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没有动过弓箭的风天耀突然伸手拉了满弓。漆黑的眼眸一紧,他没有多想,不假思索地放手。
箭如刀刃,朝着那只老鹰射了过去。
嘶叫声响彻天际,老鹰扑扇着坠了下去,落在死去的那只老鹰旁边。它并没有死去,只是伤到了羽翼。
风天耀策马奔了过去,苏碧落与则影紧随。
太子党们也从远处奔至。
两队人马聚集于同一处草丛。
“这不是耀王吗?”
风天耀轻咳了一声,算是回应。
“既然身体不适,那就不要出来狩猎,免得扫了兴致,那多不好。”说话的人离太子最近,显然是他的心腹,说话的口气不是太好,显然对他们不友善,“这两只老鹰可是我等先行发现的,一路追着而来。太子殿下射了其中一只,原本那另一只也该是我们的。”
“耀王若是要射猎,该自己找猎物才好,怎么喜欢夺人所好呢?”那人笑着说道,话中带刺。
风天耀从容冷静地面对众人,不疾不徐说道,“我在此处涉猎,偏偏这老鹰自己飞来。它又没有什么标志,我自然不知道这是太子殿下的猎物。不过现在既然我的箭射下了它,这老鹰就是我的。”
“你…”那人一时语塞,无言可辩。
夜恬望着他冷傲微笑,幽幽说道,“耀王所言甚是,谁的箭射下的,那就是谁的。”
“则影,将猎物收好。”风天耀喝道。
“是!”则影飞身下马,将那只尚且活着的老鹰抓起,那边的人亦是将死去的老鹰收起。
“耀王的骑射技艺不错,不过这鹿死谁手还未定。”夜恬说完,缰绳一勒,转身离去。
太子党们立刻跟随,那心腹说道,“太子,这风天耀显然不将您放在眼里。”
“依我看,一定要想个法子挫挫他的锐气!”
“这个耀王刚才那一箭射得太妙了,老鹰竟然还活着!我看那箭的位置,没有伤及骨翼!”
夜恬策马奔驰,心中却是暗暗思忖。
老鹰在天空中忽上忽下的盘旋,可他却能如此准确地射下,并且还射下了活物。他到底是凑巧,还是故意。若是凑巧,那么他不过尔尔,若不是,那么他这骑射的技艺已然在他之上。
“今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打到最多的猎物!”夜恬喝道。
“是!太子殿下!”
“少爷,这老鹰该怎么处置?”待他们走后,则影问道。
不等风天耀开口,苏碧落急忙说道,“不要杀了它,这只老鹰实在是太过可怜了。不如将它的伤治好,放它自由吧。少爷若是不想放了它,那就将它留在身边好了。我听说老鹰被人驯服之后,它会很听话的。”
“看来你很喜欢这只老鹰?”风天耀漫不经心地问道。
苏碧落坦然地“恩”了一声,他又是问道,“给我个理由让我信服,那我就不杀它。”
苏碧落静静一想,瞬间急中生智。
她凝望着他,念出了那一首美丽的诗词。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搔.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她轻柔的女声在风中消散,却是在风天耀耳畔回响。
风天耀扬起唇角,望着她温柔的脸庞漠漠问道,“另一只老鹰已经死了,留它一只会不会太过孤单?不如我成全它们,把它也给杀了!”
“这…”苏碧落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支吾了下道,“生命诚可贵,不该轻贱。”
“呵呵。”他突然笑出声来,笑声醇厚低沉。
苏碧落狐疑蹙眉,听见他说,“既然你这么喜欢,那我就不杀它了。则影,将这只老鹰立刻送回营帐命人治疗。”
“是,少爷。”则影领命,立刻带着老鹰而去。
“谢谢少爷不杀。”苏碧落松了口气。
风天耀手握着弓箭,喃喃念着她方才朗诵的诗词,“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落落。”他喊了一声,她怔怔望着他,“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看来得多打些猎物了。”
苏碧落还未听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他执了鞭子,朝树林深处而去。
在苏碧落的记忆中,风天耀还是那个宛如恶魔般的少年,俊魅却也可恶。只是她不知道,这些年岁一过,他竟然成了拥有帝王气势的男子。瞧着他张弓射箭,瞧着他面对夜月国国王以及太子的沉稳,她知道他不是简单的人物,更知道她与他的悬殊。
“野兔。”
“恩。”
“野猪。”
“恩。”
“野鼠。”
“…”
天色渐渐黑了,风天耀射猎到了野物也越来越多。苏碧落始终跟随在他身边,则影不断地收了猎物折回于猎场与营帐之间。
眼看着日头即将落山,这场狩猎也终要结束了。
则影提了野味再次而去,风天耀却还在追捕一只野狐。
野狐行动起来极快,风天耀追了上去,苏碧落却因为不识地形,再加上这一天都在马背上度过,她有些支撑不了。瞧着风天耀追了上去,她冲着他喊道,“少爷,我就在这里等你。”
“你待着别动!”风天耀回了一声,头也不回地朝那野狐追去。
苏碧落果然待在原地,等着他打到野狐回来。
夕阳落下,金灿灿的光芒照射而下,树林里有些阴森森。苏碧落素来不信鬼神之说,所以亦不会害怕。只是日头一落,不免有些寒意。她轻抚着自己,想要温暖一些。张望着风天耀方才离去的方向,期许着下一秒他会忽然之间出现。
后方的树丛里,一抹黑影悄悄隐藏着自己。那人将阻击弓对准了她的身影。
“碧落!”另一头响起呼喊声。
苏碧落回头一瞧,瞧见是容治,她扬起笑脸。
那埋伏的人只怕措施良机,立刻动手后,阻击的箭刃飞出。
“碧落!小心身后!”容治朝远处而来,注意到那支箭,他来不及阻止,只得大喊。
苏碧落尚未来得及有所反应,只是本能得侧身,胸口刹那疼痛。箭刃射进她的身体,那撞击的疼痛让她坠下马来,鲜血直流。
“大胆贼人!”容治喝了一声,抓着一支箭投掷而出。
箭尖擦过那人的肩膀,对方慌张迅猛地逃跑。
容治本想要去追,可是苏碧落流血不止,他顾不上贼人了,忧心忡忡地奔到苏碧落身边,“碧落!碧落!你怎么样?你要不要紧?”
“阿治…”苏碧落轻声呼喊,疼痛难忍昏了过去。
容治不敢多作停留,抱她上马带着她奔回营帐。
阴森的树林,空气里残留着血腥味道。
“嗒嗒嗒——”马蹄声由远及近,马驹上吊着一只死去的野狐。
风天耀射到了狐狸折回,张望找寻着苏碧落的身影。他一向能分别方向,所以绝对不会迷路。
可是她竟然不见了!
“苏碧落!”风天耀喊了一声。
低沉的男声在树林里回响,却无人回应。
风天耀隐隐察觉到不对,骑着马在原地徘徊。他不经意间低头,只见地上有着血迹,而且这血迹沿着某个方向而去。
糟糕!
他暗咒一声,立刻飞奔向营帐。
风天耀冲出树林,撞上了前来寻他的则影。
则影一个转身,马儿喷出浑浊气息,他沉声回禀,“少爷!苏小姐中箭了!”
“快回营帐!”
风天耀心中一紧,冷厉喝道,愈发快马加鞭。
驻扎的营帐地,原本还一片和平祥瑞,却因为突然奔回来的人引起了一番异动。
“驾!快请太医!有人中箭了!快请太医!”
冷冽急噪的男声猛然响起,惹得侍卫们一惊。
众人只见马驹上的男子拥着一名长相秀美的少年朝营地狂奔而来,而那少年已经昏迷不醒,小脸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梨花白的锦服沾染了鲜血,一半的箭身尚且还残留在少年的胸口,一眼望去便知伤势挺严重。
侍卫立刻上前相迎,从容治手中接过了那中箭少年。
容治随后下马,俊颜显现前所未有的焦虑,他又是打横抱起昏迷的苏碧落奔进自己的帐篷,一边大步前行,一边喝道,“快请太医!快点!”
“是!”侍卫吓了一跳,急忙去请了太医过来。
太医领着几名女医官,拿着急救的药物奔进帐篷。
帐篷之中苏碧落被平放在床塌上。她的身体渐渐冰冷,情况并不乐观。
“太医!你快救她!”容治瞧见太医到来,欣喜急切地喊道。
太医上前诊治,这才发现受伤的少年原来是个女儿身。他又是瞧了瞧她中箭的伤口,犯难地回禀,“大人,这箭伤及胸口要害,倘若拔了恐怕她会受不了,性命难保。但是这箭,又必须得拔…”
容治一听这话,心里一沉,径自打断,“你是太医!你就要给我把她救活!”
“这…”太医顿时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应答。
容治不知该如何抉择,只见昏迷中的苏碧落动着唇瓣,像是要说些什么,可偏偏她又无法开口。他一把揪住太医的衣襟,怒声命令,“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你先让她醒来!她要说话!”
太医受到惊吓,只得点头替她扎了针。
扎着针的苏碧落终于幽幽醒来,疼痛让她蹙眉,身体好象不是自己的,四肢百骸皆疼。她没有力气睁开眼睛,眼皮像是有千斤重一般。惟有听见谁的呼喊声,不断不断地喊着她的名字,“碧落,碧落。”
太医又给她擦了点药酒,苏碧落吃力地睁眼,透过狭窄的缝隙终于瞧见了他紧张忧虑的俊颜,“阿治。”
容治一直紧守在一旁,握着她的手不放,“碧落!你千万不能睡!”
“阿治…”苏碧落再次闭上了眼睛,喃喃喊道。
容治焦急万分,厉声吼道,“太医!你快给我救人啊!”
帐篷外边忽然奔进两道身影,正是火速赶回的风天耀和则影。
风天耀的目光掠过面前站着的一干人等,直直扫向床塌上的人儿。只见她苍白了丽容,俨然是恹恹一息的模样,刹那胸口仿佛亦是中了箭那般尖锐的疼。他一言不发,整个人却透出冰冷的涓狂气势。
虽然还戴着面具,可是众人只觉得寒噤。
“太医!为何还不拔箭!”风天耀冷声质问。
“箭伤及胸口要害,只怕姑娘受不了。”太医战战兢兢地回道。
“则影!”风天耀沉声喊道,则影默契地从怀里取出一只瓷瓶。
风天耀拿过瓷瓶走近床塌,吐出两个字,“让开!”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你想做什么!”容治并没有就此退让。
“若是要她活命,你就给我让开!”风天耀凝声放话,容治斟酌了一瞬,还是站起身来。
风天耀坐到床沿扶起苏碧落,漠漠命令,“除了太医等人,闲杂人等全都出去!”
“你能保证她绝不会有事?”容治阴鹫了俊容。
“你若是再不走,那她就真会有事。”风天耀恢复了一贯的散漫态度,不疾不徐说道。
容治瞧了眼苏碧落,转身而出。
此刻的苏碧落以为自己快要不行了,死亡的感觉是如此强烈,她的世界被黑暗吞噬。她根本就不知道身边的人不是容治,这个时候的她却还有太多的放不下,她颤颤伸手想要抓住些什么。
果然,谁的手握住了她。
“家中只有喜儿照料,也不知道她好不好。她从小跟我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我若是走了,你就替我好好照顾她,找一户好人家,保她一生平安。还有我的弟弟勋儿,他是个乖孩子,让他好好念书。二娘和如意虽有不是的地方,可总归也是一家人,假使她们有难,还望你帮帮她们。”
这个该死的倔丫头,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有心想着别人!
可是,她怎么只字都没有提到他?
风天耀有些吃味,虽是不甘却也罢了。
苏碧落虚弱地松开了手,轻轻叹息,“麻烦你了。”
风天耀一下紧握住她的小手,像是抓住了她的命,不肯放手不会放手,却听见昏迷中的她微弱地喊了一声,“阿治。”
这一声“阿治”,让风天耀凝眸,亦让他由心忧不舍转换为愤怒嫉妒。他深深地望了一眼她,忽而扬起唇角,有些残忍邪恶。
苏碧落终于放下心来,沉沉地睡去。
其实她还忘记说另一个人了。
还有那个可恶的家伙,风天耀…
“还有…”苏碧落动了动唇瓣,刚要开口却有人突然封住了她的唇。随后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贯穿了全身,胸口的箭硬是被拔了出来,鲜血喷溅而出。疼痛难忍,她一下咬住了什么,血腥味愈发浓烈,顷刻又倒了下去。
风天耀捏住她的下巴,一滴透明液体从瓷瓶里滴落进她的口中。
帐篷里弥漫起腥臭,那气味足以让人作呕。
太医不敢置信,这难道是金蟾蜍之泪?
苏碧落只感觉一阵反胃,就快要吐出来了。而他却眼明手快,点了她的穴,她难过地皱眉,一张小脸纠成一团。腥臭味弥漫于帐篷内,众人受不了这味道,纷纷捂了嘴,或是拍着胸口平息这份恶心。
则影默然地站在一旁,依旧与往常一般纹丝不动。
少爷竟然将这珍贵的药物给了这位苏小姐!
可见她在少爷心中的地位!
“老臣斗胆一问,耀王给姑娘服用的是何物?”太医实在是好奇,忍不住询问。
风天耀一心顾着苏碧落,不予理睬。
则影漠漠应道,“金蟾蜍之泪。”
这真的是金蟾蜍之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