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沈兴杰平复下来,父子两坐在石头上,望着河,沈大道:“杰哥,你要知道人生来都是不同的,即便是一母的兄弟,也都是有差别的,有人天生聪明天资出众,而有人平平庸庸。”

“就像三叔?”沈兴杰带着鼻音问道。

“你三叔年轻时不显,只是的确不像我和你二叔这般愚笨,自小就比旁人聪明几分。”

沈兴杰:“阿耶和二叔不是愚笨,是三叔太厉害了。”

沈大笑着点点头:“你三叔如今这么厉害,小时候也没少做过坏事。你好婆买了几张好纸想让你三叔写字,转眼间你三叔就卖给别人,卖了个高价,自己再去买其他差一点的纸,气得你好婆想打他。你还记得吗,你三叔考功名也不过是这几年,年轻的时候也是吃过苦头的,行过商道,受过白眼,低三下四,你三叔才发誓要考出个功名,也好的有他,咱们家如今才越来越好。”

“嗯,我记得,是三叔中了秀才之后。我才真的认真开始读书,以前或许家里面都没有想过要考功名,也没人要我认真读书。”

沈大不禁懊恼,当初孩子就是放养的,没得像三弟对淮哥这般认真教,大家也是没有想到家里会有现在这样,他觉得孩子不养歪就行了,读不读得出倒是无所谓的。他是没有黄氏那般,既然当初没有好好教,如今又如何能怪他呢。“这事怪我们,没有好好让你读书,怨不得你,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杰哥儿,阿耶以你为荣耀。”

沈兴杰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可是我现在连童生都不是……”

“会得,以后会的,你三叔像你这般大的时候,也是连童生都不是。你瞧他将近三十才中秀才,不也不晚吗?你不要听你姆妈的,别同淮哥比。你想想,淮哥从小就开始读书,寒冬酷暑,勤学苦读,也是下了本,如今才能回本。你如今在学,可淮哥还是在学,你如何能同他赛跑?”

沈兴杰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容:“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淮哥比,淮哥也是努力了的,这是他应得的。阿耶你放心,我不会想差的。人都是要付出了才能收获,我的付出也不是白费的。”

沈大欣慰,道“你能这般想就好,别听你姆妈的,她这红眼病太严重了,过几日我送你去县学,世杰在里头学出来了,你也可以的。”

沈大拍了拍他的手臂,以示鼓励。

沈兴杰认真地点点头,父子两搭着肩膀回去了。

便是谁也不愿理会黄氏,沈兴杰关上门读书,沈大冷着脸,黄氏有意讨好儿子,却也频频遭到闭门羹,沈老太冷眼看着,大致也能猜出原因,大儿媳就是这点不好,太爱攀比,还想闹得几个孩子都不愉快。

黄氏自认为自己的一番苦心都不被理解,闷头哭了一通,朝冬至诉苦。

冬至却道:“姆妈,奈总觉得别人家的孩子好,为何要生我们!”

第52章 052

冬至一番话也狠狠地插进了黄氏的心里头,神情恍恍惚惚,思及儿女皆不体谅她一番苦心,又是悲从心底而来,丈夫分房而睡,公婆冷眼相看,悲痛之下竟是病倒了。

沈老太将黄氏的老母和嫂子请来照顾她。

黄氏那老母听她絮絮叨叨那些话,竟是恨得一巴掌扇了上去,老泪纵横:“我怎就生了奈这么一个要强的!奈还否知足,奈瞧瞧村里头,谁家的孩儿同奈家这般争气!难怪亲家冷冷淡淡的,我同她二十多年没脸红过,如今当真是对不起她,出了奈这么一个祸害精!”

黄氏嫂嫂也当真不理解这妹妹是怎想的,家里头如今这般好了,还不知足,“阿二,港句掏心掏肺的,奈就是太否知足了。奈想想看十年前奈家里头啥啊样子,现在又是啥样子!奈到底啥想不开,杰哥和冬至还不够给奈长脸啊!这村里头谁家的哥儿同杰哥这般孝顺懂事,奈为啥非要拿自家孩子同别家比,奈孩子都没拿奈同天王老子比!”

黄氏伏在被子上哭,这日子许是过得太顺心了,一路这顺风顺水的,她那心也高了起来,想想十多年前她还在公婆下面服侍,如今公婆不用服侍了,她有下人服侍了,就想儿女再出息一点再出息一点……

黄氏老母和嫂嫂的一番话可算是听了进去,这大病一场之后,竟如同那刚进门的媳妇做小伏低,她也快要有儿媳妇的人了,沈老太还是愿意给她面子的,黄氏刚进家里头那几年人还是不错的,拿得出手小心思也不大,也是后来心思多了起来。

沈大见其悔改,便搬回房里去住。

沈兴杰在县里不回来,她便让人捎带些东西回去,衣服袜子吃食,她内心有悔意,却是说不出口,只能用这些物质的东西尽可能地去补偿。待冬至亦然,言语上也少了许些,然而眉眼间少了许多严厉,多了一份慈和。

沈老太感慨:“也算是看开了。”

这人一旦开窍便是要把以前没想通的时候一遍一遍地去回想,越想便越是后悔愧疚……

黄氏一直给沈兴志看相媳妇,之前挑挑拣拣的,想要攀高的,可一山更比一山高,也是心眼子高。如今这当头一棒的,倒是想快些选个好媳妇,给大儿子娶进来。这会子询问了沈老太的意思,再是瞧瞧沈三和江氏的想法,锁定了几家的姑娘,只待沈兴志能看中哪一家。

这一利落让家里头也轻松不少,毕竟这来来回回相看也不知道多少姑娘,黄氏就差没把府城里的姑娘也都瞧上一遍。

沈兴淮过了院试之后,家里头忙碌了好久,日日都有客人登门造访送礼亦或是其他,江氏每日都疲于应付,蜜娘也要照顾客人家的姑娘孩子,亦是生厌。

一家人都忙于应酬,不过半个月就消瘦了不少,到九月底家里头才清闲一些。江氏前一段日子累坏了,这几日每天都睡到一日三竿才起床,沈三也累到了,没有出去在家休养,有时候同范先生一块儿钓钓鱼,理一理账目。

最近天气也不是太好,隔三差五地下雨,湿冷得很。

沈三下定决心要给镇上的春芳歇换个大一些的铺子,去镇上物色合适的,他手下有几间商铺,但都是闹市,也都不大,如今春芳歇的名号已经打了出来,搬个地方,只要同行方便,其余的都不是问题。

他相看了几个,都不是热铺,应该是比较好拿下的。他先让人去报价,看哪个价格合适再决定。

回去的时候去巷子里买了只酱鸭,蜜娘想吃,他想了想又买了只酱肘子,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上午还下雨了,下午就放了晴,露出了阳光。

马车行驶到家门口,小厮要带马到后边去喂食,沈三就在门口下了。

“沈大人!”

沈三刚跨进门槛,听得背后有人喊,回头一看,是苗师兄那姨妹,拎着酱鸭和酱肘子,“是刘家妹子啊!”

刘雪妹拎着篮子,局促地笑笑,她的头发有些湿漉漉的,可能是淋了一些雨,“我来给大人夫人送些糕饼,还有自家阉了些酱菜,听说大哥儿中了秀才,没什么好送的。”

既是主家在,沈三也不好回绝她,请她进来,“多谢刘家妹子了,太麻烦你了,弄得我们也不好意思。”

刘雪妹红着脸,连摇头,“不不不,不麻烦,我本来就是做这些的。”

她好似听不懂沈三话语里的意思,沈三亦不好说得太明白,且是换个话题:“刘家妹子今天是给谁家送糕饼的。”

“西头朱家,是我表亲……”刘雪妹在沈三身后,偷偷瞄着前头这高大的背影。

沈三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她说话,他是个聪明人,心底透亮,觉这寡妇多有奇怪,又常常上门,便是不愿多久待,想着赶紧将她送到妻子那儿。

跨过堂屋,绕到了小花园,刚下了过雨,花园里头湿漉漉的,蜗牛都爬了出来,在鹅软石道上爬动。

“沈大人近日可去府城,可否帮忙捎带点东西给我姐姐姐夫?”尴尬了一阵,刘雪妹问道。

沈三:“近日大底是不去的,不过家中下人会去府城办事,刘家妹子若是想捎带什么,可以给门房,留句话便是。”

刘雪妹痴痴道:“多谢大人,啊!”

这下了雨,鹅软石地多湿滑,她的鞋底又不抗滑,两脚没踩稳,便是朝前面扑去,她心里头直跳,手里的篮子也被摔了出去,身子撞上沈三,手胡乱地抓住沈三的衣裳……

沈三本是走得好好的,听得她一声惊叫,便是想回头瞧,刚侧过身子,就被她扑了上来!

刘雪妹靠着沈三,竟是忘了神,心里头一颗心直跳,却是生出了那妄念……

蜜娘瞪大了眼睛,担忧地望了望江氏,江氏攥着袖子口,胸口处闷得很,眼睛死死地盯着前头。

原是好不容易放了晴,这几日江氏总是昏昏沉沉地睡,怕睡坏了,便是想出来走走,可不走到这边,正巧碰上了沈三带着刘雪妹进来,两个人径直往前头走,亦是没看见从边上穿出来的江氏和蜜娘。

“阿耶!”蜜娘忍不住叫出了声!

沈三正要拂开刘雪妹,听得蜜娘一声,惊地将刘雪妹推开,刘雪妹踉跄地退后两步,坐在地上,往旁边看去,江氏和蜜娘就站在那儿!她张大嘴巴,想说什么,又摇摇头:“夫人,不,我……”

她想到刚才那一幕全被她瞧去了,臊红了脸!她亦是知廉耻的人,亦是不想对旁人家的丈夫生出这等妄念,可却是日日止不住那颗心,愧对地低下头。

“思娘,你别误会……”

江氏死死地盯着坐在地上的刘雪妹,一种被欺骗被侮辱的情绪涌上来,且是这几个月来她常常在快要到饭点的时候送吃食便是说得通了!她竟是打着这样的心思上!江氏可怜她年轻守寡,又是这般安静本分的性子,送她布料送她胭脂,虽算不得尽心,但也是对得起她了。她竟次次打着那般心思上门。

江氏迈出一步,便是天旋地转,脚下一滑,滑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蜜娘来不及搀扶,“姆妈!”她惊恐地叫道,她眼睁睁地看着别的女人扑向自己的父亲,虽是小,她亦是懂这是什么意思,一颗心牵挂着母亲,不知如何是好。

沈三忙跑上前,慌忙扶起江氏,“思娘,奈怎么样了?没事吧,刚才全是误会,是刘家妹子摔倒了……”

沈三走在前边没看到,江氏却是看得清楚,女人的感觉最是清楚,刘雪妹眼睛里、脸上的,一分一毫,江氏都瞧的清楚。

江氏浑身都觉得疼,整个身子都是绷紧地疼,臀部和腹部钻心地疼,她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下流了下来,她抬起身子,挥开沈三的手,指向刘雪妹,红着眼睛道:“让她,滚!”

“好好好,我赶紧让她走。”

蜜娘蹲在江氏另一边,指着江氏的下边,尖叫到:“血,姆妈,血!”

她红了眼睛,害怕地看着江氏身下越来越多的血迹,声音都颤抖了起来,一瞬间眼泪蒙住了眼睛。

沈三望过去,瞳孔一缩,毫不犹豫地抱起江氏,往屋子里。

花园里头徒留刘雪妹一人在那边坐着……

江氏清楚地知道一个小生命在从她体内流逝,生完蜜娘之后,她一直很想在有个孩子,却一直都没能实现,竟是在这样不知情的情况下,来了,却又要走了。

沈三亦是知晓,更是心慌,瞧着江氏眼角不断滑落的泪珠,眼睛一酸,“别怕别怕,我马上让大姐夫过来……”

范先生和沈兴淮是被蜜娘的哭声给引过来的,蜜娘打出生起就没见过这么多血,亦是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姆妈摔了一跤就留了这么多血,她惶恐着,害怕江氏死去,她始终有这么一个惶恐,总是害怕身边的人悄无声去地不见了,沈三去个府城几日她都要日日问什么时候回来。

江氏一停不停地在流血,她便是扑在床头一停不停地哭,哭到眼睛红肿了,还在念叨着:“姆妈,姆妈你怎么了……”

江氏是真的没有力气去安慰女儿,一颗心浸泡在悲痛之中。

沈三想拉蜜娘出去:“蜜蜜,奈先出去,姆妈会没事的。”

蜜娘拍开沈三的手,不让沈三碰,显然还在记恨他。她已经知事,显然清楚花园里那一幕是什么意思,作为女儿,她自是站在母亲这一边。

江氏硬是扯出一个笑容,“蜜娘乖,姆妈没事,你先出去,别哭。”

蜜娘抽抽啼啼的,不愿意出去,“我不要,姆妈流了好多血……”

“乖,听话,出去,一会儿大夫会来的。”

蜜娘这才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范先生和沈兴淮听丫鬟的只言片语,也是能拼凑出来一些,瞧着蜜娘哭着出来,心理也是急得很。

沈兴淮也是懊恼,若是早些提醒姆妈那刘寡妇的事情,便也不会弄成如今这样。

蜜娘看见兄长,便像是看见了救主,扑了上去:“阿哥,呜呜呜,姆妈留了好多血……呜呜呜,姆妈会不会……”

沈兴淮捂住她的嘴巴,摇头:“别瞎说,不会的,放心,姆妈会好的。”

蜜娘靠着沈兴淮,眼泪就是没停过。

那村里的大夫先被拉来了,刘泉在镇上需要时间,村中的大夫先给江氏止血。

大房二房闻言而至,都聚在这厅堂里,沈老太狠狠地打着沈三,“叫奈香的臭的都放进来,那寡妇腥臊得狠,奈做了啥!让思娘都流产了!”

沈三也真当是冤枉,如今也是后悔得要命,早知如此,怎么都不该放刘雪妹进来,不,当初就不应该答应苗秀才带她回来!“姆妈,我怎么可能看上那种女人!我走在前面,她自个儿往我身上扑,被思娘看见了。”

沈三扪心自问,就算有纳小的心思,他也不可能找那种女子,惹得一身腥臊,他亦是郁闷得很。

刘泉一家匆匆而至,没说什么就往房里去,沈英妹红着眼睛把沈三一边打一边骂,“……思娘多想再要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

那个孩子月份浅,这半个月,江氏日日操劳,又渴睡,以为自己是累的,也没发觉。前几日落了红,以为是月事。怀胎不稳,又是情绪激动,又是重重摔倒,没能保住。

一家人皆是责怪沈三,沈三也是无言可辩,恼怒那刘雪妹,也不愿理会起苗师兄,打算就这般断了关系。

江氏小产之后,人就沉寂虚弱了不少,蜜娘乖巧了不少,也不出去跑马,日日陪着她,像是一夜之间就长大了,沈兴淮每天也到她床前来陪她一会儿。

这小产后也是要坐月子的,沈老太每天过来送汤送药膳,关怀备至。

江氏还沉浸在悲痛之中,也就两个孩子得以安慰,此事虽不能全赖丈夫,可她心底何尝没有几分怪罪他,渐有夫妻离心之态,沈三是极力讨好妻子的,奈何江氏不接这一茬。沈三亦是不想弄成这般,他又不知刘雪妹心中所想,也是无辜,得众人骂可不委屈,妻子还这般不谅解,日日烦躁。

这个冬天尤为的寒冷,对沈家来说。

沈兴淮不愿父母就为那寡妇离了心,便是劝江氏:“此事不能全怪阿耶,阿耶又如何能瞧得上那寡妇,也是她自己贴了上来,若真要怪,也只能怪阿耶相貌太好。姆妈同阿耶这么多年的情分,难道就真的为这样一个女人说断就断吗?姆妈可还有我和蜜娘,这辈子就算阿耶变了,可我永远会是姆妈的儿子。”

江氏此生,亲缘浅薄,父母皆早逝,无娘家可依靠。如今悲痛的,何尝不有这一份缘由,她亦惶恐,她就这一个家,就丈夫可以依靠了,若是连这个也没了,她和两个孩子又何去何从。从那一日沈三说起“女方高男方低并非良配”便是埋下了一颗不安的种子,如今生了根发了芽,连根本造不成威胁的刘雪妹也能让她惴惴不安。

且也是沈兴淮这一番话点醒了她,她还有两个孩儿,如何能为这个失去的孩儿便不顾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想想这些日子,两个孩子也因为她惴惴不安,丈夫吃尽冷脸,心里愧疚,这十多年来,丈夫待她是真的好,当年她嫁给他时是下嫁,他待她甚好。她知他心气高,有大志。后来成了秀才,中了举,虽是扬眉吐气了,可也是没那花花肠子。如今也是刘寡妇不要脸,一直怪罪于他委实不大对。

这辈子她的靠山不止丈夫,还有淮哥。即便日后丈夫离了心,只要她的淮哥在,她便是稳固如山。想通了这一点,她渐渐地好起来了,脸上也有了笑容,沈三有了突破口,松了口气。

沈兴淮提醒他:“姆妈的身子骨不大好,阿耶不若常带姆妈出来走动走动,练练身子。”

沈三欣然同意,每日早晨拉江氏四处走动,亦算是破了冰。

蜜娘瞧在眼中,那懵懂的内心中初步对姻缘产生了怀疑。打江氏小产后,她就安静了很多,不似往日跳脱,伤痛总是比快乐更能让人成长,这亦是为何人生经历坎坷的文人墨客在文学上更为出名的原由。

许是内心的成长,她的书画少了一份稚嫩,多了一抹成熟,画中添了几分哀伤,书法上多了几分锋芒。

范先生自是不知她的心路,只觉她的进步飞速,言谈之中亦是拔高几分。

刘雪妹狼狈而归,起先公婆不知她做了何事,等那风言风语传出,便是恨得不行,压着她提着礼上门求情,沈三闭门不见。她公婆觉得丢人,给休书一封,将她休了,寡妇是可再嫁的,却少有被死了的夫家休掉的,多是颜面无光。

刘家亦是这般想,草草将她嫁到远地方去了。

第53章 053

苗秀才和苗夫人是后知的,两人也是大为吃惊,他们这姨妹往日里也是本分人,安安静静的,因为寡妇的身份总是低着头不看人,为人也老实,她公婆平日里都夸她是本分人,竟是做出这样的事情!

害的江氏小产,苗秀才和苗夫人作为姐姐姐夫,面子上也是无光,想上门赔礼道歉,修补修补关系,好歹也只是一个姨妹。沈三闭门不见,两个人也没办法,无功而返。

苗夫人也是记恨上了这妹妹,若真是被她得逞了,亲妹子做个妾算是什么事儿啊!说出去丢死人了,她上头那群夫人如何看她,就现在没得逞她都得罪沈夫人了。便撺掇着她父母早些把她二嫁出去,这刘雪妹是老来女,刘家父母又是恨铁不成钢又是心疼,可如今家里头孙子孙女都大了,如何能顾得上外嫁女,刘雪妹的兄嫂也留不得她,刘家父母只能草草选了一个年纪不是很大的男人把她给嫁的远远的。

若是她命好,生个儿子,男人能出息点,过个十几二十年,谁还记得这一茬。

沈三当下就断了苗秀才的关系,本就不欲多交往,趁此机会也是了却了当初一番人情。

今年蘇州府居然下了雪,大家原本以为只会下个几日,没想到下了半个月,还未停止,陈敏仪有先见之明,每年京中都会采取一些措施防止房屋被雪压垮,在府衙旁开辟收容所,防止有人被冻死饿死。

虽说是瑞雪兆丰年,但江南地区少见雪,穷人家愁薪火,富人家喜玩雪。难得有雪,沈三赶紧让人把冰雪储藏在地窖里,可以存到来年夏天用。

蜜娘从出生到现在也是第一回见这么大的雪,北方人爱看南方的小桥流水,南方人向往北方的鹅毛大雪。村里的孩子们也玩疯了,冷归冷,玩还是要玩的,也不知道今年会多多少长冻疮的。

手冷,画画写字都不顺手,把手关节动灵活了才能握笔。如今沈三不再科举了,书房里就只有沈兴淮和蜜娘,通了地暖,屋子里还算暖和。

积雪那一日,把窗户一打开,雪花就着冷风吹了进来,范先生道:“竟是多年未见这么大的雪。”

京城年年下雪,而蘇州府十年难得下一回,越少越是珍贵。

蜜娘作了一幅画,粉墙黛瓦下,白雪茫茫之中只有猩红点点。她亦是不知为何作出这样一幅,范先生问起,她只能迷茫地瞪着眼睛。

沈兴淮觉这幅画清冷而寂静,如何是一未及笄的女孩子画的出来的,再联想近些日子她的静默,多有心酸,这番变故,虽有转好,却还是在她心底留了痕迹。便怕她消极怠世,多加关注。

蜜娘消极之处就在见证了父母险些情变的婚姻,在她心里,原本以为父母应该是世界上最恩爱的夫妻,她曾想找一个像父亲一样的丈夫,可刘雪妹扑向父亲的那一幕深深地烙在心底,她见识过县令家的孩子,同父不同母,姐妹相争,难道一生一世一双人真的只能停留在话本里吗?

沈兴淮有意诱导她,蜜娘儿时就得兄长教导,有时候,沈兴淮在她的生命中甚至扮演了一个比父亲还父亲的角色,许多事情上她更愿意同兄长诉说。

若是放在现代,沈兴淮倒觉得不结婚也没什么,毕竟不婚族、丁克族也不少。但在古代,对于女子,最好的归宿还是嫁一个好男人,他便问道:“蜜娘可是怪阿耶?”

蜜娘犹豫了一下,仍旧点了点头,因为阿耶,姆妈没了小宝宝,她没有了弟弟妹妹。

沈兴淮:“好比你正在走路,另一个人拿着鸡蛋,没注意脚下的石子,摔倒了鸡蛋滚出去了,正巧被你踩碎了。你无辜吗?好好地走路,又并非你故意去踩鸡蛋。”

蜜娘沉默下来,半晌,道:“可是我看那个女的扑在阿耶身上……”

“对啊,是那个女人居心叵测,阿耶很冤枉的,如今大家走在责怪他,他何尝不是路上走着走着踩鸡蛋的那无辜人?姆妈都原谅阿耶了,你还气什么?”沈兴淮反问道。

“……我,我就是害怕……”蜜娘眨了眨眼睛,满眼的雾气,瘪了瘪嘴,“我怕我家也有别人……”

她鼻子一酸,低下头。

也许女人天性对第三者敏感,也更容易想得多,沈兴淮表示理解,摸了摸她的脖子,“不会的,阿耶不会的,有阿哥在,谁都不可以坏了我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