不舍地递过那串念珠道,“这个也还给你吧。”
丁齐却没有接,而是笑道:“你继续拿着吧,能告诉我这串念珠有什么讲究吗?我听你说了天台菩提四个字,但是我不太懂。”
叶行把玩着那串念珠道:“现在说菩提子,谁都搞不懂,绝大多数都是文玩市场炒出来的,各种坚果植物的种子都拿来做菩提子了。一种东西的价炒上去之后,炒不动了或者炒崩了,生玩家不太好接盘了,然后再换一种花样、炒另一种东西。
但是中土佛教所用的菩提子,有明确记载的只有两种,一种是无患子,一种是天台菩提子。从历史、地域、宗教传承关系来讲都有其来历与蕴意,而不是后来的文玩界强行附会的。
天台菩提产于江浙天台山,结果前枝节上先抽一叶,叶下生菩提,白天为叶所覆,夜间翻转于叶面。其上天然有孔,质地润而坚,天生就是穿佛珠的材料。而这一串粒粒饱满,产于树龄至少上千年的古树。天台菩提如今虽然不少见,但这种菩提子却很罕见了。”
丁齐:“顶云大师说它是赤山寺的传承佛器,你能给它断代吗?”
石不全:“差不多三百年往上的东西,而且是一直是活物。”
丁齐微微吃了一惊:“这么多年了!活物是什么意思?”
石不全:“绳子是后来换的,也不知换过多少根了,珠子都是古物。但和我们在博物馆见到的很多文物不同,它一直就是日常生活中使用的东西,不是埋起来或是放起来的。太完美了,而且气息纯正祥和,一入手就知道是好东西啊。”
丁齐:“既然你这么喜欢,那就留着吧。”
石不全:“那怎么好意思呢?顶云大师明明是送给你的……”
丁齐笑道:“顶云大师是因为有事相求才送出了这串念珠,有缘之物当寻有缘之人,你既然认识它又这么喜欢,而且又是你答应帮忙仿制经卷,东西当然应该就是你的。就算是送给我的,那么如今我说了算,再送给你不行吗?”
石不全又将念珠绕回腕上道:“那就谢谢丁老师了,您有什么事情,可以尽管找我。”
丁齐:“不用跟我客气!我看见你从顶云大师手里接过去的时候,就知道我是拿不到手了……阿全,你还有什么事吗?”
石不全进屋时把门带上了,接了钥匙、收了念珠之后还不走,丁齐就知道他还有事。果然只见石不全坐下道:“丁老师,我的确有些问题要和您探讨,想占用您一点时间。”
丁齐:“不用这么客气,有话就说。”
石不全:“下午的时候,您不仅自己看见了小境湖,也让叶总看见了小境湖,印证了我先前的想法。”
丁齐:“想法,什么想法?”
石不全:“找齐江湖八大门的传人,可能就是开启小境湖的关键,这句话当初是我说的。”
丁齐:“的确是你的提议。后来范总请来了冼皓,朱师兄去请他的朋友鲜华。鲜华没来,却来了庄先生与尚妮。”
石不全:“找更多信得过的人来,其实是朱师兄的意思。一方面我们的确没有找到打开小境湖的办法,江湖八门手段包罗万象,请高人相助说不定会另有发现。另一方面,这件事起初是范仰与叶行撺掇的,却撺掇到朱师兄家里来了,朱师兄也想控制住场面。
但我的想法也是真的,你们开玩笑说是集齐七龙珠召唤神龙,我的确是这么想的,包括谭师兄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的。从今天的结果来看,虽然八门传人没有聚齐,但至少聚齐了七门,果然召唤出了神龙。丁老师,你就是那条神龙!”
丁齐吃了一惊:“我?怎么会是我?你也太抬举我了!”
阿全却很认真道:“丁老师先别着急否认,且听我把话说完。其实那天晚上,谭师兄要搞双盲测试,让丁老师做检验人,我也参加那个测试了,当时就隐约有这种感觉。我为什么会有那个提议,想必丁老师也清楚原因。
我们借助不同的秘术看见了小境湖,其中必有相通之处,尽量把精通江湖八大门秘传的人都找来,看看他们能否也发现小境湖。那么由谁来观察总结呢?我们都有可能是这个人,但从一开始起,丁老师您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您曾在酒桌上说尚妮师妹心无成见,所以她第一次就能听见小境湖中的声音。其实丁老师你才是心中最没有成见的那个人,因为你没有得到任何一门的秘传。而我们七个人不同,就是动用各自的秘术发现的小境湖,再怎么做,想的都是怎样运用秘术。
可是我们的秘术不是用在这种场合的,别人的情况我不清楚,至少入微术绝对不是,我以前甚至连想都没想过这种情况。丁老师一直在观察每一个人,所有人都和你单独交流过,表面上是他们在请教你,实际上更是你在观察他们。
然后你做到了,不依靠八大门的任何一门的传承秘术发现了小境湖,这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关键啊!那个精神病田琦就不说了,像涂至、卢芳那样的普通人,究竟是怎么进的方外世界、在什么状态下进去的?丁老师今天总结出了观身境,至少指出了一个靠谱的方向。”
这位工科出身的技术型、研究型宅男,开口来了这么一番长篇大论,思路层层递进逻辑非常严谨。丁齐就算想反驳,却感觉自己好像反驳不了,只好苦笑道:“这的确是我自己观察总结出来的,但也是受到庄先生和谭老师的点拨,况且我并没有打开小境湖。”
石不全:“从小到大,我们所会的一切,哪样不是受人点拨?就算是自学成才,也得有前人的东西先让你学呀。就算还没有打开小境湖,但这已经相当了得,丁老师知道自己有多了不起吗?”
丁齐:“哦,我还真不知道,至少还没法和你们这些高人比。”
石不全有些不满道:“丁老师就别装糊涂了,实话实说,你做的其实超过了我们。我们的秘术都是和师父学的,一对一的师徒传承。而您受的是大众教育,哪怕是读研究生时的导师制,也是大众教育的一种,包括心理学知识和催眠技术,其实别人都能学到。
但是没有听说哪个学校、哪位导师能教人观身境。你是开创者,开创了这一门秘术。而且是在寻找方外世界的过程中,为此开创一门秘术,就是用于发现这个世界的未知。”
丁齐:“我还不算开创者吧,这也是误打误撞。”
石不全倒没有完全否认,而是沉思道:“你已经在开创,但还不能完全算一位开创者。”
丁齐:“这话又是怎么说?”
石不全:“我们所学的秘术,是由祖师开创的,历代师徒传承,在这个过程中还有不断的补充完善,从而自成体系。师父能教会我怎么学、怎么练,丁老师虽然总结出了观身境,但你能教会别人吗?
你能否总结出具体的步骤,用什么样的方法去一步步的锻炼或训练,达到什么标准便算完成了哪个阶段?可以检验、可以重复,直至真正掌握了观身境。那样的话,你就可以教会一个原先与你一样的普通人,也达到同样的状态。
说锻炼和训练比较容易理解,其实说修炼更贴切。你如果做到了,这便是一门秘传,而你能教会另一个人的方法,便是所谓的法门或秘诀。如果只是自己会,却没法教会第二个人,那便像佛家的说法了,叫报通或者是天生福报。我这么说好像有点迷信了,就不扯远了……”
066、丁老师发福利
这番话还真是点中了关键,石不全说完之后丁齐沉默了好半天,在心中默默地思索。下午的时候,他就试图尽量清晰地向众人描述自己所领悟的观身境。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他还可以勉强形容出一个大概。
但是怎样达到那种状态,比如让一个像叶行那样的普通人,不借助别的方式,只凭自己的锻炼或训练,或者干脆直接说修炼,也能掌握呢?丁齐尚没有清晰的思路。
他很清楚自己的经历,充满了太多的偶然。一个人不可能完全复制另一个人的经历,那么想学会观身境,在丁齐曾经的经历中,有哪些过程是充分且必要的,或者换一种方式效果可能会更好甚至达到最佳?
第一步训练从哪里开始,每个步骤都应该怎样修炼,达到什么程度、符合什么检验标准便可以进入下一个步骤,直至掌握所谓的观身境。这就是石不全刚才的问题,或者是石不全希望丁齐去思考总结的东西。
见丁齐良久不语,石不全又开口道:“丁老师,我知道这很不容易,但你已经做到最关键的第一步,想必也能做到第二步。此事也着急不得,我今天找你,不是让你立刻就总结出来,而是想给你一点参考。”
丁齐抬头道:“什么参考?”
石不全:“入微术,我和师父学的入微术!我可以从头告诉你,师父是怎么教我的,每一个步骤可以怎么练,有不同的方法可以采用,但都是要达到一个标准,然后进入下一步修炼。得到了入微术的传承,丁老师可能就会明白重点要总结什么了。”
丁齐惊讶道:“入微术!这不是你们江湖册门的秘传吗?”
石不全叹了口气道:“都什么年代了,还谈什么秘传不秘传?你以为我师父当年是不想传授给别人吗,只是找不到合适的传人而已,所以才把我留在了身边、从小开始教。
而且所谓秘传,可不像给你个账号和登陆密码,告诉你就能用了。就算我把所有的修炼法诀都说了出来,该不会的还是照样不会,有人是不可能下那个功夫去练,还有人是练也练不成……”
丁齐万没想到,石不全今天敲门进来,是为了传授他册门入微术。石不全也没管丁齐反对不反对,一开口便没有再停下,接下来便讲述了如何修炼入微术。他本就是个话唠,但思路很清晰,讲得非常详细,唯恐丁齐有听不懂的地方。
说实话,丁齐有一种感觉,无论册门秘传的入微术有多么神秘复杂,但想将它的诀窍讲出来,用最精炼的语言,可能半个小时就够了,更何况阿全讲了足足有两个小时。用两个小时说出来的东西,但真正想将它掌握,石不全可是下了十几年的修炼功夫。
这就像六祖惠能的那句诗:“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谁都会念,随便哪位后人都可以引用一下以示禅心佛性。但实际上呢,把六祖的诗念出来便成了六祖了吗,这完全是两码事!
修炼入微术,具体有三个步骤,第一便是心手通感。丁齐身为一名心理学者,对此倒是不难理解。阿全从小蒙眼睛玩华容道、拆装孔明锁,其实都是在进行这方面的锻炼。他也可以用别的办法,但总之目的是一样的。
第二个步骤是心物通感。说起来有点玄,就是把手中的东西都当成是活的,能感受到它们的各种微妙状态,但这种感受又是实实在在的体验。到最后,就像入手的东西真的活过来一般,仿佛能以某种方式诉说它们自己的故事。
第三个步骤是随动入微。它不仅需要感知,还需要精微的掌控,身体和意识高度的协调,这一步是最难练的。所以师父教阿全练抟云手,这是一种辅助入门的方式,目的当然不是为了玩鸟。
就阿全本人的经历而言,抟云手练成之后,达到随动入微的状态就是水到渠成。他最后说道:“师父曾经告诉我,假如直接就能达到随动入微的状态,前面那些锻炼都可以省,便能掌握入微术。但如果没有那些锻炼,又怎么可能掌握随动入微?
但是后来我明白了,我的导师周小玄绝对也有随动入微的水平,他却从来没有得到过入微术的传承。所以说丁老师如果用另一种方式,也能掌握随动入微,就没必要像我那样去练抟云手了。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能帮到你总结修炼观身境的诀窍。”
丁齐起身躹了一躬道:“阿全,我很感激,真的非常感谢你!”
石不全也起身相扶道:“你先别着急谢我,我还有件事情想向你请教呢。”
丁齐:“您说!”
石不全:“丁老师曾经提了一个问题,就是我们能不能瞬间就看到小境湖?请问你领悟了观身境之后,是不是做到了?”
丁齐实话实说道:“我的确是做到了。这并不是说我比你们更高明,可能只是办法更对路。”
石不全叹了口气道:“你已经做到了,至于其他人的情况,我并不是很清楚,但我自己却很难做到。这不是功夫修炼得不到家,而是入微术本身如此。”
丁齐:“哦,这又是什么道理呢?”
石不全:“我已经对你讲了修炼入微术的所有诀窍,再解释起来就不难了。无论是入门时随动入微还是后来的感应入微,施展秘术的对象都是东西,一件本就存在的东西。
可小境湖本是不存在的,我不可能一开始就进入状态,无论如何先要感应到它,然后才能看见它。所以无论怎么做,都达不到你的要求,这是从原理上就决定的。”
石不全说完之后,就诧异地发现丁齐正在用一种不太正常的样子看着他。只见丁齐坐得很端正,但是并不拘紧,令人感觉很放松极具亲和力,神情很认真,并没有笑,却感觉仿佛随时都会微笑,目光中带着询问与鼓励的意思。
“丁老师,你怎么了?我的话哪里不对劲吗……”
丁齐露出了笑容:“不好意思,我只是进入状态了。阿全啊,像你这种问题,我遇到过不少,我们或许可以想个办法解决它。”
石不全更惊讶了:“什么,你遇到过很多我这种情况?”
丁齐:“不是你这种情况,而是类似的问题,有问题我们就想办法去解决问题。我们可以先定……算了,就不谈小目标了。明天你陪我回公寓一趟,我正好有一件东西要送给你,顺便领你认认地方。”
石不全莫名有些发毛:“丁老师,你现在给我感觉怎么和庄先生一样,搞得神神秘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