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旁陡看见峰回路转的诸葛康嗷嗷叫了一声,却立即被理给拖住后衣领拽出了房间。
白敏中脑子晕晕地“唔”了一声,自己整个人却已被张谏之拉伏到了他身上,那只凉凉的手也已是滑至她颊边,大拇指搭住她的下巴,唇舌灵巧又温柔地探取她的温度。
刚苏醒过来的身体各种知觉原本十分迟钝,这会儿却在他双手的撩拨之下变得异常敏锐起来。
“呃……”白敏中偷空喘了口气,“带、带子散了。”
“正好。”一如往常的熟悉声音,“洗个澡。”
于是诸葛康“奉命”送热水进来时,左看看右瞅瞅,却听到屏风后传来声音道:“水放在门口罢,辛苦了。”
她好奇地探头瞧瞧,很想知道那屏风后是什么光景……
可步子还没迈出去,已是有人大步踏进门,将好奇心过剩的她给拖出去了。
诸葛康瘪瘪嘴,抬手给自己脸扇风,站在走廊里道:“哎呀,京城这天气太怪,才这么几日,竟然就到夏日了,东海那儿可还是春天呢!热!热!真热!”
她嘀嘀咕咕转头看着理笑笑:“我出去吃东西了,你去不?”
理根本懒得理睬她,转头就走,诸葛康却又追过去拖住他袍子:“我真的没钱了。”
理站在原地,默不作声地卷起手里的书,迅雷不及掩耳地敲了一下她脑袋,凉凉道:“我不是什么金主,清醒点。”
诸葛康讪讪松了手,理瞥她一眼便兀自下了楼,走到客栈后院里拖了张藤椅,坐在浓荫下看书。
诸葛康回了一趟隔壁屋,取了纸包蹭蹭蹭跟下去,问小二要了个木盆,将纸包拆开,倒了一包枇杷进去,端到井边去洗。
她慢吞吞洗着,时不时抬头瞅瞅理,却听得一声:“不要三心二意,要洗就认真洗。”吓得她连头也不敢抬。
此时阳光正好,理却是收了书,仰头看了看有些刺目的太阳。
身旁忽有声音传来:“若不是她的话,也许那两个人都有可能回不来了。”
理偏头看了一眼身旁站着的蔡琼,昨日正是蔡琼带他到这里来。
蔡琼不急不忙道:“白姑娘魂魄离体,虽能寻回来,可若是肉身被损坏了,就算回来也没有用的。好在张先生去那边之前委托了诸葛姑娘,她昨日回来的时候,可是将两具肉身都安好地带回来了,也实则不易。”
理似乎没有什么兴趣听这些,随即又低下头打开书来看。蔡琼又道:“她应当是喜欢你的,就算你这般冷漠生硬,她也很乐意这样的你存在于世。”
理没有开口,只继续翻了一页书。
这后院里的平静让人耽溺,很是难得。
然这平静却注定长久不了,他才看了几个字,便听到脚底下有只讨厌的家伙吼道:“蔡琼你这个蠢货,诸葛那个笨女人差点把你的信搞丢,你还在这里给她说好话。”
蔡琼低头一看,微微一笑,没有与它计较。
小黄哼哼唧唧两声,抬爪子戳了他一下:“你打算滚去哪里啊?”
蔡琼闭了闭眼,感受了一下他其实根本感受不到的阳光,唇角有淡淡笑意:“事情都了结了,也是时候去我该去的地方了。”
小黄猜到了他要去“投降”了,遂感叹道:“啊,愚蠢!”
蔡琼淡声道:“你也好自为之罢,飘在这阳世并不是什么长久之计。若执着的都已放下,就该走了。”他言罢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至站够了,倏地一下就消失了。
小黄四处瞅瞅:“哟,这就走了啊,哎连句再会都没说呢。”
它无所事事地在院子里瞎溜达,陡然间看到白敏中与张谏之一道下来了,立刻冲了过去,抱住白敏中的裤腿:“啊白姑娘你醒了!是我救了你啊!”
【九零】 ...
“白姑娘?”小黄见白敏中无甚反应,拼命地摇了摇她的裤腿,又喊了一遍。但白敏中只径自走到了正在洗枇杷的诸葛康面前,双手交握,很是真诚地道了一声谢谢。
诸葛康慌忙摆了摆湿漉漉的手:“我只是依照张先生交代的去做而已,当真没有什么好谢的。”
白敏中方要开口,坐在椅子里看书的理抢先道:“她受不起的,会翘尾巴,将来可能会把更重要的事情搞砸。”
诸葛康有些不服气地撇撇嘴,却还是将盆子里洗干净的枇杷捞出来,盛在小盆里,端过去分给他们吃。
小黄在一旁踮脚:“诶诶诶,这里这里,这里呢!”然它嚷嚷半天,竟没一个人理它。若搁在往日,这时候白敏中也该嫌它吵了。难道去一趟地府再回来,就看不到它了吗?
小黄被自己这想法惊了一惊,连忙跳到白敏中面前,拼命地晃脑袋,结果白敏中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它顿时低落到了极点,又跑到张谏之面前,可张谏之似乎也看不见它一般,不动声色。
它昂着脖子看看,突然想到理还是能看见它的,遂立刻到他脚边,晃晃他裤腿道:“你快告诉他们我在这里啊!”
理低头看它一眼,眼眸里却无一丝波澜。
小黄试图读出他的心思来,猜了半天大概是对方懒得和它说话,于是只能孤单单转过身打算走了。然就在这时,理却忽然从椅子里起身,径直走过去,拎起小黄便往里走。身后的诸葛康不知所以地想要跟上去,理却顿了下步子,转过身伸手阻止了她:“不要跟过来。”
小黄在理的手里拼命挣扎,嗷,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凭什么他可以抓得住魂魄啊,这是为什么?!
理拎着它上了楼,取了纸笔写了契书,低眉无所谓地问了一句:“和活人终身为伴,愿意么?”
小黄这会儿完全愣住了,不知道对方是要做什么。理冷冷淡淡瞥它一眼,写好的契书已经抓在了手里:“你若答应我会让白敏中按契,不论将来她能否再次看到这些东西,你都能一直待在他们身边。”
“为、为什么要这样?我才不才不给那个蠢货当……”
“闭嘴。”理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冷淡,“你认为自己有资格谈条件?不做这个你要等着被鬼差追捕么?”
小黄顿时气瘪了,只好点点头。
“按上去。”命令的语气。
小黄偷偷地瞪他一眼,却只能老老实实照做,哼,这小子比当年的海姬还要狠毒。它按完后,搓搓爪子,讨好般地问理道:“看你这么神通的样子,你能告诉我……我在变成这只鸡之前到底是什么神物吗?”
理漫不经心地动了动唇角,瞥它一眼:“做鸡不好么?”
小黄气得仰瘫在了地上。
“好好护着你的主人罢。”理将契书揣进了袖袋,出门下了楼。
白敏中环视四周,转过头对张谏之小声道:“你不觉得,世界一下子变清净了么?”
张谏之看了几处角落,声音浅缓:“其实原本就这么清净,看得到看不到,关乎心而已。”
白敏中若有所思地抿起唇,她竟看不到那些了……这周围干净得甚至让她有一些不适应。但真正的、最现实的人世便是这个样子,只看得到在善恶欲望里挣扎浮沉的活人不论是被真相蒙蔽的可怜人,还是心怀鬼胎妄图瞒天过海的所谓恶人,都受限于命运抑或本性与选择,循着各自应有的道路继续走下去。
这冷情但不乏温柔的人世,其实有它本来的规则。与鬼神无关、与其他的力量无关。
她转过头去看张谏之,那张脸似乎永远都覆着清霜般,不会太冷,又很难暖。大约是洞穿了人生始末来回,便再不会有太强烈的悲喜。其实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都因此而遗憾,熟知又不是另一种幸运?体味过十几二十年的孤独,无人亲近,只能与鬼怪为友,可即便是魑魅魍魉,它们也最终会离去。看得明白方更懂珍惜,知道最终会失去会分离,此刻才会握得更紧。
何况他们有缘共尝这人世间难得体会的经历,拥有对彼此更深的体谅与理解。
理从前堂再次回到后院,将契书递给了白敏中。白敏中一愣,理却道:“不要以为眼下看不到将来就看不到了,有可能只是暂时看不见那些而已。”他漂亮的眼眸里仿佛住着妖怪,就像祖父那样。
“所以帮你们找了一只守护灵,按完契书就是你了。”理说着偏头看了一眼无精打采蹲在门口的小黄,“那可是一只……”
他的话没有说完,小黄已是紧紧盯住了他的眼睛:“是什么是什么?!”它读了一下他的想法,好像……好像说它是、是一只凤?
它原来是凤吗?!凤凰啊……天啊,它高兴地冲过去揪住理的袍角:“求求你把我变回来求求你……我是一只凤啊!”
“你想太多了。”理低头说了一句,一脚踹开了它。
小黄在旁边哀嚎,这边白敏中已是迟疑着将契书收进了袖袋,待将来再作打算。
他们离开京城时,家家户户挂白,是国丧。这些都在白敏中的预料之内,只是不知天下又会有怎样的变化。又或许正如明安所言,谁做皇帝不是一样?都是一路货色。只要天下太平能够饱足,百姓当真在乎是谁当权吗?看着举国哀恸,除了某些活动受限,似乎百姓还是依照原来的步伐继续走而已。
每个世代虽不尽相同,天下也就这样了而已。
这一年双桥镇的秋日来得很迟,这时节来往的商客少,也冷清一些。
顾开春站在柜台前单手麻利地打着算盘,算完便又利索地记下来。一只小脑袋从柜台底下探出来,站在小凳子上瞅顾开春写的簿子。
顾开春低头朝他笑笑,又继续算起账来。他刚要提笔记下时,传来一声脆生生的“算错了”。
“哦?”顾开春瞅一眼那小人,小人撅撅嘴:“是三百六十七钱!”
顾开春瞄瞄那一页簿子,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又清了算盘重新开始算,最后停下时,看了一眼数字,默不作声地低头重新记好。
小人咧开嘴笑笑,乳牙已经是掉了一颗,一双眼睛骨碌碌转着,伸手悄悄端过柜台上的大茶杯:“我来找水喝的。”
“伙房早上做了新点心,快去尝尝。”顾开春说完喊道,“阿英,带君雅去吃点心。”
被唤作阿英的女子掀开帘子探出头来,伸手招呼小人儿过去。
小人儿放好茶杯道了声谢,从小凳子上跳了下来,便往后院跑。
阿英领他去了伙房,在纱橱找点心的同时,正在灶膛口烧火的大荣瞥见刚跟进来的小人儿:“君雅啊,你总往我们这儿跑,是家里吃不饱么?”
小人儿连忙摇头:“不是的,我刚好路过这里,渴了。”
“嘁,我就知道张掌柜小气的,白丫头肯定想给你吃也没权,对不对?你们家肯定就是这样的。”
阿英连忙朝大荣摆手示意他闭嘴,端着点心到张君雅面前:“慢慢吃,不着急啊。”
小人儿笑笑,道了声谢,抱着点心盘子安安分分坐在一旁的小凳子里,不急不忙地吃着。
阿英在灶上忙活,大荣忙道:“你快去歇着!不要乱动!我来就行!”
阿英遂下意识地轻抚了抚腹部,拖了张凳子在小人儿旁边坐下来。张君雅吃着吃着,偏过头去好奇地瞧一眼:“是有小娃娃了吗?”
阿英上个月末才知道自己有孕了,大荣疼媳妇不怎么让她干活,一个人几乎揽了客栈里所有杂活。
可她眼下压根儿还没有显怀,这小家伙居然能看得出她有小娃娃了。
“真是眼尖呢。”阿英笑着轻揉揉他脑袋,张君雅拿出帕子来擦擦嘴:“我娘也是这样,突然好好的我爹就不让她做这个做那个,后来我爹说娘又有小娃娃了。”
“你娘有孕了?”
张君雅点点头。
大荣探出头来,插话道:“你爹娘有了小的就不会喜欢你了!”
阿英连忙捂了小人儿的耳朵,瞪一眼大荣。张君雅笑着挪开阿英的手,十分笃定地回说:“不会的。”
“你瞧你瞧,都快成人精了。这么小年纪跟个大人似的。”大荣往灶膛里塞了把柴,起身看锅里的汤。
张君雅吃完点心,照例将空盘子拿去洗好放回纱橱,与阿英大荣道了别,走到柜台前又向顾开春道了谢,说要回去了。
顾开春叮嘱一声:“路上小心些。”
“知道了!”小小的人儿迈出客栈,屋外黄昏左近,秋日暖阳照在身上有微弱温度,河边红叶蔓延开去,一路通向街衢的尽头。
由是天暗了,街上的摊子也陆陆续续撤了,双桥镇很快将与这黄昏同寂,迎来安稳又凉爽的夜晚。
但脚边跟着的这只真的好烦好吵。张君雅走进巷子里趁四周没人,低下头去道:“你下回跟出来能不能安静些?有点烦诶。”
“不能!我是凤啊!你知道吗?我原来是只凤啊!怎么可以低声下气给你们家做守护灵呢?还有你这小子!连你娘都不敢这么说我的,你居然”小黄叹口气,“哎,你爹本来要娶的人是我。愚蠢的人类……”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小黄:赵公公说要明天还是后天什么的要开新坑了我感觉我被抛弃了 好难过
91【番外】第一篇
黑暗的世界里很纷繁,换个心情来看也许会觉得缤纷热闹别有意趣。它们藏匿于各个角落,柜子背后、床底下、幽深的井里……只要有黑暗之所,它们便无处不在。
它们有时也许会百无聊赖地跑出来,四处游荡,它们知道自己在游荡,让空气都变得异样起来,让活人内心的恐惧滋生。
这恐惧演变成敬畏,于是人们开始了祭祀,故去的父母子女也好,先祖也罢,我给你烧纸钱元宝,让你一路走得顺当,快去投胎罢,不要留在这个世界上继续吓唬我们了,保佑我们平安的话,会一直……供着你的。
除却悼念的成分,也就是交易而已。
程府本家已好些年没有办过正经的祭典了,这些年程氏子孙各奔东西,本家剩的最多的便只有老人家了。世家大族日益衰落分散,这是谁也没有办法阻止的事。于是刚过完春节不久,族长便遣人往各分家送了帖子,目的自然是很明确大家清明回来参加祭典罢。
一个月之后,远在杳州学画的程苇杭收到了分家的信,让她即刻启程回程氏本家。
语气看起来像是非常重要的事,却压根没有写清楚到底是什么。
这家书无意间被她师傅看到,那个怪脾气的老太太,也不过哼了一句:“分家的人能想起你来,铁定不是什么好事。去什么去?”
程苇杭自然知道。分家庶出的女儿,本来就是好事摊不上坏事才上身。故而母亲去世后,她便独自离了家,前往杳州学画。
年纪轻轻离家远漂,何况还是女孩子,以为她当真愿意这样吗?只是……不想被摆布,也不想看主母和姨娘们的眼色罢了,更不想将来重蹈母亲覆辙到了该婚嫁的年纪,便被安排嫁给某个富商官吏做小妾。
那一眼望到头的人生,困在高门深闺里的前路,让她不甘心。
每个人生来都有局限,会有什么样的父母,是生在富贵还是贫苦之家,样貌是否标致,脑袋是否聪明这些都固有不可更改,是属于既定的命的范畴。但命运命运,运是握在自己手里的,至少她还有得选择,不走那条令她生厌的路。
她犹豫再三,还是收拾行李启程打算回本家了。怪脾气的师傅说会有她后悔的,她也没有回话,淡淡朝师傅笑了笑,行完礼,提着包袱下山去了。
她想要逃离程家,却又出于一贯的道义伦理觉得自己不孝,这是她矛盾之处。所以……还是回本家祭拜一趟罢。
清明将近,蓝山花海烂漫,放眼望去悉数是开到了极盛的油菜花,程苇杭在一间小驿馆外的天棚下坐下来,喝碗茶歇歇脚,店家将茶碗端过来,她自包袱里取出饼,撕成小块不急不忙地吃着。
她甫低头,对面的竹凳上有个人坐了下来。她抬了头,对上一双明眸。那双眼眼尾略弯,眼睫长密,朦胧而奇妙,好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学画之人皆爱细察,她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眼睛,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而那双眼的主人,同样探究般地望着她。程苇杭顿觉唐突,伸手捋了捋耳边碎发,低头继续吃饼,然对面却伸过来一只手:“能卖我一块么?”
“诶?”这分明是再寻常不过的饼,一文钱两块,便宜得不得了,实在不好意思拿出来转卖。
“见你吃得似乎很香。”言声雅淡,听着不像坏人。
程苇杭没抬头,心道这世上当真是稀奇古怪什么样的人都有,索性就重新拿了一块饼递过去,声音低矮:“不用给钱了……”
那人同样是要了一碗茶,坐在初春时节的山脚小驿馆外,不急不慢地吃着。
程苇杭竟觉着时间变得漫长起来,好不容易吃完,她连忙起身背上行李继续前行。
她这一走,对面坐着的那男子却没有急着动。他端起茶碗,饮了一口茶,偏头看了一眼身侧,声音低浅如呓语:“跟上去。”
他身旁并没有人,唯有一只浮游灵。那只浮游灵似乎十分听话,立即便跟上了程苇杭。
男子不急不忙地起身,身后传来幽幽声音道:“白子彦,你看上人家小姑娘了不成?”
白子彦淡笑,语声还是老样子:“你难道没有看出她的特别之处么?我只是好奇罢了。”
“特别?没怎么在意。你到底是为什么要让小鬼去跟着她啊?那小鬼可只是个浮游灵,随时可能不听话的,万一要是伤了你那姑娘,你岂不是要后悔死?”
白子彦并没有理会身后这只妖灵的话,只继续前行。
程苇杭自然察觉不到身后跟了一只浮游灵,她只是个普通人,看不到那些鬼怪,也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何况她也不信这些。
大约是程家的人都爱念叨鬼神,总抱着又敬又畏的姿态,供奉啊祭扫啊,素来都认真对待,且甚至到了有些夸张的程度。所以程苇杭莫名地对这些反感。觉得被说得很恐怖是原因之一,更大的原因大概是觉得烦罢。
她脚程很快,在清明前几日终于赶到了本家。本家的确是衰落了,祖宅里原本住了百来号人,热热闹闹,眼下看看,大约也就剩六七十号人了,且大多都是顽固的老人家。程苇杭作为分家的庶女,在这里体味到了疏离。
但出乎意料的是,本家的态度却好得不得了,姿态也不如意料中那么高傲,府里管事的老妇对她恭恭敬敬,全然不把她当庶女对待,在起居照料上,更是细致到了体贴的程度。
这两日66续续有其他分家的代表过来,大多是长子,且都为嫡出,唯独她一个,是分家来的庶女,不免显得有些奇怪。
但她也见不到其他分家来的人,所以几乎没有什么人知道她已到了本家。主要是本家的管事将她的房间安排在最西边的角落里,除了侍女与管事的老妇,她根本接触不到旁人。那位凶悍的老妇每日都盯着她的动向,每次她一有出去的打算,那老妇便道:“闺女家如何能随随便便出闺门呢?”
程苇杭自小就不喜欢这些嘴烦面凶的老妪,懒得与之辩驳,遂索性窝在屋里。
原本渐渐冷清下去的本家,因为这几日纷至沓来的远客,似乎热闹了一些,但那都与程苇杭无关,她只能闭门画一些东西。
眼下她已经有了自己的画画路子,师傅已不怎么教授她。出师在即,也许再过几年,她就能自己收弟子了。
也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途中遇到的那一双眼,真的好美,似乎有蛊惑人心的力量。她在空纸上描摹,极擅工笔的她,能将眼睛画得栩栩如生。但似乎少了些什么。少了什么呢?她感知不到的某些东西吗?
正沉思着,外头忽传来敲门声。她取过书册将画纸压住:“进来。”
管事老妇捧着一个漆盘进来,恭恭敬敬将其放在了案上,对程苇杭道:“明日祭典,还请您务必换上这身衣裳。”
程苇杭瞥了一眼整齐码放在朱红漆盘上的衣裳,心中略生疑惑:“必须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