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我写?”纳南晴钰愕然。
有点难为情:“因为我不会写。”是啊,她那手字,用钢笔写写还行,毛笔?饶了她吧,连她自己都看不下去。
“卟哧”一笑,小屁孩鄙夷的看着她:“怪不得大家都说你没用,连个字都不会写。”顾氏忙用手去捂小屁孩的嘴,一边又苍白着脸偷偷去看如风。
如风撇嘴,笑就笑呗,她不会写是事实,被人笑笑又不少一块肉。突地眼前一暗,小屁孩凑到她面前,两只眼睛闪闪发光:“不如以后我教你写字吧?我保证不笑你!”
如风忙向后跨了两步,连连摆手,她才不要学。少年的脸色慢慢变黑,眼看似乎又有一场风雨,如风补充:“我不要学,太困难啦!不如以后我用得着的时候,你来帮我写?”
天气由阴转晴,小屁孩得意洋洋:“这么点事都不会。好,以后我帮你写。”
还好,危机解除,擦擦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如风微笑:“好吧,免费书童,现在要不要屈尊来写写药方了?”
“谁是你免费书童?”门口站着一个人,什么时候来的她怎么不知道。
一生一双人
“二姐!”小屁孩一声惊呼。
纳南安点点头,径直走向如风:“公主殿下,我家晴钰,只是你的书童么?”
“二姐!”纳南晴钰扯着纳南安的袖子,偷偷看如风几眼,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如风直直迎上了纳南安的视线,那凌厉之气挟着战场上未褪的刀光剑影呼啸而来。如风微微一笑,恍然未觉:“是啊,刚刚才上任的。”转向旁边有点似乎不知所措的纳南晴钰:“笔纸准备好了?我可要开始说了啊。”
“啊!你等一下。”暂时忽略掉这两人的不对盘,小屁孩冲到桌边铺纸。
一线诧异掠过眼底,纳南安没想到这娇滴滴的公主居然在她的审视下面不改色;“你会开药方?”
“是,”视线转到那边已经准备好纸笔正睁圆眼睛看她的小屁孩,再补充:“你放心吧,为了保护好我的头,我绝对立刻变成一流的大夫。”
“嫩桑枝30钱,白茅根30钱,霜桑叶9钱,净连翘9钱,苦桔梗9钱,生甘草9钱…。”一大串药名,如风说得飞快,说完了才回过神来,现在记药名的不是她家奇风二哥,别人拿着枝毛笔,怎么跟得上她思路?心底暗叹一声,走过去拿起小屁孩写的药方,打算看看写了多少。
这一看不打紧,如风当下就愣在当场,字迹清秀,神形皆俱,更令让她吃惊的是,这一纸密密麻麻的,竟然把她说的话完全记下来了,丝毫不漏。
“你怎么了?”看她半天不说话,纳南晴钰略略不安。
深深的看向小屁孩,好吧,她改正,不是小屁孩,是纳南晴钰:“能跟上我说话速度,记下药方的人,有生以来,你是第二个。”
纳南晴钰控制不住的嘴角上翘:“那当然了,也不看看我是谁。”满心的欣喜,满怀的甜蜜,她第一次夸奖他哎。
“第一个是谁?”问话的是冷冷旁观的纳南安,她家小弟太单纯了吧?最重要的不问,还在那沾沾自喜。
“我师傅。”如风叹气,奇风二哥是自己师傅没错。
纳南安沉吟半会,拍拍纳南晴钰的肩:“把药方拿着去吩咐柳儿捡药。”
纳南晴钰看看如风,踌躇不前:“我让齐叔去安排。”
扫过纳南安脸上表情,如风顿悟:“你去看着,这药要慢火细制,下人未必有你细心,你要看着。”少年咬着嘴看她,如风往凳子上一坐:“快点去,我坐这等你回来。”
“那你说话算话哦。哼!要是发现我爹喝了药不舒服,我才好立刻找你算帐,所以不准你偷偷跑掉。”得到她点头保证,才得意洋洋的走了。
“你什么时候接他过门?”
如风一口水“噗!”的吐了出来,纳南安,你可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连这边病恹恹的顾氏也撑起身子竖着耳朵听。
好不容易把一口水咽了下去,如风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淡淡月色:“纳南安,你愿意用你戎马一生,换纳南玉书自由幸福,那么你是否能用你的羽翼,护纳南晴钰一生无虞,即使他只是庶出的公子。”
“我当然能,他们都是我弟弟。”
转过身来,盯着床上急切等着她答案的男人:“顾叔叔,您扪心自问,如果可以选择,您是否愿意为人妾室,愿意与他人共事一妻?”泪水一颗颗滴下,顾氏没有说话,只是这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如风叹息着又看向窗外,那明月高挂,散发着无言的温柔,似乎早已看淡世间悲伤:“我爱一个人,就要他全部属于我,他的身他的心他的灵魂。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理会身后震惊的两人,如风习惯性的用手抚上心口,那里,缓缓跳动的,是她生命的气息:“这是我的爱情向往,想必,也是世间每个男子都有的期望。我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个男人,所以怎么能再将这残缺的爱情,分给别的男子。纳南晴钰,值得一个全心全意的女子,值得一份完整无缺的爱情。不是吗?”努力的抬头,不想掉眼泪,她的爱情啊,今生早已缺失!人活着,还有爱情,友情,责任和其他,都是她要珍惜和守护的。
仿佛第一次认识且如风,纳南安看着窗前似乎突然间罩上伤痛的女子,缓缓开口:“如果你真是一心一意,又怎么会风流成性?你身边来来去去的男子,并不在少数,人尽皆知。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纳南府才…”
沉默,如风突地一笑:“前尘往事,我不想再提。你只要记住,我不是纳南玉书的归宿,也断然不会是纳南晴钰的。晴钰,脾气很倔,有什么苦痛都不会自己说,你要,你要照顾好他。”
低低的抽泣声传来,顾氏只觉得心疼无比,他当然知道晴钰在这府院受的苦,他的孩子,何曾享受过众星捧月的疼庞,他从来只会咬紧牙忍着,不肯在他这个没用的爹面前显露半分。他脾气倔强,是因为他万事都只有靠自己,他的孩子,是他对不起啊!
眼里有些酸涩,纳南安也知父亲的强势,府中众人当然不会对这庶房过多关注,她纵然有心相护,奈何也是长年在外鞭长莫及。只是,只是这如风公主,真的如外人所传的那般不堪吗?纳南安思虑重重,欲言又止。
“药来啦。”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纳南晴钰端着药碗走了进来,却没有再看如风一眼,低着头走向床边。
随后进来的侍儿连忙将顾氏扶起,纳南晴钰端着药碗喂给父亲。顾氏不敢再在儿子面前哭泣,只能强忍着心痛,一口一口的喝着药。
小心翼翼的把药喂完,顾氏只觉得阵阵倦意上涌,有些支撑不住眼皮。如风在旁说道:“喝完了药,睡一觉,出一身汗明天就会好很多了。以后早晚在屋子外散散步,活动活动。晴钰,你以后多陪你父亲走动走动,多和他说说话,身体会好很多。”
纳南晴钰点了点头,看都不看她:“知道啦,别那么多话吵着我爹休息。你快回去吧,要是明天我爹身体不见好,有你好看。”
不是吧,过河拆桥,把她利用完就赶人?如风摸摸鼻子,算了,反正时间也不早了,当下告辞:“那我先走了,晴钰,你守着你爹吧,小心他翻被子,别出来了。”
小屁孩背着她摆摆手,纳南安倒是朝她一礼,送她出来了。
出得门来,纳南安忧心仲仲:“你说钰儿刚刚听到你说话了没?”
“应该没有吧!”如风也是不太确定,刚才没太注意到。不过要是听到她说话,依那小屁孩的性格,还不立马对她横眉怒吼一顿。纳南安也点点头,应该是没听到,要不然他还能那么平静。
却说房里,听到如风的脚步声走远,纳南钰终于忍不住扑在顾氏床边,痛哭失声。她说她爱一个人,就要得到他的身他的心他的灵魂,她说她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那个人不是他,不是他!明明早知道她不爱他的,早已经作好准备的,为什么心还是那么痛的,痛得快要死掉。
他死死的抓住胸口的衣裳,却止不住的浑身冰冷,顾氏也止不住的泪水长流,抚上了晴钰的头,他的孩子啊!他唯一仅有却无法保护的孩子啊!今后他的一生,有谁来护他爱他?
纳南安进来看到这情形,就知道纳南晴钰是听到如风的话了,长长叹息一声,拍着他的背:“钰儿,她说的没错,你值得更好的,值得一份全心全意的姻缘。不要怕,二姐会为你挑个更好的。”
不要,不要,我只要她,我只要她,纳南晴钰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喊着,却无法说出口,只觉得心里的伤口越来越大,就快要把他吞噬。我的爱人,你可知道,我不敢要你的全部,只想站在你身边,即使只能牵你衣角,也已经足够。可是你,却连这个机会都不肯给我么?
几声惊呼,纳南晴钰颤抖着倒在纳南安怀里。
恍若新生
黑暗中,如风悄然离去。
她刚刚回想那小屁孩的神情,似乎有点不太对劲,这才折了回来。却想不到看到了这一幕,原来他都知道了啊。不过,这样也好,片刻的剧痛可以换得长久的安宁,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她一直在窗外站着,看到纳南晴钰悠悠醒转,这才放心,转身,离去。明明没有做错,为什么还是会觉得心里很痛很痛。
如风只觉得身累,心也很累,一跨进门就软软的瘫在椅子上,闭上眼睛,一动也不想动。倒是屋子里的众人吓了一跳,专门进宫来想见见妹妹的且静庭本来打算取笑妹妹几句的,谁知道她一回来就以这种面貌出现,哪有一点刚刚风流快活过的样子。
当下几步转了过来,将手探上了如风额头:“这是怎么了,怎么这副样子?”暗暗惊疑不定,不是说风儿去青楼了么,现在看来似乎一点也不像。
如风静静躺着,丝毫反应也无,且静庭心中焦急,转过头对绿衣吼道:“公主出去,你居然都没有随侍在侧么?”绿衣脸色苍白,直挺挺的跪下。且静庭看也不看一眼,猛地站起身对呆在一旁的红衣柳月喊:“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请太医。”忽然衣角被人拉住,低头一看,却发现如风已经睁开了眼睛,正一瞬不瞬的望着他。
当即蹲下身来,摸着如风的头发,低声问道:“风儿,告诉哥哥,是怎么了?”
如风坐起身来,扑入且静庭怀里紧紧抱住:“大哥,你背我出去转转,好不好?”
且静庭一愣,随即好笑:“还是长不大的小丫头么?要哥哥背,也不怕柳月笑你。”
“不要,我就要哥哥背。”如风摇着头。
怀里的妹妹虽然语气平淡,可是总让人觉得似乎压抑着什么,更何况,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妹妹这样撒娇了。且静庭叹气,幸好他练过武,如风又身形纤细,不然恐怕要有心无力了。拍拍她的头:“好,哥哥背。”
往御花园方向慢慢走着,如风趴在且静庭背上,静静听着耳朵里传来的心跳声,一下一下让人安定无比:“大哥,真希望永远长不大,这样就不用操心了。”
“傻瓜,长大了也没关系,操心的事情可以告诉哥哥姐姐。”
“哥哥,为什么我明明觉得自己没有做错,还是觉得心里难受?”
沉默,然后温润的男声响起:“那么就去做风儿觉得开心的事情吧,即使做错也没有关系。”
是吗?是这样吗?只要我自己开心,其他的都不用理会吗?如风把脸紧紧贴在且静庭的背上, “那么大哥,如果我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却伤了别人,害自己心里也难受,怎么办呢?”
“那么,就看你是没做这件事难受,还是做了这件事难受,两相比较,取让你最好受的方面就可以了。”
可是,明明两方面都让我难受,如风憋曲着不想再开口。且静庭沿着小道慢悠悠的走着,两人都没有说话,但明显的觉得背上的人渐渐安静下来,只听到均匀的呼吸。该是睡着了吧!且静庭爱怜的想着。再看看已经转到东宫了,自己也是开始气喘,要背回去恐怕也挺辛苦的,算了,就直接背太女那去吧。
且静苑正在看着底下递上来的折子,突然听见人通报,一看大哥背着个人进来了,也愣在当场了:“这是做什么?”
且静庭压低了声音:“风儿睡着了。”
且静苑会意,忙帮着把妹妹放到床上,这才把且静庭拉到一边:“这又是发生了什么事?”
且静庭揉揉发酸的手臂,摇头苦笑:“我也不知道,今儿一回来就这样。一问就说要我背。明天再问问吧?”
“好!也不早了,您先回府吧,有什么事我再告诉你。”
且静庭看看那边睡得正熟的如风,点点头,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第二天如风很晚才醒,抬头看看周围明显不熟悉的摆设,不由得大皱眉头:“不是吧,该不会又穿哪个奇怪的朝代了吧?”坐起身来,掀开帘子,就看见且静苑坐在窗前看书,不由得狐疑的抓抓头:“我怎么到这儿来了?”
听见动静,且静苑抬起来头,嗔怪道:“还好意思说,这么大个人了,还要哥哥背着睡。一背就背到这儿来了,估计把他累得够呛,哪还能把你背回去。”
脸上一红,如风也懊恼,她昨天喝了点酒,后来又心里气闷,一难受就忘掉了这个万恶女尊社会,男人不都像她以前两个哥哥一样孔武有力的。
“好了,那现在可以告诉姐姐,到底什么难受了吧?”且静苑把她拉到桌旁坐下。
如风沉默半响,司徒如风的那二十多年也好,还是且如风的这么几个月也罢,她似乎都在自己的世界里沉迷,即使是在这女尊的社会,她也从未意识到自己应该坚强和承担责任,她的心里,总是情感纠结,任性和依赖。她从来都只是父亲的小女儿,哥哥们捧在手心里疼庞的小妹,总来不及自己想要做点什么。或许,她也该试着走出去看看了。
“姐姐,你把骥山营给我好不好?”抬起头,眼睛闪闪发光。
“骥山营?”且静苑扬起眉毛:“风儿要是想去军队里玩玩,姐姐给你个好点的怎么样?骥山营资质太差,姐姐从纳南军旗下给你挑一支?”
“不要,我就要这个。你先让我试试好不好,我想看看,究意骥山营能差到什么地步?”转过头来,抓住且静苑手臂:“姐姐,你先帮我保密好不好,我自己先私下去看看。”
考虑了半响,且静苑抬起手弹了她一下:“好吧,不知道你脑袋里又在想什么?想去玩就去玩吧?”
“谢谢姐姐!”迅速蹦起,眉开眼笑。
好吧,肯定是她自己的世界太小,她才把自己陷在私情里,左右为难,处处内疚。那就换个地方玩玩吧。
兴高采烈的回去,绿衣红衣面面相觑,暗暗嘀咕:“明明昨晚还那个样子,今天一下就神采飞扬了,看来大皇子的一背还真的有效啊!”柳月忙把如风拉到一边,偷偷看了看旁边红衣绿衣,确定没有注意到这边之后,神秘兮兮的问:“是不是那个秦介不肯把玉佩还给你,你抢不过她,所以气成那个样子回来?还有,后来,大皇子是不是骂你了,还说要帮你抢回来,所以你今天才这么高兴?”
笑容顿住,如风困难的咽咽口水,这可怜的孩子,以为她是为那个玉佩么?拍拍他的头,像安抚一只小狗:“放心,你家公主自然有办法把它给弄回来。”看着柳月愈加迷糊的歪着头思考,如风笑得更欢了。
大喊一声:“你家公主我要出门去了。绿衣你不许跟,太女姐姐同意的,我可以正大光明的从宫里出去玩儿了。”
绿衣气得脸色铁青,怪不得小公主今天心情这么好,原来是昨天装可怜,骗得太女同意她出去逛那些个不正经的地方了。只有柳月眨着眼睛,满面不解,公主不是只出去拿回玉佩么?
短兵相接
却说秦介昨儿喝多了,今天醒来头痛欲裂,喝过秦简熬制的醒酒汤,仍然晕乎乎的躺了大半早上才起来。伸伸懒腰慢腾腾的踱出帐门,却被门口站着的人儿吓了一大跳,打了一半的呵欠硬是生生僵住了。
“姐姐。”如风笑得异常灿烂:“你这里好好玩,收留我几天好不好?”
“不行。”斩钉截铁一口拒绝,她把军营当什么了。
“不行算了,反正秦简帮我安排好地方了。”一脸狭黠。
狐疑的看如风几眼:“你是说我哥哥已经答应你了?”
点头:“对啊!把我安排在你旁边的兵帐里。”
“怎么可能?你别想骗我,我哥哥的性格我还不了解…。”还没说完的话自动消音,因为她正看见秦简从旁边兵帐走出来,朝如风点头:“已经收拾好了。你晚上就住这吧。”
“哥!”气急败坏一把拉住:“你怎么能随意把她安排进来,这再怎么不济也还是个军营啊。”
“现在你不是都尉么,其他还会有谁来管。有什么不可以?”像看白痴一样的看着她。
“是,没什么不可以,可是…。”
“可以就行了。”打断她的话,秦简没耐心再听她的可是,径直走掉。
“走吧,姐姐,教我射箭。”亲热的拉住秦介胳膊,拖走。
教场上,如风正按照秦介教的,握弓,搭箭,瞄睢,射出。可异姿势虽然似乎正确,但射在靶上的却廖廖无几,更不说射中靶心了。秦介在一旁无聊的想睡觉,这小丫头似乎果真从未学过,用力不当,更何况学来又有什么用,这骥山营从来不会有弯弓搭箭的时候。“哎,你自己先念着吧,我去溜达溜达。”丢下如风一个人,晃悠悠的走了。
如风“嗯”了一声,双眼紧盯前方,又是一箭射出,眨眨眼睛,又射不知哪儿去了。定定的看了半响,右手一抬,手中捏着的箭已经稳稳飞出,直中红心。扁扁嘴,还是以前大哥才是个好师傅,他教的暗器手法,换了个身子还可以用。看这秦介,居然自己跑掉。好吧,秦介,短兵相接勇者胜,我就不信改造不了你。
抬起握弓的手,已经略有些酸胀,前方的箭靶明明看得清清楚楚,弓也拉圆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射不中。估计是前世今生都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才故意要锻炼下她吧。倔脾气上涌,倒是一枝接一枝的射出去,射完了,又捡回来,再射…
“无聊!”旁边冷冷的声音传来。
循声望去,竟是那天看她和秦介赛马并且也骂了她们无聊的中年女人,正背着双手,拧着一双眉站在身后。
“哪里无聊了?我在学习射箭啊,说不定以后上了战场还可以作个神箭手呢!”不服气三番两次被这女人打击,如风又是一箭射出去,嗯,还好,终于射在靶上了。
“学了有什么用?做饭打扫战场吗?”不知道是说给别人听还是在自言自语,那声音似感叹似怀念。
拉弓,瞄准,放手:“我一直很奇怪,骥山营从成立的那天,就是为着打扫战场而存在的吗?”,再拿一枝箭,笑笑:“不过就算当初不是为这个目的,现在也终于是为这个目的了。因为如果我是元帅,我也绝不会把任务交给这样一支军队。不是吗?”转过头,盯着那女人笑得更加明媚。
“哼,幼稚!”女人冷笑,转身要走,却又在眼光扫过如风已经隐隐透出血迹的手指时踌躇着停了一下,似乎不经意的来了句:“眼力挺准的,臂力也还不错,怎么不知道屈腿呢。有些人,天生就是站着待人来仰视的么?”再扬长而去。
看看手中的箭,如风比划了一下,恍然大悟,她才刚开始学射箭,掌握不了要领,直直的站着身体射,靶心与箭的初始方向不在同一条水平线,总是往下或往上,角度不对,自己又掌握不了出力方向,自然就射不对了。
当下站定,微屈前腿,一枝箭呼啸射出,“扑”,正中靶心,的外面一圈,心中一阵狂喜,再是一枝射出,又射在了靶上。越射越来兴趣,索性再去把刚刚射飞的箭也收集拢来,一直一直的射出去…
“不要射了!”突然一双手把她拉住,那声音竟隐隐带着怒气。
回头,映入眼帘的是秦简满布寒霜的脸。一愣:“怎么了?”,似乎火气很大,她好好的待在这,应该没有惹到他吧?
来人不理,从她手中取下弓箭:“我只道你是单纯,却原来还痴傻。今天练不好,明天射还不行么?”
欲要反驳,却突然发现手指钻心的疼痛,“嘶!”的倒吸一口冷气,她怎么没有发现,握箭的手指已经鲜血淋漓,箭尾弦上均被红色浸透。她有这么用功吗?
直到被秦简拉到医帐,她才回过神来,却觉得脸上抑不住的笑意,从来这个世界,第一次专心致志心无旁骛的做一件事,感觉真是说不出的好。
“啊!”惊叫一声,有人碰到她手指了,定睛一看,军医,竟是刚刚提点她射箭的奇怪女人,正极其粗鲁的替她清洗伤口。她肯定是故意的,如风恨得咬牙切齿,清洗包扎么,有的是温柔的方式,用得着这么粗暴。
“瑞姨,我来吧。”看着如风脸色怪异的呼痛,秦简在旁开口。
“不用。”冷冷拒绝,女人继续她的快速工程。
忍住,忍住,但是十指连心,如风痛得直冒冷汗。
“哼!没出息的家伙,就因为被贬到骥山营来,竟然用这种自残的方式来发泄么。”恨恨的说着,被称为瑞姨的人,手上又是一个使劲。亏得她还以为这小姑娘是乐观又上进呢,谁知道,也是一样的懦弱。
如风喘着气,颤着声回话:“那个,我没有自残。我只是觉得射箭的过程,充满了挑战和成就感,我很享受那种乐趣,太入迷了,所以没有注意到手受伤。抱歉,造成你们的困扰。”
手上的感觉一轻,似乎疼痛都减少了几分。如风缓缓吁一口气,这位阴晴不定的军医大人,似乎要放过她了。
“不要碰水,不要再伤到。两天后再来换药。”丢出这么句话,就把她和秦简赶出帐外了。临了,还没忘又狠扫她一眼。
“你们的军医,好有个性。”想了半天,如风只来得及蹦出这么一句话。
但是阴沉着脸的秦简,似乎无意附和。来了句:“去小介那。”话音一落,抬腿就走。
这些人,似乎都挺有个性的,就冲这个,骥山营是怎么被人欺负来欺负去的?如风摇摇头,跟上。
终于,刚刚在医帐中感受到的那种低气压又来了。秦介颤着手指指着她,似乎有点不可置信:“你是说,你就是射个箭,就把手射成这个样子了?”
咬着嘴,委屈点头。
“啊!”秦介跳起来,满帐乱走,胸口不停起伏,似乎被气得不轻:“哎,我说你,有必要吗?今天学不会,还有明天,甚至以后一个月,一年,一辈子。说不定你学会学好了之后,永远都用不着。”,停下来,望着她,一字一顿:“更何况,在骥山营,你用不着这些的。”
“姐姐,你曾经在濒死的边缘挣扎过么?”如风抬头,眼神恍惚。
似乎奇怪这突如其来的话题,秦介一愣,摇头。
“那姐姐真是幸运呢!”微微一笑,如风看着手指,说道:“有一个女孩子,自小就受心疾折磨,总是在死亡的边缘徘徊,她不知道哪一天就是她的归期,不知道哪一天睡了之后就不能醒来。所以每一天她都很努力的活着,想要遗憾少一点,再少一点。后来,她因为别的原因,远离了她自小生活的地方,才发现,原来还是不够,无论她想把一天怎么样拉长,都还是有些事来不及。她还没有学会大哥新教的暗器,没有画好二哥安排的草药,没有看够所有世间的美好。她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没有完成,可是她已经没有机会了。”脸颊有些发热,如风闭了闭眼:“所以活着真好啊!每天都是恩赐,我不知道在这骥山营能做什么,可是我知道,我活着一天,生命就少一天,我怎么能,让它虚度?姐姐,你的每一天,都让你感受到生命的存在了吗?”
良久,房内寂静无声,秦介怔愣愣的望着她,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是蠕动着双唇什么也没说,只微微偏过头去。秦简站起身来,走向帐外,背对着她说道:“走吧,我带你去休息了。”那声音低沉而沙哑,打破了一屋的沉寂。
那一夜,秦介屋里的灯没有熄,据人说,都尉突发兴致,在屋里坐了一夜,姿势都没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