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赶着牛车将我送到关家村,院门未锁,便扶着我进了院子,拍拍里屋的门,东陵闻秋竟然不在。这小鬼头,姐姐都丢了,还敢给我乱跑。心中气愤难平!
“没人在家,这可怎么办?”大爷见我浑身是伤,又道,“不然我先给丫头去找个大夫,这伤可拖不得。”我眼眶一热,“好的,谢谢大爷。”
他扶我在院里的树下坐着,嘱咐道:“别乱动啊,丫头,大爷马上回来!”转身便出了院子。我的意识又开始涣散,用脑袋一下一下地拍打着树,大夫得去鸾城里请,一来一回,得要近两个时辰。
“路染尘?!”一声惊呼,东陵闻秋疾步跑到我身边,见我浑身是血,一下子懵了。关切道:“你怎么了?!”他抓住我的手,扯得了手指的伤,我痛得怪叫:“放手,痛!”他这才低头看我的手,眉头几乎堆到一处。
弯腰将我抱起,我心中美了,小身板果然让我养壮了些。将我放在里屋的床上,转头对身后两人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起请右相!”这才发现,他身后跟着的两人竟是鬼影和魅影。两人脸上都挂了彩,不知是不是昨天激战留下的。
他们接了主上的命令,时时跟着东陵闻秋,尽快找到王后,想到昨日向主上回禀王后被劫,主上一抬手,他二人飞出几丈外。主上冷冷道:“你们竟然弄丢孤的东西?”那一瞬间,他们几乎以为自己会丧命。
被这一吼,才回过神,急忙飞出窗外。
“主上,王后找到了…只是,王后受了些伤。”鬼影踟蹰道。“小尘受伤了?”落秦刚从凌雾山回来,“快带我去啊!”话音未落,眼前一闪,墨浅吟和晚楚已不见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记者A:百川哈,你觉得作为一个女主,该具备怎么样的素质?
小百一凛,激昂道:作为一个女主,不受尽百般折磨又如何担得起拯救世界的重责!
从不远处飞来一个鞋拔子,正中小百脑门,小百好友妩媚一笑,瞬间黑下脸来,道:你丫以为是奥特曼啊!还拯救世界!
小百委屈道:奥特曼打的是小怪兽...
好友怒道:我打的是你!哼,你折磨女主...我就折磨你!
绝不放过你
东陵闻秋端了一盆热水,小心地用手绢擦拭我脸上的血迹。“你轻点。”我软弱无力地抱怨。“谁让你乱跑!”他等我一眼,手上的力道加重。
“咝~你轻点儿,谁乱跑了!”说起这个我就委屈了,明明是他们来捉人的,“当时场面多乱啊!丫的真是来捣乱的!这么些人还保护不了我一个!”我一说话,又牵动了脸颊的伤口。
“我这样子很难看?”见他看着我,眉头皱成一团,忍不住调侃。“不...难看。”“这话也忒勉强了,看你那样子,脸上写着写着一个字。”“什么字?”“鬼啊!”“那是两个字…”
我刚想反驳,门外闪过一道青影,堪堪在床头站定,看着我的神色满是不可思议,渐渐转为怜惜。他几乎是颤抖着伸出手,抚上我额角的伤口:“染尘,你…如何伤成这样。”“大哥,你轻点儿!”
听我唤他大哥,晚楚面上先是一喜,急忙收回手,转而眸子变暗,嘴角的笑都变冷了,淡淡地问道:“是谁抓了你?”我想到当时混乱的场面,忽的安静下来。“昨天来的这么多人,我都认识,只是…后来加入的那拨人…是什么来头?”我沉默许久,问道。
“他们是蓝王派来的。”“蓝王?!”我声音倏地抬高,“痛痛痛…咝~他来做什么?”我不记得认识他,也就收过他一条“聚纱”,还是在于又诗的时候。
“凑热闹。”晚楚话一出,我当真呕出了一口血,心疼的毛病发作了,晚楚点住几个穴位止血。刚进门的落秦还以为我被气得吐血,大步上前安慰:“蓝王这人,就是喜欢没事找事,小尘可别气坏身子。”
“药…”我颤着手指指柜子,还是东陵闻秋反应最快,打开瓶子塞了颗药到我嘴里。我大大地舒了一口气。“还会心疼?”落秦蹙眉道。“还能莫名其妙地好了啊?!”我反问道。“我在制止心疼的药,就给你送来。”落秦急忙道。我撇撇嘴,还不都是你们害的!
“先让我看看伤口。”落秦将霸着坐在我身边的东陵闻秋赶到一旁,把了把脉,又把了把脉,直到三四次后,又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将头上每个器官,查看一边。伸手按了按脸上的刀伤,疼得我大吼:“轻点轻点,杀人啊你!”
“抹了药,可以不留疤。”他又看了看额头上的伤口,“这个伤,会留下疤。”“哦。”我淡淡地应道。
他们有些诧异我淡然的反应:“你们女子不是最怕面上留疤吗?”“我都命不久矣了,还管美不美做什么?”我无力地挥挥手。“你这手?!”落秦抓住我的手,见我手腕流着血,十指血肉模糊,眼中满是震惊。
“手筋断了,不知道还接不接得回去。”我无所谓地笑笑,转头对东陵闻秋道,“小鬼头,我饭是做不了,你还是回村长家蹭一段时间吧。”他并未被我气得脸红,只是郑重道:“我会照顾你的。”我心头一热,没有白疼你。
“不必了,带回宫去。”熟悉的声音响起,我一惊,慌得不得了,黑色的身影慢慢踱进屋里。脸上还是带着黑色的面具,一撮金色的羽毛在阳光下不停地闪着光亮。“主上。”晚楚下意识地将我挡了挡。
他一步一步走得极慢,优哉游哉,直至我面前,轻声道:“孤的王后,如何这般狼狈。”声音里带着的漠然。狠狠地掐了掐我的心,这种口气,全然的事不关己!
“王上。”知道躲不过,我坦然地称道。“王后,这就回宫吧。”“主上,小尘一身都是伤,不易随意搬移。”落秦想要出言劝止,他也是知道我不愿回宫的。
“回宫。”他不多言,淡淡地放下两个字。“我不要回宫!”我激动道。“由不得你。”他仍是极平静,不见起伏。“你自己答应的,只要我肯救你,你便放我自由,堂堂墨王,怎么能出尔反尔!”
“孤不记得了。”他勾勾小指,似乎在暗示什么,我突地噤声。鸾情是我要解的,当时任玥眼里的绝望我看得分明,却仍旧固执地要解开。现在他抵死不认,我也无法。
“我不回去。”我只得嘴上强着。“落秦,带回去。”墨浅吟踏出门口,未回头,声音轻而硬,带着一贯的强势。“我不…”晚楚点了我的睡穴,我心里只滑过一个念头,好你个晚楚,还以为你弃腹黑从良善了呢。假象,一切都是假象!
“楚…这…”落秦犹豫道。“如今主上什么都不记得,你还以为他会像从前那样对染尘?若是染尘继续反抗,主上会起杀心。”落秦缄默。
“你们不能带走她。”东陵闻秋上前一步,挡住他们的去路。“小鬼,你还太嫩。”落秦嬉笑着点住他的穴道,出手之快,根本来不及反应。东陵闻秋暗自咬牙,他还太弱小,想保护的,从来保护不了。
“明日起,我会派夫子过来授书授武,染尘对你期望很大,你要好好考。”晚楚抱起床上的人,走出几步,回头道。
“咳咳…”“染尘,醒了?”努力睁开双眼,见晚楚温和的脸上带着关切。“哼!”我绵软地哼了一声,转开头去,晚楚脸上笑意更浓,眸子却黯淡下来。“小尘,喝药了。”从殿门口端着药进来的落秦见我醒了,赶紧递过药来。
“苦!”我不情不愿地摇头。“没喝你就知道苦?!”落秦没好气地瞪我一眼。“药味这么重,当然苦了!”我还是不肯。“那我可用强的了!”说罢要来点我穴道。
“哎~我喝…”眉头一皱,大口灌下,或是喝得太急了,最后止不住地咳嗽起来。“孤的王后,连药也喝不好。”殿外响起了轻软的声音,带着沁人心脾的冷意。
“主上。”两人行了礼,我一人趴在床沿上,因着刚刚的咳嗽,一呕,翻江倒海地吐起来。昏迷了一天,胃里什么也没有,只是痛苦地干呕。
墨浅吟悠悠地走过来,纤纤玉手轻抚上我的背,一下一下,抽搐的肠胃竟真的缓了些,但是他手上传来的凉意…
翻身推开他的手,哑着嗓子道:“谢谢王上,我没事了。”抬头,见到他自然上翘的唇角,忍不住想到墨浅吟那妄肆的笑,思绪又飘离开去。“王后想什么?”墨浅吟伸出一只手挡住我的眼,语气不善。
以为我垂涎他的美貌吗?哼…“我想回家。”我睁大眼睛看着他,极认真。“王后现下不是就在家里吗?”他看着我,眼神也极认真。
“我累了,你们出去吧。”突然有些泄气,绕了大半圈,竟然又回来了。直到听见关门声,我才缓缓地睁开眼睛,这里一丝一毫我曾住过的痕迹都没有,怕是我走后,晚楚和落秦就收拾过了。
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几次又跌回去了,手一点都用不上力,本来就是个骗吃骗喝的存在,现在就更没有用处了,他还把我弄回来做什么!
但整个皇宫里似乎一切都未变,与我,却大大地不同,暗走了,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在染尘殿待了整整十日,因着没有内伤,只是些看着恐怖的皮外伤,十日结了疤,留着猩红的印迹。
手依旧使不上力,落秦曾咬着牙道:“太狠了,整条筋都割断了,手能接起来,但以后或许不如从前的灵活。”
“染尘,早晨露重,有些凉,要多穿些衣服。”晚楚推门进来,拿过屏风上的薄外衣,轻轻地披在我肩上。几日里细细回想,晚楚的用心也能明白,他带我回来,其实也是迫不得已,现在的墨浅吟,已经比最初认识的商爷更冷更狠。
阿九被安排回来照顾我,也就从他八卦的口中得知,宫中秘传墨浅吟仿佛变回刚登基那会,残暴无双。
他极少过来,说他不耐烦我,他每次来都会极亲昵地抚抚我的额或揽着我的肩站在窗前。要说他对我有多好,有时他看我的眼神仿佛在寻找,没有焦距,也不会像从前一样陪我吃饭,语气永远带着距离。
我也未再唤过他任玥,更不希望他来。看见他,便想到暗,回忆总是在控制不住地翻滚,一阵一阵地拍打过了。每当他捋我头发的时候,我都强忍着推开他的冲动,那种叫嚣的心疼几乎让我晕厥。
“大哥,这样早?有什么事么?”我转过头,见他一脸的温柔,微微一笑。“染尘为何不肯说那日是谁带着走了你。”他眼神很认真,带着戾气。“我不是想保护谁,只是当时愤懑难平,还没想到如何报复,便没有说出来。”
“现在想到了?”他轻笑道。“没有。不想了,还是,让你们去想吧。”剥皮削骨不过是想想,哪里真回去做,我自己下不了手的事,还是交给他们吧,他们也一定不会让她们好过。“是...?”“谭贞贞与孙睿儿。”“他们…”晚楚若有所思。
“主上,这二人该如何处置?”晚楚将事情禀报墨浅吟,他躬身在书桌上作画,许久都未出声。直到最后一笔落下,搁了笔,抬起头,似乎才注意到晚楚。“刚刚你说的是何事?”复而又低下头,看着画上的人儿,微微拢眉。
“属下请示,那贞朝公主与睿缘公主该如何处置?”“她们啊…”墨浅吟略一思量,恍然想到什么一般,语调清冷道:“贞朝公主,孤已放进悔宫的人偶殿里了。”晚楚诧异,主上原来已经查清?
“那睿缘公主,孤也拟了旨,与蓝雀的奎将军和亲。虽是聋了,毕竟是个公主,也不算亏了他。”平静的说完,话语一转,“楚,来看看孤这话有何不对。”
晚楚还处在怔然中,一个被剥了皮,放进人偶殿,一个被赐给了整个炎氏大陆最好色的奎方。奎方本是面白俊俏,可偏偏对女人极残忍。传闻他娶进门的女人,不是死在他床上,便是被折磨疯了关静后院。
晚楚上前,见画上竟画着染尘。随意地搭着一件袍子,披散着头发,双眼看着窗外,眉头微蹙,我见犹怜。
“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说话间,墨浅吟打开另一幅画,是之前在密室里挂着的,“与这画不像。”
晚楚细细地比较了两幅画,是眼神不一样,刚刚画下的这画中,染尘眼中闪着忧郁,有些空洞,整个人都是飘忽的。而从前这画上的染尘更灵动些,眼大有神,很是活泼。
“主上,染尘…似乎并不愿呆在宫里。不快乐,便无神了。”“不快乐?”墨浅吟细细咀嚼一遍,“哼,那便不快乐吧。”一推桌上的画卷,大步踱出门去。晚楚微微叹了口气。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画卷,小心卷起,放回书桌上。
日子又往后推了几天,落秦果然守诺,制了止心疼的药,没三日一颗,心疼的毛病也真的好了许多。那日阿九激动地说王上替我报了仇,将镇远将军一家上上下下都给灭了口,包括镇远将军盼了二十多年才刚刚盼来的小儿子,本是打算几日后摆满月酒的,现在谭家灭了,哪还有人敢提这茬。
灭门,又是灭门,这行事风格果然像是当年那个血腥的墨王…我摇摇头,不过是借我之事拔了一根刺而已,我倒是该记上一功吧。
“王后起来了?”他一身黑袍,走过来时,下摆微晃,几乎不动。“王上。”我恭敬地唤了一声,他不记得我,便是代表着我不能放肆。
“王后身体可好了?”墨浅吟在榻上坐下,凝着我,一瞬便移开了眼。“好多了。”“这个给你。”他递过来一支簪子,我接下细看,手一晃,掉在地上。
“蓝王的函里夹了这支簪子,邀孤赴蓝雀商讨政事。”墨浅吟弯腰捡起地上的簪子,再次递给我。我收进掌中,轻道:“臣妾也去。”
作者有话要说:有事有事,早早更文~
蓝雀之行
“王后啊,这件对襟的裙子您要不要带?”我坐在床上,盯着手中的簪子发呆。“王后哎~”阿九一把夺过我手中的簪子,“您也想一想要带什么呀。”我回过神,拿回簪子,轻笑道:“你决定就好。”
“王后啊,您可是我们炎氏大陆唯一一位王后啊!一定要把别国的妃子比下去。听说白王带了贵妃和德妃同去。那杨德妃可是白鹭第一美人啊。不过风头也盖不过那蓝雀新晋的孟贵妃,她可是炎氏第二美人呢。”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极多,可我只听进了一句话,白鹭贵妃…二姐。手里的簪子是我送给二姐十八岁的的生辰礼物。自二姐疯了之后,她便一直带着。蓝箫这是在暗示什么?
我痴痴笑起来,三哥派青夜来抓我,蓝箫又带来这样的暗示,难道人人都知道我的身份了么…我再继续往下装,便是掩耳盗铃了吧。只是,即使是自欺欺人,她也无路可逃,世界上,已经不需要于又诗这个人了。
“王后,您可别再出神了。”阿九叹了口气,摇摇头。“阿九,把本宫梳妆台上所有的首饰都带上。本宫听说王上刚刚送来了些东西,给本宫看看。”我从容一笑。“好好好,奴才这就去取。”阿九乐颠颠地跑开。
看着桌上摆的满满当当的首饰,我只是一笑。拿起一个黑色匣子里平平摊开的七根丝线,似乎与那日凤冠上被我拔下的丝线一样。询问似地看向阿九。
“王后,这是菱城特有的一种七彩蛛吐出的七彩蛛丝,每一蛛只能吐出一根丝,且吐丝后,即死。”他接过一根,绕上我的中指,那丝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般,自然地交织成一个形状。细细一看,竟是一朵花的样子。
我一愣,随即笑起来,这东西,倒是有趣。另一个红色的匣子里,是一块卵形的乳白色石头。“这个又是什么?”
“这叫知心石,会随着佩戴者的心情变化而变色。”“这么神奇?”我赶紧佩上,石头的颜色真的变了,成了黑色。“黑色是什么意思?”我笑着问。“悲伤。”阿九唯唯诺诺地开口。“你瞎说什么呢。”我摘下,按在阿九胸口,石头竟便成了红色。“王后,奴才心情很好。”
郁闷地将石头放回匣子里,连块石头都知道我不开心。“晚膳不用准备了,我要睡了。”“这怎么成呢,右相吩咐过,王后身体弱,要大补的!”“反正别喊我!”拉过被子,赌气似地蒙上头,其实,心下这么乱,如何睡得找,只是,总觉得门外有人盯着,感觉不自在。
墨浅吟看到她将被子蒙上头,慢慢地转身。几日来,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走来染尘殿。有时坐在屋顶,一坐便是一夜,有时,只是站在窗枢前静静地看一会儿。他总觉得她的一颦一笑那样熟悉。
她笑,他也会觉得心情飞扬,若是她难受,即使只是蹙着眉,他竟也会心烦意乱。他是墨浅吟,没有人可以左右他的心!
夜半,非杀殿里传来一阵响声。守在外殿的阿六和阿七闻声匆匆跑进去,推门轻问:“王上,您没事吧。”“没事,出去。”两人心里神会,关门继续守在门口。
阿六阿七心里明白,从前的王上便是如此,后来有了公主,不,该改口王后了,王上在那段时候,曾经有过夜夜入睡的奇迹,虽并不睡得极好,却到底是睡着了。几次王上偷偷跑去王后那里,拥着王后入眠,更是一夜无梦,早上又偷偷离开,从不让王后知道。
可是后来,王上与王后似乎闹了别扭,王上又开始整夜地睡不着,再后来,王后离开了,左相吩咐,不能提起王后的一星半点往事,而王上,竟也将王后彻底忘记,似乎一切又回到起点,又是夜夜的失眠。
如今,王上又把王后找了回来,本以为一切该好起来,可是,王上现下总是纠缠着噩梦,似乎比之前更糟。
墨浅吟平复着呼吸,本该慢于常人的呼吸刚刚竟似常人一样快。他靠在床榻上,回忆着刚刚的梦。
“任玥啊,我饿了呢。”
“你离我远点。”
“我要天上的星星你给不给!”
“抢什么抢!这只鸡翅是我的!”
“滚,滚出去!”
“任玥,对不起。我…要离开!”
从娇笑道怒骂,从柔情似水到歇斯底里,又有最后离开时的决然。他闭了闭眼,想起了蓝箫附在函文里的簪子,说是白王的东西。再看她吃惊的样子,而白承风几次三番地来抢人。既然大家对他的王后有兴趣,带去见见又何妨,到底,还是他的。
“大哥真的不去?”我看着踏进门来的晚楚,刚听说他要留下代墨浅吟监国。“我不去了,自平试之事后,主上与方尊已有间隙,而谭家灭后,方尊可谓少了对手,若是像从前一样放他监国,怕是不妥。”晚楚温和地笑笑,揉揉我的头发,“染尘,该报的仇,要记得统统报回来。”
“呵…人家大哥都是教妹妹与人为善的,你倒是好,教妹妹睚眦必报。”我笑起来,晚楚果然只是看着出尘。“大哥从来只信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东西都收拾好了?”“恩,就等着明日里出发了。”
“染尘,这次去,定是会见到白王…这是主上为你准备的。”他递给我一个小小的卷轴,我好奇地摊开一看,竟是帮我伪造的身份。“蒲城路家养女,十七年前被路家大夫人在鸾城收养,为白鹭前任御史大夫于诚宏表妹唐风儿之女,与于府四小姐于又诗是一母胞胎的妹妹。”
所谓越假越真就是这个效果,太大胆了些吧这个假身份。“这样,真的没事?”“路家那里都已经安排妥当,他们查不出什么。只要你在他们面前不露马脚便好。”“又要演戏啊…”我叹了一口气,越做越像前世的自己,“知道了。”
“大哥,快找个大嫂吧,我来炎氏大陆这么久,竟然还没有参加过喜宴!”我自己的婚宴,自然不算,何况,每次都没什么好事。“大哥有你这个妹妹便足够了。”我一愣,他温和一笑,又道,“睿缘公主要和亲嫁娶蓝雀,嫁于蓝雀将军奎方。染尘去刚好能参加她的喜宴,大概,还能看到她的笑话。”晚楚眸子闪过一色锐色。
听到孙睿儿竟还能和亲嫁于别国将军,心中有些愤然,再听下去又觉得奇怪,刚想问清,却听见晚楚道:“染尘,你的魂魄,真的属于这炎氏大陆。”我愣了愣,低头轻笑,掩着疑惑道:“恩,我生是炎氏大陆的人,死是炎氏大陆的鬼!”
本以为要盛装打扮一番,还在烦恼,谁知,今早墨浅吟派人送了好些衣服过来,色彩各异,却都不是黑色的。听说我们三人微服先行,若是着黑色,太显眼。而传说中的鸾辇,大张旗鼓地后随。
马车与上次从萼城回来时的不同,是鹅黄色的,显得更加贵气。一身茶色对襟衣裙的我,踩着木凳,想上车仍是有些困难。正考虑着是要用跪姿上去还是蹲姿,回头看看几个守在一旁,笑得一脸灿烂的墨奴,该是要丢人了。
叹了口气,从前坐马车,不是晚楚托一把就是落秦搂一下,回头想想,确实被他们吃去不少豆腐。
“王后。”墨浅吟掀开帘子,淡然地看着我,“上来吧。”伸出一只手,手指纤长,皮肤晶莹。我冲他一笑,将手递给他。他用力一拉,身体前倾,便爬上了马车,谁知,我还未站稳,他眉一拧,眼一眯,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突然放手,我往前扑倒,比自己上车还有狼狈。
狠狠地瞪他一眼,咬咬牙:“谢谢王上。”他未理我,转身先进了车里。我看着他的背影挤眉瞪眼皱鼻歪嘴一番,才算解气,一个深呼吸后,坦然地掀开车帘,弯腰走进去。
墨浅吟斜靠在左侧,微微闭上眼,似乎很舒适。马车最后的位置上,垫了许多床锦被,我又偷偷睨了墨浅吟一眼,大摇大摆地向那堆被子走去。很软,我用力吸了口气,本以为会有阳光的味道,却只得有些无奈地发现,满室,只余千朱花香。
落秦也是一身清爽的上车,见到墨浅吟,先是郑重地行了礼,然后献宝似地递给我一瓶药:“呐,小尘,这是我新制的防晕车的药,你试试!”将信将疑地吃下一颗。“真的好了很多哎!”我激动地发现,胃不犯抽了,头也不晕了,“二哥,你真是个天才!”
“那可不!里面我加了多少药材啊!像硬翅蛊,蝇头蛊,八足蛊!”“停停停停停!”我嘴角忍不住颤起来,“这都什么东西?”
“呐,这就是那硬翅蛊。”一只像甲壳虫一眼的黑虫从瓶子里爬出来。“这是蝇头蛊。”大如知了的苍蝇?!“这是…”“好了!”我腾地站起来,头不期然撞上车顶,胃里翻腾,顾不得头上疼,趴在窗户边干呕起来。
“小尘,你没事吧。”“你…”我几乎是欲哭无泪,落秦,你真是长进了,都整人以无形了!“怎么小尘你好像吐得更厉害了呢?看来这药得改进。”我几乎无话可说。
墨浅吟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见我回头,他竟然递了一杯茶给我,我刚拿稳,他便松了手,似乎极不想碰到我。我低头抿了一口,似甜又微苦。
“奎,你说这璧青为何不吐玉呢?”奎方刚走进书房就见他的主子趴在那个极大的瓷盆子上,撅着嘴,似乎很不满。奎方叹了口气,见蓝箫用小网捞起一旁小盆子里的小鱼,放进那个大瓷盆,一瞬间,盆里那条通体碧绿的鱼便将小鱼一口吐下。
奎方嘴角抽了抽,卫国珍宝——璧青,食碧草长大的一种碧绿的鱼,传说能吞石吐玉,但那是传说。可主子一兴起,命他灭了卫国,将卫国所有璧青移入蓝雀后宫饲养。可怜璧青一面要煎熬水如不服,一面又要忍受从碧草变成小鱼这样的饲料。
一月下来,甭说是玉了,大部分璧青连气都不吐了,整个炎氏大陆只剩下六尾璧青,还是会吃鱼的璧青!奎方看看瓷盆里的那尾璧青,真是越长越像鲫鱼了!
“主子,我不想娶那睿缘公主。”叱咤风云的奎方在蓝雀面前总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要不要喝奶茶?”奎方眼一瞪,他最不喜那些带奶气的东西,而主子最近又似乎迷上了这奶茶,软硬兼施地逼他喝过两次,他差点把隔夜饭都给吐出来。
心里将那商王后问候千遍,更加期待见到本人,非得给她个下马威不可,看她还整不整这种害人的东西了。
“属下还是不要了。”奎方敬谢不敏。“啧啧…你啊,”蓝箫抿了口茶,享受地撇撇嘴,道“长得倒是斯文,可骨子里就是个粗人。”奎方似是不服,小声道:“谁说爱喝这东西就是雅人了。”
蓝箫将那杯奶茶推到奎方面前,十指相交,垫在下巴下面,大眼一转:“喝了,本殿可以考虑考虑。”
奎方牙一咬,眼一闭,捏了鼻子整杯灌下。”苍白了脸,颤着牙等着蓝箫的答案。蓝箫扬眉一笑,本就极俊俏的脸瞬间显得稚气非常,却只是问道:“两位新封的公主,少了一位,你知道在哪里吗?”
“不知道。”见奎方一脸的忍吐模样,蓝箫心里颇为满足,拿着扇子一摇,悠悠道:“那贞朝公主被放进了悔宫的人偶殿。若是希望我们善待睿缘公主,又何必送来给你?”语调一转,抚掌道:“墨王那人偶殿倒真是不错,本殿也想要一个。”
后宫在孟贵妃的治理下日渐安逸,也是苦了主子了。“杜淑妃还等着本殿去听曲呢。”奎方眉角一跳,主子三天前新纳的杜淑妃,美若天人是真,是男人也是真!那日孟贵妃被气得直接晕了过去。
蓝箫踩着月光,心情极好,后宫想安宁,也得看他蓝箫答不答应。他心里对那商王后极期待,两王一后,本殿就将这后宫借于你们,静待好戏。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节~
找回记忆
妖影和魑影先行,替我们安排好吃穿住行。比如现下,金悦客栈被包下后,我们自然住进了天字一二三号的房间。
因着落秦给的特制晕车药,我吐得更加厉害,头昏眼花地进了房间,倒头便睡。面上的伤已经结疤脱落,还留下极浅的粉色印记,有些痒。梦中觉得面上微凉,伸手去摸,却按到了一只骨感分明的…手。
最近睡得极浅,我立马睁开眼睛,屋里未点灯,月光印着墨浅吟苍白的半张脸,黑色面具上的琉璃装饰闪着微光。“你怎么在这?”我缓了口气,慢慢道,突然又发现语气有些不恭,又问道,“王上这么晚了,还有何事?”“王后今日忘记敷药了。”
不急不缓的语气,我移开眼,果然看到他手中拿着落秦给我敷脸的药。他左手食指微翘,刚刚是在给我敷药。“我…臣妾自己来吧。”我伸手向他讨药,他未理我,只是微微俯身,拿起我放在床头的手绢,擦了擦手,淡淡道:“已经敷好了。”
有些尴尬地收回手,他突然道:“路儿…”我浑身一颤,努力压下诧异,抬眼看他。“孤从前,是不是这样唤你?”他平静道。
“是。”我垂下眼帘,扬唇轻笑。“那以后,便这样唤吧。”他将药放在床头,“路儿早点睡吧。”未再多言,转身走出房间。有些烦恼地盯着他的背影,他…在想起?
多日来车马劳顿,终于到了墨鸾与蓝雀的交界地带,墨鸾边城——苣城。宿在别院,我与妖影有些熟悉,让他打探打探这苣城有何好吃的,昨日他回报说苣城罗膳居的糕点极有名,今日一早,我便打算去尝一尝。
谁知在门口碰上了整装待发的墨浅吟与落秦。“今日大早便走?不是说午膳过后再出发吗?”“我与主上去吃早膳,听说罗膳居的糕点极好,本是要唤你的,但是主上说等一等你便来了,果然,未到一刻你便出现了。”落秦呵呵一笑。
我抬眼望向墨浅吟,他今日一身青衣,却是与晚楚截然不同的感觉,晚楚着青色仙风道骨,而墨浅吟却硬是将这青衫穿出了贵气。
罗膳居果然是极富盛名,一大早,便是人满为患,妖影早已定下位子,靠窗口的一张四方小桌。刚一坐下,热情的小二便点头哈腰地问起我们要些什么。
“听闻你们这的汤包很有名气?”我问道。“是啊,客官,我们罗膳居的汤包在墨鸾可是找不出第二家了。”“那便上三份汤包吧。还有什么好吃的点心?”我道。
“有的有的,小店的脆皮冰糖,拔丝麻薯都是本地一绝啊,还有…”果然,耐性极差的落秦打断了他:“那便把好吃的点心都上一遍吧。”他不耐地挥挥手,想要打发那个罗嗦的小二。
“哎~哪要这么多,浪费!”我瞪了落秦一眼,道:“就你刚刚说的那两个各来一碟,再来一碟绿豆糕,还要一碟云片糕,哦,还要三碗莲子羹。”我笑着道。“好嘞。”小二一溜烟跑开。
墨浅吟转着头看着窗外,几日来,虽口中唤我路儿,可是对我的态度却越发生疏了,我也松了口气。落秦看看墨浅吟,再转首看看我,皱了皱眉,若有所思。
手筋断了,手使不上劲,几次舀莲子羹,勺子都掉回碗里,心中黯然。几日来,我是连筷子都抓不住的,每日吃饭都是用的汤勺。突然,门口跑进来一个小女孩,头发梳起一半,有些乱。
店里便有了窃窃私语的声音。“那个就是罗家三小姐?”“什么罗家三小姐,那个傻子罗家忌讳着呢。”“是啊,听说在罗家地位还没那表小姐的丫鬟高呢!”“长的倒是美貌,不过听说命中带煞,估计这辈子也没人敢娶!”
我好奇地打量起那丫头。翠绿的粗布裙衫有些单薄,脸色苍白,左眼角下长得一颗梅花形,血红的泪痣,本该使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妖异的,可是美丽的眼睛却呆滞涣散,唇角像墨浅吟一般微微上翘,但看上去却让人觉得极其清冷,甚至有阴气过重的感觉。岁数应该只有豆蔻年华。
“三小姐想要拔丝麻薯?”掌柜盛气凌人地睨了睨她,笑道,“三小姐可有银子?半一两银子一块。”“我…只有…只有这些。”那小丫头掏出小布囊,倒出里面所有的钱,不过也就二十几个铜板。
“三小姐还是回家带够了银子再来吧。”掌柜挥挥手,就像打发哪只阿猫阿狗一般。周围那些吃客纷纷幸灾乐祸地低笑起来。欺负一个痴儿算什么?!我有些气恼。再抬眼,那小丫头已经踏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