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若菲眼里闪过一丝温暖,轻声说道:“娘,明天内库你替我去可好?”
莫夫人悲从心来,哽咽着说:“还有什么比你的命更要紧的?官银流通权不要就不要了,没了你,娘什么都没有了!这时候,还想着那些作甚!”
莫若菲大急,咳得几声,又吐出一口血来。他激动的说:“不!娘,难道就让那些人得逞了?我死不瞑目!”
血喷在莫夫人衣襟之上,苍白的唇被血丝染得红了,衬得一张青灰色的脸越发吓人。他微喘着气,眉心紧蹙,似乎痛楚不堪。眼睛却固执的看着莫夫人,坚定而清明。因为激动多说了几句,他脸上笼罩的青气又重了几分。
她虽然是飞云堡的小姐,莫府的主母。却从来没有插手过莫府的生意。她去能行吗?莫若菲恳切的望着她,那眼光让她无力拒绝。也许这是她能为儿子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怒火减淡了她心里的悲伤。就算儿子没了命,她也绝不能让那些下毒手的人得逞。
莫夫人心头酸涩,颤着手替他擦去唇边的血迹,用力地点了点头。
莫若菲似放下了心头的大石,喘了几口气道:“娘,将钱庄掌柜都请进来吧。”
莫夫人不忍再拂他心意,便吩咐去请钱庄的掌柜们进房。
天意从来高难测(8)
早候在主屋外的钱庄掌柜们心头也惴惴不安。听到主母招唤,紧张的随莫伯进了院子。
莫若菲没有下床,靠倚在床头,整个人瘫软无力。看到他时,众掌柜心头一凉,暗道大事不妙。
“大家都看到了。”莫若菲扫了众人一眼,才说得这一句,便又吐得一口血。
“忆山哪!”莫夫人喊得一声,怕得浑身发抖。如果不是房间里坐满了钱庄的掌柜,她几乎控制不住想要放声大哭。
众掌柜也吓得从圆凳上站了起来。
“我没事,放心。”莫若菲轻轻拍了拍莫夫人的手。示意莫伯唤来嘉欣和冰冰照顾她。他怜惜的看了莫夫人一眼,却不下令扶她出去休息。他喘息了会儿,轻声说道:“我明天是无法去内库的。这次争官银流通权早就有了安排和准备。忆山只想请众位掌柜齐心协力相助我娘亲。她将会以莫府主母的身份代我前去。成掌柜,咱们备用的银票都准备好了吗?”
成掌柜尤在惊诧之中,愣了愣才急声答道:“去年拿标是两百万两。今年照少东家的吩咐,今年多准备了两百万两,一共是四百万两。现银已经入库了。”
莫若菲想了想道:“多开三百万两。”
众掌柜倒吸口凉气。皇家规矩,内库开标一完,标的银子会马上运进大内银库。多备的二百万两已是方圆钱庄自全国各地钱庄存银里调用的所有库银。如果今年有人竞争让标的银子翻倍,四百万两银子全部被内库提走,方圆钱庄在望京的总银库里只有十来万两银子周转。全国各地的钱庄里最多只有一两万库存银子。多开三百万两银票,如果持银票的人前来兑银,钱庄无银可兑付,就等于自毁招牌,下场就是关门大吉。
成掌柜是方圆钱庄在望京的大掌柜,深知个中厉害,老脸涨得通红,连连摆手道:“少东家,这使不得!少东家忘了当年老东家还在时的挤兑风潮?持方圆钱庄银票的人齐齐前来兑银,老东家为了保住钱庄,全部兑现。结果付不出官银流通权的标的银,还是飞云堡相助才渡过难关。”
他说起当年之事,莫夫人眼睛又红了。她的目光里泛起感慨与温柔。想起当年莫百行前来飞云堡联姻求助的场面。她望着儿子悲从心来。难道父子二人都要经历同样的磨难?只是莫百行好运,心力交悴之后因为娶了她平定了风波。儿子呢?就算拿到了官银流通权又如何?没了命什么都没有了。
心底的绝望让她近乎疯狂。莫夫人眼神坚定起来,多开几百万两,也不能让那些想抢夺官银流通权的人得逞!一时间,她理解了儿子的举动。高傲的抬起头道:“我大哥云铁翼已经到了望京。飞云堡答应相助我们五十万两银子,再抵了田产房舍应该也行!成掌柜不必多虑。如果莫府拿不到官银流通权,方圆钱庄失了皇商招牌,往后就算再有银子,也买不回声誉!”
东家执意孤注一掷,做伙计的只能听命。替莫府卖命几十年,一群老掌柜交头接耳一番合计,随身算盘打得噼啪作响,盏茶工夫算出了账目。
成掌柜代表众掌柜说道:“如果照夫人所说,飞云堡如果能助咱们五十万两银子的话,抵掉田产房舍,大概能凑得二百三十万两银子。这是最后的数字,不能超过这个数,否则一旦有人来钱庄兑银票,钱庄就开不了门了。”
莫若菲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挣扎着自床上坐起,扶着莫夫人的手勉强站立,对众掌柜深揖一躬道:“就四百三十万。娘亲从未涉足过商业。明天出价计算还请老掌柜们撑住。忆山在此多谢了!”
众掌柜口称不敢,回了礼后在莫伯的陪同下匆匆离开。
他们一走,莫若若身体一软,倒在了床上。
这时云琅他们正好赶回,走进房门看到的第一眼就吓呆了。
不弃看到莫若菲胸前衣襟上的那些血迹,脑袋阵阵眩晕。她勉强扶着墙站住,喃喃说道:“不是说有准备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天意从来高难测(9)
林玉泉长年在药灵庄医治江湖中人,镇定许多。他走到床前,抬手把住了莫若菲的腕脉道:“让我瞧瞧。”
莫夫人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捉住林玉泉的手道:“林公子,你好好看看,忆山的毒能解吗?!”
云琅倒吸了口凉气,莫若菲中的是毒,这毒能不能解需要对症的解药。他脑袋一醒问道:“青儿呢?抓到她了吗?”
扶着莫夫人的嘉欣哭着说道:“当时只有她陪着少爷在松林之中散步。下了手后就逃了,接应的人被少爷杀了。少爷独自挣扎着走出松林时才被巡院的护院发现。我就说她是个狐狸精,少爷怎么就和她单独进了松林呢!”
云琅想起柳青芜来,他跺了跺脚道:“干等在这里也没有用,林兄,你替表哥瞧瞧,我去想想办法。”
时间不等人,他看了眼倚在墙边的不弃,见她用嘴型说世子二字。如果青儿真的是明月山庄的人,能让明月山庄交出解药的人就只有陈煜了。云琅知道她明白自己的意思,向她点了点头不再多说,拔腿就往外走。
厢房门打开时,晚风吹了进来。春寒料峭,站在门边的不弃打了个寒战,心底升起股恐惧。如果莫若菲真的中毒死了呢?这个念头让她想尖叫出声。
从知道莫若菲身体里是山哥的魂魄后,她一个劲的躲着他避着他防着他。她骨子里是怕他的。生怕他认出她之后再像前世一样控制她。她想重新活一回。可是,这一刻,她更害怕。怕莫若菲真的不治身亡。
往事清晰,宛如昨天。
她五岁,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带着她去火车站贩票。山哥是在火车站混的小偷。久了就熟了。那个女人不是她妈妈,她也不知道怎么跟着她的。那个女人把她托附给山哥照看,结果没过一会儿就被便衣捉住了。她看到她在地上哭闹打滚,和便衣扭打起来。火车站售票大厅里一片混乱,她吓得抱住山哥的腿不放手,大声的哭,他只好抱起她走。
她告诉山哥那个女人不是她妈妈。山哥就带着她搬了家,她再也没看到过那个女人。
他那时也只有十五六岁。带着她翻过垃圾筒,从小区一楼住户防盗窗内偷过挂着的香腊腊肉衣服裤子。挤公交车偷过钱包。进小超市偷过日用品。就这样带着她长大。
他骂过她,打过她。
过年的时候,他也会买上一些便宜的烟花爆竹在空地上放。偷到了钱,他也会带着她去饭馆炒几个好菜,去批发市场给她买件衣服。
不弃突然想哭。无论如何,他都是她唯一的亲人。他再坏,对她再不好也是他的亲人。她祈求云琅能找到解药,祈求上天给了山哥重生的机会,就不要轻易夺走。
天意从来高难测(10)
这时莫若菲轻声说道:“娘,你们都出去吧。让林兄静心把脉。”
林玉泉把着莫若菲的脉心头突然一跳,眉梢扬了起来。此时他的背挡住了众人的视线。所有人都没有看到莫若菲的手指轻轻在他掌心挠了挠。林玉泉压抑着震惊,顺着他的话说道:“莫夫人,莫少爷的毒我需要静下心来好生瞧瞧。你们都先回吧。丹沙,你也回去歇着。房里的人都请出去吧。”
莫夫人深吸口气对林玉泉道:“林少爷,我们在外等你的好消息。”她扶着嘉欣的手往外走,看到站在墙边的不弃。
她神情焦虑,望向莫若菲的眼里噙着泪意。
才满十四岁的不弃没有林丹沙的娇柔,更没有身边的嘉欣的俏丽。灯光辉映下,那双眼睛像夜里的猫儿眼,闪动着莹光。比白天瞧着少了分明亮,却多出种摄人魂魄的神秘之美。让她那张脸变得与众不同。
也许是钱庄掌柜提起了二十年前的往事,也许是心伤儿子中毒,莫夫人恍惚中又看到了薛菲。她浑身一抖,眼中飞快一丝厌恶,嘴里温柔地说道:“不弃,你身份娇贵,大病初愈不宜熬夜守候。咱们出去等吧。”
不弃没有注意到莫夫人的眼神。她的腿仿佛生了根,丝毫也移动不了。她不想离开,如果莫若菲会死,她也要守着他,告诉他自己是谁。
林丹沙伸手拉住不弃的胳膊道:“不弃,你在这里,会防碍便哥哥看病的。”
不弃回过神来轻叹了口气,拭干眼角沁出的泪,顺从的走出了房门,跟着莫夫人和林丹沙进了西厢房。
屋里多点了几盏灯,亮如白昼。
林丹沙打了个呵欠,靠着小几上昏昏欲睡。莫夫人微阖着眼,手机械的转动着佛珠。不弃木然的坐着。侍候在侧的嘉欣眼睛一直望着门外。已经快一个时辰了,正房里还没有动静传来。
没动静也许就是好消息。至少不会象先前来的大夫,切脉之后,不过半刻就摇头离开。
天意从来高难测(11)
又过得一柱香时间,正房的门开了,林玉泉走了出来。
莫夫人蓦得睁开了双眼,不弃也站了起来。只有林丹沙,她对狡猾如狐的莫若菲一点感觉都没有,睡得迷迷糊糊。
“老夫人,在下已经尽力了。莫公子的毒无解,在下能开张方子,用金针替莫少爷阻挡了毒素。每隔一个时辰就要重新用针,可延得三天性命。小妹留下来帮我就行了。行针需要安静,夫人和不弃还请离开为好。你们在,在下无法专心致志地行针。”林玉泉轻声说道。
莫夫人手一颤,佛珠掉在地上发出轻碎的声响。
他的话传进不弃耳中无异于雷击。山哥只有三天可活?不弃心乱如麻。遍搜脑子里的记忆,也找不到半点对策。她悲哀的想,就算拥有现代人的记忆,她懂得的东西实在太少。想到莫若菲出口成章,不弃只有怜惜。他和她一样,渴望着读书,渴望着不再偷东西过日子。他有这样的条件,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已经拥有了希望和如锦前程,他怎么能死?
她脱口说道:“云大哥一定会拿来解药的!”
莫夫人缓缓转身,嘴角噙得一丝嘲讽:“解药?就算拿到,怕也是明天之后的事了。不就是官银流通权吗?忆山是独子,他还没有成亲,莫家只靠他一人延续血脉。那些人为何要对他下手?为何偏偏在内库开标的前一天下手?就是瞧准了没有忆山,莫府明天会夺标失利!忆山说的对,莫府一定不能丢掉官银流通权。丢了,纵是他活着,看到莫府被人鱼肉,踏在脚下不得翻身,他会比死更难受。”
她的脸渐渐变得坚毅,眼里竟连一滴泪都没有。
不弃管不了什么官银流通权,她只想陪莫若菲说说话。穿越这么多年,他的心应该也是寂寞的吧?他会想念他从不离手的香烟,啤酒,游戏。会想念和狐朋狗友赌钱。会想念他迷恋的女明星。如果他只有三天的生命,她可以陪着他说话,让他肆无忌惮的将埋在心底的秘密一吐为快。
这是她能为他做的唯一的事情。
不弃恳切的说道:“让我留下来吧。我保证不出打挠到你。要不,我就在西厢房里呆着。他醒了,我有话对他说。”
林玉泉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他低声说:“莫公子自己想静一静。不弃,今夜每隔一个时辰替他行针是能保住他三天性命的关健。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可好?”
不弃无奈的叹了口气。
莫夫人看着她,突温言说道:“不弃,我知道今晚你也睡不着。我也是一样。不如陪我去佛堂向菩萨祷告替忆山祈福吧。”
菩萨?送她和山哥来这个世界的神秘力量是菩萨才有的神力的吧?穿越之前不弃不信神明。穿越之后,她却相信冥冥中有神明存在。不然,怎么会可怜她和山哥,给了他们重生一回的机会。
她扶住了莫夫人道:“好。我陪夫人去佛堂。希望菩萨能保佑山哥。”
莫夫人看了眼莫伯。莫伯眼神一闪,拎起了竹笼在前面引路。
(对不起,粘文的时候少粘了一段,请大家从第九节重新看一遍吧。低头走开。)
天意从来高难测(12)
小佛堂内只燃得几盏香油灯。几线信香袅袅吐着青烟。光线幽暗,关上大门便隔开了尘世。
不弃虔诚的跪在蒲团上。周围半点声响都没有,安静的让她恍惚中真的感觉到心若止水的禅意。
莫夫人跪在她身边,慢慢睁开了眼睛。她侧过头看不弃。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夫人,小姐,吃点东西。”莫伯悄无声息的走进佛堂,托盘里放着两碗燕窝和一碟点心。
鼻子嗅到一股甜香,不弃情不自禁吞了吞口水。这才想起今天到现在还没有顾得上吃晚饭。饿着肚子替山哥祷告会不会更让菩萨觉得心诚?不弃犹豫了下摇了摇头:“莫伯,我不吃。”
莫夫人的目光从燕窝上一掠而过,莫伯垂下了头。莫夫人眼里透出一种兴奋,缓缓的站起身说道:“不弃,陪我吃一点可好?”
不等不弃拒绝,莫夫人已拉着她坐下,她叹了口气说道:“忆山生死未卜,你若是再病倒,诺大的莫府如何应付?”
自己听到山哥会死,心里悲伤。而这个女人却是山哥这一世的母亲。十八年来爱他护他,听到噩耗还能这样平静,她的心里怕是在淌血。不弃怜悯地看着莫夫人,忍不住说道:“夫人,山哥有你这样的母亲,他睡着了也会笑醒的。”
莫夫人眼睛一红,喃喃说道:“忆山十岁就撑起了莫府的家业。这么些年他总是很努力。我想替他订婚成亲,他总说自己还小,再给他几年时间多带几个自己人出来,将来才可以享清福。我这个做娘的,却一直靠着他享清福。说是长在大富之家,他年纪小,宗亲们明着佩服,私底下无时不想着分家业。如果不是老爷自私,早早的扔下我们母子。他又怎么会这么辛苦?”
听莫夫人说话的时候,不弃端起燕窝喝了口。冰糖炖的血燕滑润香甜,小小一碗转眼之间吃得干干净净。见莫夫人没有动,不弃不好意思的说:“夫人,你也吃点吧。”
莫夫人看了看她面前的空碗,轻声说:“不弃,你知道老爷为什么早早的就过世了吗?”
不弃愣了愣,怎么扯到莫老爷身上了?她以为莫夫人是伤心过度。一个女人年纪轻轻守了寡,唯一的儿子又中了毒,生死未卜,任谁都禁不起这样的打击。不弃便顺着她的话说:“夫人,不要太过担忧。林少爷保得山哥三天的性命,也许这三天里能找到解药呢?云大哥找世子帮忙去了。我总觉得山哥命不该绝。他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一切,菩萨会保佑他,不会对他这么无情。”
“是吗?”莫夫人站起身走到神案前指着菩萨道:“菩萨?我早就不相信了!如果世上有神明,他为什么不长眼睛?!我飞云堡嫁了最美的小姐,用二百万两银子的嫁妆替莫府争回了官银流通权。让望京莫府成了京城首富。可是莫家如何回报我的?莫百行如何回报我的?他说幼时认识的妹妹逃婚到京城避难。好,我任由那贱人住进了红树庄。结果呢?他告诉我那个贱人有了他的孩子,他要纳妾!他病故。莫府的人又是如何待我们母子的?忆山才十岁,我在望京举目无亲。他们竟然要赶我们母子走,美名其曰让我们守祠堂,供养我们母子一生一世。”
她转过身,阴骘的盯着呆住的不弃,眉毛一扬笑了:“吓傻了?郡主?哈哈,你是个野种罢了!”
天意从来高难测(13)
今晚没有电闪雷鸣,不弃却又一次感觉到惊惧。莫夫人身上披着的鎏金万福字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烁着点点金光。刺痛了不弃的两眼。她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的问道:“我是莫老爷和薛菲生的?你确定?”
莫夫人的声音轻而悲伤:“七王爷四月离开了望京,那贱人六月底才有了身孕。你说,我能不确定吗?老爷跪在我面前要我答应纳她为妾。你说,我还要怎么确定?!”
她不是七王爷的女儿,不是七王爷的女儿!不弃惊喜交加。
她霍的站起,快步走到神案前跪下,诚心诚意的说:“菩萨,我知道你是能听到的。是你安排让我和山哥这辈子成了兄妹成了亲人。请你保佑他平安无事。你一定能的。他上辈子没有父母,没有家人,这辈子有了。他上辈子常说要是他有钱了,他一定住大房子,穿好衣裳,天天下馆子吃好东西,这辈子他也拥有了。如果我们上辈子做的坏事太多,你要惩罚我们,请你怪罪我好了。如果我和他之间只能有一个人可以如愿以偿,请你保佑他,让他继续富贵继续好好活下去!我要的不多,能和他这辈子成为兄妹,我很满足。我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菩萨谢谢你!谢谢!”
她的说话让莫夫人目瞪口呆。她冲到不弃面前一把掀倒她低吼道:“贱人!忆山没有你这个妹妹!他不会有,我不会让他有!”
不弃摔坐到地上并不生气。她仰头望着莫夫人因为愤怒变得扭曲狰狞的脸叹息。她明白莫夫人心里的委屈。莫老爷背叛了她,自己是莫老爷背叛她的明证,她怎么可能喜欢自己。莫夫人是山哥这辈子的母亲,是个被丈夫背叛的可怜女人罢了。
不弃轻声说:“夫人,我不会留在莫府。你不喜欢我,我连山哥都不说。我不会留下来做莫府的小姐。谢谢你告诉我身世。”
“谢我?”莫夫人奇怪的看着她,突然放声大笑,“花不弃,你以为我会放你活离开?我的儿子要死了,她的女儿却留在世上享受荣华富贵,做梦!我绝不会让你活在世上提醒我那贱人的存在!你知道吗,你第一天进莫府的时候,我有多想把你的眼睛剜出来?你可知道每天晚上我都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死!”
她咬牙切齿的瞪着她,长长的手指甲差点戳到不弃的脸上。不弃骇极,下意识的往后一缩,转开了头。佛堂的门紧闭着,莫伯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他看向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不弃心里一凉,今天晚上她走不出这座佛堂了吗?她脱口说道:“你就不怕我死在莫府,王府会报复?七王爷以为我是他的女儿!除非你想让天下人都知道,莫老爷不爱你!你是个没有人爱的弃妇!”
莫夫人哈哈笑了起来。声如夜枭,回荡在安静的佛堂里。
天意从来高难测(14)
不弃飞快的从地上爬起来。随手操起烛台说道:“杀了我,山哥会恨你一辈子。他再尊敬你,再爱你,他也不会原谅你!”
莫夫人收了笑声,啧啧两声,似在感叹花不弃的幼稚:“你以为我会让忆山知道?我手上染着薛家庄上百条人命的血,早脏了。忆山不是。我怎么会让他的手染上半点血污?我要替他除掉所有会挡他的路的人。我绝不会给你机会让你替那贱人报仇!”
不弃握紧了烛台,看一眼莫伯又瞟一眼薛菲,她大声说道:“她生下我时恨不得掐死我!我不会替她报仇!我没有父母!你放我走,我就原谅你。我马上离开望京城,一辈子也不会出现在你眼前!”
莫夫人摇了摇头:“迟了。花不弃,你活不到天亮。你喝下那碗燕窝,你就死定了。既然有人对忆山下毒,也会有人对你下毒。我巴不得七王爷发怒。有王府替我去追查害忆山的凶手,我省力气了。英叔,都安排妥当了吗?”
莫伯低声说:“都安排妥当了。府里夜里来了杀手,小姐中了毒。”
两人说话时不弃的手突然拿不住烛台。呼吸间胸口一股刺痛传来,酸麻的感觉从脚肢头慢慢往上蔓延,力气一点点消失,人软倒在地。她呆了呆,大笑起来:“好,原来天意如此!让我们同来,又让我们同去!山哥会死,原来我也会死!”
莫夫人狠狠的说道:“就算死,你也一定会死在他前面!”
不弃眼里露出怀念,她苦笑道:“我本来就是死在他前面的。”
莫伯朝不弃走来,他阴沉着脸,黯淡的香油灯照得他的脸晦暗不明。他一把将不弃扛在肩头走出了佛堂。脑袋往下,全身的血都往头上涌,不弃眼前一黑人事不醒。
天意从来高难测(15)
与此同时,莫若菲房中,林玉泉端着才熬好的药汤微笑着递过去:“自己逆转经脉逼得吐血,莫公子,你这招瞒天过海使得实在。如果不是我常年替江湖中人医治,还真以为你中了奇毒。”
莫若菲慵懒的靠坐在床上,接过药碗一口气将药喝完。他笑了,脸上的青气是用药草染出来的。衬着他的笑容十分诡异:“我逆转经脉吐血,不及时治会落下病根。林兄知道也没有关系。莫府和药灵庄合作,林兄我总是信得过的。连服三天药,内伤就全愈了。”
林玉泉好奇的问道:“为什么连老夫人也要瞒过?”
莫若菲微笑道:“明天母亲替我去内库竟标,她要是知道我没事,会让别人看出端倪。”
林玉泉恍然大悟:“莫公子明天是要悄悄进场,麻痹对方。让对方轻视莫府,找到破绽赢个漂亮仗啊!”
“林兄好眼力,一点就透。能和药灵庄结缘合作,忆山之幸!”莫若菲适时的露出惊诧表情。瞒过了回春掌的坐堂大夫,瞒过了内医院的老太医,却没有瞒过林玉泉。莫若菲觉得药灵庄的医术也非浪得虚名。既然被他发现,他只能拉拢。
药效上来,他闭上眼睛调息,片刻后睁开眼道:“林兄好医术。以药灵庄的医术与药方,有莫府支持,贡药一项会成功拿到。明天林兄也要去内库竞标,早些歇着吧。”
林玉泉得他一赞,心里得意,站起身一揖道:“药灵庄能和望京莫府联手实在愉快。告辞。”
望着他的背影,莫若菲眼里露出不屑。小小一个药灵庄就想和莫府比肩,现在彼此有共同利益罢了。
此时,他计划中最怕出意外的环节是云琅。莫府和飞云堡是姻亲,有牢不可破的血缘之亲。莫府和飞云堡联手,力量倍增。云琅如果去找柳青芜失手被擒的话,飞云堡会陷入被动。到时候只有莫府独自抗衡。他转眼又想起云琅临走时看了不弃一眼,笑容渐渐从唇角漾起,心情顿时变得轻快。
莫若菲越来越觉得花不弃是他下得最优秀的赌注。七王爷送来了密信,云琅找明月山庄拿解药,七王府不会坐视不理。世子会出手相助,云琅有惊无险。
他将头绪又梳理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漏洞后,莫若菲吹熄了灯换上紧身夜行服。
照他的安排,莫府内院各处都严禁人随意走动。自己的房间也不会有人进来。他悄无声息的潜出院子,再安全不过。
(对不起,我粘文的时候少粘了一大段,请大家从第九节起重新看吧。不是大家提醒,我都没发现。低头,红脸,默默无语的离开。另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天意从来高难测(16)
从窗户翻出,莫若菲像滑进水里的鱼,随风潜行。府里护卫巡逻的时间次数和地点他了如指掌,又在自己家里。他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就进了紧挨着凌波馆的松柏林。
望京的世家大族都有很多奇怪的族规。莫府先祖就立下规矩,但凡府中有男丁出生,就在松林中的宗祠附近种一棵松树或柏树。几百年来这片松柏林的范围越来越大,树越长越粗壮,越来越茂密。这些象征着莫府男人们的树沉默的向人们展示着这个家族的力量。
但凡来过莫府的人远眺位于莫府西侧的松柏林,都会对这个家族情不自禁地产生一种敬畏。
莫若菲一直很喜欢这片松柏林。看到这里高大的松柏,他会有种归宿感。踏入其间,山林幽深空寂,先祖们创下的基业和财富交到了他一个人手中。树无声,叶无语,他却能感觉到先祖们在庇佑着他。
护院总管杨宁就住在宗祠的小院子里。他平时少有过问府中护卫的事,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护卫莫氏宗祠。不是开宗祠的日子,只有家主能进。
沿着青石板甬道从林间穿行而进,躲过护卫的暗哨,莫若菲轻松的到了宗祠外。
宗祠外是片青石板铺就的空地。门口默然站着护院总管杨宁。乍眼一看,他像是打扫清洁的老头儿,浑身没有半点独行大盗的风采。他似等候莫若菲多时,瞧见莫若菲来,杨宁让开了半个身体,莫若菲飞快的闪进宗祠,关上了大门。
这时杨宁扫视了一下周围,眼睛骤然闪过刀锋般的寒芒。见无动静,眼里的光芒又渐渐敛去。他拿出旱烟袋,坐在宗祠外的台阶上吸起了旱烟。
密密麻麻的牌位肃穆的立在供案之上。莫若菲恭敬的磕头上香,轻声道:“莫府有强敌,祖先保佑忆山。”
他站起身走到偏殿。高大宽敞的殿宇中高低错落立立着无数石碑。铭记着莫氏家族考取了功名的人,对家族有功之人。莫若菲轻车熟路的在石碑间绕行,停在了其中一块碑前。他开启了机关。几块石碑同时移动,露出一道台阶。他习惯性的左右张望了下,慢慢走了进去。石碑又恢复了原样。
天意从来高难测(17)
石壁上嵌着灯光,吐着微弱的光。空气里散发着潮湿的气息。石阶的尽头是条地道,黑漆漆看不清楚地道另一端通向何处。靠近石阶的地道两侧却有几间石屋,竖着坚固的铁栅栏。
莫若菲在其中一道铁栅栏前站定,轻笑道:“青儿,现在已近子时了,再过三个时辰,内库招标就开始了。你还是不肯说吗?”
石室靠墙坐着一人,穿着莫府婢女的青色衣裙,梳着双环丫头髻。发丝略见散乱,几茎黑发垂在脸颊旁。她慢慢抬起了头,清丽绝伦的脸带着几分憔悴,眼神漠然。与平时活泼机灵的青儿不同,她沉默的时候身上散发出一种大家闺秀养成的沉着娴静气质。虽处囚室,镇定自若。
莫若菲笑咪咪的抄着手看着她。这地道是历代家主过世时相传于下任家主,开启的方法只有他一人知道,不会有人进来打挠到他。莫若菲也不再压低声音,眉梢挑动,笑道:“你不肯说,我来替你说吧。过年时府里放烟花爆竹,财神送财变成了财神送命。其实要的不是命,而是要给你制造机会,让你顺利接近我或者不弃。你很聪明,选择了跟在不弃身边。你一直没有行动,侍候不弃尽心尽力,让所有人都以为你只是个聪明美丽的小丫头。明月夫人明知道你和柳青芜相貌酷似,却令你潜进莫府,就是想要引起我的注意。这是招险棋。男人对女人没有好奇心,更谈不上被吸引。然后,你可以告诉我,你要和同胞姐姐柳青芜争明月山庄庄主之位。我是商人,只要有利润的生意我都愿意做。明月夫人这道诱饵料下得足。得知你的身份后和我和你联手,莫府和明月山庄联姻,我不仅赚了美貌娘子还能赚到明月山庄!当然,这些只是前戏,计划之一。我很配合。自你来了我的院子,嘉欣和冰冰受到我的冷遇,我连来松柏林也只带了你一人同行。可惜,你的疑心和我一样重。你不相信,最终选择对我下手。说起来,我很感谢你。你不动手,我明天的戏唱起来有难度。”
青儿静静的问道:“你什么时候起怀疑我的?”
莫若菲呵呵笑了:“你应该问,我是什么时候调查你的。我说过,你很聪明。你看出我对不弃的怜意,所以顺着这条线编故事。天底下有一个花不弃就行了,再来一个类似的妹妹,我消受不起。我又不是开救济馆的,天底下的穷人要自强,我就出钱出力出感情,我有这么大方?说起来也是你不晓得。不弃,她与众不同。你只看到了表面,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我想了想,还是决定把你放在我身边稳当些。免得害了她。”
他回想起不弃在马车上展露的车技,想起她喜滋滋的数金瓜子,想起天门关她自马上摔落下去的瞬间。莫若菲眼里露出浅浅的温暖。
青儿冷冷说道:“莫公子,你可知道你这张草药染出来的青脸配着你刚才的表情,再说着你对花不弃的疼爱有多狰狞?不知情的还以为你要一口咬死。”
莫若菲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张脸迷倒了多少女人?到了这丫头嘴里咋就像青面獠牙似的。
天意从来高难测(18)
“说吧,你要怎么着?你扣我在这里,你以为明月山庄会没有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