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时,坑道开始剧烈的摇晃,书向一边滑去,如风丢开木板就去捡,刚刚起脚,便看到另一黑影压下,如风身形一侧想要躲,却瞟到书掉落的地方,居然有水渗出。
再也顾不了那么多,如风想都没有想便向那本书扑去。
书捡到的同时,如风惨呼一声,一块铁板砸到双腿之上,痛得钻心。
栖梧听得声响,连忙闪开,却看见楼板裂开,杂物纷落的同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掉了下来。
“如风,”他急急的扑上去,将她一把抱住。
却见怀中的人双眼紧闭,双腿上血如泉涌,不自然的下垂着。
不悔
在病房外面的走廊上,司徒栖梧靠着墙壁坐着,双手抱着膝盖,将头靠了上去。可是,即便这样让人觉得安心的姿势,仍然止不住浑身发抖,冰寒彻骨。
“栖梧,没事的,不要担心。”司徒栖凤在旁边安慰着他,可是放在他肩上的手,都能感受到那样剧烈的颤栗。
司徒栖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什么都听不到,眼前,一直浮现着如风鲜血淋漓,昏迷不醒的样子。
手,渐渐的收紧,都能听到骨骼咯咯作响的声音。
“栖梧,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栖梧。”察觉到他的异常,栖凤连忙摇晃着他,想要将他唤醒。
“不,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他喃喃的念着,双眼无神,“是我没用,是栖梧没用。”
“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没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看见他这个样子,栖凤只能徒劳的安慰着。可是,有什么用呢?司徒栖梧既被选为家主的未婚夫婿,自小便开始学习武功和医术,他的医术,绝对算得上一流的。正因为他医术卓绝,所以他一看那样的伤,便知道出事了。
那个时候,几乎是立刻的,他便将她就地放下,几个长老听到响动跑上来,帮着一边止血,一边用木板作了简易的固定。可是仍然需要医院里专业的设备,他与栖凤两人,抬着担架便往山下跑。
全身真气提到极致,几乎只用了平时一半的时间,便到了医院。
可是医生的一席话,让他痛至心肺。
“双腿粉碎性骨折,腰椎中度滑脱,有可能会影响到坐骨神经,以后,如果恢复不好的话,有可能…。”
后面的话,他捂住双耳,希望从来没有听过。
病床上,她安静的躺着,司徒栖梧站在病房门口,一动不动。
她的脸,白得透明,长长的睫毛微微卷曲,遮住了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灯光下,那小小的身躯,透着让人怜惜的脆弱。
她的右手,放在被子外,紧紧的抓着一本书,即使在痛到昏迷的情况下,她的手都没有松过。护士想要把书拿出来,几乎要把她的手指掰断,都没能成功。
他知道她是为什么而来,那个人,就有那么重要吗?
如果是他,他宁愿自己痛死,也不要她受这种苦。
如风从长长的睡梦中醒来,看着眼前的一片白色,有些回不过神。
“如风。”一只手掌,带着浓浓暖意,抚在她的额头,“醒了?”
如风侧过头,对上了司徒栖梧的一双眼睛,漆黑如墨,她眨眨眼,然后,缓慢的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安心的笑了。
书还在。
“栖梧,我怎么了?”
下半身都没有知觉,想起那一刻的疼痛,如风问得很平静。
她从来都知道,这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没什么大事,你好好休息。”司徒栖梧的声音带着嘶哑,脸上带着厚重的疲惫。
如风伸出左手来,轻轻的,拉住他的衣襟,“栖梧,你告诉我,我不怕的。”
栖梧低下头去,不敢看她的眼睛。
如风又扯了扯,“告诉我!”
“双腿齐断,腰椎受伤。”栖梧忽然俯□来,双手抱着她的头,将自己的脸贴到她耳边,语气坚定,落地有声,“医生说有可能伤到坐骨神经,此后,行动不便。现在,腿里已经有钢针固定,其他的,就要看恢复情况。”两人体温相熨,栖梧微微弯了唇角,“若是你不能走路了,我便是你的双腿,如果以后刮风下雨会疼,那我就是你的暖炉。”
良久之后,如风闭上了眼睛,轻声道,“更严重的是腰椎受伤,会下半身瘫痪,是吗?”
栖梧的手紧了一紧,“无论发生什么,有我陪你。你想要去的地方,我陪你去,你想要做的事情,我陪你做。你仍然可以像以前一般随心所欲。”
“栖梧,你先出去,我想安静一会。”
“如风…。”
“栖梧,我需要想一想。”
司徒栖梧离开了,只留了满室静寂。
如风这才睁开眼来,眼泪,一滴一滴的顺着眼角滑落。
她再怎么坚强,也不过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年华正好,如果就此不良于行,甚至有可能再也站不起来,她怎么可能没有恐惧!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看着手里的书,那一瞬间,几乎是来不及思考,她就作出了取舍。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她是否还会同样的义无反顾?
用双腿换了二哥的烈火之苦,这笔买卖,到底是赔了还是赚了?她不是后悔,想必重来一次,那电光火石之间她仍然会作同样的选择。
她只是在想,二哥不会原谅她。她明明答应了,不能让自己受伤的。
病房里的灯光,不够明亮,可是如风仍然略略抬起上半身,翻开了手里的书。
如果这本书再敢骗人,那么她就是爬也要爬回本宅,将那书阁一把火烧了。
养伤的日子,其实也不是那么难!
如风曾经在病床上躺过无数年,所以望着窗外的阳光时,并没有那样焦急不安的心情。司徒栖梧将她带回了本宅,清晨,陪她看日出,陪她逛遍了整座后山,夜晚,会在竹林里给她讲故事,即使,他还拿着电筒费劲的看书,一边看一边讲。
他的神情,飞扬快乐,仿若她从未受伤。
每一次抱起她时,他小心翼翼的样子,仿若对待易碎的珍宝,重一分怕痛,轻一分怕落。
最最难的,便是她的洗澡问题。
每次司徒栖凤给她洗澡的时候,他都在外面不停的走来走去,叮嘱着,“栖凤姐姐,你小心点,她的伤口不能碰到水,骨头也不能动到。”
“栖凤姐姐,水温还合适不?要不要再加点热水?可是也别太烫了!”
“栖凤姐姐,你还抱得动吗,手酸的话要歇一会,别把她摔到了。”
屋内的两个女人面面相觑,直想无语望天。
“栖凤,这就是你说的沉默寡言,不善表达的清冷性子?”如风挑着眉问。
“他发烧了。”栖凤面无表情。
“栖凤…。”外面的人还在说,栖凤回过头去,冲着门外吼道,“闭嘴!”
“可是,栖凤姐姐…。”
“再说一句,我明天就不来了。”
于是,成功消音。
这样的戏码,几乎天天都在上演。
栖凤终于问了这一句,“他,真的不能吗?”
如风在心底暗暗一叹,“麻烦你,通知我二哥来接我吧。”一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有些事情,再怎么想隐瞒也是不可能隐瞒一辈子的。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司徒栖梧是,她也是。
司徒栖梧端着饭菜进来的时候,如风正坐在床边看书,青丝如瀑,倾泻一室风华。他站在那里,迈不动脚步。
“栖梧?”倒是如风发现了他,视线一转,笑颜如玉,“好香,今天是什么好吃的?”
将饭菜摆好,栖梧在她身边坐下来,“慢点吃!”
如风专心致志的吃着饭,可是,可是几分钟之后,她实在是忍不住了,把筷子一放,“司徒栖梧,我不是菜,不能吃,你能不能别盯着我?”
栖梧调转了目光,低低应了一声,“嗯!”然后,夹块一块青菜,放入口中,吃相温文儒雅,风度翩翩。
如风却听出了话音里的异常,“栖梧,你怎么了?”
司徒栖梧看向她,那样的目光!如风心一跳,连忙移开了视线。他定定的看着她,一言不发,直到她在那注视下几乎忍不住要跳起来的时候,他开口了,“昨天,栖凤已经下山去打电话给你的家人。”
这一刻,如风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能轻轻的点头。
“会是他来接你吗?”他的声音,温柔如水,不带一点波澜。
这个他是谁,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如风抬起头来,不再躲避他的目光,“是的,是我二哥。”
他的眼里,看不清楚有什么,云雾太浓,层层叠叠,“你找到解除反噬的方法了吗?”
从医院回来,她就将那本书还给了大长老,笑容欢快,“这本书,物归原阁。你要记得,我从来没有看过,我也绝对不是为它而来。”
苍山极快的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栖梧,问道,“那么,你是为什么而来?”
如风仰起头来,“这里,真是青山绿水,自然好风光啊!”
饶是面无表情的苍田,嘴角都狠狠的抽了抽,来司徒家本宅就为看自然风光?她说得出来,别人都听不下去。
“找到了。”她说。
双眸凝视着她,“你会帮他解吗?”
如风不语,司徒栖梧蹲□来,将头轻轻的靠在她双膝上,“已经伤了这双腿,还要再为他付出些什么呢?如果是我,我宁愿我自己永无休止的疼下去,也不想让你有损。你说的,他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爱你,那么,我都已经这样不舍,他就更不可能让你受伤了。你现在这个样子,他看到了,该有多心疼!”
说出口的字字句句,带起揪心的疼痛,宛如刻骨。
“我知道的,我会好好考虑。”
“不用考虑,”他仰起头来,“我不知道你要怎么做,可是以命换命的反噬,并不是常法能解的。他深爱你至此,你不要让他难过。”
不要让他难过,所以你不可以再受伤。
“如风,”他将头埋在她的双膝间,不肯让她看见自己的脆弱,“你要走的时候,我就不来送你了。栖凤去接了他来,会送你们出去的。”
不想跟她说再见,就可以幻想她还没有离开。
如风的手颤了颤,终究还是没有抚上他的头发,“司徒栖梧,你该有自己的人生。我走了之后,你也多下山走一走吧,这个世界那么大,你很快就会发现,你以前的坚持,其实根本没那么重要。”
以他的人品条件,不知道会吸引多少才貌双全的女子,他的伴侣,该是慧质兰心温婉可人,不会辜负他这般情深意厚。
“见得多了,就会发现自己以前的坚持是错吗?”他轻声说道,仿佛只是简单的重复。
“你会试着,给别人机会,也给自己机会吗?”他这样美好的男子,一定能邂逅最最完美的爱情。
司徒栖梧仰起头来,俊逸非凡的脸上,慢慢绽开的笑容,灿然生辉,“好!”
这样她就放心了,只要他肯踏出这一步,便不会再局限在这方小小的世界里。
司徒栖梧站起身来,忽然张开双臂,将她的头死死的按在胸前。如风一惊,他轻声道,“就当是送我最后的礼物,好吗?”
那样的语气,含着如此深沉的悲伤,如风没有再动,安静的靠在他的怀里,聆听着那沉稳的心跳声。
“如风,我会好好的活着,会给别人机会,也给自己机会。希望你想起我的时候,只会记得开心和快乐,不会有束缚和愧疚。你只要活好你自己的人生就可以了,如风,我会幸福,也请你,一定要幸福。”
她深情坚定,所以已经给了司徒奇风的心,再也容不下他。他可以去抢,可是他不舍得,不舍得她在这样的为难里,失了脸上颜色。
她如此善良,不管如何取舍,都会难过,他不舍得。
爱到极致,原来真的可以如此潇洒放手。
司徒如风,我只要你想起我的时候,永远只有美好!为着这个,我永远不会后悔。
“放开他!”一个声音从门口响起,带着满天冰霄,向他直冲而来。
两人回头,司徒奇风站在门口,一身风尘,清俊冷凛。
离开
门外的男子,气宇轩昂,清冷高贵;
门内的男子,温润如玉,浑然天成。
隔着一道门,两个男子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半点不带血,却凝冻了一屋的空气。
唯一不受这冷气骚扰的,自然是坐在轮椅上的如风,她朝着来人,大大的露出一个笑容,纯然的欢喜,“二哥。”
锋利如刀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司徒奇风看向妹妹,脚步,却没有动。
她无辜的笑着,仿佛她没有欺骗他说是要出门一趟跟过去作别,没有答应了要保护好自己结果食言搞成这般模样,更没有背着他跟别的男人搂搂抱抱,深情款款。
“二哥!”她又唤一声,眼看着他没有动,顿时扁了扁嘴,声音里还带着委屈。
他没有动,司徒栖梧却动了。
他推着如风,几步走到他面前,“司徒二哥吧?我把如风交给你了,你们先聊聊,吃饭的时候我再来叫你们。”
低下头,对如风道,“我先去忙了,你有事叫我。”
伸出手,习惯性的想去揉揉她的头发,却在半空中被一只手挡住了,那只手,冰冷如钳,骨节分明。
司徒栖梧顿了顿,缩回了手。
如风笑眯眯的,完全没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明潮暗涌,“好的,栖梧,呆会见。”
司徒栖梧再向奇风点点头,才迈着优雅的步子离开了。
直到离开两人的视线,他一直僵硬挺着的身躯,才慢慢松了下来。他捂着胸口,虽然已经早已心有准备,可是却不知道,原来,这般艰难!
“二哥,我真想你!”鼻端是他熟悉的气息,如风环着他的腰,将头贴在他腰腹间。
奇风却慢慢的推开了她,然后,蹲□来,俊逸的脸上,一片平静,看不出情绪,“你说,你只是想要出去走走,完成以前的心愿,然后,回来的时候,完完整整的属于我?”
“嗯!”声音小小的,低了头。
“你答应过我,要保护好自己,不让我难过?”
“嗯!”头低得不能再低了。
“结果你看风景看到司徒家本宅来,还把自己摔个双腿骨折?”
“嗯!”地上要是有洞的话,她现在不介意把头整个埋进去。
“然后还和另外的男人,搂搂抱抱,情话绵绵?”
“这个我之前可没答应过,不算我说话不算话。”她飞快的抬起头来,兴高采烈的答道。总算让她找到一个可以反驳的问题,她快乐的想着。却在看见二哥黑得像锅底的脸色时,心里咯噔一下,静了声。
她刚刚都说了什么?一定是脑袋突然短路了,一定是。
果然,司徒奇风似笑非笑的站直了身体,眼里的风暴却开始慢慢凝聚,“意思就是你果然和他情话绵绵了?”
“二哥,”她干笑,连忙拉住他的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那个…。”那个什么一半天,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毕竟,栖梧抱着她的样子,二哥可是亲眼看见了。
于是,干脆双眼一闭,“只是单纯的抱了抱,没有别的。”
“单纯的抱了抱?”他斜睥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