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越的视线落在两人身上来回几秒,出声道,“我送——”
话才出口,便被他父亲察觉,截了过去,“那当然再好不过,劳烦贤侄了。”
霍崤之眼睛弯了弯,“不麻烦。”
言罢,他偏头看乔微,挑眉:“那走吧?”
院子里停的车是卡宴,也不知道这阔少爷到底买了多少辆车,每天换都不带重样。
乔微上车关门,偏头瞧了一眼窗外众人。
“走吧。”
“等一下。”
霍崤之没急着把车子启动,右手扶着副驾驶座位,侧身过来。
“你做什么?”乔微低声怒斥,皱眉把身子往后缩。
“你的门没关好嘛。”霍崤之抬头瞧她,声音格外无辜,他的睫毛与鼻梁贴近乔微的下巴处,看上去倒比大姑娘还要精致几分。
“我自己来。”乔微不为所动,抬手便将他推开,重关车门。
“开车。”
所幸车窗是单向透视玻璃。乔母已经转身回去了,佣人们瞧不清车上发生了什么,仍站在台阶上笑着,恭送贵客。
车子在夜幕下飞驰,环城高速远处的灯火一闪而过。
乔微的仪态一向是极好的,即使再累她也坐得挺拔。
只是上了车便一言不发,霍崤之几次试图开口,都因为车厢里的静默,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来。
说点什么都显得他不太庄重。
风刃被迅疾的车身划开,呼啸声又被隔绝在封闭性极好的车厢外,一路没有什么颠簸,霍崤之这次倒肯好好开了。
终于接近市区,待身边的车子多起来时,乔微开口了。
“前面路口把我放下来就行。”
“你不回学校?”他视线落在她小腿一侧的行李那儿。
“霍少爷,”乔微偏头反问,“我们有这么熟吗?”
她的声音总是带着几分惯有的矜持低沉,恍若风拂杨柳,又似泉水清冽,永远不急不缓。
就连这句讽刺般的“霍少爷”,咬字饱满,咬字听来也是极舒服的。
恰逢红灯路口,霍崤之只当没听见,美滋滋踩了刹车:“你拿着行李不方便,去哪儿,我送你就是了。”
乔微并不想回学校;也不打算去医院;总住季圆家,季叔叔季阿姨也肯定会猜测她出了什么事……
她其实没什么可去的地方,原本打算在酒店呆一晚的。
这是这些话,她当然不会告诉他,“我就在前面路口下。”
“前面禁停,会拍照。”霍崤之煞有介事地拒绝,乔微还要开口,霍崤之的电话响了。
这个时间,二世祖们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大概有人在电话里约他,霍崤之眼神几次落在乔微身上,又收了回去。
车厢里只听他压低声音开口拒绝:“我这边儿有事,今晚就不来了。”
乔微出声再强调,“不用管我,你玩儿你的吧,我就在前面路口下。”
电话另一端隐隐绰绰在霍崤之的话筒里听见女声,顿时来了精神,“哟,车里有人?”
“嗯。”霍崤之压低声音随意敷衍了一句。
“还是个女人?头一回啊,霍少!”
乔微就在身侧,随时准备开门下车去,还好他这次有先见之明,把钥匙放在了口袋。城市傍晚的街道吵闹,倒是不必担心乔微会听见蓝牙耳机里的声音。
“漂亮吗?”那边兴致勃勃再追问。
霍崤之的卡宴挤在车流里缓慢移动,他的喉结动了动,悄悄侧头,瞟了一眼正看窗外的乔微。
城市晕红的路灯下,她的皮肤白得像牛奶,侧脸柔和,漆黑的眼睛似有光点在闪,菱唇微粉。
好看。
他收回视线,点头。
点完又才意识到对方并不能看见,于是得意洋洋地“嗯”一声以示回答。
“到底多漂亮连你都夸?”话筒那端好奇更甚,“来吧来吧,一起过来玩儿。大家认识认识,以后遇上了说不定还能打声招呼。”
“别蹬鼻子上脸。”
挂了电话,乔微又提下车的事。
霍崤之微一思忖,便来了主意,眼睛微弯,“你拿着那么多东西,不方便,我既然说了顺路送你,怎么可以把你扔在路上。”
他的桃花眼多情,皮肤白皙、鼻梁高挺,生来一副浪荡公子哥的模样,此刻眼睛弯着笑起来,杀伤力更甚。
“你要有事就先去忙,送到这里就足够了。”乔微认真道了谢。
霍崤之却摇摇头,想出个折衷的办法,“这样吧,你先跟我去,一会儿晚高峰过了,我再送你回学校也是一样的。”
他话音落下,便在路口打了方向。
乔微还来不及说话,车子已经已经抄进漆黑的暗巷。
她紧了紧手里的安全带:“去哪?”
“我的乐队。”
乔微反应了一刻,才笑起来,“你的乐队?”
第19章 Part 19
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点亮整座地下酒吧,帅气的服务生在人群中端着托盘往来,吧台后的穿制服的调酒师头发梳得服帖光亮。
舞池里的男女疯狂跟着摇滚乐摆动身体,乐声震耳欲聋,每一段旋律、每个节拍,都让人血液加速涌动,燥热起来。
乔微是头一次到这样的地方来,在这座城市夜幕降临之后,跟着一个不讨她喜欢的公子哥。
人群太挤,她不习惯和人身体接触,险些迷失在舞池里找不着方向,还是霍崤之又折回来,把她的手腕扣在掌心。
“跟我来。”
乔微没听清他的声音,但瞧懂了口型,这次没有甩开,任他拉着自己往前走。
越过人群,前方玻璃地面的舞台便出现在视线里。话筒前那位拨着电吉他的主唱,才瞧见霍崤之便兴奋地吹了声长哨。恰巧一段结束,他后退一步,让开主唱的位置,飞快招手示意霍崤之上台。
“你在这儿等我,哪儿也别去。”
霍崤之低头叮嘱,想了想又觉得不放心,故意脱了外套给乔微抱上,这才满意地上前去。
双手撑在舞台边缘,他只一个利落的翻身,便站上台。
台下猛地爆发出欢呼与尖叫。
后头有人扔来一把电吉他,霍崤之稳稳接住了他的乐器。此时旋律时值太长,他干脆随性地弹了一段合声伴奏,修长的左手指在六根弦上几乎成了一道残影。
再转过身正面台下时,他低头靠近话筒,歌声几乎没一点突兀地切入,很快成为整支乐队的主旋律。
舞池里的灯光摇曳,很奇怪的,霍崤之临时赶过来,既没有打理头发,也没换服装,就穿着那件黑色卫衣,却依旧成为了舞台上最闪耀的聚光点。
他洒脱率性到极致,一举一动都扣动人心弦。
鼓点越来越密集,他的吐词也越来越快。
那音乐叫人血液倒流,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开始不甘地叫嚣。
那是一种极致狂热的躁动,越是喧嚣,才越是叫人抛开一切将自己释放。
“主唱!我爱你!”
乔微旁边的女人大概是他的狂热粉丝,她涨红了脸大喊,仿佛为了让霍崤之听见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乔微的耳朵被炸得突突响,却到底没有移开脚步站远些。
这是离舞台最近的地方。
音乐永远是共通的,也许她和这地方每一个人一样,都在被感染着。
待到一首唱毕,霍崤之忽然将右手高抬,所有乐声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下一首《Fighting》,是我送给一位朋友的礼物,祝她今晚愉快。”他俯身对话筒道,漆黑的眼睛灼灼盯着她所在的方向。
乔微不确定地左右看了一眼,才确定了,霍崤之说的这个朋友确实是自己。
全场又是一阵喧嚣与躁动,这一刻,乔微忽地敞开笑起来。
她跟着所有人,为歌曲的前奏打起了拍子。
滑弦过后,霍崤之踩着拍开始唱。
那声线穿过话筒,低沉却轻透,磁性中带着慵懒的意味,仿佛重力的吸引,引人沉沦,轻易勾起身体最深处的原始荷尔蒙冲动。
“Said I'd moved on and I'd lea/ve it alo before I walk out there is something.”
……
乔微在这一刻到底意识到,霍崤之是宋教授的孙子,他的血液便流淌着音乐的分子,吉他弹的极好,轻而易举便将人振奋。
乔微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喜欢这样震耳欲聋的音乐了。
与她学的古典乐截然不一样,它是年轻而自由的。
三和弦与强硬持续的鼓点,离经叛道,冲动而疯狂。然而它的情感却是切切实实存在的。
无论是恐惧或愤怒,无论是喜悦还是渴望,都能在那触手可及的地方找到对应和宣泄。
“What am I fighting for?”
一遍遍唱到最高亢的地方,他的高音游刃有余将所有人情绪带到最高处,那种感染力即便是录制得再好的CD也无法与之相比。
全场跟着他一起合唱,霍崤之抬手比划了个圈,台下的人便一起跟着转圈跑起来,气氛达到顶点。
他就在这时降低音量,微微偏头看着乔微的眼睛,唱道:“You were all that i had.”
你曾是我的全部。
聚光灯下,他的眼睛看着乔微,恍若黑曜石般明亮,桃花眼微弯着,唇瓣的两个酒窝无辜而又纯净。
“You were delicate and hard to find.”
你如此精致,是这样难以找到的。
身边女人此起彼伏的尖叫几乎要把屋顶掀翻,那眼睛带着魔力又或是魅惑。
乔微彻底放纵自己的心跳跟随鼓点的震动,露出牙齿笑起来。
“Got lost in the bay mind,And I ever get bao I never got back.”
我的心迷失了,我永远不能回来。
“……And I will never give uP, no,I'll never give uP.”
但我从不会放弃,不,我不放弃。
那乐声像一支肾上腺素,把活力注入血管,重新赋予人力量。
像是一场大汗淋漓的运动之后,所有东西都在此刻宣泄一空。乔微甚至看到了身侧有人眼里闪烁着的泪光。
霍崤之摘了电吉他再下台时,乔微还是走了,把他的外套交给了舞池里的侍者。
“什么时候走的?”他把那外套往沙发上一扔,满脸的不高兴谁都能看出来。
白白费力唱半天,他难得耍次帅,她怎么能先走了?
这个不讲信用的女人!
侍者将酒杯放在他跟前的桌子上,顿了顿回忆道,“应该是快要结束的时候。”
“什么话都没留?”
霍崤之不死心。
“没有。”
他顿时再提不起半点兴趣,失望地踢了踢脚边的琴盒,往沙发上一倒,心不在焉吩咐:“你下去吧。”
侍者走到包厢口,像是想起什么,又回头道:“对了,她问了——”
“问了什么?”他紧张坐起来。
“问了乐队的名字,我告诉她是Bell。”
钟声乐队。
霍崤之破碎的心总算有了少许慰藉,唇角满意地翘起来,挥挥手叫人下去。
总之,问了名字就是喜欢他的音乐,喜欢他的音乐就是喜欢他。
乔微再回到学校,是因为中信实习的事情。
“你真的决定放弃了?”林教授的神情难掩微诧。
乔微点头,行下一礼,“抱歉,教授。”
他坐在办公桌后,指尖无意识敲打了几下桌面,思量片刻,又问:“是什么原因让你忽然决定不去了?是找到更好的实习单位了吗?”
对于金融应届毕业生来说,国内比中信更好的实习单位还真不多,既能历练自己又丰富简历。
果然,乔微摇头。
“那是为什么?”
她忽然笑了一下,开口,“教授,我其实不太喜欢金融。”
“不喜欢还能学这么好?”林以深挑眉追问。
“大概是因为喜欢的事情不能碰,其他学什么对我来说都一样吧。”
总要为心找到一样依托。
“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林教授点头,将她的名字从实习那一栏划掉,“只是你一走,这个名额又空下来了,总不好再选一次……”
“任秋莹您记得吗?教授?”
“哦,那个在你之前起来的姑娘,”林以深点头,“她说的也不错……”
“我觉得她是个不错的人选。”乔微轻声开口推荐。
谭叔帮她把宿舍的东西都拎上车,室友们下了课,便匆忙追出北门来。
“微微,老师说你办休学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林蕾最先问她。
“律静不来上课,快要被开除,这下你也办休学,咱们宿舍人一下就少了两个,都快毕业了……”
……
再怎么样,大家到底朝夕相处了四年。
乔微待她们都说完了,才轻声开口解释,“我有些事情想去做,一直没来得及,现在终于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