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想说陆沨不用拉,他自己走,肩上忽然传来一股力道,陆沨握着他的肩膀将他往侧后方一拧——下楼的惯性还在,安折一下子撞在了陆沨的后背上,他的额头之前就被陆沨胸口的徽章磕了一下,现在又被肩章磕了一下,楼梯是斜向下的,他比陆沨位置高,这一撞,他本能的往前抓住了陆沨。
然后,他就被这人背起来了。
抱着审判者的脖子,回想刚才混乱的、但又好像顺理成章的一系列动作,安折感到很神奇。
关键是,这人背着他好像毫不费力的样子,轻轻松松跃下几级台阶,稳稳当当落地,接着助跑几下,翻出二层的窗户,在一楼窗外平台处借力,安折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不知怎么,陆沨就落地在楼下的草坪上了。
陆沨身上明明没有范斯或霍华德那样明显的块状强壮肌肉,但隔着几层衣服,安折还是感受到了这人身体紧绷蓄力的那一瞬间恐怖的爆发力,人类的身体和软绵绵的菌丝并不相同。
陆沨落地后,后面又传来间隔很短的两下落地声,是另外两名审判官。
而安折光是抱紧陆沨,就觉得自己很用力了,明明这也是一具人类的身体。
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蘑菇的差距还要大,他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是三秒后,他意识到整个中庭里的人都在看他,天亮得早,淡淡的雾气根本阻挡不了别人的视线,肖老板从最近的帐篷里露出头来,先瞟了一眼陆沨,又瞟了一眼他,旋即开始对他挤眉弄眼。
陆沨放下了他,安折也松开抱住他脖子的手,落地。
“谢谢您。”他道。
“不客气。”陆沨淡淡道:“去帐篷。”
帐篷就在离这里几步远的地方,安折应了一声,转身,却正撞上霍华德迎面而来。
陆沨:“怎么回事?”
“情况有变,突然又来了很多。灯塔的人到了,开了雷达,显示四栋楼下都有虫子,”霍华德道,“不是一两只,群居,城防所下面是个虫子窝。它们破开地面,想攻击楼内人员。”
陆沨:“全员撤离?”
“全员撤离,你也走。”霍华德斩钉截铁道。
陆沨道:“给我看雷达成像。”
“不用看,没救了。”
陆沨:“驱散仪在这里。”
霍华德也冷下声来,和他针锋相对:“驱散仪保不住了,你还要我说多少遍?撤离后我会立即联系驱散中心提高其它九台驱散仪的工作强度。”
安折回头看,见陆沨神情冰冷,右手扣上了腰间别着的枪,一字一句重复道:“给我看雷达成像。”
“你!”霍华德似乎动怒,但又忌惮审判者随时随地杀人的特权,朝一个方向摆了摆手。
一个衬衫简装的男人从另一边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黑色仪器,陆沨从他手里拿起仪器,目光在屏幕上扫过。
安折就眼睁睁看着这个人脸上的温度从零度降到了零下十八度,声音冷得能冻出冰碴子。
“怪物目标不是楼内人员,是驱散仪。”他抬眼看向霍华德,语速极快:“中庭有驱散仪,地基经过加固无法打破,它们只能从四面建筑下出来。”
霍华德:“灯塔给出的报告不支持你的结论,陆上校。”
“我一年有一半时间在深渊。”陆沨的手指按在枪托上,眼睛微微眯起来,冰冷的威慑冻住了在场所有人,“霍华德,我见过的怪物比你们见过的人多。”
霍华德沉默了三秒,没有说话,随即,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瞳孔扩大神情剧烈变化:“那其它驱散仪——”
“联系驱散中心。”陆沨道:“立刻。”
他身后的审判官拿出了通讯器,拨了一串号码,并按下扩音键。
“嘀——”
单调的等待音响起来。
“嘀——”
“嘀——”
中庭里,一片静默。
九声等待音响后,通讯器传来急促的忙音,三秒后,忙音停止,无人接听,通讯自动挂断。
霍华德迅速拿出了他的通讯器,快速拨下几个按钮后,对那边道:“城防所霍华德,转接驱散中心,任何线路都可以,立刻。”
“请稍等。”接线员的声音传来。
这句话说完后,便是长久的沉默,足足有三分钟后,接线员的声音响起,他尾音带了一点颤。
“驱散中心失联。”
第20章
接线员话音落下的下一秒,陆沨就变了脸色。
他转身就走,灯塔研究员快步跟上,城防所的门外停着审判庭的汽车,年轻审判官跑过来:“上校!”
陆沨:“你们留下协助城防所。”
“上校,需要召集审判庭吗?”
陆沨目光扫过道路上稀稀落落的人流:“关城门,5区集合。”
“是。”审判官道:“上校,注意安全。”
陆沨没说话,砰一声车门关闭,引擎发动,他猛打方向盘,黑色汽车迅速掉头,离弦之箭一般朝着1区驱散中心方向驰去,随之紧紧跟上的是霍华德的车与城防所的重型装甲。
后座上,研究员手持通讯器,也在与人通话,他正在被质询。
“正在前往驱散中心。”研究员说:“我们得做好最坏的准备。”
“目前怀疑超声驱散仪用于驱赶节肢动物及鸟类的特殊频段在发挥作用的同时吸引了地下蠕虫生物。但也不怀疑这是一次有预谋的进攻。”
“是,正在联系其余驱散仪所在地。”
与此同时,城区中央,警报塔的声音蓦然响起,持续不变的尖锐长鸣震耳欲聋,清晨街上稀稀落落的人们听到后脸色剧变,彼此对视一眼后,拔腿就跑向最近的建筑物——持续长鸣的含义是“紧急避难”。
与此同时,街道广播开始,柔美的机械女声道:“警报,由于超声驱散仪故障,城中近期可能出现昆虫、飞鸟及蠕虫类怪物。确认排除故障前,请居民立即紧闭门窗,停止出行,一旦发现可疑情况,请立即拨打紧急通讯,联系城防所。基地军方将全力保护您的安全。”
“警报,由于超声驱散仪故障,城中近期可能出现昆虫、飞鸟及蠕虫类怪物……”
四面八方的居住楼上连续不断传来“砰”的关窗声,城防所的工作人员和犯人们则被迅速转移至最近的居住区。源源不断的装甲车辆从城防所在基地的各个驻点驶出来,分散至道路各处。
安折、肖老板和诗人在同一间房里,城防所现在自顾不暇,而他们三个一个犯的是煽动罪,一个犯的是非法窃取审判者信息罪,一个被审判者安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罪名——总之没有什么杀伤性,没有士兵监管他们,只是锁死了房门。
“驱散中心远程管理外城所有驱散仪,”诗人向窗外远眺,“在野外的空气里,哪怕一只小飞虫都有可能感染人类,基地用特殊频段的超声波驱散它们,才能保证居民绝对安全,基地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如果驱散中心真的出事,那我们已经全城暴露在感染的可能下了。对繁殖季的昆虫来说,人类的血肉是虫卵的最佳温床。”
安折抱膝坐在光秃秃的床板上,他问:“会怎么样?”
诗人伸手捏了捏他的后脖颈:“假设昨晚有一只小虫子把卵产在了你的皮肤里,虫的基因和人的基因就会发生融合。最迟三天后,你就是一具里面裹着上亿只虫卵的皮囊。小虫子从你的眼睛里,呼吸道里飞出来,飞到其它人身上,很快——”
肖老板不满道:“你别吓唬小孩。”
诗人慢悠悠收手:“我说真的。”
安折眼前蓦然浮现那天在供给站广场上被陆沨剖开肚子的异种,他的腹腔和呼吸道里全是半透明的小虫。
他道:“那怎么办?”
诗人摇摇头。
“我们只能祈祷驱散中心没有出大事,又或者刚刚出事还不久,驱散仪很快就能修复,否则……”他轻轻叹了口气:“否则,要么全基地爆发感染,要么……审判日就要重现了。”
安折蹙眉望着窗外空荡荡的街道。
却听肖老板问:“你知道审判日?”
“听过一点。”诗人说。
肖老板叹了口气:“我以为只要老实待在基地里,就能活到老死。”
“基地安全了太久了。”诗人仍眺望着远方:“我总是忘记安全才是暂时的,危险是永远的。活着并不是我们应得的,活着是恩赐。”
安折不大能听懂,也不知道如何发问。
他只有一个问题:“审判日是什么?”
肖老板的目光却向他瞟来:“我忘了问你了。你的衣服怎么回事?”
安折:“……”
他还披着陆沨的大衣,并且大衣口袋里还装着陆沨的工作手册和圆珠笔。
肖老板的眼睛眯了起来。
“昨晚我和诗人在帐篷里的时候,你在哪里?”他问:“你是不是和他睡觉了?”
“没有。”安折总觉得肖老板在质问他,他小声回答:“他没睡觉。”
肖老板“嘿”地笑了一声:“你怎么知道他没睡觉?你就是和他睡觉了,他怎么样?说说。”
安折心知自己谁都说不过,他装聋作哑:“审判日是什么?”
“那你知道《审判者法案》是怎么提出的么?”诗人问他。
安折:“不知道。”
诗人看向肖老板:“老先生一定知道。”
肖老板挑挑眉,道:“我知道。”
诗人道:“您的年龄?”
肖老板却没回答,他道:“我年轻的时候大家都很拥护这个法案。”
诗人在床板角落和安折并肩坐下,他身上灰色的囚服有一些地方磨破了,黑色的半长头发在脑后简单扎起来,脸上神色很平静,说话时有种端腔拿调的顿挫,或许这就是诗人这一职业常用的语气:“《审判者法案》已经延续将近一百年了。我想,北方基地很感谢它。我对那件事了解并不很多,基地的老人太少。”
肖老板的兴致似乎终于从安折怎么睡觉的问题上转移,他一手把玩着从口袋里拿出的人偶小零件,一边道:“我也是小时候听人说的。”
诗人:“您讲。”
“东南基地完蛋以后,大家都很害怕。那时候异种的变异程度还没有现在这么厉害,外面的人回基地只要经过全身检查,没有伤口和其它异常地方就好。基地里每个地方都有士兵,一旦发现变异,立刻杀死。”肖老板道:“超声驱散仪也没发明出来,基地里虫子乱飞,明显变异的大东西都被士兵打死了,小的抓不住,基地里到处挂满捕虫灯,未成年人不允许出基地,就编成捕虫队,到处扑杀昆虫。”
诗人道:“兵荒马乱的时代。”
“差不多吧,”肖老板道:“我小时候还当过捕虫队队长。十几年以后才有了超声驱散仪,整个基地一个虫子都飞不进来。”
诗人:“那时候审判者法案已经出台了。”
“对,”肖老板说:“但是法案出台不是因为虫子,是因为一段监控录像。一个监控员例行检查水塔过往录像的时候,看见角落里发生了一件事,那地方太暗了,拍的不清楚,所以当时并没有人发现。看到录像的一瞬间,监控员就吓疯了,你们想不到那个画面。”
安折被肖老板的讲述勾起了兴趣,他看见诗人也全神贯注听着。
就听肖老板继续道:“他看见一个姿势很奇怪的人走到了循环净化水池旁边。然后,那个人坐下了,像没有骨头一样。我听见过录像的人说,那个人像个有人形的水蛭。坐下后,他把腿伸进了水池。”
诗人:“他是异种,在用分泌物污染水源?”
肖老板笑了笑:“嗐,那也不至于吓成那样。”
诗人挑了挑眉。
“然后,那个人的腿变成了半透明的花白的东西,炸开了一样,一大片扩散在水里,没法形容。”肖老板晃了晃脑袋,接着道:“再然后,那个人整个身体也流到了水池里,水位立刻升了十几个点,我听人说,像塞满了白花花的肉沫,那些水是基地水循环系统的一部分。”
“再然后,它就跟着水流从出水口流走了,那是基地的饮用水。”肖老板道:“更坏的消息是,这已经是二十多个小时前的录像了。”
诗人微微蹙着眉头,他好像有些反胃,喉结滚动几下后,他才道:“全城暴露。”
“对。”肖老板道:“灯塔给出了调研结果,这是一种软体水生异种,扩散到水中可能是一种繁殖方式。总之,全基地都有感染的风险,谁都不安全。紧接着,那个法案就应急出台了。”
诗人:“有一种说法,初代审判者和审判庭并不属于军方,而是灯塔的下属机构。”
“也没错,水生异种入侵后,灯塔那些科学家里面,有研究类人异种形态的,对这些东西的特征了解比较多,他们组成了审判庭,用十天时间,组织全基地所有人挨个接受检查。没人有伤口,但是谁都可能被感染,也没有什么检查手段,全靠肉眼观察和直觉判断。虽然你什么都没干,只是喝了口水,但审判庭要你死,你就得死。”肖老板叹了口气,道:“那十天真是血流成河,说是整个基地死了一半。”
“和我以前收集的消息差不多。”诗人道:“这十天就是传说中的审判日。”
“就你们这些玩笔杆子的人,神神叨叨的,说那十天是‘审判日’,说什么上帝什么什么——”肖老板边说边皱眉。
诗人笑了笑:“在末日那一天,全部世人都会在上帝面前接受审判,上天堂,或者下地狱,这就是审判日。”
“谁知道呢。”肖老板掸了掸袖口的灰:“弗吉尼亚基地听说后,对咱们基地的这个决策破口大骂,派科研团送来能有科学依据鉴别异种的机器,还用无人机到处投放反对传单。结果呢?”
诗人低声道:“不到一年后,类人海洋异种入侵,弗吉尼亚基地全面感染,宣告沦陷。”
“有了弗吉尼亚那群傻逼衬托,《审判者法案》就正式出台了,任何一个审判官都能随时开枪杀人,审判官判断不出来的,交给审判者全权决断,误杀不负任何责任。审判者就是上帝。”肖老板咧嘴笑了笑:“可惜上帝容易发疯。杀的同胞太多,就刹不住啦。灯塔那群负责审判的科学家一茬换一茬,十年疯了三个,自杀了两个,没人愿意再顶上,军方就接手了。”
“军方的人长年驻扎野外,见的怪物多了,分辨异种的能力不差,心理素质也强,审判者换代的速度终于从三年疯一个变成十年疯一个。陆沨刚当上审判者的时候二十岁都还不到,我看他太年轻,还和人打赌他撑不过三年。”肖老板耸肩:“输了不少钱,他今年就是第七年了。哈伯德说他杀的人是上一任审判者的好几倍,而且这三年每年都在成倍增加,大家都知道他也离疯掉不远了。”
“审判者的心理压力和被审判者比起来,很难说谁的更大一些。”诗人靠在墙上:“但陆上校既然还有心情和小朋友睡觉,看来他离失控还有很远。”
“不,不对。”刚说完,他又蹙起眉,迅速改口道:“对于陆上校这种冷漠无情的人来说,这反而是发疯的前兆之一。”
他凑近安折,眼中竟然流露出和肖老板相似的神态:“他状态怎么样?弄疼你了没?”
安折裹紧衣服缩在角落里,不太想和他们说话。
咚。
一声弹响。
房间里的气氛一个激灵,三个人全都看向声音的源头。
一只色彩斑斓的甲虫撞在了窗户上。
第21章
楼下,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了一声女人的尖叫,或许她也看见了虫子。
甲虫缓慢在玻璃上爬行着,它有巴掌大,八条细长的足肢上附着一些密集细小的凸起,这些凸起光滑地紧贴在玻璃面上,中央有一个针尖大的白色小点,是它的吸盘。它水滴状的尾巴后拖曳着一条长而软的褐色触角,爬动间在玻璃上留下深棕色的水迹——它好像想进来。
诗人伸出手,手指在两片窗户的缝隙间滑过:“没事,封死了,它进不来。”
“一代不如一代。”肖老板说:“越长越丑。”
“基因的融合,”诗人望着玻璃:“融合得越多,外表越离奇,感染能力也越强。我认识一位科学家,他说这一百年来,人类的所有研究仍然不能解释感染的原理。”
肖老板:“嗐。”
——他嘴上发出一个无谓的语气词,身体却往房间的角落缩了缩,最大限度远离那面窗户,道:“你就不能拉上窗帘吗?”
“我想再看看这个城市。”诗人说着,放下一半的窗帘,房间被昏暗笼罩,他的轮廓在昏暗中显出一种奇异的忧伤:“这个……不知道还能存在多久的城市。”
安折往外望去,清晨,灰色的城市一半隐没在淡淡的白雾里,太阳升起来了,雾气正在被烤化,视线尽头露出一些机械结构的庞然大物,很高,直刺向天空,人类总是有很多奇怪的装置,这些装置保证着基地的安全,但有些时候并不能,譬如现在。
这时,诗人转头看向他:“你好像一点都不害怕。”
安折抿了抿唇,他不知道如何作答。
诗人放下最后那一半窗帘,对他笑了笑:“你真的很奇怪。”
安折:“真的吗?”
“你太安静了,好像下一刻发生什么都没关系。”诗人道:“我们这个年代很少会有你这种性格的人。”
安折笑了笑:“也许吧。”
蘑菇和人,不可能一点区别都没有。他尝试让自己更像人一点,问诗人:“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诗人思考了三分钟,道:“祈祷。”
“祈祷超声驱散仪没有彻底损坏。或者祈祷虫子只是一群没有脑子,全凭本能生存的虫子。”
“然后,再祈祷我们的玻璃足够牢固,不会轻易被撞碎。”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乒乒乓乓的声音从窗户外密集响起来,是无数只虫子往玻璃上飞撞的声音。
肖老板阴沉沉看着诗人:“我祈祷你是一个哑巴。”
诗人也慌了,揭开窗帘一角,然后迅速合上:“你们别看了。”
“我看见了。”肖老板道:“虫潮来了。”
下一刻,他猛地变了脸色:“快!挡通风口!”
诗人猝然朝房间一角望去:“通风口在那!”
他们看着的方向就在安折头顶上方,诗人刺啦一声撕掉自己的半截袖子,递给安折:“先堵上!”
安折接过去,通风口不小,他用右手手指将衣袖布料团起来,塞进去:“不够。”
诗人又撕一块,安折一只手摁住原来那团,另一只手接过来。
他右手食指指尖忽然微微一痛。
安折动作顿了顿,面色如常将那团布料也塞进去,将通风口堵结实,重新在床板上坐下,肖老板和诗人在到处排查房间里还有没有别的漏洞,他抬起食指,放在眼前。
一个针尖大小的红点。
皮肤的质地隐隐变化,变成雪白的菌丝,他趁着另外两个人都背对着自己,猛地一拽,将那些菌丝扯断。
新的菌丝从断口处伸出来,重新组合成人类的手指,没有伤口的新手指。
安折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扯下来的那些菌丝好像也看不出什么问题,但他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没有别的洞了。”诗人转回来,道。
安折:“……嗯。”
然而,昆虫撞击玻璃的声音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大,玻璃哐啷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碎掉。楼道里广播在响着,但也只不过是一些“请关闭门窗,不要慌张”的废话。
诗人坐下,脸色微微苍白:“听天由命吧。”
“你赶紧闭嘴。”肖老板目光严肃,吼完诗人后,看向安折。
安折不明所以:“怎么了?”
“快,”肖老板道:“给你男人打电话。”
安折:“……?”
*
1区,驱散中心。
巨大的黑色超声驱散仪隐隐绰绰,矗立在灰色的天幕下,圆盘状的主体使它看起来像一朵盛开在城市里的庞大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