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家人现下是乱成一锅粥,被忽视很久的方咏泉终于憋不住了,道:“你们罗家那些破事缓后再议,这小七,到底是嫁不嫁!”

罗军咬咬牙,道:“嫁!”家丑既已外扬,那这姻亲关系千万断不得。“罗老爷要把我的妻嫁给方咏泉?”许久未言的墨浅吟忽地开口。

“你是哪里来的!我罗家嫁女,还轮不到你这个不相干的人指手画脚。”晕了头的罗家人怕是都忘了,刚刚,左右丞相还给这个不相干的人行了大礼。

“墨浅吟,我突然觉得能随意赐婚这个特权真好。”一声墨浅吟,罗家人不知第几次惊得失去了知觉。

墨王墨浅吟,那个杀人如麻,嗜血残暴的墨王?!罗老爷脚下一软,撞上了身侧的罗夫人,两人摔做一团。手脚无力,根本爬不起来。

“王…王上…”罗军试探性地唤了一句,得来墨浅吟扬唇一笑,墨王笑了…这一笑,直接将罗军弄晕过去。

一时罗云飞及罗家众位亲眷谁也不敢上前相扶。还是哥哥,将罗军从冷冰冰的得上扶起来。

“染染想要如何?”墨浅吟不看周围,眸子里似乎只剩下一个我。我皱皱鼻子,带出慑人的笑,道:“我突然想为我那美丽的二表姐牵线搭桥了。”

“哦,如何?”他也是笑,将因着阿九不负责任随意摆弄成而摇摇欲坠的发髻上那些簪子拿下,重新将我的发髻紧了紧,一支支地又把簪子插回去。动作柔缓,看得旁人一愣。我却是翻翻白眼,能不在这么多人面前肉麻吗?!

“我二表姐聪慧过人,又极是贤惠,我想那方家公子会及其喜爱。不如,就赐了他做小七吧。”我瞥了一眼苏巧,他面色煞白,一个劲地摇头,对苏灵道:“姐,我不要,我不嫁!”苏灵现下自顾不暇,哪里管得了她,只是徒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方咏泉本是怕极,刚刚自己狂言要娶王上的女人啊!墨王恶名在外,活生生一个暴君,估摸着这下小命不保,谁知那罗家女儿不仅未与他计较,更是要赐个美人给他,他简直是乐疯癫了,急忙点头。

“我道是不好。”谁知墨浅吟竟然反对,我不解地望向他,他抿着嘴角,露出一个蛊惑人心的笑,连着我都要呆住了。见我愣了愣,才满意地又道,“我曾听染染说过一个娥皇女英共侍一夫姐妹情深的故事,今日,便将苏巧也赐于那罗云飞吧。”

那日我对他讲起娥皇女英的故事,是充分发泄我对封建统治下女人婚姻悲剧的不满,墨浅吟道是会说话,竟成了一桩美事。这法子,忒恶毒,啧啧,谁道是最毒妇人心的,看看墨浅吟,我们女人那个及得上他的狠毒…不过,我喜欢!

苏灵才回过神来,而苏巧却似失了魂魄,之一个劲地重复着一句话:“我不嫁,不嫁…”“晓晓,你…”苏灵挣开旁人的搀扶,向我冲了过来,结果不言而喻,未近我三尺,便被撂倒,墨浅吟是一点怜香惜玉之情都不讲。

“晓晓,不要让苏巧嫁过来,我不要和他共侍一夫,晓晓,大表姐求求你!”她几乎是用爬的,想要过来抱住我的脚。墨浅吟仍是抬袖一挥,将她再次掀翻。

我向前几步,愣着眉眼冲她道:“苏灵,你求我?当年你欺负我羞辱我的时候,怕是从未想到过有这样一天吧。我满身的伤,有多少是你留下的?我从来不是那种慈悲为怀的人,我不报复,不是不愿,是没有那个能力,如今我有了,那么,伤害过我的人,我统统要他们得到报应。”

弯腰掰开她抱着我小腿的手,转头面向苏巧。她面色黯淡,几乎同死人一般。见我看她,眼泪哗地留下来到:“晓晓,你帮帮我,我不要嫁给你大哥,我不要嫁给罗云飞那个混蛋。”一边的罗云飞听苏巧骂他,上前就是一脚。

我温和一笑,道:“你不要对我哭得梨花带雨,我绝不会同情你的。不想嫁,也不是不行,你问问墨浅吟,若他同意,你便不用嫁。”苏巧一听这话,立马转头看向墨浅吟,而墨浅吟,视线一直追着我,眼角都不曾扫她。

“罗家人是新晋榜眼的家眷,便是该要好好安置,蒿城有一处大宅,倒是不错,罗家便不用回苣城,举家迁至蒿城吧。”蒿城,与蛮夷之地交界,不禁冲突颇多,治安奇差,更是物产奇缺,生活环境之艰苦,怕是去时是脑满肠肥,待上几年就成柴骨了,最最重要的是蒿城有抢到女人就是你的野蛮习俗…啧啧,我扫了一眼苏灵又扫一眼苏巧,呵…

罗家人均是惊恐万分,对于墨浅吟这道圣旨,几乎万念俱灰。我以为哥哥会求情,却见他面色黯然,默不作声。我不知,昨日哥哥偶然经过罗家夫妇门口,便听见他们说到罗家人是嫌弃她娘出身,才弄死的,当时想将他一并弄死,却是除了差错,留着也不错,光宗耀祖。那一刻,他对罗家的忠心孝心,都瞬间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好困啊~*_*~

话说善良地小百米怎么虐罗家伦呐~

他的心事

罗家人当日即直接被驱逐去了蒿城,只是罗云飞不知道路上还有好戏等着他。想要欺负染染的人,即使死了,他也定是要将他挖出来挫骨扬灰,又哪能让他娇妻美妾抱满怀,享受天伦?

在赶去蒿城的路上,突然闯出一群土匪,本是受过精英式训练的士兵竟被两个山寨头目打得落花流水,在他们暗自垂泪时,蒙着面扮土匪的鬼影擦擦额角的汗渍,心中郁闷,这群人明明是自己教出来的,怎么如此不济。

最后,打了半晌,却是只劫了罗云飞。送到百里外的山寨子里。此山寨绝对货真价实,是鬼影打探老久才寻到了。墨王残暴,于是,土匪这勾当也就不好做了。寻遍墨鸾,竟就只有这一个山寨窝苟延残喘。

躲了太久,正准备散伙的山寨众人大早开门,便见到门口躺着一人。那人脑门上贴了条子,道是送上大礼,望能笑纳,只要帮着将那男子…断了命根,保准山寨十年无事。半月后送往蒿城。还附了大袋黄金。平静许久的山寨响起了兴奋的大吼,这些钱,够过上一辈子了。

今日太乱,哥哥的状态根本不对,而我却来不及和他说上几句,便被墨浅吟拖拉着回宫。才走出几步,便看到小巷口坐在一个孩子,很小,估摸着四五岁的样子,小脸哭得跟个花猫似的。

“小鬼头,为什么哭啊?”他闻言抬起头,面色红彤彤的,咬着唇,可爱得不得了。我忍不住伸手给他抹泪。他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着:“豆豆…和娘亲…走散了。豆豆怕…”说着又哭起来。

“那豆豆知不知道家在哪里啊?”我笑呵呵地问。“巷,古…什么巷,豆豆不记得了。”他伸出小手抹泪。“豆豆不哭啊,姐姐给你变个法术,好不好?”豆豆果然还是个孩子,听到有好玩的,便忘记哭了。

我伸手抽下头上的一个发带,在手上几绕,便做出各种样子的图案。我翻着,许久,终于看到豆豆露出了笑。“豆豆,哎呀,急死娘了,我的豆豆。”豆豆他娘还是个年轻妇人,一把将豆豆抱在怀里。再三感谢,豆豆也在我面上亲了一口,才笑呵呵地跟着娘亲走,我冲他做了个鬼脸。

转头,见墨浅吟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几步上前走到我身边,突然抓住我的手,有些紧,声音也是干涩,道:“染染喜欢孩子?”“不喜欢。”垂眸,我喜欢孩子,却更爱你。

本以为他会放心些,谁知他眉头更加蹙紧。“染染想不想去灼楼?”两人一时无话,他寻思着开口。“好的呀!”灼楼的美食并没有宫里的好吃,却不知为何,总能让我垂涎。

晚楚道身体不适,便先回了,也不知哪里不适,看着面色也无异。唯有离开时那回头一瞥,带着苦意。落秦或是再见到我兴奋过度,无论如何也要与我们一同用膳,这电灯泡他是做定了,谁知,在刚要踏进灼楼那一瞬,见到了一抹火红的身影,便是逃也似地消失无踪,而那个女子也是提着裙摆紧追其后。

“我那…朱启来的…弟妹?”我诧异两人迅速的反应。墨浅吟似乎从刚刚就一直在神游,仿佛才回过神,低头声道:“她便是朱启的姝鸢公主魏姝。”

一顿饭吃得很是没有味道,墨浅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心事重重,眉间几乎要起了褶子,我终于忍不住,问道:“墨浅吟,你怎么回事?”“无事。”若是他不愿多说,便是我问不出来的。

或是赌气,匆匆回了染尘殿,阿九这厮怕是打听到了我今儿个是去见姝鸢公主,以为我气得七窍冒烟,而盼来的真是生气的我,却不是因着这事生气。

“我是你家王后!”我对着乐得小眼眯起的阿九怒道,震慑住他的小心肝。“王后?”他呆愣着重复?“我是路染尘!商王后!”“你胡说什么!王后死了已满三年,你不能这样亵渎她!”

“以你们王上的深情程度,若我不是商王后,他会对我这样好?”阿九这几年怕是将我留在屋里那几本灵异怪谈看了够透彻,道,“谁知你使了什么妖术才迷住了王上,莫非你是狐妖转世?”

我一个毛栗子下去,怒道:“我在第三个柜子的倒数第二个柜子里藏了一套鹅黄色男装,在第六个柜子至上而下第五个抽屉里也藏了两套青色的男装,都是我一针一线想要缝给墨浅吟的,只是太丑拿不出手,你还因此笑话过我。”

他瞪着眼,盯着我看来最有半分钟,知道我忍不住抬手又拍了拍他脑门,他才哇地哭出来,道:“王后,您可算回来了,奴才想死您了。您不是…”“其实我没死,你们王上对外称我死了,其实是把我送到天山童姥那里治病了。”我咬了一口苹果,瞎掰道。

“天山童姥是何人?”他好奇道。“天山童姥是一个神医,就是她治好了我的病,病是好了,可是容貌也变了。”我颇为叹息地冲他道。阿九一个劲点头,很是认同我的话,忒的好骗了…

第二天,第三天…连着十天,他都未来找我。我心中的气愤是成了倍地翻涨,只待哪一日狠狠地出一口气。今天,竟是传来了方太傅欲反,已被拿下的消息。本是反了株连九族的大罪,但是墨浅吟只株了方家三族,更是放过了方尊的二女儿方咏梅。到底是莫须有的罪名,墨浅吟也是定得心虚吧。只是我不知,方家二女儿无事,只是因为我曾叹过那方咏梅可怜。

第十一日,因着被冷落,又犟着不愿先低头,我又未做错事,凭什么我先服软?!所以心中的憋屈也盛,打算去御花园里溜达溜达透透气。

才刚走进御花园,便听到琴声。我估摸着该是墨浅吟在血竹林里抚琴了,加快步子,想要去看看美人抚琴的美景,谁知我离他还有十米开外,那厮早已感应道,起身,转头,离开。动作连贯,一气呵成。把我气得半死。

躲我也不用躲得这样明显!我抬脚狠狠地踹翻了桌上的那架琴。发脾气有理了?这厮莫不是越活越小了?明明那日早上还是好好的,甚至在哥哥府上还是好的,出府那刻拉着的手都是好的!我烦躁地扒扒头发…

第十二天,阿九也是急了,明明对王后极好的王上,竟是连着染尘殿的门都不踏进半步了。从前王后不在,都还一日三餐地跑来,可这会儿王后回了,王上却不来了?!

第十三天,墨浅吟做得更绝,竟然到鸾城城郊视察墨骑去了,没个两三天根本不用回来,躲我都躲到宫外去了,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哀怨一笑,我还真成了洪水猛兽了。

终于在第十五天,我睡到日上三竿,直到饿醒,才睁眼,便看到了墨浅吟那张美艳精致的脸庞,同我在一起时,若是在宫里,他几乎不太戴着面具了。这事倒是为难了一众墨奴,墨浅吟这样美的人,常使他们分神,做错事的几率也是一路飙升。

“人吓人吓死人,大清早吓我做什么!”“染染。”他这一声可谓深情至斯。我听得心头一颤,皱眉调侃道:“怎么,不躲了?”“染染,我们成亲好不好,明天就大婚,如何?”他将我揽进怀里,声音低沉,透着紧张气。

“成什么亲?前几天不是都躲到军营里去了吗,这会儿又是如何?是不是被驴踢了,还是被门板夹了,竟然和我提成亲?”

“染染,我真的离不开你,十五日,已是极限了,若是再不见你,我怕是要疯魔了。染染,我们成亲吧,好不好?”他手臂收紧,语气也变得急促,焦躁不安。

“呵…墨浅吟,你这唱的又是哪出?!”我讽刺地问道。“染染,我害怕,真的害怕,我中过千朱花香,便是不能生育的,我知道你喜欢孩子,若是你不肯留在我身边,我该怎么办?”

我浑身一颤,他…竟然知道了,竟然这样担心焦虑。我抬起手,抚上他的背,感应到他脊背僵硬了那么一瞬,慢慢缓和下来。

“墨浅吟,这样就成亲了…”我话还没说完,他便暴躁地打断我:“染染,你想要离开我,不可能,永远不可能!”

“墨浅吟,我这厢还没嫁你,就连话都不让我说清楚了是不是!”我心下好笑,好不容易忍住,绑起脸来道,“我有说不嫁吗?我不过是想说你这样急着大婚,东西礼数都齐备吗?人家大婚都是花三,四个月提前准备。就算我每次大婚都比别人匆忙,但上次也是早准备的,可这次也忒不像话了吧,提前一天!一天!”

墨浅吟整个人僵在那里,好半天也不见动静。我敲敲他的背,道:“墨浅吟?墨浅吟?”脖子一凉,有液体滑过,我急了,不会是血吧?“墨浅吟,你没事吧?”推又推不开,只觉得他一点一点把我抱得更紧。

“墨浅吟?你说句话啊,你没事吧?”脖子里的凉意更甚,我也从刚刚的着急变成了惊慌。“墨浅吟,你是不是流鼻血了?都流到我脖子里了!”突然惊道,“莫不是鼻涕吧?!”

他这才不舍地放开我,我从未见过这样狼狈的墨浅吟。眼下是漫开的泪痕,睫毛上还缀着点点泪珠,却是真真的我见犹怜,美到极致。

“你哭了。”大男人家家的,哭什么。我腹诽着,又极是心疼,这是他第几次为我哭了?墨浅吟的眼泪,总是因着我而变得不值钱了,我真是罪过。

“染染…”他将我抬起为他抹泪的手按在脸颊上。皮肤真细,心下一阵旖旎。询问地看向他,他眨了眨眼,坠下一颗泪花。“染染…你真的,愿意留在我身边?”语气带着不确定。

“若是我说要出宫…”这厮再次果断地截断我的话,“不行。”“那不就得了。你都决定了,还问什么问。”我翻了个白眼。“我只希望…你愿意,心甘情愿的。”话刚说完,他轻轻地咬了咬唇,这个动作,真是妩媚至极。我不知,这厮对我,开始使美人计了。

收了收心神,我堆出一个笑,道:“墨浅吟,其实我真的不太喜欢孩子,别家的孩子偶尔玩一玩也就罢了,自己带,得多累啊!再说了,生孩子很痛的,生完了还有什么产后抑郁啊,长斑啊,发福啊等等问题,多麻烦。咱们不要!”我用脑袋顶了顶他的肩头,语气极为轻快。

我一个孤儿院这种大家庭里出来的人,怎么会不喜欢孩子?只有用笑来掩饰。墨浅吟,原来,我这样爱你。

他踟蹰半晌,幽幽开口:“你真的…”“墨浅吟,你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婆妈了?”我故作惊异地抬头看他,他终于露出了第一个笑,极浅,却似乎是真的放了心。

“看看,一国霸主,杀人如麻的墨浅吟,越活倒是越小了,竟然哭鼻子呐。不就是求婚成功了么,出息!”我语气带着嘲笑。他哭起来也这么美,和我不顾形象地大嚎大叫截然不同,叫人心痒难耐。

墨浅吟也乃神人,一点都不尴尬,精神气才恢复过来一点,就想着吃豆腐,俯下头揪着我的唇瓣便吻上去。他的泪顺着他的唇角漫进我嘴里,竟然这样苦…

伸手勾上他的脖子,这个人前妖异,人后冷酷的男人,这个完美无缺的男人,这个愿为我哭的男人,这个我爱的男人。

“染染,我爱你…很爱很爱…”在我觉得要断气的时候,他微微离开我的唇畔,轻声喃喃。我却听得清清楚楚。面上微红,还来不及也说上一两句情话,他便又来一句:“十日后,我们大婚。”

又逼婚…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看官们表催文...小百这两周真正考试中~

旧事已了

十天啊…我摇着团扇,一边咬着桃子,一边想着大婚这事。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呢。比如,东陵闻秋的事。

落秦三五不时来染尘殿报道,一来避难,二来,一天十几次地把脉,说是为保我大婚前身体健康,这样频繁的“婚检”,终于让我下定决心将他列入黑名单。具他说,东陵闻秋已经有大半个月未出府了,更是闭门谢客,他是吃过闭门羹,偷偷摸进去,发现东陵闻秋病得颇重,又不肯让大夫看病,越拖越重。

我也是心疼的,我真的一直将他当做弟弟照顾着,却不知,他存了别的想法,早知就不该对他…太好?唉,千金难买早知道。情债这东西,既还不了,也是罪过。

“墨浅吟。”大婚的事,都是他在忙,我空闲得不得了,于是,常常假公济私说是要出宫寻些东西,这厮也不傻,知道我不过溜出去玩闹,不阻不拦,却是亲自陪护。

不知是不是因着孩子的事敏感了,我仿佛觉得鸾城的孩子多起来,走在市集上,总有孩子奔来撞去,即使摔倒,我现下也决不去扶扶抱抱。表现出的散漫不关心的态度,只是为了证明我真的不喜欢孩子。可是,墨浅吟除了偶尔可称为苦笑的莞尔,只是越发沉默。

“染染何事跑得这样急?”他掏出瓷绢,细细地擦去我额头的汗。“我想要…”“去吧。”我还没说完呢,就同样了?心中大喜,他又道,“今日边疆急报,我便不与你同去了。”正合我意,简直是天助我也…“没事没事,我自己去。”太过得意,而未见到墨浅吟颇具深意的一瞥。

我沿着街道匆匆而行,拖一时,东陵闻秋便是危险上一分。又一个乱窜的小姑娘撞了上来。墨浅吟不在,我蹲下笑着捏捏她的鼻子,丢了几个铜板,顺手从一边小贩那摘下一串糖葫芦给她。

东陵府如今门厅煞是冷清,估计是这几天赶人赶得太勤,连左右丞相的面子都不给,怕是别人也不会再来自寻晦气。

敲了几下门,开门的是大管家,他一见我,眼前徒然一亮,二话不说,拖着我就往里去。“可把您给盼来了,主子这都病了十几日了!再不见您,怕是…怕是就见不着了。”他最后的声音有些哽咽。

这样重的病,还不肯看大夫,真真是不爱惜自己。我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气恼。一直步到主卧外,大管家帮我推开门,才停退至一边,道:“您进去吧。”

房中有股很浓的…血腥气。我皱眉,听到东陵闻秋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心中一紧。快步走至床前,他睁着眼,本是看着帐子顶的,可是,眼角似乎飘到了我,慢慢瞪大的眼里,透出无限的惊喜。

忽而,笑了起来,冷然中带着凄凉,自言自语道:“怕是挨不过几日了,竟出现幻觉了。”语罢,翻了个身,背对着我。

我一时好气又好笑,心中酸涩难当,咬咬牙,道:“目中无人的小鬼头。”他背一僵,却是仍未转过脸来。“小鬼,姐姐不要了?”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大概是太急了,咳嗽得厉害。我拍着他的背,责怪道:“起来那么猛做什么!”“真的…是你…”他眼睛不动,死死地盯着我。“要不要拍拍打打,看是不是真的。”

本想逗乐他,谁知他突然伸手,我还真以为他真的要打我,却是伸手将我揽在怀里。我本能地挣扎,病着的他不知哪来的这样大的力气,怎么推都推不开,只得无奈地让他抱一会儿。

“你终于肯来了吗?我还以为你只等着在我灵堂前上一束香呢。”他有些无理取闹道,声音苦涩沙哑,脑袋埋在我怀里。

“东陵闻秋,谁准你不看病,躺着等死的?”我声音拔高,气愤难当,又道,“你的命是我的,谁准你这样糟蹋的!”说着,语调颤动起来。

“是你的…”他又咳嗽起来,将我推开,盯着我的眼睛,我被他看得心寒,“可是…你却不要。”

“你多大了,二十多岁,倒是越发地不懂事了,拿命当做儿戏。你躺着心如死灰,看看这一府的人,哪个不为你急!”我故意略过他的话。

“路染尘,我是不是真的迟了?”他仿佛没听见我的责备,固执地问。我看他这样虚弱,本不想打击他,可是,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才能斩乱麻:“是迟了。墨浅吟先你认识我几乎一年。感情这种东西,哪怕是一刻钟,都是等不得的,更何况是一年,该有多少个一刻在。”

他撇过头,一笑:“小时候身体不好,父母极尽全力地护着,却是在长到七岁,家破人亡。躲藏近十年,身体是好了,可是,心却坏了。到底势单力薄。遇到你,除了爹娘,没有人对我这样好过。”

他缓了缓气,接着道:“我也是在你死了以后才发现,竟然喜欢上了你,也才发现,原来我的心还活着。你这次回来,我有多惊喜,知道你与王上两情相悦,却是忍着不说,妄图真的将你留下,可是…”他眉头皱起,“我已经足够强大,却仍是守不住自己爱的东西!”

“东陵闻秋…”“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走吧。”“你要看大夫。”“不用你管。”“你是我弟弟,我大婚,你想带着病来冲煞气么?!”我话说得很冲,只想断了他的念头。他几乎是怔然在那里,眼中空洞得连绝望都一点不剩。

“去把右相请来。”我对门外的总管道,转头对愣在那里的东陵闻秋道,“你必须快点好起来,只要你好起来,你的命便是你自己的了,我还你自由。”

也不知道是管家跑得快还是落秦效率高,我才出大门,便见两人匆匆而来。“二哥,你一定要治好他。”“你还有闲心担心这事,你家后院都起火了!”“啊,染尘殿着火了?谁放的火?”我又是心惊,又是心疼。

他一脸地孺子不可教,皱眉道:“主上。”墨浅吟纵火烧我院子?我突觉奇怪,想再问,他两人已经不在了。

直到我走到南门口,一切无恙,难道落秦骗我?脚下的步子轻快不少,刚到染尘殿门口,便见到阿六阿七阿九跪在门口。我忙上前:“你们干什么?快起来。”可是根本拖不动,阿七默不作声地抬手指指身后的主殿。

一溜小跑,越近越感到有低气压,推开虚掩着的门,墨浅吟一人坐在桌前,地上是一个茶壶的尸体,一只茶杯的尸体,还有几张凳子的尸体,几个柜子的尸体,还有…我床的尸体!一屋子破破烂烂的家具,让我目瞪口呆。

随意进我殿里还大搞破坏。“你干的?”他那顺风耳,早就知道我进来了,却不抬头,呼吸有些沉。我不敢靠太近,这厮生气着呢。

“你去哪了?”他声音轻柔,少了甜味,有一丝逼问的味道在。“我去…”他猛地抬头,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吓我一大跳。“别对我说慌。”声音轻得一如既往,但是越发让人悚然。

我退一步:“我…就是…随便…去玩了一溜…呗。” 虽然我知道同他说谎有多愚蠢,不自觉地瞒下来。他从来不喜我去见东陵闻秋。

“随便溜,便溜去了东陵府?便溜进了东陵闻秋的房间!”我被他吼得缩缩脖子。“听说他不肯看大夫,我也就是去…”“你去了他便肯了?!”他猛地起身,桌子瞬间碎了一地,这桌子,可是我亲自督工木匠做的!

“他是我弟弟,我怎么能丢着不管?”我冷笑道,这人,无理取闹的功夫较三年前,有过之无不及。

“我早就说过,他根本不把你当做姐姐!”“可我把他当弟弟,我要眼睁睁看着他死吗!”“我要杀了他!”他咬牙道。我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墨浅吟,你再说一次,你再给我说一次!”

“我要杀了他。”他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重复一遍。“你动他试试!”我歇斯底里地喊。狠狠地吸一口气,道,“若他死了,呵…我们之间,也完蛋!”这是红果果的反威胁。

“为了他,你可以不要我?”他冷冷地问,声音轻颤。“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墨浅吟,你霸道我一向知道,可是什么时候开始你变得这样不讲道理了。这样不安,你到底在怕什么?”我也很苦恼,他为什么总是担心我会出墙呢?

“我真的怕会留不住你。”“我长得这样水性杨花吗?你有什么可担心的。我不会离开你的,我发誓,发毒誓,天打雷劈好不好?”

“誓言没有用,没有用…总有一天你会走的,我根本留不住你。”他自言自语,不看我,摇着头,一步步后退。

我觉得他有点奇怪:“墨浅吟,你怎么肯定我一定会离开,我不走,你不腻烦我,不赶我,我一定不走。”“当年师父和容娘也是那样相爱,可是最后,容娘还是丢下师父与人私奔了。誓言,不过是空口白话,我不信!”

容娘?不就是近二十年前,那轰动武林的第一美人尹容娘吗?话说他与当时的天下第一高手商倦英雄美人的故事无人不知。不过更家喻户晓的,就是尹容娘抛弃商倦另投武林盟主的怀抱。

商倦竟是墨浅吟的师父?墨浅吟这样,怕是受了他师父失败的婚姻的影响。“容娘和你师父为什么分开?”“师父…不能生育。”他颓然地垂下手,忽而声音冷冽道,“尹容娘,与他夫君后来有了一对双生子,竟还抱去师父的草庐炫耀。那时我见师父目中的心死,便下定决心要杀了他们。”这么苦情琼瑶的桥段,竟然都让敏感的墨浅吟给遇上了…怕是有很重的阴影啊…

“我不会的!”我上前想要抱他。他竟然推开我,绯红的眼睛看着我:“我们不会有孩子,我根本留不住你…”“我不会!”我皱眉。“不,没有孩子就没有牵绊…何况,你这样喜欢孩子。”“你这样介意孩子的事?”我平静地问道。

他不语,眸光失去所有光华。“你这样想要孩子?”我又问。“我只想要你。”这话他说得很急。“那好,冯清留下一剂药方,或是…可以治病。”

他忽地抬头,有些不信。“可是,那药没人试过,成功与否尚且不知,更何况,若是服过三年,便会失去味觉,我宁可没有孩子。”“不,我要孩子,我们的孩子。”这话他说得极为坚定,让我刚刚愤然的心突地平静下来。

他眼色也恢复了漆黑,我突然冲他凉飕飕地笑道:“墨浅吟,见面十几天,你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犯我的底线,三年呐,脾气变差许多,杀人手法倒是高超了不少。我看六天后的婚宴,怕是要拖一拖了。”

“染染…”这下轮到他诧异。“染什么染!”我拍掉他要搭上我肩膀的手,道,“还有,是谁准你今天早上进我染尘殿的?!出去出去!”

“染染…”“出不出去?还要不要我原谅了?”我威胁道。他无奈地被我推出去。频频回头,每次刚出染染二字,便被我截断。哼,倒是让你老截我的话!

“染染…”被我推到染尘殿门口,他可怜兮兮地开口。“哼,墨浅吟,现在你还是去庙里上个香,拜个菩萨什么的求神仙保佑吧。看看什么时候我突然就原谅你了。”

自此,墨浅吟又回归了望夫石的位置。我每天起床开门冲他扮个鬼脸,心中一阵舒畅。只是…我捧着喜服痛心疾首地回想,这厮,用得明明是声东击西的奸计!

每天守在染尘殿门口,不过是为了不让我出门,墨奴能好好地装扮后宫,裁作能裁衣,金匠能制冠,连木匠都被我腹诽了一遍。

阿九这个汉奸…知道内幕不告诉我!我喝口凉茶,压住火气,踱道门边,见月光下,气墨浅吟定神闲地冲我一笑,道:“染染,再两日,便是我的新娘了。”还没给我回嘴的时间,他便转身一溜烟没影了!唯留下咯咯磨牙的我…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事,早更喽~

话说小吵怡情,最后一次争执啊!要珍惜...

8号会放大婚呐,大结局啊~

大婚大惊喜(结局)

“染染,阿九说你找我?”他声音中透着喜气,我也是多日对他横眉冷对了,明日便是大婚,突然找他,虽然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到底肯见他了,心里也是乐颠的。

“哦,我不能找你?”我放下茶杯,鼓着脸笑问。“倒不是。”他小心翼翼地在我左手边坐下,似乎在观察我的反应。而我,但笑不语。他心下更是发毛,道:“染染,上次大婚时,染染还说大婚前见面不吉利呢。”“也对,这是礼法,那你回吧。”我挥挥手,开门送客。

“礼法又怎及得上染染。”他讨好地笑起来,赖在座位上不起来。这话,虽然拍马屁的意味明显,可我还是心花怒放。“墨浅吟。”我软软地唤他一声,墨浅吟眉角一跳,努力压下心中的不安,道:“染染有何事,说来便是。”

我笑得眯起了眼:“我说什么你都答应?”他脸色沉下来,道:“除了逃婚。”“哈哈…”我笑起来,“不逃婚,不逃婚。”冲他勾勾手指,他把脑袋凑过来。我小声说了半晌,他沉默片刻,笑起来:“染染说了算。”

刚过寅时,阿九就火急火燎地把我给弄起来,我打着哈欠,心中懊恼,每次大婚都这样,这都第几次了?!

几个手艺最好的墨奴在我头上折腾了进一个时辰,终于把我这一头有些发黄的头发全部盘起,做了一个极精致的发髻。又换了一顶鸾冠,这只鸾鸟的嘴里含着的东西有些奇怪,我拦下这样帮我带上的阿九,捧起细细一看,竟是把钥匙。

不会是国库的钥匙吧,我咧嘴笑起来。阿九看到他家主子这傻乎乎的样子,心中暗道,上次王后还说什么睡眠不足会思维不活跃,脑子迟钝呆滞之类奇怪的话,上次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现下完全明白了。

我看着镜子里这张有些陌生的脸,眼角下还是那朵梅花胎记,边上点了些金色的涂料,在阳光下有些耀眼,却是极美的。眉角和眼角也都微微向上画,配上本就有些妖异的脸相,美是美,却妖气太浓。

墨浅吟本是该在宗祠哪里接我的,可他似乎时时都担心我会落跑,早早便侯在染尘殿门口了。一身红黑喜袍上是展翅欲飞的鸾鸟。金冠垂下一些流苏,恰好到额与发的边缘。金冠上的鸾鸟嘴里含着…一把锁?这不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吧…面上不再带着面具,眉眼分明,因着男子的发髻,五官似乎都衬得英气了些。他一遍一遍地来回踱步,就怕我不见了似的。

突然,阿六破门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见我正在穿最外边的那件红色纱袍,便一脸放下地拍拍心口道:“还在就好。”转头便出门了,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阿九扶着我出门的时候,墨浅吟的手若是够长,几乎要伸到我面前。墨鸾王上大婚有很多奇怪的规矩,墨浅吟这样不守礼数的人,只是因着宗祠上挂的那句古言的训语,而变得虔诚。大致的意思是,大婚当日,在入宗祠祭拜前踏进王后寝宫,便会不幸。我是不信的,可我愿守礼法,而墨浅吟从不喜守礼,这次却信得不得了。

快到门口,劲风袭来,待我反应过来,已被他揽着腰坐进辇车里。“我的辇车在那。”还有一辆略小些的辇车停在一边,墨浅吟笑道:“我的便是你的。”有理…

到底是要被分开抬去正殿接受百官朝拜的,更何况…今天我要把墨浅吟的威严立足了,正是所谓的夫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