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死了?”

碧莲顿了顿,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赑屃补充道:“几个月前炽焱突闯龙谷,睚眦与他大战,被打入暮山山底,我们几兄弟拼尽全力也只拉回二弟三魂,现在…就是个活死人。”

兰颜轻扫睚眦,心头一紧地看向他的手。睚眦手里,紧紧握着一把扇子。那扇子…兰颜眼眸有些湿润,是自己在无双城时送他的。

下意识地摸摸自己胸前的灵镜玉,原本以为可以轻易忘记的人和事,纵使不提,也会在脑海里一遍遍的出现,为什么?兰颜用手摸摸那把扇子,眼泪不知觉地掉下来,睚眦,我懂了,真的懂了。

每日都在提醒自己忘记那些事,那些人,殊不知,在提醒自己忘记的同时已经细细地回味了一遍我们的过去…原来,你从来就没离开过,一直就…远在身边。

碧莲盯住兰颜摸摸流泪的模样,扶起她道:

“兰颜,你莫哭,眦儿还有救,只要你愿意…”

“什么?”兰颜仰起脸,莫名其妙地看向碧莲。

擦干眼泪,兰颜肩膀抖耸地大笑,“救他?不,他现在这样我很喜欢,他这是…罪有应得!”

兰颜咬牙切齿地说完,忽略掉龙族人所有脸上的惊诧就往外走,却被突然冲上来的凤曼瑶抓住。

“啪!”

清脆的掌声在空荡的穴洞回响,兰颜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看向凤儿。

没人上来阻止,只有凤曼瑶歇斯底里的声音在谷里回荡:

“兰颜你个王八蛋!”

兰颜一怔,王八蛋?呵!曾几何时,自己也这样爱称着睚眦。

凤曼瑶用劲全力地吼完这一句,才呜呜地哭起来。

断断续续地,凤曼瑶道:

“这句话…是我帮哥哥转给你的遗——言——”

砰!

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炸开了,伤得五脏六腑好痛。

凤曼瑶颤巍巍地抬头,“你可知,如果不是你,哥哥不会死。”

“什么意思?”

白白哀怨地走到兰颜面前,脸上还有没来及擦干的泪水。

“姐姐,我们在密室发现你的时候,你已经元神出窍,是二哥用自己的元丹,逆转九天把你救回来的。”

兰颜大骇地往后退了步,元丹,那不就相当于他千年的道行吗?

凤曼瑶道:“因为救你,哥哥失去了大部分功力,才会被炽焱打下山底!”

碧莲叹气道:“兰颜,眦儿从未背叛过你…两年前狴犴、蒲牢年少轻狂,认定你是杀父仇人要将你碎尸万段,是眦儿力挽狂澜护住你,为了救你出谷才不得不以娶凤儿作为条件。”

轰轰轰!

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脑里轰轰作响,像打雷,不…像有人拿锤子在敲,恍恍惚惚间,似又听到睚眦送走自己前,在耳边呼唤:

“颜儿,不论如何,我不会离开你。”

对,你从来就没离开过…在遥远的龙谷,用令人窒息的思念紧紧包裹我,一直陪着我,不论昏睡也好,清醒也好,你一直都远在身边。曾经的怀疑也好,娶凤曼瑶也好,所有的所有,都已经不重要,可是为什么直至今日,才让我知晓所有的真相?

可是为什么,真相永远这么残忍?

睚眦,我们之间,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第九十章

兰颜正在崩溃边缘,就听外面传来打斗声。

众人回头,就见怒发冲冠的白黎全身散发着银白色的戾气冲了进来。

“白黎?”饕餮怪叫,“你怎么进来的?”

白黎此时此刻哪里还顾得了白白,一瞥见兰颜傻站在那里不动,连风带雨地嚎叫一声,全身瞬间发出一圈刺眼的银光,扑上去想止住白黎的蒲牢和狴犴顿时倒地。

“兰颜。”白黎冲到兰颜面前,收敛戾气扶起她。

兰颜此刻说不出半句话,任由白黎抱着怀里。

“兰儿没事了,我们回家。”

赑屃想冲上去,却被碧莲拦下,任由白黎带着呆若木鸡的兰颜离去。

恍恍惚惚地回到白府,兰颜才渐渐平静下来。

“再喝些汤压压惊。”白黎确定兰颜毫发无伤后,也稍稍放下心来。

“真喝不下了。”兰颜把碗往外推,微微蹙眉,心里踌躇白黎一个凡人怎能进到龙谷,刚才那些骇人的光束又是怎么回事?想到以前在生肖谷,白黎也曾突然爆发把守护猪神打飞的事情,难道白黎的真身真的在慢慢苏醒?

白黎见兰颜眉头紧促,道:“别想那么多了,上床休息吧!”

兰颜揉揉太阳穴,脑袋确实沉得厉害,也就任由白黎扶着自己上了床。

可仍旧不放心地唤了句:

“白黎。”

白黎不理会,替兰颜盖好被子,放下床帐哄她入睡,这次却是说什么也不敢走了,寸步不离地守着兰颜。

兰颜被白黎握着手,心里没来由地一软,正想询问他是如何进的龙谷,又是如何知晓自己人在龙谷时,睡意却纷沓而来,兰颜从未觉得这般累过,片刻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见兰颜睡着,白黎眼眸骤然一冷,就连小蕊什么时候进来都不知道。

“爷——”小蕊怯怯地低头。

白黎没回头,温柔地拍拍兰颜。

“叫你守着夫人就是这样守的?”

小蕊骇得全身颤抖,白黎是如何对付李全福一家人的手段她历历在目。

“爷饶命,夫人确实没出过房门,我…”

“出去吧!”

白黎打断小蕊的话,小蕊诺诺地应了,却在走到房门时又被叫住。

“把桌上的汤碗收出去,下次别放那么重的药,夫人身子不好,受不了。”

小蕊一一应了,这才退出房。

白黎望着床上沉睡的兰颜,忍不住低低叹气。这几年兰颜身子骨越来越差,偏偏又睡得不安宁,逼于无奈,白黎只得悄悄在汤里下药,让兰颜别在夜里做噩梦。今晚…药的份量又重了分,白黎抚上兰颜的脸,兰儿,好好睡一觉吧,把那些龙谷的事情都忘了。

睡梦中,兰颜似乎察觉到了有人在轻抚自己,下意识地蹭蹭那大手,不禁轻喃:“睚眦。”

睚眦?轻轻两字,如两把利刀插入白黎心中,血流不止。

兰颜,这么多年的守护,这么多年的追随,竟比不上那具冷冰冰的尸体?!

次日,兰颜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白黎去了皇宫,青雅反倒来了府里。

兰颜打扮妥当,才轻移莲步去了前厅。刚到门口,就见青雅正悠闲地茗茶。

兰颜微笑:“国师大人好闲情。”

“哪敢哪敢,”青雅见兰颜前来,忙作揖道,“只是听闻昨晚夫人不大舒服,今日下了早朝,下官就特意过来瞧瞧。欸?白大人还没回来吗?”

兰颜捧着小蕊沏好的茶,笑得妩媚动人,

“白黎去哪国师大人不知吗?”如若不是故意岔开白黎,你会单独前来白府见我?

青雅摇头,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我还以为白大人回来了,哎!看来今日无人陪下官下棋了。”

兰颜嗤笑,“大人现在不是正在下棋吗?”

“嗯?”

兰颜见青雅装疯卖傻,手一扔把茶杯摔在了地上,一群丫头吓得连忙围了过来。

兰颜慵懒地伸伸腰,“哎,大人莫见怪,刚睡醒四肢无力。”说罢才又转向小蕊她们道:“茶撒了,去重煮一壶。”

小蕊何等机灵,忙遣了房里所有的丫头一并出去,又低头道:

“夫人,我们这就下去慢-慢-煮。”

待一干人等走尽,青雅忍不住拍手道:

“夫人手下的丫头也是兰心绘制啊。”

兰颜抿唇,“过奖。”又继续刚才的话题道:

“我们——继续探讨棋技?”

青雅吹吹茶杯的沫子,扬眉道:

“我不记得夫人会下棋啊。”

“我不会,可是大人会啊!现今,我和白黎不都是大人您的棋子吗?”

一语惊人!

青雅却仍旧一脸云淡风轻地说:

“夫人何出此言?”

兰颜娇笑:“我讨厌拐弯抹角,今日你来单独见我,不就是想来探探口风,看我是否会出手相救睚眦吗?我现在郑重其事地告诉你,我不会!我只想和白黎安安心心地过日子,所以,请你高抬贵手,不要再碰白黎。”

青雅闻言,哈哈大笑,

“夫人好豪爽。”

兰颜表情严肃:“你是青牙。”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

青雅也大方地抬头,咬牙道:

“是。”

兰颜背对着青牙,闭眼叹息。

“青牙,你和紫泽之间的恩恩怨怨我无从关心,现睚眦已死…我和白黎对你而言再无任何利用价值,不要再干涉我和他的生活。”

其实,早该猜到,为什么流产昏睡半年,醒后竟无一人过问出了什么事,熊喵失踪、傲雪下落不明,白白睚眦杳无音讯,为什么白家没人觉得奇怪,反倒心安理得地来到帝都落户?就连白懿也突然转性,不再等候阿牛,原因只有一个:有人告诉了他们事情原委,白懿绝望,白黎伤情,干脆带着昏睡的自己辗转搬离帝都。

就连昨晚也一样,白黎能如此神速地知晓自己的下落,甚至闯进龙谷,定是有人在背后作祟。

青牙诡笑,似猜出兰颜心思地说:

“你猜得没错,两年前…我送了白黎一面玄墨镜。那些你在龙谷的日子,白黎抱着镜子咬牙切齿,痛哭流涕。我没有逼他,是他自己,求着我帮他苏醒神识,恢复真身的灵力,也是他自己,滴血发誓要铲除龙族所有人为你报仇!”

“你!”

青牙仰天长笑,“白夫人莫生气嘛,如若真对睚眦无情,又何必担忧龙族他人性命?”

兰颜拳头握紧,一口银牙就差咬碎。

“青牙,我警告你,不要碰白黎!”

青牙摇摇头,“可惜啊可惜,说不定就算我不想利用白黎,这颗棋子自己也会乖乖地去讨伐龙族,你说是吗?嗯?哈哈哈哈哈哈——”

语毕,青牙便嚣张地走出大厅。

兰颜站在原地不能动弹,手指全微微颤抖不止。

白黎,你千万,不要因为我,大错特错啊!

接下来的两个月,竟也相安无事。兰颜和白黎虽各怀心事,却都因白懿的婚礼忙得晕头转向。

小腊八,老天爷难得地露出个笑脸,皇宫内外更是张灯结彩,忙得一团乱。因为这日,恰是白懿嫁进宫,做皇后的日子。

白府里,一群女眷围坐一圈,唏嘘不已。

兰颜望着凤冠霞帔的白懿喜上眉梢,拉着她咬耳朵道:

“你这孩子,还真是有了相公忘了嫂,这在皇宫一住就是个把月,假若不是今日成亲,必须从白府把你抬出去,你怕是也不想回来了吧?”

白懿听了这话,羞得脸颊绯红,低下头去道:

“嫂嫂莫恼,是皇上不准我出宫,我…”

“哎哟哟,娘娘和夫人怎么还坐在这聊天?吉时快到了!”

白懿话没说完,就被外面嚷咧咧进来的媒婆给打断了。两姑嫂相视一笑,看来只要是媒婆,宫里的也好,乡间小镇的也罢,都是一副咋呼呼的模样。

当晚,皇宫歌舞升平。

炎帝举杯与民同庆,自此,国有圣母、家有娇妻。

“瞧瞧,这皇后娘娘果真是倾国倾城啊!”

“那是!要不皇上怎么喜欢?”

“诶,还有你们听说了吗?这皇后娘娘是仙女下凡,她身边有只神鸟,叫,叫炽焱凰!就是因为身份神秘,那太后才答应让她做皇后的。”

炎帝站在高高的祭台上,牵着白懿的柔荑,朗声道:

“诸位爱卿,朕与皇后共敬大家一杯!”

“吾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