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秀秀愣了下,片刻后反应过来这是叫她的,在她头二十年的印象里,这可是李氏的专利。

她双手从水盆里出来随意的甩了甩,又在身后的衣服上蹭了蹭,大声的应了声,小跑着到了门口。

开了门,住对面的陈大嫂阴沉着脸,一点也不见外的迈了进来:“哎你说这人怎么就这么不要脸呢,都说好了的买卖还能翻悔!”

关秀秀赔笑着,引着陈大娘进了屋子坐下,又倒了杯热水给她,温和的问道:“怎么,又是谁惹大姐生气了?”

陈大嫂看了她一眼,手掌在桌子上一拍:“还不是上次跟你说的,东头的关铁家老婆子生病了,卖地周转,谈的好好的,我们付钱的时候却变了卦!”

“哎,他家那三亩地可都是上等水田,要是买了来,明年给元哥儿说亲,又多了一分筹码,现在可好,那抢了俺家地的人,生了儿子铁定没屁眼!”

关秀秀默然片刻,轻声安抚道:“元哥儿生的俊,人又能干,远近的人家谁不知道,听说前几天,韩婆子不是还上了你家门了么?”

一提到儿子,陈大嫂登时心花怒放:“还是你会说话,不过那韩婆子给说的姑娘也太不靠谱了,年纪大不说,家里还穷,也不知道那死老婆子怎么有脸上门,被我给骂出去了!”

关秀秀脸上笑容不变,心中却想,若不是你骂声太大,何至于满村人都知道了,这般把媒婆骂出门去,就算元哥再好,以后哪个媒婆敢给他说亲!

这些话,关秀秀却不会主动说的,郭田早已经打探清楚,当初说她的闲话,最初就是从这陈嫂子口中传出来的。

要说这陈大嫂也是个奇葩,夫家在庄子里还算富裕,生了一儿一女,子女双全,孩子们聪明伶俐,也都孝顺。

只是陈大嫂却有一样碎嘴的毛病,无论什么事情,但凡被她知道了,不出三天,包准全庄子的人都知道了。

开始众人还图个新鲜,乐于从她口中听到种种八卦,后来发现自己也成了八卦之一,就都疏远了她。

满庄子竟没有一家乐于和他们家来往的,幸好她男人为人老实憨厚,乐于助人,不然陈大嫂一家早就被孤立了。

要说陈大嫂最难受的事情,莫过于一肚子话无人倾听了,关秀秀搬来没几日,进出之间打了照面,关秀秀总是率先打了招呼,一来二去的,关秀秀在陈嫂子眼里的形象直线上升,那一日终于忍不住拽住关秀秀,多说了几句。

这水龙头一开,可就关不上了。

关秀秀又是个极好的听众,不会胡乱打岔,只在陈嫂子说到激动时,配合的应和几声,无论表情还是语气都叫人十分舒适。

一来二去的,陈嫂子就和关秀秀亲近上了,每天不来一趟,她都难受,当然,陈嫂子来往的频率和她得到的八卦的重要性成正比。

陈嫂子埋怨一通后,眼珠一转,一脸新鲜的凑近了关秀秀,哎呀呀的叫了声:“昨儿个叫你一起,你偏偏不去,十八叔家分家可热闹了,两个儿媳争的脸都红了,什么都要一人一半,米缸被生生敲碎,连八仙桌也找人锯了!”

关秀秀含笑的听着,配合的露出了遗憾的表情,为自己未能亲历八卦现场而深表遗憾。

陈嫂子看了眼关秀秀,这温吞水的性子真让人着急啊:“哎,你要是有关喜媳妇一半厉害,也不至于现在——”

陈嫂子的声音戛然而止,小心翼翼的探看着关秀秀的脸色,见她并无异样,才又说了两句闲话,讪讪的离开了。

走到门口,陈嫂子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差点说漏了嘴,对于她这样喜说人八卦的妇人来说,最尴尬的时候莫过于论人是非被当事人捉个正着。

这郭娘子也是个可怜人,明明都嫁到大官家里了,一分家,啥也没捞着,相公经商又赔了,连累她把私己都贴了进去,京城都住不下去了,带着儿子回老家住。

所以说这嫁人啊,婆家再好也靠不住,还得看相公自己,若郭家相公是个读书的,哪里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关秀秀撑着腮帮子坐了会,从方才陈嫂子在她面前险些说漏嘴的情况看,她刻意漏掉的话,应该是已经被传了出去。

现下她虽然和娘家相隔不远,住的却是郭家的宅子,不会有人说她是被休弃回来的了。

从锦衣玉食到粗茶淡饭,也给了合理的解释,相公为了生计奔波在外,她独自抚养小儿,这般身世,只会惹人同情。

生活算是暂时的安定下来了,可以着手下一步的计划了。

关秀秀看着脚边木盆,叹了口气,水都凉了,罢了,晚上洗完澡再洗衣服吧,要节俭就要做的滴水不漏,郭豆豆现下还小,过几年就不这么好骗了,她还是早点习惯的好。

转身收拾了下,关秀秀提起篮子,装了两块昨日蒸的发糕,往关宅去了,进了门,看到仆役下人们奇异的眼神,她只做未见。

要说这身份转变,做人做事的态度,还真的变了不少,至少现在她不能对着下人呼来喝去,基本上遇到的每个人,都得笑脸相迎。

宅子里的下人,除了搬到她隔壁的那两家,以及郭管事还有关家夫妇,旁人都不知晓二奶奶搬离的真相,而庄里的流言传回来后,大部分人也都信了。

关秀秀庆幸这是关宅,她回来是家里的娇客,若是郭府,那些吐沫星子还不得把她淹死。

进了主屋,兜头就是一个做了一半的鞋底迎面飞来,关秀秀机灵的侧过身子,唤了声姆妈,吴氏捉起另外一只鞋底再次砸来,骂道:“你要是不把豆豆带回来,就别回来了!”

吴氏是想不明白,怎么有人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挨穷受累,这孩子小时候挺机灵的,长大了怎么倒成了傻子!

关键是她自己受穷受累不要紧,干嘛连累她的宝贝外孙!把孩子从京城里带回来,不就是为了给她玩的么!

关秀秀没有应声,把篮子往桌子上一放,柔声细语的道:“这是我做的发糕,姆妈尝一尝吧!”

说完,关秀秀也不在这里受气,转身向外走去,她这次来,本就主要找郭田办事的。

185 关黑

吴氏见她果然走了,更加来气,朝着关秀秀的背影狠狠的啐了一口:“哪个要吃你做的东西!”

这般说着,吴氏却小心翼翼的下了床,掀起布帘看了一眼,一边抱怨面和的不精细,蒸的火候不够,一边掰了一块送到嘴巴里,品了品,瞄了眼左右无人,赶紧又掰了一大块塞入嘴巴里,含糊不清的抱怨道:“臭丫头,也不知道热上一热!”

关秀秀问了个下人,寻到了郭管事,郭管事正在账房里,算盘打的劈啪作响,看到关秀秀进来,连忙站了起来:“您吩咐一声就是了,何必来寻小的!”

关秀秀抿嘴一笑,打趣道:“我现在可不是郭家的二奶奶了,是分了家的郭娘子!”

郭田张着嘴巴,吞了口口水,半晌,只能摇头苦笑。

当初二奶奶非要搬出去,他还当是个玩笑,这庄子里谁不知道关家小闺女嫁了大官亲子,亲兄也是知县,谁会相信她这般做作。

结果十余天下来,竟然真的成了,附近的乡邻竟然都相信了二奶奶捏造出的谎话。

说起来,主要还是郭田本就在京中成长,见多了大户人家的行事,不知道在这乡下地方,没有什么比分家更凶残的了。

乡里人家,都是一夫一妻,生下的子女自然没有嫡庶之分,儿子们都是一样的,分家恨不能把所有的东西都平均分配了。

顶多哪一家赡养老人,就再多分上一点。

多少亲密无间的兄弟,就因为一口锅而反目成仇,几十年后还念念不忘。

按照农家人的理论,再大的官,他一分家,大儿子不管小儿子了,小儿子又不是官身,沦落到这样的地步。那很正常。

郭田却是知道实情的,在关秀秀面前丝毫不敢造次,毕恭毕敬的道:“昨儿个又收了三亩水田,是东头关铁家的,为了给老母亲看病凑集医资,小的自作主张。又加了三成的价上去。”

关秀秀点点头,毫不客气的拿起郭田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你做的很好,只是莫要露出马脚,被旁人发现是你在收地。”

郭田小心的看了关秀秀一眼。又迅速的低下头去,“奶奶放心,小的寻的是二爷的一个门人。只说是外地行脚的商人,现在年纪大了,想要安家落户了。”

这位二奶奶可真是心狠手辣,庄上的人乱嚼舌根,当时她不声不响,还以为就这么过去了,没几日就叫他开始收购起了庄子里人家的田地,只要有人卖。不拘多少,一律都买下来。

祥瑞庄虽然相对富裕,却也只是一年四季能天天落个饱肚。若是说家有闲钱,可以如京城中的闲人那般,听听小曲。逛逛花楼的,那真没有。

一旦有什么天灾,日子就要紧一紧,要是天灾太强,又或者太久,就得卖地了。

田户人家,旁的不爱,就只爱田地,谁家有点余钱,都赶紧拿去置地,然后遇到急事了,也只能贱卖田地兑现。

零零散散的,郭管事也收了十几亩地了,和他做的另外一头生意,最少也是十亩起跳,简直不可相比。

但是照着这个趋势下去,只收不卖,二奶奶早晚成为祥瑞庄最大的地主,握着大部分人的生计,谁还敢说她闲话啊。

这一招釜底抽薪,委实毒辣。

关秀秀又点了点头:“你办事,我很放心,对了,京里的东西可送来了?”

郭田赶紧应道:“到了,刚到,我正要给您送去。”

说着,郭田引着关秀秀到了书房一角,关秀秀一眼看到了贴着封条的木头箱子。

她混不在意的伸出手,刷刷两下撕了封条,啪的一声开了箱盖,郭田忍不住好奇的扫了一眼,顿时一怔,他还以为是什么金银宝贝,往屋子里抬的时候,那两个下人也一直喊沉。

原来是一箱子的书。

一本一本垒的整齐,只是书面已经发黄,字迹也有些模糊,显是年代久远了。

关秀秀小心的伸出手,拿起了最上面一本,看了两眼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把箱子盖重新盖上了。

抬起头,看着郭田吩咐道:“这一箱子书都好生保存了,我有大用。”

郭田答应了,关秀秀见事情已经办妥,想着小儿也差不多醒来,手捏着方才拿出来的书册,向着家中赶去。

紧赶慢赶的到了家,见到郭豆豆还在酣睡,关秀秀登时松了一口气,把他蹬歪了的被子给他重新盖好,摸了摸儿子的小脸蛋,轻笑道:“这一个庄子的人都要借了你的光了。”

第二天一早,关秀秀抱着还没睡醒的郭豆豆到了关宅,手里提着个轻巧的包袱。

她把怀里的郭豆豆递给了郭田,嘱咐道:“看着点他,我下晌就回来了。”

话罢,她直接往关铁牛家赶去,关铁牛如今也换了车子,不再是当年的牛车,农忙时种地,闲时拉人,如今弄了个马车,专门方便庄上的人进城。

关秀秀见已经坐得半满,赶紧上去挤了个位置,摸出两个铜板缴了车资。

清晨的雾霭逐渐散去,视野里的一切变的清晰时,安肃县城的城门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一干人等尽皆在城门前下车,关铁牛叮咛道:“我未时在城门里等你们。”

众人应了,入得城门,纷纷散去,关秀秀抱着小包,不紧不慢的行着,这一次进城,她并不打算去母舅家里,她准备去见一见那位夫君做了知县的小魏娘子。

县衙就在城中央的繁华地带,关秀秀走走停停,用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县衙门口。

关秀秀抬起头,打量了翻县衙门口狰狞的狮子,又看了眼一身鲜衣羈诿徘暗母叽笱靡郏羰腔涣伺缘母救耍率蔷鸵蛲颂霉牧恕?

她嘴角挑起,上得前,轻声道:“小妇人是魏夫人的故友,还望大哥通传一声。”

那衙役动也不动,只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面前的小娘子,见她一身蓝布襦裙,外罩杏色夹袄,衣衫布料普通,如满街的普通妇人一般,他眼皮一垂,呵斥道:“哪里来的无知妇人,县衙前岂容尔等喧哗!速速退去!”

关秀秀早料到这种情况,但凡官宦人家,往来皆无白丁,若是随便一人来要求见知县夫人,都可以登堂入室,那真是要天下大乱了。

关秀秀手一翻,从袖中抽出了一张拜帖,毫不犹豫的送到了那衙役面前。

那衙役这才微微动容,若是这小妇人拿出一串铜钱,他也不会如此吃惊,这种小打小闹的贿赂他们收起来毫不手软,可是拜帖?

那分明是有章法的大户人家的行事风格。

衙役伸手接过了拜帖,见这拜帖纸质普通,上面的大字却龙飞凤舞,写的极是漂亮,他登时不敢怠慢,魏知县最重学识,也许面前这妇人就是某个饱读诗书的寒门之士的妻子。

衙役拱手道:“还请小大姐稍候,在下这就通传一声。”

关秀秀候了盏茶功夫,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传来,魏娘子那张明媚的笑脸出现在了视野里,而方才那衙役则是一脸庆幸的小跑跟在了后面。

魏娘子一个箭步跃了过来,亲热的挽住了她的胳膊:“哎呀姐姐,你怎么才来寻我,你又不说住在哪里,我下帖子都找不到地方。”

关秀秀抿嘴浅笑,并不接话,任由魏娘子拽着她往府衙里行去。

这府衙其实并不算大,前面是魏知县处理公务的地方,后面则是家眷们住的院子,来往的衙役公差见知县夫人出来,尽皆侧身回避,二人畅通无阻的回到了后宅之中。

进入到了客厅中,魏娘子拉着关秀秀坐下了,亲自张罗了茶水点心,待坐定后,额上已经是出了层细汗。

魏娘子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擦了擦额前的汗水,把小几上的桂花糕往前又推了推,嗔怒道:“姐姐也真是的,过年派人送了那么重的礼,却又不说自己的地址,害的我想回礼都不成!”

关秀秀但笑不语,只是捧起手中的茶碗喝了两口,茶是好茶,只是有些陈了,看来这魏知县的日子也不是很好过,不然也不会依旧用着从家中带着的物件了。

关秀秀的镇定影响了魏娘子,她逐渐平静下来,这才有功夫打量关秀秀,一见之下,大吃一惊,上一次见到关秀秀时,这位姐姐穿的那一身布料还堪称上品,怎么转眼功夫就是这么一副农妇打扮!

魏娘子惊的一下站起,张口就道:“姐姐可是有了什么难事?我这里还有些私房,姐姐先拿去用,若是不够,我再想办法!”

关秀秀难得的愣了下,放下茶盏,正眼打量起了魏娘子,看不出,这魏娘子倒是生了副侠肝义胆,见到自己这副打扮,首先想到的居然是接济于她,而不是嫌弃她。

关秀秀不为人知的点了下头,已经把魏娘子归为了自己的好友,她抬起头,笑道:“我这次来,的确有事相求。”

186 奇女子

魏娘子眼睛睁得大大的,依傍着关秀秀坐了下来:“你说

关秀秀笑了笑,一双杏眼弯了弯:“我想请魏大人出面,在祥瑞庄里开设一个私塾。”

魏娘子一愣:“私塾?”

她半张檀口,满脸诧异,当初第一次见到关秀秀时,她说自己是商人妻,还以为是家中生意受到了打击,来疏通官面,万万没想到她一开口居然是开设私塾!

关秀秀因了魏娘子方才的脱口而出,对这个小娘子极有好感,当下也不打算瞒着她,一五一十的道了来:“我婆家富贵,因了夫君常年在外,公婆对我那小儿子有求必应,小小年纪就养成了混世魔王的性子。”

顿了下,关秀秀斟酌着用词道:“所以我想要磨一磨他的性子,过几日普通的农户人家的日子。”

魏娘子的嘴巴越长越大,仿若听着天书一般,关秀秀的话到了她的耳朵要在脑子里绕上几圈才能明了其中的意思。

她绝对想不到会有人放弃锦衣玉食的生活,只是为了磨练自己的孩儿性子!

关秀秀看着魏娘子吃惊的模样,她轻轻的捉住了魏娘子的手,定定的望着她的眼睛道:“妹妹也是做母亲的,你懂的,对不对?”

这一句话一下说到了魏娘子的心坎上,半晌,她缓缓的吐出一口长气,郑重的点了点头:“我懂。”

“不过,”魏娘子话锋一转,看着关秀秀的一双眼闪亮无比:“我可没有姐姐这般的胆识,若是我敢这么做,我家老爷第一个打断我的腿。”

关秀秀无奈的苦笑一下:“我还不是因为他不在家,才这么做的,没有父亲的教导,我一个人,实在怕管教不好他。”

这话说出来平平静静·听在魏娘子耳中却带着无比的心酸,她反手握住了关秀秀的手,异常坚定的道:“姐姐要我如何做,但说无妨!”

关秀秀抿嘴一笑·一身荆钗布裙掩不住那股子的婉约动人,魏娘子看的呆了一呆,随即想到,也只有这般模样的她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吧!

关秀秀坦言道:“我家小儿已经快要两岁,马上可以开蒙了,若是单独请个先生到家中,未免醒目·所以还请魏大人出面,以府衙的名义又或者某个善人的名义,都可以,开设私塾的费用以及延请先生坐馆的束,都由我来出。”

魏娘子一听没什么大事,不过请个先生罢了,哪个县城还没有七八个落第的秀才,看关秀秀这般·显然银钱给的极为丰厚,先生应该好请,只是叫她家老爷出面罢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她正要拍着胸脯应下,关秀秀却捏了捏她的手,眨了眨眼:“妹妹可不要随便弄个迂儒来敷衍我,这先生请哪位,我已经有了人选。”

魏娘子下意识的问道:“请哪一位?”

关秀秀轻启唇瓣:“青山先生。

魏娘子的嘴巴再一次不由自主的张开了,青山先生!

这位先生可是大大的有名,就连她这个深闺妇人也是有所耳闻,青山是这位先生的号,而不是名字,取自踏遍青山人未老之意·从这个号上就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多么博学广识又不安于室的人。

据说青山先生一年之中,倒是有七八个月在外。

青山先生家境同样富裕,不然也无法支撑他这样的生活,一定不会乐于到一个村庄之中做一个私塾先生。

魏娘子动了动嘴唇,想说如果是那位先生·她家老爷的面子也不够啊。

关秀秀笑而不语,伸手解开她带来的布包,取出了最上面的书册递了过去,魏娘子将信将疑的接了过来,看了一眼封面,认出是山河地理志五个字。

她抬头看着关秀秀:“这——”

关秀秀摩挲着书的封面,漫不经心的道:“妹妹到时候叫魏大人带着这书册上门,借给青山先生一览,然后告诉他,这样的书册,我还有很多。”

想要鱼儿上钩,自然要放出足够的饵。

魏娘子渐渐回过味来,她低头看向手里的山河地理志,书面泛黄,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头了,想那青山先生素爱游览名山大川,对这等有年头的前人传记,定然会十分感兴趣。

魏娘子忍不住看了关秀秀一眼,这位半路遇到的姐姐,还真是算无遗策。

当下,她痛快的点了点头:“好,那我就叫老爷跑这一趟,至于青山先生答不答应,我可管不着了。”

关秀秀心中大石落地,原本她也没有十足把握,还准备动之以利,没想到魏娘子却是如此的好说话,原来准备的礼物倒是轻了。

看出关秀秀的犹豫之色,魏娘子好奇的问道:“姐姐还有什么事情?”

这位姐姐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惊人之举,让魏娘子对她的好奇心涨到了极点,仿佛由这位姐姐做出来的,都会是极有趣的事情,对她这样的#人,自然有着不可言喻的吸引力。

关秀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从布包里又取出了一个木盒,“这是原本给妹妹准备的谢礼,现在倒是有些拿不出手了,妹妹姑且戴着耍,下次我再补上重礼。”

魏娘子满心好奇的接了过去,打开盒子,一套浑圆雪白的珍珠头面立刻呈现在了她眼前。

魏娘子惊叫一声,连忙把盒子推了回去:“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关秀秀咬着下唇,死死的按住了魏娘子的手,含糊的道:“这个对你们来说或许珍贵,于我当真不值钱,妹妹就戴着耍吧,不然我实在过意不去。

郭志彬出海带回来的,给儿子一匣子当弹珠玩的东西,能有多金贵!

魏娘子推辞不下,到底收了,却也决定要把枕头风吹的足足的,让自家相公一定把这事办的妥妥的。

关秀秀和魏娘子一起用了午饭,看着时辰不早,告辞离去魏娘子一路送到了二门外,依依不舍的道:“下次我会告诉那衙役头,姐姐来了直接进就是。”

看着关秀秀走远,魏娘子脚步轻快的回转了房间里迫不及待的把刚刚到手的珍珠头面一一的戴了上去,她本就生的活泼可爱,和珍珠正是相映成辉。

魏娘子对着镜子左顾右盼,又叫丫鬟给她换了许多发型,拿着珍珠的簪子比来比去,美的不行。

是谁说父母总是偏疼小儿子的,她进门晚三个嫂嫂把婆婆哄的团团转,婆婆手里的首饰倒是被她们哄去了大半,一到家中宴请亲朋好友,几个儿媳中,就数她身上素净,若是如此也就罢了,几个嫂嫂偏还喜欢冷嘲热讽,暗示她丢了魏家的颜面真真叫人气不过。

魏娘子想着自己戴着这套珍珠头面回家的样子,不由对着镜子痴痴的笑了起来。

一个声音突然插入:“娘子何事如此开心?”

魏娘子吓了一跳,拍着胸脯转身待看清是魏知县,才松了口气,嗔怪的白了他一眼:“你要吓死我啊,一天到晚没个声音的。”

她一脸的宜嗔宜喜,和身上的珍珠首饰相映成辉,俏丽动人,魏知县看的一呆,随即咳了一声道:“娘子何时买的珍珠头面,倒是好看,怕是破费不少吧为夫这里还有些冰炭孝敬——”

魏娘子啐了他一口,恼道:“就你那点银子,还是算了吧!”

魏知县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他为人方正,不知变通,上任以来和城中富绅关系搞得很僵,连带着家中银钱也紧张起来,毕竟已经外放了,不好再仲手向家里拿钱。

魏娘子看着魏知县这般模样,真是又心疼又难受,她一把捉住了魏知县的手腕,把他拉到了身边来,轻声道:“相公却不知,这珍珠头面乃是一个姐姐赠与我的,我一个银子也没出。”

说着,她竹筒倒豆子的把关秀秀的来历和所求之事说了个清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