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齐:“你和范总昨天后半夜不是去宵夜了吗,早上应该不饿吧?”说着话他来到了后院,就见范仰背手站在门槛前,就像在眺望门外的风景,仿佛已经看入了神。

这时石不全也溜进了后院,身上竟然系着围裙,冲范仰道:“范总,看见了没有?要不然我帮你找找状态,给你一个碗和一根棍?”

范仰转身笑道:“那倒没必要,我已经看见了小境湖。”

这倒让石不全微微吃了一惊:“原来你是醒着的。”

范仰:“我一直就是清醒的,谁像你似的,干点啥就忘乎所以。”

石不全:“你用了这么长时间才看见吗?”

范仰:“我早就看见了,刚才一直在欣赏风景呢。”

丁齐一直习惯性地在观察范仰说话时的反应,也不知道这番话是真是假,因为连他也看不出什么来。接受过专门训练的人,能够控制说话时的微表情,使其与表达的情绪一致,而范仰无疑是训练有素的,更何况这样的话语本就不包含情绪因素。

人的语言,有绝大部分内容并不包含明显的情绪指向。所以心理学家的观察也不是万能的,绝不像外行人所认为的那么神秘,事实恰恰相反,在日常生活中的即时判断作用非常有限,有时还不如直觉好用,尤其是碰到范仰这种人时。

几人回到厅中,叶行凑过来小声的问范仰,他究竟看到了怎样的景象?而石不全又钻进厨房去了。今天上午是朱山闲他们三个出门买的菜,谭涵川当大厨正在厨房做,而石不全帮着打下手。

闲下来的朱山闲又在泡茶,笑呵呵地说道:“今天有口福了,谭老弟的手艺很不错。其实阿全也很会做饭的,但还赶不上老谭,正在边帮忙边学习呢。你们几个平时做饭吗?也可以进厨房帮帮忙嘛!”

“我去看看还有什么活,哪怕不能帮忙做饭炒菜,也可以帮忙端端菜嘛。”说着话丁齐已经走进了厨房。

叶行则答道:“我是个单身狗,自己不太会做饭,平时吃食堂,要么叫外卖。”

朱山闲:“范总呢?”

范仰反问道:“朱区长,您见过要饭的自己做吗?”他开了句玩笑,又说道,“我平时在家,是请阿姨做饭的。”

这时丁齐端了一盘热气腾腾的鱼出来,招呼道:“阿全说了,今天在二楼阳台上吃。你们都帮着端一下盘子、摆一下碗筷。”

二楼的露台很大,原先只有两张藤椅并没有桌子,石不全昨天恰好买了一张,此刻就搬来放在那张遮阳大伞下面。两节被削掉的桌子腿已经被镶回去了,假如不是趴地上凑近了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接缝,也不知石不全是粘回去的还是里面用楔子榫回去的。

一点四米乘零点七米的桌子,把头放两张藤椅,两侧再从餐厅搬来四张餐椅,六个人坐正好合适。这一桌饭菜非常可口,丁齐一边吃一边称赞,范仰一边吃一边感谢厨师。

朱山闲笑道:“你们几个不会做饭,我的手艺也一般,但老谭和阿全可不一样,他们是从小就跟着师父的,得给师父做饭,还得让师父吃满意了,所以手艺就练出来了。”

050、召唤神龙

坐在露台上,视线不受围墙的阻挡,恰好可以远眺南沚山森林公园的景致,阳历五月也是境湖市最好的天气,一点都不冷,也不太热。山中的微风吹来带着草木清香,再摆上这么一桌饭菜品尝,简直就是人生莫大享受,至少丁齐好久没有这么享受过了。

朱三闲还特意开了一瓶自己收藏的茅台,给每个人都倒上了,端杯道:“我们从五湖四海相聚,为了同一个目标,如今我们不仅证明了古人传说中的小境湖真的存在,而且真的找到了它。来,大家共同举杯庆祝,都干了!”

六人围桌而坐、热热闹闹的样子,感觉从此刻开始就已经是一个真正的团队了。石不全端着杯眺望远山道:“老朱啊,你挑的这个地方真好,都市中的桃源。在这里吃饭,怀抱山色,太舒服了!”

叶行:“山里面风景好,空气也好,我夏天也经常去山里找个庄园度假,唯一一点不足,就是蚊子有点多。”

范仰突然道:“从昨天到现在,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件事?南沚山森林公园里有湖,也有泉水溪流,水并不少。我们就在山脚下,围墙外面草木茂盛,可是蚊子却很少。”

石不全也一拍大腿道:“对啊,假如换别的地方,昨天半夜我在外面坐了那么久,也没有点根蚊香,恐怕早就被一大群蚊子抬走了!我怎么没有注意到呢,还是范总细致。”

范仰:“我是刚听叶总提到蚊子,这才反应过来的。这地方确实奇妙,我在外面站了一上午,穿得是短袖,也没见蚊子叮我。”

谭涵川点头道:“这的确是个发现,这里的蚊子特别少,会不会与仙境有关呢?”

叶行:“我听说龙虎山有个村庄,也是没有蚊子的,说不定也有方外世界。”

石不全插话道:“那个村庄我去过,师父带我去的,附近蝙蝠特别多,蚊子当然就少了。”

谭涵川:“可是这里并没有蝙蝠啊,也许是山里的生态好,青蛙、蜻蜓一类吃蚊子的小动物也多。”

丁齐看了看大家道:“我们先不讨论蚊子,还是讨论小境湖吧。朱区长、谭老师、范总、阿全,你们都通过那道门看见了小境湖,凭借江湖八门各自的秘术。但还是叶总昨天问的那句话,你们找到进去的办法了吗?”

一桌子人都哑巴了。过了一会儿,范仰才开口道:“丁老师,你以为我这一上午都在干什么呢?我站在门内能看到小境湖的风景,可是迈步走进去,却发现不过是走到了院门外,到了南沚山森林公园。

或许我真应该像阿全说的,左手拄根棍、右手托个碗,好好找找状态,看看那样能不能走进去……”

阿全接过话头道:“碗可以去市场挑,就挑你最满意的行头。至于打狗棍嘛,我可以亲手帮你做一根,一定是让你感觉最趁手的。”随即他又叹了口气,“昨天我也有感觉,看得见、却摸不着,我把手伸到了门外,摸到的却是南沚山森林公园。”

叶行惊讶道:“南沚山森林公园也能摸到?你只能摸到空气吧?”

阿全解释道:“空气跟空气也不一样,我摸的不是空气,而是不同的天地给我的感觉。我能看得见,知道那是什么感受,可是我试图进入它去触碰时,就像幻影一样消散了,门外还是南沚山森林公园。”

丁齐:“你昨天不是一看见就叫着蹦起来了吗,哪儿有功夫干别的?”

阿全:“我是一大早试的,在范总来之前。”

叶行:“这么神奇!”

石不全没好气的答道:“有什么神奇的?进都进不去!”

朱山闲也开口道:“我今天早上去市场买菜了,就是想到人多的地方去逛逛。爵门秘传的望气术,其实是观望人气的,在市井江湖中才有用武之地,倒不是用来发现什么方外秘境,我其实也是去找感觉了。”

谭涵川皱着眉头道:“我们看见了那道门,但是并没有打开它。那就像一道透明的门,我们看到了门内的风景,却无法推开它进去。可能还是修为不到家,也可能是没找对办法,但既然能发现它,就说明我们的思路是没错的。”

范仰:“修为不到家的可能性不大,否则田琦、涂至、卢芳他们是怎么回事?”

叶行:“可是他们自己根本不知道,也不记得有这回事、完全忘记了,哪怕深度催眠也想不起来。按丁老师的专业说法,只是在潜意识中保留了印象。”

丁齐突然问道:“谭老师,你昨天用张垫子盘坐在后院门口,记得自己坐了多长时间吗?不要想时钟,也不要问别人,就说自己的感觉。”

谭涵川回忆道:“在发现小境湖之前,我用了半个多小时。”

丁齐点头道:“没错。那么在你看见小境湖之后,到起身走回房间之前,用了多长时间?”

谭涵川:“大约五分钟。”

丁齐摇头道:“不对,你至少用了二十分钟。”

叶行:“这又是什么原因,因为太专注了,所以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吗?”

谭涵川一抬手:“你先别插话,让丁老师继续问。”

丁齐:“现在该问阿全了。阿全,你今天一大早在门口摸了多长时间?”

石不全答道:“今天进入状态特别快,我用了不到五分钟就看见了,然后又试了试能不能摸到,结果没成功。前后总共花了不到十分钟。”

还没等丁齐说话,朱山闲就已经摇头道:“你早上六点半去的,我当时看了表。直到范总来了才把你叫回屋,差不多有一个小时。范总,你是几点到的?”

范仰:“我是七点半到的,当时也看了表。”

叶行也发现了问题,皱眉道:“有时间消失了!范总,你感觉自己今天早上在那里站了多长时间?”

范仰:“江湖秘传的兴神术,也是和人打交道的,看来我也应该学着像朱区长那样,在人多的地方逛逛,多找找状态。”

叶行:“我是问你上午在后院门口站了多长时间。”

范仰:“施展兴神术,首先要求自己要特别清醒,我记得很清楚,就是一个上午。”

谭涵川:“丁老师,你是什么看法?”

丁齐沉吟道:“从心理学角度,感觉和知觉是两种层面,我们通常说五感,是指五种器官感应,实际上除了听觉、视觉、嗅觉、味觉、肤觉之外,还有运动感、平衡感和肌体感,共是八感。

知觉是在感觉基础上的综合,大脑高级神经活动的反应,包括空间知觉、运动知觉、还有更抽象的各种社会知觉等等。但是有一种感应,却很难区分究竟是感觉还是知觉,因为它的对象是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就是时间感或者说时间知觉。”

叶行插话道:“丁老师,这些都是心理学基础内容,书上都写着呢,我们都背过。”

丁齐反问道:“读书干什么,仅仅为了考试吗?知识必然有所用,关于时间知觉的研究,到现在也没有明确的结论,因为时间对于如今的物理学家来说仍然很神秘,而心理学家则只能研究一些表面现象了。

如果不借助外界的参照,比如太阳的角度、时钟的刻度,人们如何确定自己度过了多长时间?这就是时间知觉。时间知觉的构成因素很复杂,与各种感官有关,我现在要谈的只是时间感。人们在不同的情况下,对时间流逝的速度感是不一样的。

心理学界通常的结论,在悲伤时,人们会对时间的长度高估,在欢快时,会对时间的长度低估。但是这个说法并不完全准确,无非是心理体验上忍受与享受的区别。人在意识清醒又很专注的状态下,经常会忘了时间,根本就不曾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比如阿全平时进入工作状态后,我认为他根本就不会去想时间,我们有时也会这样,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丧失了时间感,结束这种状态之后,和日常经验相对照,回忆中仍然有基本的时间判断。

比如阿全,比如老谭,如果他们经常进入工作状态或者经常定坐,对这种状态已有经验,而且当时意识是清醒的并没有睡着,事后仍然是有大概的时间概念的,因为他们已经熟悉了自己这种状态,虽然不太精确,但也不会偏差得太离谱。”

丁齐讲了一大段纯粹理论概念上的分析。谭涵川听得最认真,点头道:“丁老师说的不错,我在定坐的时候根本就意识不到时间,当然也不会去想时间。”

叶行也很内行地说道:“你要是总想时间,别说定坐了,恐怕都会失眠。”

谭涵川接着道:“但是事后,就是说我结束定坐之后,回忆中对用了多少时间有大概的概念,这是一种经验或是一种直觉。但我要补充一点,这种概念并不是不太精确,而是相当不准确,不是说差别很大,而是非常模糊。”

丁齐:“我说了这么多,只想讲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确实就是时间感模糊,你们忘了时间,事后也想不起来用了多长时间。可是人的感觉往往又是矛盾的,你们刚才也回答了一个大概的时间估计,这就是来自日常经验中的直觉。”

石不全补充道:“我的工作状态和老谭说的还有点区别,我虽然把什么都忘了,但意识绝对是清醒的,事后是知道时间的。丁老师要说的第二种可能是什么呢?”

丁齐:“很简单,你们失忆了,就和涂至和卢芳一样,失去了对某段经历的记忆,由此导致了时间感的错乱。你们可能通过某种方式进入了小境湖,要么是手,要么是意识,我不太清楚你们各自的秘术原理,只能做此假设。可是这段经历你们记不住,所以记忆中就会缺少一段时间。”

石不全张大嘴道:“还真有这种可能!”

丁齐:“但也仅仅是有这种可能而已,因为刚才提到了卢芳和涂至,我才想到了这种可能。从理论上讲想印证它也很简单,就是找个人进去走一圈然后再出来,看他是否保留记忆?对于其本人来说,由于记忆的消失,所能察觉到的只是时间感的错乱。”

范仰:“理论上倒是简单!但除非我们中有人真的进去了,而且大家都看见了。其实老朱和阿全根本就没有真的进去,只是某种感应的尝试。”

“哎呀!”石不全突然重重的一拍桌子,连盘中的汤水都溅了出来,把大家给吓了一跳。

范仰扭头道:“你是怎么回事,总是一惊一诈的?”

石不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刚才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激动了一小下。我们先假定丁老师的判断是真的,那又怎么样呢?有问题就解决问题呗!首先已经可以确定,平常人是看不到小境湖的,但是我们利用八门各自的秘传发现它了。

那么第二个问题,就是假定进入小境湖再出来,会失去对这段经历的记忆,那么怎样才能保留清醒的记忆呢?我们的方向已然是对的,就是方法需要更完善。我有一个想法,我们是利用八门各自的秘术发现了小境湖,是不是要集齐江湖八门弟子,才能真正打开它?”

叶行:“这,这,我怎么想起了集齐七颗龙珠,就可以召唤神龙?”

石不全:“对对对,我刚才也想到了七龙珠!”

谭涵川朝朱山闲道:“老朱,阿全这个想法未尝没有道理啊,想想我们都是怎么发现的小境湖?”

朱山闲沉吟道:“可是如今八大门传承凋零,想集齐八门传人可不容易。”

石不全:“后院门的位置,不就是一位江湖风门高手帮你确定的吗,他一定得到了风门秘传的心盘术,你可以请他来。”

朱山闲:“此人名叫鲜华,念得不对常常读成鲜花,年纪和你差不多大,我倒可以试着请他。可是如今的江湖上,惊门与疲门的高手难寻啊,已许久未见踪迹。”

叶行赶紧道:“其实我也是疲门中人……好吧,只算半个疲门传人,丁老师算另外半个,我们加起来也可以凑个整了。”

范仰不置可否道:“我倒是认识一位飘门中人,但是没什么交情,只是知道而已,以前并没有打过什么交道。此人性情冷淡,不知道以不能请得来。”

叶行眼神一亮道:“你说的就是那位冰美人冼小姐吗?”

范仰点头道:“对,就是她,上次介绍你认识的。冰山般的美女,叶总还惦记着呢?”

叶行讪讪笑道:“美女总是令人难忘嘛……其实范总不必担心请不动她,她虽然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但世上总有事情能打动她的。”

谭涵川也点头道:“叶总说的没错,范总可以试试。既是江湖同道,我想她也清楚范总那些套路,所以就别耍什么花样,实话实说效果最好。你把丁老师的经历、《方外图志》的记载、老朱祖师的代代相传、我们在这里的实地发现,原原本本都告诉她。

人活在世上,究竟在追求什么,尤其我们这些身怀秘术传承者。时代不同了,江湖八门传承已凋零,门槛套路遍天下、各行各业都在用,但是我们呢?世上有这样的神秘未知,以传承秘术可以发现,她不可能不动心,人总有感兴趣的东西。”

朱山闲:“对,就这样做,我也会原原本本的告诉鲜华。可是我们上哪里去找惊门传人呢?天机莫测,惊门高手最难寻。虽然按照江湖讲究,过去摆摊算命的都算惊门中人,我们也不能就随便找个算命先生来充数吧?”

石不全提醒道:“你可以问问鲜华呀,问他认不认识真正的惊门高人,或许可以通过他请到。”

叶行:“如果是这样,江湖八大门传人就聚齐了,我们就可以召唤神龙……不不不,打开小境湖了。”

051、看风景呢

丁齐在心里嘀咕道,这样便聚齐了吗?就算那位风门高人鲜华也认识惊门高人,还将人给请来了,但好像还缺疲门传人啊?疲门高手丁齐倒是曾见过一位,就是施良德当年遇到的那位江湖游医吴老先生。

可是丁齐也不知道上哪儿去找那位吴老,而且他老人家叮嘱过丁齐,不要将和他见面的事情告诉任何人。丁齐想了想还是欲言又止,好像说了也没用,反正他也找不到吴老先生,实在不行再说吧。而看叶行的态度,非要拉上丁齐充做疲门中人,可能是担心被这个团队撇开。

大家都已吃饱喝足,丁齐站起身来道:“我虽然不太会做饭,但粗活还是能干的,就帮着收拾桌子、洗个碗吧。”

朱山闲也起身收拾碗筷,低着头似是意味深长道:“丁老师可不是只会干粗活的人,这次幸亏有你在,起到的作用太大了。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丁老师帮忙分析指导呢。”

丁齐:“哪里,哪里!你们都是江湖高人,我可不敢谈指导。”

朱山闲呵呵一笑:“江湖高人可不算褒义词,丁老师您谦虚了。”

丁齐:“你们都是高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心理医生。”

谭涵川突然道:“老朱啊,看来我得跟单位请个长假了。”

范仰:“你们单位请假麻烦吗?”

谭涵川笑道:“不麻烦,而且我们这些江湖中人,最擅长的就是找借口了,请个假算什么?我们单位的很多人,经常几个月也见不到一面,我都不知道他们平时在研究啥。”

石不全:“这么好的单位啊!挂着中科院的名头,听着就那么带感,我都感兴趣想混进去了。”

今天是周日,明天就要上班了,谭涵川却把返回上海的高铁票给退了,就留在这里住了下来。朱山闲给房间钥匙的时候,丁齐的预感果然没错,看来他也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了。接下来范仰负责联系飘门传人冼皓,朱山闲负责联系风门高手鲜华。

从南沚小区到博慈医疗,比从境湖大学那边开车过去近不少,主要白天路上不是那么堵,丁齐上班反而更方便。唯一有些不便的是,他没法每天一大早去小赤山公园“练功”了,但这也好办,出了后院门便是南沚山森林公园。

丁齐搬过来之后,每天一大早都会沿着那条可能是朱山闲散步踩出来的小径,来到那块卧牛石旁。刚开始他爬上卧牛石,坐在“牛背”上“练功”,但是感觉不太适应。

这里是一个相对的高点,位置比南沚小区的地面高出十九米,距离三百多米,视野非常好。向北可以望见整片南沚小区以及雨陵区很多地方,远方是境湖市的林立高楼。丁齐是朝南而坐,面对风景秀丽的连绵群山。

看着感觉不错,可是在这里坐下来,总觉得后背有些发空,甚至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因为他背朝着整个境湖市区。

就像那句成语——如芒在背,他莫名很不安,更别提凝视进入状态了。而且山中有风,尽管多数时候只是微风,但若是坐在四面没有遮挡的高处放松形神,就会感觉风特别明显。

后来丁齐便坐到了石头下面,背靠卧牛石面朝南沚群山,周围还有树丛环绕,他特意清理出一片平地,带着自己的坐垫。这样感觉是比先前好多了,可是状态仍然有点不对,也许他已经熟悉了小赤山公园中那片树丛的幽静,这里的地势太过开阔,反倒找不到先前那种状态。

他现在有点明白,石不全说的那句“感觉就差一点点”,大概是指什么意思了。

他住在了朱山闲家的小楼中,而范仰和叶行可没住在这里,但他们俩也每天都会过来,有时候还会捎些现成的饭菜。这里的虽然没有他们的房间,但也要显示参与感和存在感嘛,毕竟都是这个团队的一员。

朱山闲白天要上班,有时候会晚回来。而石不全就算有“工作”,也是不需要出门的,大部分时间都宅在书房里不知在做些什么。空闲的时候,范仰、谭涵川、朱山闲、石不全会轮流跑到后院门前,或坐或立,一待就是挺长时间。

他们是在观望小境湖中的方外景致,可能也是在尝试进入小境湖,同时也在印证丁齐的判断。几天时间下来,他们也明显察觉到了那种时间感的错乱,但也无法下确定的结论。

这就像一个心结或者一种心魔,越是刻意去尝试与印证,就越不容易进入状态。他们这样做的时候,有时反而连小境湖都看不到了。

叶行有时候也跑去凑热闹,但他依然没有看见小境湖,还不时向其余几位高人请教,企图问出什么秘诀。都是同伴,大家的态度挺好,但对于各门传承秘术,当然不会轻易教给叶行。

石不全还算厚道,拍着叶行的肩膀道:“也许你可以用自己的办法发现它,因为我们都是用了不同的办法。或许真像我的判断,集齐八门高人,便可真正打开这道门,到时候就可以带你一起进去见识了。”

至于丁齐,有时候坐垫放到了门槛前,试着用自己的方法看一看,但可惜的是,在山中感觉就差那么一点点,在这里更是不容易找状态了。可是他也有一点感应,门外仿佛有另一个世界,他总好像还差一点才能发现,就似有一层窗户纸始终捅不破。

丁齐坐在门槛前尝试的次数并不多,因为这里总有人,为了避免彼此打扰,大家日夜轮流来,很难轮得上丁齐。再说丁齐原本就看不见小境湖,也就不用在这里白费感情了。

众人约好,不论聚齐江湖八门传人之事有没有结果,下周末再聚。但实际上六个人每天晚上都会聚,而且还在一起吃晚饭,显得这个小团队那是相当有凝聚力。丁齐也印证了自己先前的预感,那就是在不知不觉中朱山闲俨然已是这个小团队的领导。

他们每天都在一起吃晚饭,有件事情很奇妙,每个人的座位都是固定的,和第一次聚餐时一样。虽然没有任何人指定位置,但大家无形中都很自觉地坐在了上次坐的地方。

朱山闲把头,他左手边是谭涵川、右手边是石不全。谭涵川旁边是范仰,石不全旁边是叶行,而丁齐坐在朱山闲的对面。

有人曾趣谈,官场上有一门酒桌座位学。那么如此说来,在这张桌上朱山闲就是领导,谭涵川和石不全是他的左右手,范仰和叶行是成员。而丁齐是客人,且是地位比较重要的客人。

这天是周三,朱山闲上班去了,石不全躲在书房里不知在捣鼓什么,而谭涵川拿了个坐垫又坐到了后院门口。叶行和范仰当然不在,他俩白天也得上班,得等到下班后才会过来。

丁齐也得上班,因为得挣钱啊,但他的习惯是下午接受预约,上午正在客厅里看资料。之所以不在自己屋里坐着,可能潜意识里还在关注后院门那儿的情况,说不定谁就有什么最新进展。

就在这时,丁齐突然听见有一辆车停在了前院外,有个人从车里走了下来,还从后备箱里搬出了两口很大的旅行箱。丁齐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感官最近变得很敏锐,甚至无意间就能触发“通感”。

所谓通感,其实并不神秘,很多普通人都有过体会。比如丁齐现在的感觉,这些场景都是听到的吗?听觉带着画面感,听到声音脑海中自然就浮现出场景,就似蝙蝠或海豚。

丁齐放下资料走出门外,只见一位姑娘双手各拖着一口很大的旅行箱走了过来。他不禁怔了怔,甚至有那么短短半秒钟的失神。

姑娘看上去大约二十四、五岁的样子,正值妙龄,穿着一身淡雪青色的长裙。不太好形容这裙子,没有别的花纹却有色彩的过渡,肩部稍深,往下到胸部颜色很自然地变浅,到腰部又变深,再到裙摆又恢复了浅色。但总体的色调是非常淡的,接近于发白。

丁齐注意到的当然不是裙子,而这个人,他之所以会有瞬间的走神,那是因为惊艳。姑娘非常漂亮,漂亮都不足以形容,总之比佳佳好看。她留着长发,梳着一个样式比较特别的髻,不是盘在头顶而是垂于肩后,发梢收起来编向中间,似马尾又非马尾。

书上写的明眸皓齿、冰雪美人,究竟是什么样子?至少在丁齐看来,就是她这个样子。丁齐的失神只是一瞬,随即便意识到这样盯着人家姑娘发呆很没有修养,及时露出了温和的微笑,而姑娘已经开口道:“丁老师?”

丁齐赶紧点头道:“是我,丁齐!请问您认识我吗?”

姑娘答道:“我在网上看见过你的新闻,大前天听范仰说起了你的经历,还特意上网搜了搜,看到了你的照片和视频,所以能认出来。我叫冼皓,是范仰请我来的,请问朱区长在吗?”

“朱区长上班去了。您就是冼皓?我是石不全,叫我阿全就行,这位是谭涵川谭老师。”这时石不全和谭涵川也走了出来,阿全抢先开口说话。

丁齐已经上前道:“先进来吧,我来帮你拿箱子。”

冼皓:“不必了,我自己拎得动!”

丁齐的手已经伸过去了,却不由自主地缩了回来。声音是有情绪感觉的,他能听得出来,冼皓的拒绝不是客气也不是不好意思,就是拒绝。而冼皓拎起两口旅行箱上了台阶,表情显得很轻松,见此情景,阿全把伸出来的手也缩了回去。

丁齐走在前面道:“冼小姐,我们给你收拾了一间屋子,是带独立卫浴的套间,希望你能住得习惯。”说着话已经打开了一楼主卧的房门,从柜子里抱出几样东西道,“床上用品都是新的,也是干净的。”

早知道冼皓会来,朱山闲特意找石不全商量,将一楼的主卧套间让出来,楼上再布置一间客房,让石不全搬到那里,为了照顾对方是位年轻姑娘。石不全却没有搬到楼上,主动收拾铺盖搬进了书房里,反正书房里的长沙发上也可以睡觉。

丁齐刚把东西搬到床上,冼皓便阻止道:“丁老师,您放着。我自己来,不需要别人帮忙。”

想伸手帮忙收拾一下屋子的石不全和谭涵川也都停下了动作,丁齐在心中嘀咕,难道这姑娘有洁癖?或者她不喜欢和人打太多交道,所以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许是因为长得太漂亮了吧,平日遇到各种搭讪的人不少,所以养成了这种不假辞色的习惯。

丁齐:“你远道而来,先收拾收拾再休息一会儿,有什么事情就招呼我们。”

这里不是旅馆,不用身份证登记,更没有人刨根问底,丁齐等人甚至问都没有多问,就让冼皓住进来了。看似毫无心机防备,但要想想这里住的都是些什么人,要是谁要想在这里冒什么身份搞坑蒙拐骗,恐怕下一秒钟就会被揭穿。

冼皓在房间里大约待了一个小时,推开门已经换了一套面料很轻便的米色长衣长裤,朝客厅里的丁齐道:“丁老师,我能和你单独聊聊吗?”

丁齐起身道:“没问题,我们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