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一缕长发垂落她颈间,可以感受到,他正缓缓俯身下来,手触及她的肩头,那是要抱她的动作。
全身血液再次沸腾,田真惊喜不已。
主动纠缠许久,到现在总算有了回应,还可能只是同情,好吧,这种时候别要求太多,死之前有他抱着,也比什么都没有强。
谁知下一刻,那手又收回去了。
“你归来了。”
“西殿下。”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在榻前停下,田真能够想象此女现在的脸色,利用路小残为要挟,好不容易才把咱从魔宫赶走,谁知没几个月咱又回来了,还是以这幅模样出现,真是对不住。
奂天女的语气倒很平静:’庭九死沧说她昏迷不醒,不知可要紧?‘
田真闻言既感激又无奈,看来九死沧并没把中毒的真相告诉她,够义气,不过这应该是路小残安排的,不需众魔告诉她任何消息。
魔神亦无太多解释:需要静养。”
奂天女道:’既如此,殿下就将她交给我照顾吧。“
“吾会让小残照顾她,拟的寝殿已告竣,该搬过去了。”
“殿下不再信任我?”
“你多虑了。”魔神道:“吾只是认为,你与她的矛盾难以化解,她不会信任你。”
奂天女没有再坚持,告退离开。
就算你真是一片好意,咱还是觉得远离你更安全,田真放了心,大约是毒性蔓延的缘故,又昏睡过去了。
浑浑噩噩,不知道时日,似梦似醒间,好像有一双手臂抱起了她,怀抱熟悉又陌生,令人安心,只想永远沉溺其中。
田真再次醒来,是被人掐醒的。
没有梦中的怀抱,身下仍是那张卧榻。
“不知道醒了没有。”有人在掐她的耳朵,边掐边嘀咕,“石胆毒真厉害,这么疼,应该能醒吧?‘
小混蛋!田真欲哭无泪。
须臾,路小残小心翼翼地将什么东西抹在她嘴上,然后凑到她耳畔叮嘱道:”喂,这是毒,不许吃了。”
毒?田真吓一跳,他想做什么?
“蛇女来了,看好戏啦。”
呼呼风声过,身旁就再没了动静,看来小家伙已经溜了,田真正在莫名,紧接着就听到细微的脚步声。
奂天女走到榻前,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动作。
她来做什么?田真紧张。
终于,奂天女轻叹道:“难道真的是天意?”
听到“天意”二字,田真的心骤冷。
自从来到魔界,无敌的神就屡次受伤,命运其实早就将两人联系在了一起。因他掌力逼毒而重伤,因重伤而得凤王心血,增千年修为,偏巧又误服一粒来历不明的内丹,关于神羽族的预言,朝华君不同寻常的关怀,眼下这个大陷阱难道就是……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纯属巧合。
田真在心里打了两个“哈哈”,强迫自己停止思考。
奂天女道:“当日我赶过去时,西殿下已先一步救下了小天王,证实了你的重要性。”
这算解释?田真有点意外,她是讲信用的,而自己答应离开又回来,也不是有意失信,只不过变故来得太快太多。
“此乃石胆之毒,他在对我隐瞒真相。”奂天女道,“羽族凤凰,我其实并不想杀你,可是你的存在威胁到了他。”
田真没有愤怒。
她做这些,有私心,也有真心,其实眼下这种状况,自己死了也是好事。
奂天女沉默半晌,忽然道:“我从未动手杀过人,否则也不会等到现在了。”
关键时刻手软,田真苦笑。
奂天女跟着笑了声:“就算我此刻狠得下心,也没有机会了。”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田真不是傻子,已经知道事情不妙,偏偏自己又不能阻止,只得叹气。
“奂天女。”
“西殿下回来得这么快。”
“是我怕她不好,叫父皇回来看看的。”说话的是路小残。
田真更确定了先前的猜测,头痛不已。
奂天女微笑道:“我知道是你。”
路小残的语气倒是很天真无辜:“是呀,我很担心我娘。”
奂天女不说话了。
魔神终于开口:“吾儿不得胡言。”
路小残小声道:“她真的不好了,我掐她耳朵她都不醒。”
魔神双眸微动,发现异常,当下移身至榻前,迅速并左手二指至她喉间,神功急运,指间白光闪烁。
半晌,他收手,自田真唇间抹下点汁液查看。
路小残状似不解,上前问道:“这是什么?”
“蛇毒。”光芒闪过,指尖毒液消失,魔神缓缓转回身。
奂天女道:“是小彩的毒液。”
魔神“嗯”了声。
路小残惊道:“彩蛇为什么要害她呀?”
蛇当然不会无故杀人,这明摆着就是一个谋杀未遂的现场,设计高明,时间刚好,敢进出魔神寝殿的人本就有限,神蛇主人,还能怀疑谁?
奂天女并没有替自己分辩。
一时间殿内竟无人开口,陷入沉默,唯有田真心急如焚。
小家伙本事不小,居然能弄到那条神蛇的毒液,如今简直就是人证物证俱在,换成别人只怕立刻就信了。
最大的问题在于,面前的不是别人。
臭小子,胆子大了是吧,居然敢当面演这出戏码,不知道你父皇只是表面冲动暴力,其实什么都清楚,比你聪明多了!奂天女跟了他多久,你又有多少花招,他还不了解?
骂归骂,想小家伙之所以这么做,有大半原因是想替自己报仇,田真感动,待要求情却开不得口,紧张得直冒汗。
名为杀神,本质却尚德,当初路小残为保命用计伤了垂天,他就下那么重的手,如今当面害陷害奂天女,后果……
漫长的等待,气氛紧张,却无杀机,令人疑惑,也更加担忧。
是不再计较,还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终于——
“吾儿退下,再犯,定然不饶。”
一句话,道破一切。路小残吓得惨白了小脸,不敢再说,默默退出去。
他这么轻易就饶过了狗子?田真惊喜之余暗自庆幸,父爱爆发啊,绝对父爱爆发......
待路小残离开,魔神才侧脸看奂天女:“吾儿之错。”
“是我提出重铸他,他恨我也是应当的。”奂天女垂眸微笑:“殿下的信任,已经让我很高兴了。”
“这不是吾原谅他的理由。”魔神道:“你让凤凰离开,致使她中毒,性命垂危,吾不想再罚小残,令她忧心。”
万万想不到他连这也知道,不只奂天女愣住,田真竟也听得失了神,能说出这番话,维护之意很明显了,这就是饶过路小残的原因?
奂天女白着脸,半晌低声问:“殿下为何不早揭破?”
魔神收回视线道:“不道破,是安你之心,道破,是不愿你再犯相同的错误。”
“殿下总是这么直接。”奂天女望着他,“那么,殿下决定救她?”
魔神道:“吾之功体,不惧此毒。”
奂天女沉默片刻,忽然道:“倘若中毒的是别人,殿下会救吗?”
魔神没有正面回答:“吾知天意。”
“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了,她变成这样,是我造成的,我愿意代替殿下救她。”
“功体不足,反累及自身。”魔神道:“她会原谅你。”
“是吗?”奂天女低笑了声,声音有点空悠悠的,“殿下这么确定:......”
因为他了解自己,田真心头发堵,明知道是陷进还往里面跳,理解成自负,或者可以少些内疚,否则这份情欠大了。
正在此时,殿外忽然响起路冰河的声音。
“父皇。”
得到允许,路冰河快步走进殿内,单膝跪下,双手呈上一个瓷瓶:“羽族神王朝华君命人送来此物,说父皇看了便知。”
魔神没有表示。
不用看也知道!忽来意外惊喜,田真再次有了大笑的冲动----神帝千算万算,还是算不到旧领导会徇私救人吧,老娘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天意”!
“羽族神王?”奂天女想起什么,试探道:“莫非里面是......”
魔神道:“石胆之毒,凤王心血难解。”
奂天女上前两步道:“但有它相助,殿下就不至于......”
“凤凰投效于吾,便与神界无关。”魔神打断她,“此物送还。”
送还?田真差点没背过气,大喜瞬间转为大怒,难得人家良心发现送药来,你居然送还?你敢给我送还!
田真不认为自己该心软,若非朝华君将自己在仙界的消息泄露给他的未婚妻,自己又怎会落到这地步?在察觉他的恩与情不再单纯之后,一点心头血,只是证明他没有想象中那么无情而已。
路冰河道:“父皇,此事不妨从长计议。”
魔神抬手。
路冰河不再多劝,起身出殿去了。
魔神看向奂天女:“你也退下。”
奂天女垂首应了声“是”,转身消失。
殿内无多余的人,魔神这才转向榻上伤员:“凤凰。”
对于他的自负,田真已经没脾气了。如果能动,她第一个动作肯定是跳起来扳着他猛摇--神啊!眼前放着大路你不走,偏要往陷井里钻,你这辈子制造了不知多少无辜炮灰,关键时刻却跟暗算你的人讲起人品......
“不必担忧,救你,吾举手之间。”
傻吧,你花再大的代价,老娘也不会感动的!
“吾之部属,无须欠凡神之情。”
。。。。。。
田真在心里叹气。
好吧,随你怎么样,听奂天女刚考的语气,这个“举手之间”怕不是那么简单。
奇异的力量逐渐包围全身,不够柔和,却没有预料中那般恐怖难以承受,带着丝丝暖意,如同泡在温泉里,身体漂浮在泉水中,荡漾,血液流动,僵硬感逐渐减轻......
羽漠天宫,梧桐叶飞。
朝华君立于廊上,双眉微蹙,神色明显不太好,旁边的德音龙女扶着廊柱,垂首不语。
“衣衣,为何要这样?”
“我为何这么做,你不是知道吗?”
“当年的你虽也任性,但从未背着我做事的。”
“如今我背着你做事,你失望了?”龙女眼圈一红,抬眼直视他,“一个寻常凤凰,难道比陛下对你的信任还重要?你为了她责怪我?”
朝华君摇头道:“她的事,我一直没对你提起,是我的疏忽,我以为你会明白。”
“每每借口拖延婚期,我还不明白,岂不成了傻子?”
“衣衣!”
“陛下信任你,是你从无大事瞒着他。”龙女打断他,“她在仙界的消息,你以为你不说,陛下就不知道?我们安排在仙界的人是做什么的?神后娘娘特地让我来试探你,果然你是知道的,我将此事告知陛下,是以你的名义,求陛下对外提我不提你,她将来就不会怨恨你,我这样做又为了什么?如今所有人都知道我吃醋,知道我心狠手辣,我很有脸面吗?”
朝华君沉默片刻,扶住她的肩:“是我说重了,你……”
“我只是没料到,你为了维护她,可以做到这种地步。”龙女含泪推开他就走。
眼看她消失在园门处,朝华君欲言又止,正好执事羽萧快步走来,至他身旁停住。
“王。”
“如何?”
羽萧双手将瓷瓶呈上:“不出王所料,魔帝命人送回来了。”
朝华君接过次平放入袖内:“他向来自负。”
羽萧道:“如王所说,魔帝真以天元神光救治,功体必有折损,于我们正是个好机会,小凰儿知道王曾以心血相赠,也无怨怪之理,王料事如神,果然高明。”
朝华君没有说什么,示意他退下,自己再静静站了片刻,也缓步进房间去了。
第十一章 神龙出水
魔宫,空旷的殿内,隐隐有水声回响。
睁肯便望见漆黑的殿顶,所幸虚天永夜,光线阴暗,田真很快就适应过来。
久违的景物再次清晰地呈现在眼前,身上的僵硬感消失,双腿的触觉也恢复了,等同失去的重要东西又找回,那种激动是难经形容的。
田真迅速翻身下榻,迫切地想要找人一起出去看风景。
“陛下!”
“陛下,我能看见了!”
唤了两声,竟无回应。
高广殿门,一束珠光斜照进,地面一片白,如同降了霜。
田真独立于殿中央,满腔热情逐渐冷却,变作隐隐的担忧,这回人情欠大了,不知道,他现在怎样……
寝殿内找人很简单,除了那张榻,根本无任何陈设。
纵然如此,田真仍旧将每个角落都仔细了一遍,确定他不在之后,便打算出门去寻找
轻微的水声再次响起,似乎很近。
田真停住脚步,仔细倾听片,掉转方向循声走到榻后,探身将脸贴在墙上,哪知奇怪的事发生了——看似普通的墙,与别个并元两样,实际竟如同虚无,她整个人都穿墙而过了!
墙后,是她想也想不到的奇异所在。
空阔庄严的黑石厅,弥漫着熟悉的肃杀气息,厅内无多余陈设,唯有中央一池水,水波荡漾,散发着熟悉的冷幽幽的蓝光。
水花溅起,池中似有异物。
寝殿后还有这个地方?田真诧异,踮着脚尖走过去,边走边轻唤:“陛下?你在……”
刹那间,一幕震撼的场景映入眼帘。
那是……
那是什么!传说中的龙?是龙!
田真站在池畔傻了眼。
池水清澈,一条巨大的赤鳞龙盘旋池底,有角有须,威风凛凛,鳞甲鲜艳似血,映着光华灼灼的蓝色水波,瑰丽无比。
仔细看,蓝光其实是自那龙身上散发出来的。
蓝波荡漾,拥着赤龙,那景象正常人见了难免都会被震慑住,所谓“叶公好龙”,不过如此,田真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两腿发抖,却是半步也挪不动。
那龙似已发现有人,睁眼朝岸上看来,双目炯炯如炬,令人胆寒。