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小玄熠奔回两人身边,小家伙睁着大眼睛,一脸认真地喊道,“喝完药,你该吃饭咯!不吃饭的话,就不会好快快!生病了就该乖乖地听话,不然的话,我和皇叔都不喜欢你了!”

明珠望着可爱的小玄熠,轻声说道,“玄熠,姑姑错了,姑姑以后再也不会了。”

孩子没了,她又能去怪谁。

小玄熠高兴地点点头,朝风战修比了个“搞定”的眼神。

“姑姑,药是不是很苦?”他机灵地望向四周,突然瞧见一旁桌子上放着的蜜饯盒,好奇地朝着蜜饯盒走去。脚尖微微踮起,一双小手捧起蜜饯盒笑眯眯地说道,“姑姑,喝药很苦,吃点甜的就不苦了!”

风战修心里一惊,急忙喊道,“来人!”

立刻有宫女奔进寝殿,“陛下!”

“将这蜜饯拿走!”风战修凝声吩咐,太过急切的语气让人感觉有一丝反常,“王后身体不适,以后吃的东西都要听从太医的话!”

“是!”宫女应了一声,走到玄熠面前取走了蜜饯盒盒。

小玄熠眼睁睁地看着手中的东西被人拿走,倒也没有奇怪。他双手背在身后,一步一步走到风战修以及明珠面前,目光在两人脸上游移,狐疑不已,“姑姑生病了,皇叔好担心。皇叔是不是喜欢姑姑?”

明珠被他的话语搞得好笑,一时也回答不上来。

风战修倒是处之泰然,沉声反问,“她是本王的王后,你说本王喜不喜欢她。”

“喜欢!”小玄熠想也不想,笑着回答。

宫女端着蜜饯盒出了寝殿,迎面走来白衣翩翩的公孙晴明。

宫女急忙停步扶身,轻声问安,“公孙公子!”

公孙晴明笑着点头额首,却是敏锐地嗅到空气里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酸甜味。他的目光瞥向宫女手中的蜜饯盒,徐徐问道,“在下冒昧,这盒子里是什么?”

“回公子的话,这是盒子都是些蜜饯。”宫女如实回道。

公孙晴明英挺的眉宇一凛,“可否让在下看上一看?”

宫女果然打开了蜜饯盒,精致的木盒子内,全是山查制成的蜜饯果实,看上去十分诱人。宫女随口说道,“这些都是王后娘娘怀有身孕的时候,陛下特意命人送来的。王后娘娘有些害喜,所以喜爱吃这些酸的。”

“这是陛下命人送给王后娘娘的?”公孙晴明骤然阴霾,再次询问。

“是!”

公孙晴明心里一沉,不动声色地说道,“没事了。”

“奴婢告退!”

夏儿端着热气腾腾地清粥奔入殿院,瞧见公孙晴明僵在原地,有些狐疑。她走到他身边,开口喊道,“公孙公子?”

耳边响起呼喊声,公孙晴明瞬间回了神。他扭头望向来人,原来是夏儿。

“公孙公子,您怎么了?”

“夏儿,你家主子最近都吃了些什么?”公孙晴明凝声问道,手中的玉扇猛地紧握。

夏儿清楚察觉到他异样的变化,却还是思索着回答,“主子每日的膳食都是由御膳房的御厨精心调理搭配,陛下每天都会和主子一起用膳。娘娘胃口不好,陛下就命人从很远的地方运来了花蟹,娘娘很喜欢喝蟹汤。”

“花蟹?什么时候?”

“就是昨日晚膳。”夏儿担心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公孙晴明摇摇头,那抹笑容让人分不清究竟是福是祸,“没事。你快些将清粥端进去,凉了不好。还有,替在下转告一声陛下,在下于御花园静候。”

“是!”

夏儿已经明白其中定有蹊跷,她并不追问却已打算暗中尾随。

※※※

御花园中的地面,还积有薄薄的冰霜,脚踩在雪地上虽然没有嘎吱嘎吱的声响,可是脚底总有丝丝凉意,似乎能渗透鞋底从脚底一路涌上心头,将人冻僵。

四周都是梅花,那点点红梅的花海,美得冷傲,不畏于寒。

寒冷的冬天,公孙晴明却依旧执着玉扇慢摇。

身后响起沉沉脚步声,公孙晴明并没有转身,只是沉声说道,“在下觉得陛下对王后娘娘真是用心良苦,又是山查蜜饯,又是花蟹。”

明明是褒扬的话语,怎么听着就是感觉不舒服,话中仿佛带了刺。

白雪泛着刺目的白光,映衬着风战修一身如墨黑衣,硬是分外显眼。他的神情倨傲不羁,冰冷的双眸总是散不开的雾气,像是千年不化的冰山。只有对着谁的时候,才会有别样的色彩,绽放出琉璃般光芒。

“战王陛下,你这么用心良苦,究竟是为什么呢。”公孙晴明徐徐转过身来,一双狭长的眼眸促狭起怒火。

风战修傲然面对,沉声说道,“本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山查,花蟹都是极寒极阴之物,若是一起服用,很有可能会让怀有身孕的女子小产。虽然自古医书上全无记载,但是在下却知道两者的弊处。”公孙晴明犀利指出,眸底迸发出精光,“战王陛下,别告诉在下你不知道。”

风战修依旧面不改色,镇静地望向他,“本王确实不知道。”

“好!陛下可以不知道!”公孙晴明轻笑出声,满满都是讥讽,“可是恰巧的是,太医被太后召进宫诊治。又那么恰巧,王后就小产了。这一切是不是太过凑巧了?”

风战修俊容冷凝,沉声说道,“确实凑巧。”

“呵呵。”公孙晴明握紧拳头,轻笑的神情忽然散去,转而阴霾,厉声质问,“战王陛下,你这么做究竟为什么!”

风战修桀骜的身姿在风中更显孤傲,他深沉的视线平视于公孙晴明,眸中却闪过无数光芒。许久都没有说话,耳边只有风呼啸吹拂。他终于动了动唇,开口说道,“不要多管闲事,否则的话,本王只好杀了你。”

他简短一句话,语气平淡,却是威胁。

梅花落下纷扬的花瓣,飞旋起一阵花瓣舞。

公孙晴明整个人一怔,同样半晌没有回应。他眯起双眸,不再顾及什么身份,直呼他的名讳,“风战修,你明知道她是多么期待这个孩子,也知道她下了多大决心!难道到了今日,你还依旧放不下仇恨?”

风战修心里忽然烦躁,眉宇凛然喝了一声,“住口!”

“我要带明珠走!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让她再回到你身边,也不会再退让半步!”公孙晴明硬是对上了他,猛地迈开脚步,就要前往金雀宫。

他刚一动,风战修豁得阻挡在他面前,周身散发出阵阵霸气,拦住了他的去路。

公孙晴明不再多言,掷扇攻向了他。掌劲汇聚成剧烈气流,两人的身影犹如鬼魅飘渺,让人目眩。白衣潇洒,一招一式都是狠绝,那个玩世不恭的翩翩公子化身为夺命判官,连眼神都迸发出慑人的冷意。

而在不远处的花丛后面,有人捂住嘴,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朝后退去,乘着两人正在打斗,偷偷离去。

夏儿一路狂奔,惊恐到不敢置信。

这、这、这怎么可能?

主子之所以会小产,竟然是因为陛下?

夏儿焦急地奔回金雀宫,又担心战王会不会因此向公孙晴明下毒手,干脆杀人灭口,脚步迈得愈发快,像是逃命一般。

她大步冲进了金雀宫,惹得殿内的太监宫女困惑。

“后来呢,那个勇敢的将军就从坏人手里救了大家,然后一起回到自己的国家,再也没有人来欺负他们!我的故事说完了,姑姑,喜不喜欢?”寝殿内,小玄熠正趴在床沿兴高采烈地给明珠说故事。

明珠点点头,“好勇敢的将军!”

“我以后也要做勇敢的将军!”小玄熠一脸向往。

“好,姑姑等着呢。”明珠开心地说道,“我们玄熠最勇敢了!”

夏儿一脚踏进了寝殿,急急地大喊出声,“娘娘!”

“夏儿姐姐!我在给姑姑说故事呢!”小玄熠回头望去,邀功似地说道。

明珠徐徐望去,只见夏儿脸色不对劲,似乎是十分惶恐。她狐疑不已,望着夏儿奔到自己身边,她这才轻声问道,“夏儿,怎么了?”

“娘娘!”夏儿气喘吁吁,欲言又止。

她为难地望了明珠一眼,又是望向小玄熠。

小玄熠眨眨眼睛,天真地说道,“夏儿姐姐,你也听故事吗?”

明珠立刻明白这眼神的意思,刚刚平复的心绪不再安宁。她摸了摸玄熠的小脑袋,安哄道,“玄熠乖,姑姑有点累了,想要睡一会儿。你自己去外边儿玩,等姑姑睡醒了,你再来给姑姑说故事好不好?”

“好啊,那玄熠一会儿再来陪姑姑。”小玄熠乖巧地回道,转身蹦蹦跳跳地奔出殿去。

明珠望着玄熠消失的方向,凝眸望向夏儿,“什么事?”

夏儿一下子跪拜在地,更是慌张无措,颤抖了声音,“娘娘!公孙公子和陛下打起来了!”

“他们打起来了?为什么?”明珠愈发狐疑,怎么会突然之间打起来了?

夏儿有些语无伦次,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完全说出,“刚才我发现公孙公子有些奇怪,所以陛下前往御花园后,我就偷偷跟在后面。我听见…我听见公孙公子质问陛下,他说什么山查和花蟹都是极寒极阴的东西!”

“若是一起服用…”夏儿揪紧了衣服,咬牙说道,“很有可能会让怀有身孕的女子小产!”

明珠听见这话,浑身僵硬,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了身上,再也无法动弹。

“公孙公子问陛下知不知道此事,又说太医进宫的时辰太巧。陛下说他不知道,还让公孙公子不要多管闲事,不然就杀了他,然后他们就打起来了!”夏儿握住了明珠的手,却发现她正在颤抖,“娘娘!”

明珠只感觉头晕目眩,难受得连心都空寂。

她硬是掀开被子,强撑着虚弱的身体下了床,“你带我去!”

夏儿连忙搀扶住她,拿过一件厚实的斗篷替她披上。

明珠全身无力,艰难而又急切地赶去御花园。

※※※

御花园中,两人一番交手,却是僵持不下。

公孙晴明猛地收起扇指向了他,冷声质问,“风战修!为什么不还手!”

自己招招致命,可是他却只是躲闪,并不反击!

“本王说最后一遍,马上就走!若是再不走,别怪本王了!”风战修眸中泛起冰冷寒光,完完全全都是命令。

公孙晴明挺直了身躯,玉扇一展,嘴角扬起一抹笑,幽幽说道,“在下会走,只不过要带着她一起走!”

“好!”风战修喝了一声,黑色的身影如猛兽攻向了他。

公孙晴明面对他猛烈的攻势,沉了俊容招招接下。两人一来一去,倒也不分胜负。

天地之间,两道身影游闪于梅花花丛。

“保护陛下!”皇宫内巡逻的侍卫迅速赶来,侍卫长吼了一声。

侍卫们迅速地包围了公孙晴明,无数刀剑直直指向了他。

公孙晴明并不畏惧,一身白衣洁白翩然。他冷冷一笑,狭长的眼眸扫向周遭,最后停在风战修身上,对上他那双深邃的双眸,徐徐说道,“我真是后悔,竟然会让她恢复记忆!应该让她一辈子也不再记起你!”

“可惜太晚了。”风战修神情更是倨傲,吐出这样一句话。

“拿下!”他朝后退了一步,对着侍卫们命令道。

“是!”

侍卫们朝着公孙晴明逼近,他眸中簇起一团火,脚下一点,身体原地旋转。他出手甚快,袖中的毒镖命中眉心,中镖的侍卫轰然倒地。只是一批倒下了,又一批站了起来,他宛如困兽,四面受敌。

若要逃离怕是不难,但是若要带走明珠,那恐怕是登天。

风战修只身站在一边,像是局外人。

而在这个时候,清冷的女声猛然响起,“住手!”

风战修一愣,公孙晴明也是一愣,两人同时寻声望去,却见到一道瘦弱身影。明珠只披着斗篷,小小的身影在风中萧瑟,她苍白了一张丽容,不带一丝血色,神情疲惫又震惊,仿佛下一秒,就会随时昏厥一般。

侍卫们果然收了手,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明珠在夏儿的搀扶下朝前走去,漆黑的眼眸扫过侍卫,扫过公孙晴明,望向了风战修。

风战修被她这么一望,动了动唇,沉声喝道,“全都退下!”

“是!”侍卫们只得收了兵器,以最快的速度退走。

一阵冷风吹过,血腥味掩去了梅花淡雅的清香渐渐飘散。天空这么清澈干净,可是眼前却一片混沌,心里的光明好象一点点退去了。久久无声,只有风呼呼的声响。三人各自站在原地,神情皆是凝重。

明珠扭头朝着夏儿微微一笑,夏儿迟疑地松开了手。

她朝前走了一步,却见满地侍卫的尸体,身体微晃,险些就摔倒。

“明珠!”两人同时喊道,关切地冲到她身边。

一人一边,两只手抓向了她的手臂,扶住了她。

明珠挥开了两人的搀扶,倔强地站稳。她望着眼前的两人,心情忽然平静,好象再也没有什么会让她再伤心难过。只是微笑以对,尽管笑中没有半点笑意,她终于开口,却是轻声说道,“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两人又是不应,两张俊容竟然是一致的阴霾神情。

“没事吗?”她又是呢喃问了一句。

两人还是不应,沉默如初。

明珠望向公孙晴明,不急不徐地说道,“大哥,你是来向我辞行的吧?小妹祝你一路顺风!”她说着,继而望向风战修,“我累了,你扶我回去好吗。”

她反常的举动,惹得两人心惊不已。

风战修似是不信,一回神却又急忙将她搂住,沉沉走回金雀宫。

公孙晴明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默然不语。

※※※

自从那日后,好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就这样一连度过了七天。

“娘娘!该喝药了!”夏儿端着汤药走进殿来。

明珠“恩”了一声,接过药碗,径自闷头喝下。

夏儿在一旁望着她喝药,心里却愈发担心。这七天内,主子异常听话地喝药吃饭,再苦的药都不再皱眉,身体也恢复得极快。这本是好事,可是却让人更加忧愁。太过安静了,也太过反常了。

孩子没了,主子竟然问都不问?

正喝着药呢,小玄熠欢快地奔了进来,“姑姑!姑姑!我来给你说故事咯!”

明珠恰巧喝完了药,亲昵地说道,“今天要给姑姑说什么故事?”

夏儿接过了碗,一滴不剩。

“今天我要给姑姑说一个很神奇的故事,这个故事是德公公说给我听的!”小玄熠奔到她身边,骨碌一下爬上了床,小腿甩啊甩啊。

“那姑姑一定没听过。”

“当然啦!”

夏儿瞧见两人欢乐的样子,心里一阵发酸。她默默走出殿去,无声叹息。主子只有对着小玄熠的时候,才会笑得快乐些。她心里的苦,又该对谁说。

天色渐渐黑了,夜深人静。

寝殿中,风战修与明珠同塌而眠。

四周寂静,可以听见殿外的风声呼啸。睡着的人儿忽然睁开了眼睛,圆润的大眼睛在黑暗中闪烁过一抹幽冷的光芒。她一动不动,侧目望了眼身旁的熟睡的男人。过了一会儿,她伸手摸出枕头下的匕首。

心跳声有条不紊,她沉静的丽容没有一丝神情。

明珠抓紧了那把匕首,屏气凝眸。她不动声色地起身,抓着匕首对准了依旧沉睡不醒的男人。等了又等,漆黑精亮的眸底一阵暗涌,似乎是无限挣扎。

如果这是结局,那么就让这一切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