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个男人,也有笑得如此温情的时候!
秋意一走,司徒迎风脸上的笑容,便收得一干二净,他推开如风,沉默的坐到一旁的高凳上。
笑面狐狸,不笑了?
如风有些惊愕,“大哥,你怎么了?”
司徒迎风冷冷的看向她,“你有当我是你大哥?”
“大哥,你在说什么啊?”
司徒迎风哼了一声,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衣服,一言不发的推开门走了出去。
啊?就这样走了?如风愣在原地反应不过来。
等她追出来的时候,已经只能看到迎风的车尾了。
“爸!”她只有求救了,“哥哥们是不是生气,我搬家开店都没有告诉他们了?”
司徒今在电话里笑了一声,“原来我们家宝贝女儿还不笨啊!”
“爸!”她跺脚,她都已经这样着急了,老爸还有心情开她玩笑。
“你自个儿想办法道歉吧!”司徒今把电话挂了,其实是,他也有些生气,觉得好像被女儿隔离在外了。
连爸爸都生气了!如风知道,事情有些糟糕了。
双肩垮了下来,蛋糕店的事,本来就很仓猝,她只是一时之间没来及告诉他们啊!
怎么讨好爸爸和哥哥们呢?如风活动了一下筋骨,好吧,她就彩衣娱亲一下好了。更何况,对于二哥,她还是放心不下。
跟秋妈妈交待好,她去超市买了两大袋菜开始往家里运。
“来就来,还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大哥坐在沙发里,客套着。
第一关就不好过啊,如风蹭过来,抱着迎风的胳脯,摇着,“大哥!”
司徒迎风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不敢当。”
“大哥!”她扁扁嘴,再摇。
“哼!”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声,单音节的。
“大哥,那个菜好重,我手都提红了。”她摊开双手,虎口处有被塑料袋勒红的痕迹。
司徒迎风目光闪了闪,没有说话,只是把那双在他面前摇晃得让人心烦意乱的手拉了过来,不甚温柔的按着。
如风偷偷的咧着嘴,司徒迎风瞟了她一眼,她立刻收敛了笑容,作正襟危坐状。
一丝笑意闪过,司徒迎风弹了她脑门上一下,“爸爸在书房,奇风在后面花房。”
二哥是之前就已经见过的,先去搞定爸爸好了。
“爸爸!”书房的门被推开,如风伸了个脑袋进去,司徒今正在研究他的棋谱,听到她的声音,头都没抬的招了招手,“下棋。”
如风坐在对面,看着面前的残局,顿时一脸苦瓜状,“爸爸,你不会说,要我下赢你,才肯不生我的气吧?”
司徒今淡笑,目光从棋盘上又调转到棋谱上,忙个不停,“我哪有空生你的气!”
看吧,明明都这样了,还说不生气,口是心非!
如风撑起脸来,振作精神,深吸了一口气,“来吧!”
司徒今这才肯稍稍分点注意力给她,“你确定?”
死就死吧,如风露出壮士断腕般的神情。她只跟二哥下过棋,看爸爸这段数就明显是一高手,她不确定是否真能有胜算。
司徒今顿时兴致勃勃,卷起衣袖,“让你执红先行。”
如风打起全副精神,积极应战,两人你来我往,杀得难解难分。
杀得正酣的时候,司徒今偶尔一抬头,看见了如风额头上的薄汗,顿了少许,突然开口道,“风儿喜欢二哥么?”
“喜欢!”正全神贯注思考着棋路的如风,给出了最直接的答案。
“若有一个像二哥一样的男人出现在你面前,你会接受吗?”司徒今嘴角微弯。
“那当然了,抢也抢过来,霸占着。”如风答完,突然眼睛一亮,快速的落下一子,“哈哈,爸爸,你无路可退了。”
她欢快的站起身来,“爸爸,你说了哦,我赢了,你就不生气的。”
司徒今也是心情大好,“我当然不生气了。”他不止不生气,还万分高兴呢。
如风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搞定爸爸,我现在去看二哥。”
司徒今一直微笑着看她风风火火的跑出去,这才把目光落回到棋牌上,顿时,视线凝住,小小的惊愕。
他看着棋盘上如风落子的布局,突然站起身,踏在凳子上,从书柜的最高处抽出一本发黄的书来,然后急急翻到最后一页,拿到棋盘边比对。
很久之后,他才合上书,揉了揉额头,奇风那个臭小子,有人把兵法当棋谱教给妹妹的么?
如风跑到花房的时候,奇风正在洗晾胭胭草。
白色的灯光映照着奇风的侧脸,为那完美的轮廓勾勒了柔和的光晕。
“二哥!”如风的声音很轻,怕打乱了这一刻的迷思。
奇风立刻抬起头来,看见她的那一刻,嘴边隐约的笑意迅速绽放成花,有一种动人心弦的诱惑。
如风眨了眨眼,凑上前去,“二哥,你在做什么?”
“你不是之前一直说要种胭脂草吗,我种出来了,现在想试试能不能制成胭脂。”
“制胭脂你也会?”如风傻眼了。
奇风继续小心的洗晾着,“试一试吧。”
“二哥,你是个怪物吧?”如风冷不丁的开口,奇风的手顿住了。
下一刻,如风捧起他的脸,一副崇拜的样子,“哪有普通人能像你一样,什么都懂?”
奇风的心,慢慢的放松下来,“傻丫头!”
“二哥,你老实说吧,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你不懂的东西?”如风继续追问,“完美什么的,最讨厌了,简直是不让别人活啊。”
奇风不理她,任她自个儿在那大发感慨。
他不懂的东西,当然有很多,可是他在意的,却只有一件。
那么就是,与她两心期许的爱人,为什么不能是他?
太多不懂的问题他都会努力的追溯答案,可是这个,或许他永远没有机会得到解答。
因为能回答的那个人,他不舍得去追问。
“你别闲着,给我记下来胭脂草的培育方法。”他说道。
如风找到纸笔,“你说,我记。话说,二哥,这个胭脂草要种一年哎,你真有耐心每天都来看啊?”
“嗯!”奇风淡淡的应了一声。
他来看胭脂草,在每个他想她的时候。
晚饭,本来应该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时候。
迎风却在接了一个电话后脸色大变,“好,我马上来。”
“怎么了?”司徒今看到他的脸色,放下手中的碗。
迎风一边穿外套,一边说,“随风在医院抢救,我现在马上要过去。”
司徒今迅速的站起身来,“等下,我和你一起去。”
那个孩子在搞什么鬼,怎么才新婚就出这个事?
四个人中,只有奇风是最镇定的,他拍了拍如风从刚才开始便一直紧绷的身躯,“别紧张,那是外人。”
如风坐了好久,才看向他,竟是快哭出来的样子,“哥?”
奇风稍微坐正了身子,随风那个女人,死掉当然最好,省得他一天到晚手痒痒有恨不能发,可是看看如风这副神情,他只得勉强安慰道,“没事,爸和大哥都去了。”
如风的指尖,冰凉得发颤,她想起前段时间宁远说的那些话来,满心全是惊惶不安。
“二哥,我们也去医院好不好?”
奇风摇头,“我不去,也不许你去,更何况,我不觉得那个女人乐意见到你。”
如风却已经拉着他的手,“随风姐姐不会知道是我的,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奇风当然是拒绝不了她的,只能阴沉着脸,任她拉着去往医院的方向。
情伤
医院里,有如风熟悉的白色,和梦里都逃不掉的冰冷药味。
她作为司徒如风短短的一生,有一半的时间,是在医院里度过的。
她佯装着坚强和快乐,可是对于死亡和疼痛的畏惧,她其实从来没有淡忘过。
所以这样的地方,如果可以,她情愿永远不要踏进。
可是现在,她还是来了。
她远远的看着,父亲焦急的在房门口走来走去,大哥几拳狠狠的打在宁远的肚子上,揪着他的衣领顶到墙角,“如果随风有什么事,你就给她陪葬!”
大哥手一松,宁远便弯着腰蹲了下来,宁远妈妈惊叫着扑过去,“远儿,你没事吧,啊?”
宁远面无表情,一句话也不说。
司徒今看了这边一眼,微微闭了闭眼睛。
奇风一手抱着如风略略颤抖的身子,一边摸出电话,打给司徒今。
“喂!”电话接通,司徒今的声音,明显的疲倦。
“她死了没?”
司徒今微微一怔,以奇风的性格,必定不会关心随风的死活,想必,是为了如风才会问这一句吧,轻轻叹了一口气,“割脉自杀,现在还在抢救,不过医生说很危险。”
自杀?愚蠢的女人,奇风的眼里,闪过浓浓的不屑,“为什么?”
“宁远什么也不说,只有等随风醒来才知道了。”
“好!”言简意赅的一个字之后,奇风挂断了电话,然后,抱着如风就往外走,“她自己要死,不用我们管了。”
“二哥?”如风拉了拉他的衣服,带着企求。
奇风低下头来,“关你什么事?”他的眉宇间,藏着浓浓的愤怒,“她连陌生人都不是,明白吗?”
如风不说话,只是满眼泪水的望着他。随风姐姐,毕竟曾经和她相处十几年,做了再多的错事,在生死面前,她还能再怨恨什么。
奇风抿紧了嘴,也是一言不发。
“如果是二哥的话,会更容易救她吧?”她将头靠到他胸前,“二哥什么都会,对不对?”
奇风死死的盯着她的脑袋,下一刻,双手搂紧了她,径直把她抱起来大步往外走。
“二哥!”她并不是多么善良,只是要眼睁睁看着随风去死,她没有办法做到无动于衷。
“我不会救她。”奇风吐出一口气来,目光因为怒火而变得凌厉,“她死一万次也难消我心头之恨。你只知道她可怜,你怎么不想想,当初她如何无耻的抢了你的爱人,伤得你心脏病发?若不是机缘巧合,你就永远的离开我了!”现在想来,当初的绝望和伤痕还历历在目,他的双手越发使劲,似乎又想到了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
如风抬前头来,正看到奇风眼里一闪而过的晶莹。
她的心,一震。二哥从来不掉泪,无论多苦多痛,都面不改色的过来了,每一次软弱,都是因为她。
奇风微微俯身,将头贴到她的耳际,“我当然可以救她,用我的命,换她的命。”
如风一抖,双手环住了他的腰,好半响,她轻声道,“好,我们不救,我们不救了。”
奇风的嘴角,慢慢弯起。那个女人,生死都与他无关,他已经忍住不动手取她性命,现在,要让他去救她,绝无可能。
“司徒随风,生死都是她的命,从今往后,她与你再无关系。你既然可以不恨她,那么也就不要关心她了。”
两人走出医院的大门,满街灯光,却照不出繁华。
“哥,我不想坐车。”
奇风看着她蔫蔫的小脸,把车门关上,“好!”拉着她的手,慢慢往家里走。
如风越走越慢,几乎要把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奇风的胳膊上。
奇风终究还是心软了,他放开她的手,蹲了下来,拍拍自己的背,“来吧!”
如风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怎么了?”
奇风扭过头来,冲着她笑笑,“二哥背你回家。”
他安静的蹲在她面前,那宽阔的肩背,似乎可以挡尽所有的风雨,如风鼻子一酸,靠了上前,两手搂住他的脖子,“二哥!”
奇风双手托住她,站起身来,皱了皱眉头,“你怎么越来越轻了?”背在背上,一点感觉也没有。
如风吸吸鼻子,戳了戳他的背,“二哥,你那么好身手,我要是能让你感觉到重量,都要胖成猪了。”
“猪也挺可爱的。”寻思了半响之后,奇风冒出来这么一句。
如风被噎住,盯住他的后脑勺气不打一处来,“胖成猪我还能见人么,到时候嫁不出去吃你一辈子。”
“好,我养你!”奇风答得很顺溜,简直没有经过思考。
如风瞪了他一半天,终于没有力气再辩论下去,跟二哥讨论,简直是情理不通,她永远处于下风。
乖乖的趴到他肩上,好半天,才闷闷的开口,“二哥,你说随风姐姐为什么要自杀呢?是不是因为宁远?”
奇风挑了挑眉,那两个人,最好彼此折磨至死。
没有办法对妹妹口出恶言,只好继续沉默。
如风没有等到他的回答,也不以为意,继续道,“二哥,你知道吗,宁远哥哥认出我了,他说,他喜欢的是我,从来都是。”
奇风的脚步微微一顿,心里,突然有些紧张。
如风动了动,将脸贴到他的背上,“我很高兴,也很难过。听到我爱着的人也是爱我的,我的爱情并非一个笑话,我觉得很高兴,难过的是,明明相爱,为什么会变成三个人的悲剧?二哥,我不是善良到无底限的可以任人伤害,其实我是自私,自私到不想让随风姐姐的死,是因为宁远哥哥还爱着我的缘故,我就算没有错,却也会觉得不安。”
奇风吐出一口气来,继续往前走,只是脚步略显虚浮,“你还爱着他吗?”
如风在他背上点了点头,“是啊,还爱。”
奇风的心,钝钝的疼着,只是脸上却看不出分毫来,他哑声道,“是吗?”
如风闭着眼睛,感受着哥哥身体上传来的温暖,“可是,我们已经不可能了。无论随风姐姐是生是死,我们都已经回不到从前,我们之间永远隔着随风姐姐,隔着我的死亡,隔着爸爸和哥哥们的痛,隔着永远无法释怀的伤。所以二哥,你就准备着养我吧!”
奇风的眼睛,在夜色里,如琉璃般闪亮,“好。”
“二哥,你说她会死吗?”迷迷糊糊中,她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