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秀秀一怔,脚下自然的慢了下来,仿佛她心中疑惑,陈五奶奶再次开了口,这一次,话里却带了讽刺之意若非如此,怎轮的到她嫁给喜好男风的孙三少爷!”
关秀秀的脚步猛然止住,记忆如潮水般袭来——孙青见到莲官后挪不动脚步的样子,孙青笑嘻嘻的掏出金簪往莲官头上插去的动作。
再对比孙三奶奶一脸娇羞的如画容颜,真是莫大的讽刺。
恍惚间,陈五奶奶已经越过了关秀秀,走到了头里,她瞥了一眼关秀秀,见她脸色青白交替,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却不像是瞧不起孙三奶奶的样子,对她的印象登时好转。
陈五奶奶忍不住开口道:“哎,等下你随便敷衍她一下就好了,你是命好,我们,也就这样了。”
关秀秀抬眼看去,陈五奶奶的年纪本来不大,但是总是带着愁容,而现在这愁容更甚,甚至让关秀秀都想掉头就走。
就在方才,关秀秀还满心甜蜜,却被陈五奶奶三言两语的点破,让她见识到了生活的另外一面,她不是想不到,只是没有去想。
此时见了陈五奶奶这般模样,再想想她方才的话,加上前日里见到的陈子贤的飞扬跋扈的模样,哪里还不明白,这陈五奶奶的日子过的也不舒坦。
关秀秀满怀心事的回到了席面上,立刻看到孙三奶奶的眼睛一亮,她心虚的别过头去,捉起一杯凉茶,咕咚咕咚的灌了下去。
接下来的几出戏,她坐的腰杆挺直,半点也不敢往旁边看,却依然能感受到孙三奶奶那灼灼的视线,以及旁边陈五奶奶若有似无的注视。
到散席的时候,关秀秀终于解脱,领着一干奶奶入了设在花厅的席面,关秀秀却吃的如同嚼蜡,视线不时的向着角落里孙三奶奶和陈五奶奶那一桌扫去。
看到神情寡淡的陈五奶奶不时的给孙三奶奶布菜,孙三奶奶时时的害羞的模样,关秀秀终于下定了决心,随手召来了玲珑,低声交代了几句。
陈五奶奶又给孙三奶奶夹了一筷子的青笋肉片,不着痕迹的看了眼主席上的郭二奶奶,心中暗叹,孙三奶奶也是个傻的,那郭二奶奶被郭二爷宠上了天,会和她们一样。
要说这满京城的权贵子弟,也分了三种,一种是需要继承家业的,多数是长子,也有书读的好的次子三子,却大多是嫡子,这部分人被家族寄以厚望,勤学上进,在外面也素来注重名声。
也许家中也有几房小妾,却少有到烟花之地寻花问柳的。
还有一种是勋贵子弟,这帮人的祖宗用血汗给他们挣下了爵位,却并不意味着自此高枕无忧,很多勋贵子弟甫一成年就被送入军中磨练,打熬军功。
最后一种,就是既不需要顶立门户,偏偏又是家中嫡子,受尽了宠爱,不学无术为非作歹的主儿了,陈子贤是一个,孙青也是一个。
陈五奶奶原本以为郭二爷也算一个,却没想到,郭二爷竟会如此的宠,只这一点,种种不是就都可以抹杀了。
待吃过了饭,年纪大一点的太太都被领到了客房歇息,年轻点的奶奶们则是转到了花厅乘凉,那里简易的搭了个小戏台,唱两出小戏还是够的。
却有一个丫鬟悄然而至,对着两位奶奶福了福身,笑道两位奶奶请移步,我们二奶奶有请。”
陈五奶奶一怔,看着身前这俏丽活泼的丫鬟对着她露出一口白牙,身旁的孙三奶奶已经站直了身体,一脸的迫不及待,终究说不出个不字,安静的跟在了这丫鬟身后。
孙三奶奶显然极为高兴,一路上问个不停“二奶奶找我们做?”“你叫名字?”“可是你们二奶奶的亲信?”
那丫鬟有条不紊的回了,大部分问题却有些含糊不清,陈五奶奶直觉的感到这个叫做玲珑的丫鬟和郭二奶奶怕并不如何亲近。
过了几道回廊,穿了几重房舍,到了郭二奶奶的院落前,陈五奶奶一眼看到了门口一队的丫鬟婆子,心里舒爽了些,看来郭二奶奶还挺会做人,摆出这么大的阵势迎接她们。
到了房门前,玲珑却停下了脚步,饱含歉意的道:“还请两个奶奶自行进去了。”
孙三奶奶不疑有他,加上心中欢喜,迈着脚就直接进去了,倒是陈五奶奶猛然想起一个传闻来,她下意识的又在外面候着的丫鬟婆子身上一扫而过,四个大丫鬟,四个婆子,加上几个洒扫的小丫鬟,这,也差不多是个少奶奶的标配了。
158 娘子们奋起!
二人进了门,下意识的扫了眼屋中摆设,一眼看去,珐琅耥丝大花瓶,瓶里还放着几枝新鲜莲花,对面则是个矮榻,上面摆放着几对簇新的大红绣花抱枕,旁边又有黄花梨的对圈椅,中间放着缠花枝小几。
至少从屋中摆设看,郭二奶奶的日子还是极为滋润的。
关秀秀闻得动静,从内室迈步出来,伸手请二人坐了,孙三奶奶正要说话,关秀秀却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转身出了门,片刻后,手捧着托盘,上面三盏热茶香气袅袅。
骇得孙三奶奶一下跳了起来,结结巴巴的道:“怎,怎劳您动手了?”
陈五奶奶亦是站了起来,脸上却是一片沉静,她终于坐实了那个谣言——郭二奶奶房中,竟是没有丫鬟伺候的!
关秀秀笑眯眯的把茶水放下,自己坐到了矮榻上,笑道:“这是今年的新茶,还请两个姐姐品鉴。”
陈五奶奶缓缓的坐了下去,不忘拉了孙三奶奶一把,二人慢慢的吹了吹浮叶,轻轻啐了一口茶水,舌尖上登时传来了甘甜的味道,入口生津,果然好茶。
孙三奶奶到底想起了正事,开过一次口后,再开口就容易得多,她捉住了自己的衣襟下摆,嗫嗫的道:“郭,郭二奶奶,请问您是怎么捉住相公的心的?”
话一出口,孙三奶奶便迫不及待的向着关秀秀望去,而一旁的陈五奶奶素来沉静的脸上也隐隐的出现了一丝期盼。
关秀秀抿了抿嘴这个事情,从孙三奶奶第一次开口的时候,她就在想,现在终于有了定论。
她慢慢的抬起眼,直直的看向孙三奶奶,坦诚的道:“为什么要讨相公的欢心?”
为什么要讨相公的欢心?
孙三奶奶和陈五奶奶俱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了关秀秀,这,这天经地义的事情还用问么!
女子嫁入夫家,以夫为天自然要讨夫君的欢心了!
关秀秀看她二人一时间转不过弯来,知道自己的话,终究还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手指在青花茶盅上摩挲着,换了话题问道:“两位姐姐夫家不凡,娘家应该也不差吧,出嫁的时候怕是陪嫁不少吧。”
陈五奶奶面上现出些许苦涩,孙三奶奶更是低下了头去,关秀秀却固执的盯着她们,似乎不说个清楚明白便不放过她们。
陈五奶奶到底年长些,轻叹口气道:“我在家中排行最小,出嫁的时候,不但父母陪衬了许多,连兄姐也纷纷填妆,只是——”
她顿了下,显然家丑不欲外扬,直接说出了结果:“现在名下只剩下了一间脂粉铺子,一家米店,还有京郊的一个小庄子了。”
一旁的孙三奶奶看着陈五奶奶侃侃而谈似是得到了鼓励,她轻轻咬着下唇,嗫嗫的道:“我本就是家中庶女所以只得了家里的陪嫁银子两千两,姨娘把她的体己给了我些,勉强也有一千两。”
她这点银子,自然比不过陈五奶奶的铺子庄子,且陈五奶奶手头不可能没有现银,之所以没有说,自然是因为有进项的嫁妆更有价值些。
话一说完,孙三奶奶便羞愧的低下头去这么点嫁妆实在是拿不出手。
关秀秀却在心中感慨,到底是京城哪怕一个不得宠的庶女出嫁,也有三千两银子哪里像是她们乡下人家,当初关老太太攒下百多两的体己,都算是巨额资产了。
那陈子贤和孙青能混在一起,彼此身份自然相差不多,陈五娶的老婆的身份明显比孙青要高上许多,转念一下就明白了,孙青喜好男色,在这应天府的高门大户里怕早就不是秘密了,但凡有点身份的人家,又如何肯把女儿许配给他!
这么一想,关秀秀不由满是怜悯的看了孙三奶奶一眼,娘家不当她是回事,嫁的相公怕也是指望不上。
她现在新婚,就已经察觉到相公不喜欢自己,等知道孙青断袖真相,这么个花骨朵一样的美人,怕是要生生的折煞死。
关秀秀心中起了怜意,声音不由柔和下来,轻声道:“三千两纹银,已是不少,两位姐姐怕是早知道我是从乡下来的,那你们知不知晓,乡下人家一年的嚼用多少?”
陈五奶奶一怔,微微摇头,孙三奶奶抬起头,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的看向了关秀秀。
关秀秀笑了:“我们家一年,怕是二两银子,就够了。”
两个人同时露出了惊诧的神情,满脸的怀疑,二两银子?也就够买上一盒上等胭脂,又或者裁上一件春衫。
两个奶奶每个月打赏下人的数目都不止这个数了。
关秀秀抿了抿嘴,摊开右手,一根根的曲起,细细的与她们分说:“家里的米粮都是自己地里出的,菜也是自家种的,猪也养了两头,又有下蛋的母鸡七八只,穿的鞋袜衣裳,都是母亲自己制的,布料也多是自家织出来的。”
“每年需要花费银钱的,无非是油盐酱醋,以及人情往来。”
关秀秀顿了下,补充道:“不过,就算是县里的殷实人家,一年十两银,也足够一家人吃穿了。”
两个奶奶听得眼睛都直了,她们虽然对豪门内的花销尚有了解,譬如这屋子里那对珐琅掐丝的瓶子,怎么也得百两纹银,又或者打副纯金头面,需要熔掉多少金。
听关秀秀这么一说,两个奶奶手指缝里露下些银子,就够养活好几十口子的人了。
孙三奶奶为人有些单纯,却并不愚笨,她在心里默然一算便发现自己那三千两的嫁妆,足够一户中等之家吃用三百年的了。
这两位奶奶平日里只和妯娌相比,又或者和姐妹们较劲,还是第一次低下头去,从云端俯瞰地面,赫然发现,自己已经站的足够高,富有的不可思议。
关秀秀话锋又是一转,言辞越发亲切:“两位姐姐平时可有什么爱好消遣?”
因了郭二奶奶大方亲切·孙三奶奶比刚进门时也放开了些,她瞄了眼秀秀,咬着下唇,轻声道:“不怕你们笑话,我就喜欢拿个针啊线啊的,做点荷包鞋袜,我给外甥做的布老虎,他可喜欢了。”
关秀秀又笑着看向了陈五奶奶,她却是一阵恍惚,自己出身名门·虽然自幼受宠,母亲却也没放松对她的教育,举凡琴棋诗画均有涉猎,只是细细想来,却无一门精通,待嫁了人,这些爱好便束之高阁了,每日里后宅的几个美人已经足够搅得她心烦意乱了,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去弄那些东西。
陈五奶奶略一踌躇,却是苦笑道:“我也实在是没什么爱好·若是强要说,就只是秋日时,于树荫下摆上一小桌·一藤椅,一边品茗,一边翻看着史书传记罢了。”
话一出口,她自己先愣了愣,嫁人前的美好憧憬清晰的浮现了出来,那时候尚且想着琴瑟和鸣,又或者夫妻间对弈一场,再来红袖添香·亲手为他研上一池浓墨·画上幅美人图。
可惜,陈五爷素来是个喜好颜色的·她生的堪堪只是清秀,自然入不得陈五爷的法眼·却是连新婚时,也未及尝得半分甜蜜。
细一想来,她最快活的时候,竟然还是待字闺中的时候了。
关秀秀看到陈五奶奶脸上的那一抹怅然转瞬即逝,又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却是露出了些许笑容,倒是为她略有些平凡的脸增添了不少光彩。
她心下潸然,自己前世又何尝快乐过呢。
沉默片刻,关秀秀沉静的开了口:“两位姐姐的喜好倒是花不了多少银钱,既然如此,你们还有什么不快活的呢?”
两位奶奶又是一怔,从打进门以来,郭二奶奶的话开始在脑海中回放起来,却是越品越有味道。
她们手中的嫁妆足够保她们一世无忧,便是离了相公也能成活,而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却又不必要带相公一起,就可以开心快活,那又何必去讨相公欢心?
孙三奶奶还没有反应过来,陈五奶奶倒是有了决断,既然她更喜欢嫁人前的生活,现在自然也可以继续过那样的生活,只要一想想每日里闲来无事,品茗弹琴,读书论画,便觉得一阵快活。
陈五奶奶看着关秀秀,唇角一点点的勾了起来,如同一幅黑白的水墨山水画,被染上了色彩,一点点的变的鲜活,她那清秀的脸上也绽出了十分的姿色来,连关秀秀都不禁侧目,笑道:“五奶奶实在生的好看。”
陈子贤后宅的几个美人被他宠的无法无天,哪个不在背后嫌弃她这做奶奶的颜色,若是旁人说了,陈五奶奶怕是还要恼上一恼,只是这郭二奶奶说来,言辞恳切,她便当真话听了,笑容越发灿烂的道:“二奶奶的意思我明白了,与其去讨相公的欢心,不如让自己过的开心快活。”
她顿了下,想到后院每抬进一个美人,陈子贤那眉飞色舞的样子,断然下了结论:“相公的开心快活,本就和我们自己的开心快活没有关系。”
一旁的孙三奶奶登时如同醍醐灌顶,想到嫁入孙家门以来,日日独守空房,暗地里不知道落了多少眼泪,现在一想,岂非是个傻子!
她现在可比未出嫁的时候好上许多,到底是正经的三奶奶,哪个也不敢苛刻于她,吃的好,穿的好,每月还有月例银子,也不限制她出门,生活如此美好,她实在不该给自己添堵。
看到两个奶奶均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神情也柔和许多,关秀秀轻轻一笑,她这是上世无数次失望,无数个痛彻心扉的夜晚,才正经换来的经验教训。
陈五奶奶抿了抿嘴,铿然道:“我本姓张,闺名芳娘。”
孙三奶奶愣了下,随即道:“我娘家姓刘,唤作十一娘,出门前,母亲才给取了名字,叫做燕。”
关秀秀使劲眨了两下眼睛,把那将要涌出的泪意生生的眨了回去,这两个女子,撇开了夫家的身份,是把她当做闺蜜来结交呢。
她抽了下鼻子,问道:“姐姐是哪一个燕字?是乳燕回巢?还是百花娇艳?”
孙三奶奶呆了一呆,半晌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声如蚊蝇的道:“我,我只是偶尔听到母亲如此唤我,那字却是不会写的。”
说完,她紧张的把脸低了下去,雪白的牙齿几乎要把嘴唇咬出一个洞来。
陈五奶奶和关秀秀对望一眼,关秀秀温柔的开了口:“我娘家姓关,本名秀秀,师傅为我取字胜男。”
这还是李氏见郭浩儒给郭志礼以及关大宝取字的时候,不甘夫后的给关秀秀取的,意头虽好,叫出来却不那么好听,便连李氏,也鲜少如此唤她。
陈五奶奶一脸错愕的看着关秀秀,孙三奶奶不知,她却是知晓,闺阁女儿,哪怕满腹经纶,嫁人后也只剩下个夫家姓,更别说表字了。
这郭二奶奶真是个妙-人!
孙三奶奶已经拍手叫好:“姐姐这个字取得真是响亮,不如也给燕娘取个表字吧!”
关秀秀一怔,皱起眉头道:“只是不知道姐姐的名讳到底是哪一个字,若是乳燕投林,倒是可以取名鲲鹏,同为禽类,自然要振翅高飞。”
孙三奶奶马上欢喜的应了下来:“就是这个,这个听着好!”
一旁的陈五奶奶被她们的气氛感染,兴致勃勃的道:“不如我也取个表字,以后我们三人间,就用表字相称!”
关秀秀和刘十一娘大声叫好,陈五奶奶凝神细思,笑道:“我名字是芳香之意,不如叫做悦己。”
关秀秀在口中念了两遍,顿时明了陈五奶奶的意思,芳香悦己,乃是孤芳自赏的意思,这张芳娘,是彻底的把陈五爷给抛开了。
159 郎有情,妾无意(陈五夫妻)
张芳娘有两个哥哥,三个姐姐,当她及笄时,兄长早已经娶亲,姐姐们也都出嫁,虽然说高门嫁女,父母怕她辛苦,还是找了门当户对的兵马司家的小儿子。
哥哥们替她相看过了,那人生的玉面桃花,一表人才,因为是小儿子,也是宠大的,有点风流的小毛病,不过在她嫁过去之前,那人已经主动的把通房侍妾都打发掉了。
现在后院里干干净净,只等着女主人入住。
单这一点,就让哥哥们满意无比,男人在婚前谁还没个通房,这通房一般还都是从小伺候到大的大丫鬟,为的是心更向着男主子一些。
这样的通房和男主子间也往往有着些许情分,就算要打发掉,那也是长辈出手,像是陈五这般,完全由自己下手的,极为少见,更可看出他对这门亲事的重事。
当时张芳娘就是被哥哥们这一句给误导了,欢欢喜喜的待嫁,欢欢喜喜的穿了自己亲手绣的嫁衣,上了花轿。
然后那一双修长如玉的手从盖头下伸出,牵住她手中红绸的另外一端时,她的心一下定了,夫妻间琴瑟和鸣的所有憧憬都落到了实处。
拜了堂,她娇羞的低着头,等着新郎来揭开盖头,陈家五郎没有让她失望,撇下了一班灌酒的兄弟,兴致勃勃的来看新婚妻子的容貌。
当盖头揭开的那一瞬,两个人同时愣了愣,张芳娘是没想到五郎生的如此颜色·修长挺拔,容颜俊美,她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去,却没注意到新婚夫婿的脸瞬间沉了下去。
陈子贤把盖头一丢,直接回到了前面,却是和一班兄弟喝了个人事不醒,张芳娘小心翼翼的把他颀长的身体搬上了床,又沾湿了帕子·给他擦了手脸,在丫鬟的帮助下褪去衣衫,带着满心娇羞躺在了他身边。
陈子贤夜半醒来,口渴无比,叫了一声水后,身畔的人喂着他吃了一口茶水,嗅到那一股子的清香,他习惯性的握住她的手腕一拉,完全按照本能行事,倒也行了周公之礼。
第二日清早·张芳娘拖着沉重的身子下了床,打扮整齐后,咬着下唇等着床上那人醒来,不时的看他一眼,悄然别过脸去,过了片刻,又忍不住再向他看去。
陈子贤醒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张含羞带怯的脸,他厌恶的别过脸去,这次真是被亲娘坑了·还信誓旦旦的说什么沉鱼落雁。
夫妻二人敬完了茶,张芳娘在房里坐立不安的侯了一个白天,到了夜里·陈子贤便把她陪嫁的丫鬟里容色最好的蔷薇给睡了。
一个月后,除了两个容色一般的,所有的陪嫁丫鬟都爬上了新姑爷的床,张芳娘这才晓得,陈五郎亲自打发掉那些通房侍妾,为的不过是去了旧人换新人。
除了新婚第一日,陈子贤却是再没进过她的房。
正当张芳娘一颗心渐渐死去时,陈子贤却又突然对她和颜悦色起来·也连着在她房里宿了三日·她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看着他一张温和的俊脸·对她温柔的笑着,不由生出了奢望·也许,浪子也会回头吧。
所以当陈子贤向她开口,说在外面惹了麻烦,急需银钱救急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拿出了铺子的产权。
拿了铺子产权后,陈子贤再次从她眼前消失了,如是再三,凡是他急需银钱时,就来陪她一陪,温声软语,说尽甜言蜜语。
她后来也学会了自欺欺人,若是用银钱就可以留住他,那把嫁妆都贴光又如何!
直到那一日,她午睡提前醒来,唤不到人,便从床榻之上下来,却意外的听到了两个大丫鬟的窃窃私语。
—“奶奶真是个傻的,五爷对她哄一哄,她就信了。”
—“这几日五爷都没回府,怕就歇在新置的外室家中了。”
她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听着那两个死蹄子吃吃的笑着,说什么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她那张床榻,陈子贤早带着丫鬟滚过了无数遍,登时一阵恶心。
从那以后,她死死的攥住了手里仅剩下的嫁妆,而陈子贤彻底的不再迈入正房,她一日又一日的煎熬着,每每看到陈子贤纳入的新欢,便忍不住发作一番,却搞得自己越发憔悴丑陋。
她仅剩下死死的抓住陈五奶奶的这个头衔,哪怕家中的事情在其他人眼里早就是个笑话,依然挺胸抬头的行走在夫人奶奶们的交际应酬间。
渐渐的,她听说了郭府新娶的二奶奶的诸多彪悍事,莫名的,对于郭二奶奶起了一丝微妙-的情绪,直到在郭府亲眼见了二奶奶,又交流一番,才是真正的服了。
从郭府回来,她也想通了许多事情,当下便迫不及待的施行起来,首先把身边的丫鬟都叫了来,“你们也知道,爷根本不往我这里来,所以要是对爷有意思的,现在就可以出来,我把你们打发到爷身边去,剩下的,可就要一直陪着我这个失了宠的奶奶了。”
几个丫鬟先还屏声静气,以为她是假仁假义,待她真的打发了两个生的有几分姿色的去了书房伺候,余下的几个有点颜色的便站不住了,转眼间,她房里只剩下了些容貌平平的。
陈大奶奶倒是贤惠,很快又给她补齐了伺候的人,陈五奶奶坚持亲自挑选,只要了几个容颜一般,看着老实的。
接着,她把自己的衣服重新整理一番,以前为了争宠,她很是弄了些颜色鲜艳的料子,只是这些料子却并不适合她,索性全给了先前打发出去的那几个丫鬟,这下算是把好人做齐了。
接着跑了趟陈子贤的书房,反正他不学无术·干脆的把书搬了个半空,只留给他几本典籍权充门面,左右对这位爷来说,书房不过是交换的新奇地点。
陈五奶奶也推了许多应酬,只偶尔去学士府上和郭二奶奶一叙,闲下来的时间,倒是根据天气变化来安排自己的行事,若是下雨,便推开窗户·赏一赏雨景,天晴,就去赏花,心情却是越发松弛下来,临睡前泡个花瓣浴。
她心事放下,作息稳定,人却是看着一天比一天娇嫩了,有时候丫鬟夸她两句,也坦然受了。
这一天,她看外面夜色晴朗·一轮满月挂于天上,不由起了心思,叫丫鬟在院子里摆了琴架,沐浴焚香,披散着一头青丝,便弹奏起来。
陈子贤不知道陈五奶奶发的什么疯,竟然把身边那几个颜色好的一起打发了出来,他却不那许多,到嘴的肥肉还能吐了去?这一个多月却正是热乎的时候,每天倒也回府安歇。
隔壁是大奶奶的院子他习惯性的拐了个弯,耳边却传来了一阵若有似无的琴声,琴音渺渺甚是动听,他忍不住令小厮趴下,自己踩着小厮的背爬上了墙头,一眼看到一个青衣女子,身材窈窕,如瀑的青丝倾泄而下,举手抬足间别有一番韵味。
痴痴的看了半晌,陈子贤滑下了墙喃喃道:“五奶奶什么时候藏了这么个美人?”
那美人一身青衣自然不会是自己那令人厌恶的妻子。
陈子贤按捺住心中痒意,打定主意明天趁着五奶奶不在,就把人弄回来。
到了第二日他令人假传了口令,只说大奶奶有事找,待小厮来报五奶奶已经出门,便迫不及待的过去了,一屋子大丫鬟都叫了起来,连小丫鬟也没有放过,却没有一人,是他心中想的那个。
陈子贤发了通脾气,怏怏的出了门,抬头却见一青衣女子,站在花园之中,正低头看着一池荷花,青色衣领下,露出半截雪颈,光滑的仿佛最上等的瓷器,看的他吞了口口水。
陈子贤大步的走了过去,笑嘻嘻的唤了句:“美人。
看什么哪?”
那青衣女子立时抬起头来,两个人同时一怔,陈子贤看清楚美人的脸,心中本能的厌恶起来,正要发作,却见自家娘子清清冷冷唤了声相公,便目不斜视的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陈子贤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家娘子那袅袅婷婷的背影,莫名的起了一股烦躁,当下便出了府,直接去了新看上的美人那里,连续宿了一个多月。
每到夜深人静时,脑海里却莫名的浮现那青衣的身影月下弹琴时的样子,又或者站在荷花池边,安静的让人心沁的模样。
当那美人终于叫她把自己接进府的时候,陈五爷一下开了窍,陈五奶奶是他明媒正娶的,相公睡娘子,乃是天经地义,他何必如此纠结!
陈五爷兴致勃勃的回了府,到了院子前,却又进乡情怯,迟疑了许久,终还是迈了步子进去,一眼看到自家娘子只披了件外衫,穿了身白色里衣,云鬓半解,歪躺在床头随意的翻着书籍。
那白色里衣松松垮垮,露出了她半截精致锁骨,显得她肌肤越发通透,陈五爷顿觉口干舌燥,以往办事,因厌弃陈五奶奶的姿色,每每都是熄了灯烛,在黑夜中行事,却没想到陈五奶奶的肌肤如此诱人。
随着丫鬟的一声叫唤,五奶奶也发现了他的存在,双眼抬起,轻轻的瞥了一眼,随意的叫了声相公,便别开了视线,重新回到了书卷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